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程

司槿坐在咖啡厅里,看着电脑屏幕上这几天圈子里最热门的新闻。

“Hillsborough集团宣布将收购时尚界老牌杂志《BELLA》,原《BELLA》主编伊丽莎宣布辞职,内部人员也将有较大变动。”

她等的人还没有来,继续同陆放峥说下去。

“……所以你最近一直在忙碌的,就是收购《BELLA》的事?”

她找到了她和陆放峥的聊天框,停留着的是五天前他离开她时发给她的一条消息,简短的几个字。

“去《BELLA》吧。”

电话那头的陆放峥也在笑,“这原本就是最适合你的机会,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

司槿微笑起来,“昨天已经签完了合同,她给了我一个很满意的数字。这里面不会有你的施舍吧?”

“为了做完这个收购的案子,我其实做了很多功课,研究了很多人。”

“这个市场很大,可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细细论下来不过就那么几个,给最适合的人最合适的薪水,我不认为这是施舍。”

司槿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也享受着他冠冕堂皇的讨好。

“好吧,下个月开始,我就又要开始给资本家当狗了。”

耳机里她听见了陆放峥轻轻翻身的声音,他说:“我现在可以看看你吗?”

司槿轻触屏幕,打开了摄像头。

画面里并没有陆放峥,只有英国沉静的黑夜。

她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她望见了教堂的尖顶,以及栖息在上面的鸽子。

她忽而想起来,这时候应该是英国的凌晨。

他的手机收回来,让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隔着大西洋,只是通过一堆数据实现的见面,还是让她在此刻感觉到一阵温情。

“你应该休息了,陆放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

陆放峥温柔地注视着她,“你猜一猜,我现在在哪里。”

她很干脆地认了输,“我猜不到,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早点去睡觉。”

中间刻意地停顿。

他很少固执,“不行,再猜。”

司槿想了想,“在爱丁堡。”

那是她和陆放峥相伴的三年里,在他能够脱离轮椅之后,唯一的一次旅行。

“What is all this sweet work worth,If thou kiss not me?(如果你不亲吻我,美好的事物还有什么意义?)”

是雪莱的Love's Philosophy(爱的哲学)。

在这片英国的土地上频繁诞生诗人的时候,雪莱带着他一见钟情的,为父亲所折磨的姑娘私奔到了爱丁堡,和她举行了婚礼。

他亲吻了屏幕上的司槿,“我会在爱丁堡呆上一段时间,一直到圣诞节。你想要什么礼物?”

在那一瞬间里,她想起了爱丁堡城堡,想起了他们徒步经过的亚瑟王座,想起了王子街上他们一同淋过的雪。

“我想要爱丁堡的雪。晚安。”

她看着陆放峥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躺下来,挂断了这个电话。

赛琳刚好走进咖啡厅的门,四处望了望,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司槿。

她走到近处,司槿站起来,同她握了手,“赛琳。”

而后她们各自都坐下来,司槿招手唤来了侍者。

“一杯卡布奇诺,再上一份红丝绒蛋糕。”

司槿当助理的时候,常常要到《TREADs》楼下的这间咖啡厅给赛琳买下午茶。

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不知道主编现在有没有换口味。”

赛琳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侍者很快端来了咖啡和蛋糕,她把蛋糕放在了一旁。

“主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可以吃些甜食调节一下。”

司槿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会讨赛琳喜欢,不过她又为什么要在乎呢?

赛琳放下了咖啡,“安妮,你知道我的性格,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我希望你能够回到《TREADs》坐总监的位置。”

直来直往?

司槿端起了咖啡杯,笑而不语。嘴上是这般说,背后搞的小动作却也不少。

赛琳见司槿不说话,抛出了她第二个条件。

“薪资方面可以在你原来的基础上涨50%,已经比主编更高了。”

夸张的50%不能引起司槿的注意。比主编更高,是让她压海颜一头的意思。

她看着司槿手上的蝴蝶结戒指。

“我听海颜说你最近很需要钱,工作才是获得金钱的唯一途径。你还那么年轻,不要走到歪路上去。”

这句话若深究下去,其中的意思便更令人恶心了。

司槿望了窗外一眼,天气已经很冷了。道路两旁恰好也是法国梧桐,有工人架了梯子,往树上挂着彩灯。

她忽然分了片刻的心,想起了英国的圣诞节。

走在大街小巷里,若是抬起头,就能看见一串一串像星星一样的小灯。

每一年陆放峥的父母或是其他亲人都会来希尔斯堡,她并不想和他们见面。她还没有和陆放峥一起共度过圣诞节。

“海主编觉得我最近需要钱,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回过神来,“赛琳你今天又为什么要来请我回到《TREADs》去。但如果是爱惜人才这样的理由,就请您免开尊口。”

赛琳沉默了片刻,那块红丝绒蛋糕就放在一旁,点缀的樱桃娇艳可爱,没有人在意它。

“海颜没有能力独自一人做好《TREADs》的主编,你是知道的。”

这还不是真正的理由。

司槿笑起来,“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赛琳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海颜根本没有能力坐这个位置,可是你就是喜欢提拔照顾废物。”

她来帮她点破真正的原因,“你的先生常年在英国,孩子也在英国读书。你想升到总部,就是想要和你的家人团聚。”

“可是《TREADs》中国区不能真正交到像海颜这样的人手里,这一期《TREADs》的销量下降地很厉害。”

“所以,是我走之后,总部又改变了主意,要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吗?”

赛琳神情冷漠,她望着司槿,就像是望着当年那个刚刚进入《TREADs》的实习生一样。

“这是我的理由,但这对你来说,本来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明明可以双赢,我为什么不能争取?”

赛琳会这样想,司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好。”司槿拿起了一旁的红丝绒蛋糕,品尝了一口。

“赛琳,那你告诉我,主编和总监谁的职级更高?决定创意和方案的实权在我手里,还是在海颜手里?”

赛琳没有说话,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司槿静静地望着她,也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当年的影子。

但很可惜,她最后下了结论,赛琳从始至终,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冷漠自私的小人。

为了得到她自己想要的前程,不惜拿别人的前程来填。

她不想再和赛琳虚与委蛇下去了,“《TREADs》庙小,我不会再回去了。并且我也已经接受了新的工作机会,赛琳,你对他们应该也很熟悉。”

司槿刻意地把她的话停在了这里,观察着赛琳的神色。

赛琳杯中的咖啡分明已经喝完了,她却还是拿起了杯子,目光落在低处。

“去《Vintage》、《Cafuné》这样的小公司,还不如回到《TREADs》。”

“就算是《Crush》,那里的水太深了,没有一个人会像海颜这么单纯。”

“海颜单纯?”

司槿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单纯的人不会和同事的未婚夫上床,不会剽窃别人的创意。”

她到现在还在漠视司槿的感受,她和海颜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如果海颜在任期间,《TREADs》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的话,海氏集团在《TREADs》远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海颜很快就会被降职的。

所以她何必去为海颜保驾护航?

赛琳无所谓她说什么,“庙有多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能为此付出多少。”

司槿双手交叠,放在了自己膝上,就像是赛琳每次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审视着她一样。

“你刚才提到过的这些杂志社,的确都曾经向我抛来橄榄枝,我也都拒绝了。”

赛琳又重复了一遍,她看起来胸有成竹。

“所以你真的不如考虑一下回到《TREADs》的可能性。”

司槿杯中的咖啡已经全部都喝完了,她很少有喝完一杯咖啡的时候。

她把电脑收到了包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机忽而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将它挂断了。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赛琳,“赛琳,我刚入行的时候其实很仰慕你。”

“我觉得你想要请到什么明星艺人就可以轻易地请到谁,你也永远都拥有别人想不到的创意和灵感。”

“但我今天,忽然觉得你也不过如此。”

“你一直在调查我,却居然不知道我已经接受了《BELLA》的条件,准备好去那里当主编了?”

她忽略了赛琳惊讶的神情,“这个消息明天就会公布了,所以你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睡一觉,就可以验证它的真伪。”

司槿经过赛琳身旁,她同样站了起来,威胁语气:“安妮,你是我手下出来的人。我在这个圈子里几十年,你觉得如果没有我的支持,你这个主编能坐得稳吗?”

“今天这杯咖啡。”司槿回过头笑了笑,“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