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晏璟尘确实是醒了,可睁开眼后除了嘴角涌出一大口血外,话都没说一句,便又晕了过去。
看着晏录手中被染成血红色的帕子,还有身边那一盆的血水,苏染的腿发软,身体歪向后,被辛夷扶住。
“辛夷,”苏染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辛夷的手,“流这么多血会死吗?”
胸口上的白色布条完全染成了鲜红色,感觉他的脸色白如纸,就连呼吸也变得微弱。昔日的凌厉全然不见,这种孱弱的生命气息,苏染根本想象不了会出现在如此清冷□□的人身上。
晏璟尘胸口的伤口,让苏染想到自己,想到那时候银簪刺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死气沉沉。
辛夷看到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下,立刻抱起她,放在一旁的榻上,捏着她身上的穴位,替她舒缓胸口的浊气。
“姑娘别怕,盆子里本来是有水的,都是被血染红的,并不是真的。”
苏染换过那口气,抻头看向晏璟尘。但榻和床之间隔着一架屏风,她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还能催辛夷进去看看,“快去看看哥哥怎样?”
屏风是檀木雕文的,把两侧隔得严严实实,着实连风都透不进。
苏染两手相互捏着,白皙的手背上很快便出现了红痕。终于,辛夷快步走出来,低头回复她:“公子的伤口确实凶险,但最难的时刻已经熬过去了,如今就要靠公子的毅力挺了。姑娘放心,公子的意志异于常人,一定能挺过来。”
呼。终于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苏染悬了一晚上的心微微放下,总算是渡过难关了。她就说嘛,上辈子他明明是陨在疆场,不应该就这么籍籍无名的死去。大楚的少将军,怎么能死在不入流的宵小手中。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辛夷叹了口气,摇头。思索半天终于说道:“公子除了外伤失血导致昏迷外,有一部分原因是郁结之症。”
苏染不解,“郁结?”
辛夷解释道:“大概是公子心中装着什么重要事,而这件事令他心血不畅。”
就是说他是心里揣着一件事,要么是在着急上火,要么就是被刺激得血气上涌?
苏染滑向地面,越过屏风,一步一步地走向晏璟尘。
果然,昏迷中的他手掌竟还紧握成拳,眉头蹙起。
到底那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经历过何事?又因何事气急腹内?
随着晏璟尘的沉睡,屋子再次寂静。苏染让晏录把大夫请到西厢休息,又吩咐把屋子清理干净,自己和辛夷留下照顾。
夕阳西下,整个晏家人几乎都来看过了,而晏璟尘依旧在昏迷。若不是晏劲请来的大夫医术精湛深得晏家信任,又一度保证晏璟尘外伤无碍,只是在沉睡,晏家险些就递上牌子去请御医了。
苏染在苍竹斋待了整整一天,经历了晏璟尘吐血、发热,已经累得趴在炕桌上了。
当她听到脚步声,抬头时一整天都没出现的晏劲回来了。
苏染迅速下榻迎了过去,离近一看才发现平日衣着整齐的人,竟然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地回来了。鞋面上的黄泥,裤腿上的尘土,还有受了伤的手背,苏染抬头,“爹您怎么了?”
然而晏劲的眼睛一直盯在晏璟尘身上,半天才哑着嗓子回她:“没事。”
苏染知道他的心痛,自己养大的孩子,像个没了生气的人偶,任谁也不会好受。
“大夫说外伤无大碍了,哥哥很快就能苏醒了。”
“嗯。”平时侃侃而谈的大将军,如今惜字如金。苏染亲手办了杌子给他:“娘刚刚去祖母那里了,估计很快就过来了。”
终于,提到徐氏,晏劲才有了反应。
晏劲低头拍拍苏染的肩膀:“去迎迎你娘,然后同她一块回去吧。你们累了一天,今晚我留在这守着。”
苏染没有拒绝,一则她确实守不住,已经头晕了。二来,她理解亲情,尤其是相依为命很多年的父子情。她看得出,晏劲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的,不为孩子做些什么,情感上根本过不去。
“那我让人把晚饭给您送过来。”
晏劲亲自送苏染出了苍竹斋,看着她的身影远离后独自走回房中。他坐在晏璟尘的床边,带着老茧的大手握住晏璟尘依旧紧握的拳头,深深地叹着气。
此时屋子里他们父子外,没有其他人。晏劲已经将一直守着的晏录赶去休息,甚至把门窗合上,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床旁看着晏璟尘。
蜡烛燃掉一半,蜡油滴在烛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如同静室中一根绣花针掉落地面。
晏劲看着火苗,坚强果敢的眼眸中出现了裂痕,湿润中能看到他此刻的无助和气愤。
他的手离开了晏璟尘的拳头,伸向皱着的眉头,慈爱地轻抚着,直到抚平。
“刚找到你那年,你每次睡觉都皱着眉攥着拳,如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晏劲叹气,“这事怨我,前些年告知你实情,或许如今就没这般难捱了。”
“是爹的错,早些说清楚,你就不会从失望到绝望。活在失望中起码还有希望,可实情就是这么让人绝望。若不是打击太大,单凭那几个喽啰,你又怎会伤重至此。”
晏劲眼眶里的泪终于没忍住,落在晏璟尘的拳头上。
“你要是因为这件事一睡不醒或一蹶不振,我拿什么脸去地下见你父母。又拿什么来填补自己心里的缺失?”
“你也是我的孩子啊。”
男人并非不会流泪,只是不会轻易落下。伤到深处,无可抑制的眼泪最难控制。粗糙的大手蹭去眼底的泪,晏劲双拳砸着自己腿,力道越大,他心里才好受些。
“爹,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玻璃糖,会挨打吗?
挨打的话,就只能红包求饶了。【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