第十四章
晏劲的手砸在自己的腿上,发泄着心中的悲痛,隐约间听到晏璟尘的声音。来不及挤去眼泪,就转头看去。
此刻晏璟尘已经睁开眼睛,攥拳的手紧扣着身下的床褥,抿了抿嘴开口:“爹,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你,你小子总算醒了。”晏劲哽咽地揉搓着晏璟尘的手,“我去叫大夫来。”
“爹,”晏璟尘拉住晏劲的袖扣,摇摇头,“不用去,我没事。”
晏劲看到他眼神明亮,立即明白他早已醒来而是不想睁眼面对。
唉。
晏劲叹气,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你这孩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日里事事听话,顺着我,让我省心惯了,都忘了你小时候就这个闷不吭声,往死里吓我。你这血泪往肚里咽的性子了,什么时候能改改,有事就不能回家问过我?”
晏璟尘不敢看研究的眼睛,只能抿着嘴扯扯晏劲的衣摆,“爹,我没想死的。”
晏劲显然不信,但也没反驳,只垂着眼看他。
“爹,我还有你,不会真的不要命。”晏璟尘侧头,幽深的眸子流露着脆弱和哀求。
晏劲摇摇头,养了八年的儿子的话是真是假他自然清楚。既然他能说出口的话,必然是给自己一个保证了。他心底绷紧的弦终于放下,摸摸儿子的头,准备和他开诚布公,“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别再用自己的命发泄,你想做什么,爹都能应你。”
他想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晏劲都会答应,也会不遗余力地支持。这是当初他给怀王的承诺。
“爹,我……”咳咳,晏璟尘两天未进水,口干舌燥,嘴唇已经干裂,说话断断续续地,“我不是故意送命……”咳咳。
晏劲拿起桌上的杯盏和汤匙,一勺一勺地喂着水,“你别多说话,刺伤你的那些人我已经关起来了。都留着命呢,等你身体好了,自己去处理。”
温水沾湿了嘴唇,滑向喉咙,晏璟尘的嗓子终于舒服些,不再咳嗽,慢慢地开口:“爹,那些事真的是真的吗?”
“你的身世和你父亲的死因?”
晏璟尘点头。
“找你的那人是林源?”晏劲已经审过那些人了,也问过保护他的暗五和晏录,猜到那个半夜潜入晏璟尘房间,还没拔剑相向的人一定是晏璟尘认识的人。而这个人,晏劲第一反应必然是林源。
晏璟尘再次点头。
“他是你父亲的暗卫,从小保护你父亲,那件事他目睹了全过程。”晏劲双手搓了一把脸,“我赶到的时候,你父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连救他的机会都没找到,怀王府便被付之一炬了。而你母亲……”
“我娘的事,我记起来了……”晏璟尘双眼空洞,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洇湿了枕面,拳头砸在床板上,咚咚作响。
“我娘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啊。”
晏璟尘的娘是为了拦住那些追赶他的人,惨死刀下的。
“你既然记得你娘的牺牲,那就更应该强大起来,好好活着。”
晏劲仰头看着桌上的蜡烛,回忆道:“你父亲怀王为人重情义,亲手足,对上忠君,对友肝胆相照,这么优秀的人,就有那么一点不好,他太容易相信别人。”
晏璟尘生父是先皇第七子,也是嫡幼子怀王赵潜。由于嫡长子早逝,先皇欲想将位置传给你怀王。
晏璟尘是怀王庶子,也是怀王府仅剩的人了。当今皇帝设圈套逼宫,又对几个手足赶尽杀绝,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帝最属意的怀王。
当时晏劲还隐姓埋名暗查勾结北魏的内奸时,怀王的亲信求助于他。当他赶到怀王府时,已经血流成河。除了护送晏璟尘出城的林源外,其余都没了。
晏璟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晏璟尘带回了北地,而林源不知所踪。
而晏劲重获大将军封号时,对外宣称晏璟尘是他的养子,并在年龄是添了一岁。加之晏璟尘的相貌与怀王不甚相同,不怕被认出。
那时候晏璟尘才七岁,一路颠簸高烧不退,竟把王府灭门和路上被擒羞辱的事忘记了。晏劲觉得忘记不是坏事,毕竟仇恨太痛苦,诸加到孩子身上太过残忍。
而随着晏璟尘长大,尤其是这两年已经回忆起一些片段,只是连不起来而已。而林源找上门,刚好帮他回想起所有。
“其实为父心里并不想让你想起那些事。王府灭门之事对你的打击太大,就连我一个战场舔血的人,都不忍回忆,何况你那时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若想起,会如何行事。”
灭门之恨,谁都不会也不能忘记。他很怕自己养大的孩子会不顾一切,搭上全部身家性命去回击。
“不过,”晏劲轻笑,“当初为父敢收养你,便做好了支持你的准备。”
“爹……”晏璟尘惊诧又感动。这个支持的涵义他很清楚,他想报仇,势必要和坐在上位的那人鱼死网破。如果晏劲支持他,那晏家便从此立于风口浪尖。
这几天他虽昏迷,却是有意识的。很多事情,甚至手段已经在他脑袋里过了一遍,然而他并没有想过要拉晏家下水。他甚至想要借此伤死,隐姓埋名重新来过。
若成功,他便可保晏家世代安稳,若成仁,那也能让晏家免于灾祸。
“您不用……”晏家的地位是晏家先祖拿命打下的,他不能太自私。
晏劲拍拍他的手,目光越发柔和,低声反问他:“如果从一开始就想袖手旁观,为父为何要训练暗卫?”
晏璟尘瞪大双眼,原来那些人是为他准备的,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晏家另有所图。
晏家手握重兵,虽一向审时度势,进退有度,但朝堂仍时不时有人诋毁,若非朝中无人可用,晏家可能早就不平静了。晏璟尘一度以为晏劲培养的那些人是一道保命符,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反击。
“早猜到你会想歪。”晏劲从未解释过,他只是把一切能为晏璟尘做的都提前布局。如果说当初他收养晏璟尘,是为了朋友间的“义”。那他这些年暗中的所有准备,便是对儿子的“疼爱。”
“都是你的,无论是晏家还是我,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
苏染离开苍竹斋后立刻去了老夫人院子报了情况,便和徐氏一同回去。
“辛夷,你亲自去厨房弄些合适的晚膳,待会儿我们给爹和哥哥送过去。”一个重伤,一个心伤,身子都经不起折腾。
见辛夷出去,白薇心疼地捏着苏染的小腿,“姑娘还能走动?”
“能的,还是过去一趟,不然我不安心。”苏染趴在榻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哥哥流了很多血,爹也很疲惫,娘已经精疲力尽了,所以只有我顶着了。”
“您才多大呀。”
很大了,大到有能力支撑这一切了。然而苏染只能孩子气地说着:“很多人家的姑娘八岁就跟着母亲学掌家了,就当我提前好了。”
辛夷的动作很快,乳白色的鱼汤香飘四溢,苏染忍着脚底的痛再次来到苍竹斋。
走到院中,苏染看到门窗都关上了,便接过辛夷手中的食盒,自己走过去。
这个季节很热,都是整日整夜地开着窗,此时门窗都关着,显然是晏璟尘醒了,他们父子俩在讨论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
苏染走的每一步都很用力,故意用鞋底划着地面发出声音,提醒屋里的人。然而屋子里安安静静地,
“哎呦,好沉呀。”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快乐!为了断更一天的表示歉意和节日,今晚小红包哈。
争取半夜还能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