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母亲

“小槿,你一脚踹飞玫瑰花那张照片也太帅了吧!”

司槿把手机拿得远了些,调小了音量。

“没有踹飞,那只是角度问题好不好。”

公司门口的事被无聊的人放到了网上,关联进了她的话题里。

她有些烦躁,“拜托,那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就这样被狗男女毁了,你不同情我吗?”

程歆的样子仍然很兴奋,“不会啊,底下评论都在说‘姐姐好飒’。这种事可远比你那些高岭之花一般的设计更容易出圈。”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诶,印象里你总是柔柔弱弱的,也很低调,居然会在同事面前和渣男贱女起这样的争执。”

司槿纠正她,“根本不是争执,是我单方面K.O.他们。”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都多久没有和我见面了,两三年了,我肯定会有所改变的啊。”

程歆是司槿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就相识,初中、高中,一直相伴到了大学的时候——如果她没有被徐安平逼着出国的话。

程歆是个医学生,在国内一直念到了研究生,在研二的时候争取到了全奖出国读博的机会。

她的家境其实平平,所以在她出国之后,一次都没有再回来。

“那倒也是。这一次你的作品我看到外网上也有讨论诶,真的很不错。小槿,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高光时刻的。”

司槿笑起来,“你少来。”

“对了对了。”

程歆的眼睛亮晶晶,“你这次拍了安仪诶,怎么样,她人是不是很nice,是不是美得不能用言语形容,你快给我爆点料,我要去豆瓣发帖。”

“你不知道,太子组好像进了孟禾的水军,各种无效安利,还阴阳安仪。”

司槿笑得越加无奈,“程歆,你是一个研究埃博拉病毒为人类做贡献的女科学家,你怎么还天天记挂着这些事。”

“女博士也是人!”程歆愤怒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你根本就不知道做科研到底是一件多辛苦的事。如果再没有豆瓣,没有这些瓜可以吃,我真的要死在实验台上了。”

“豆瓣我的精神家园,阿北你一定要挺住!你快点告诉我,让我也去显摆显摆我的人脉。”

司槿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的安仪。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眼睛会说话,万水千山都在她眼睛里。”

“而她的美丽也的确让我的言语匮乏,如果敦煌曾经真有神女,那么就应该是她这样的。”

安仪的美丽,能让所有人自惭形秽。

“小槿,小槿?”

程歆在大洋彼岸晃了晃她的手,“你在想什么,我还以为是网又卡了。上次我们整个宿舍都断网了,破英国的破3g网,一个下午什么都刷不出来。”

司槿也跟着阴阳了一句,“发达国家。”

程歆重又关心起司槿来,“那你的下家呢,找好了吗?”

司槿趴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还没有。我想先休息一阵子。”

做完了这个项目,她不用愁没有杂志社发来邀约,只是需要好好选择而已。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再把之前那个‘流亡瓷器’的选题做出来。海颜所做的,和我想要的相距甚远。”

程歆撇了撇嘴,“那当然了,那个女人能做出什么好东西。答案给她她都不会抄。”

她又道:“小槿,那你这段时间还是呆在夏城么,不出去走一走?你家里那些人没有再来烦你吗?”

司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没有。上一次的事虽然只是行政拘留,连案底都没有留,好像也吓到她们了。”

程歆的神色难过起来,“对不起啊小槿,奶奶的事……我没能在你身旁。”

“傻瓜。”她说,“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过,新年回来的时候,陪我一起回一趟桐安吧。”一起去看看奶奶。

程歆她笑起来,隔空抚摸着司槿的头,“小槿乖,等着姐姐回来。”

司槿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姐姐,我出生的时候你出生了吗?”

她开始了下一个话题,“小槿,那位霍根施拉格先生怎么样了?”

“霍根施拉格”并不是陆放峥的姓,即便是英文名,他也就姓“Lu”。

霍根施拉格是塞林格的短篇小说《破碎故事之心》的男主角,这是“一个男孩遇见一个女孩的故事”。

《破碎故事之心》里一个美国男孩为了认识一个女孩而去偷她的钱包,现实里又有一个英国男孩为了找到一个女孩而放出寻找看护的消息,在程歆看来,本质都是一样的。

视频画面被打断了,“那位霍根施拉格先生来电话了。”

程歆知趣,“那你们先聊吧,我正好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去实验室。”

司槿和她道了别,按下了接听键,“你好,亲爱的霍根施拉格先生。”

英国时间是上午九点,陆放峥的声音听起来却很疲惫,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司槿在说什么,语调慵懒。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司槿笑起来,刚准备要开口,忽而听见了门铃的声音,“你等一下。”

她刚刚搬到新的房子里来,有一些不得不完成的交际。隔壁的一位老奶奶一个人居住,常常会送一些自己做的甜品给司槿。

她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而后愣在了门口。她很快想起来她应该先给陆放峥一个交代,“我晚点回电话给你。”

门外的中年女人勉强同她笑了笑,“小槿,我可以进去吗?”

司槿站在门前没有动,“邵伯母,您进来之前,我想先知道,您是怎么知道我如今的住址的。“

来人是邵川的母亲,她原来是一个从容端庄大方的女人,此刻却略微显出窘迫。

“我答应了那个人不说的。”

司槿并不打算退让,“如果您不能说的话,很抱歉,今天我不能请您进来。”

她低头犹豫了片刻,“是房产中介,他给了我你的号码,和新的地址。”

卖房和买房,为了减少麻烦,司槿都是委托同一个中介完成的。

她会追究他的责任的。

“邵伯母,您进来吧。”

邵川的母亲是一个很有修养的女人,第一次造访司槿家,并没有东张西望引起她的不适。

其实比起邵川,他的父母对她而言才是更有吸引力的。

他们都是高校教授,很有学识,对她也一直都很好。

她原来总觉得邵川虽然能力平平,可并不是一个坏人。

彼此的家庭是他们这段关系,他们未来生活的下限,却没想到他自己突破了这个下限。

司槿请她在餐桌旁坐下来,将餐桌上没吃完的面包和蔬菜拿回了厨房里。

“小槿。”

她很快开了口,“我和邵川的爸爸前天看到新闻才知道你们分手的事,找到了你们的房子里,却被告知那房子已经卖了。”

“是那个女孩插足了你们的感情吗?”

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再一次伤害到司槿。

“这个问题,或许您还是直接问邵川比较好。”

她表现地很冷漠,她没有义务为邵川的父母解答疑惑。

“小槿。”她忽而握住了司槿的手,眼睛里满是祈求。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一切一定都是邵川的错。你能不能告诉我?”

既然邵川的母亲去了他们的婚房,看起来这段时间无家可归的邵川应该是跟海颜在一起,并没有回家。

她的确有可能是一无所知的。

“很抱歉,伯母。我想您还是应该自己去问一问邵川,毕竟我答应过他不会让你们知道这些事。您只要知道我和邵川已经结束了,并且再无可能便足够了。”

“很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但我们之间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解锁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

“您是打车过来的吗,我帮您叫辆车,送您回家吧。”

邵川的母亲从座椅上站起来,眉目间都是一个母亲的心碎。

“小槿。”她向她鞠了一躬,“是伯父和伯母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

司槿的心蓦地软了下来,她的手停顿了片刻,最终按下了“确认呼叫”。

“我从来都不觉得家庭教育是决定一个人最重要的因素。”

若真是如此,她就该是烂到泥里的一个人。

她没有停下送邵母出门的脚步,“伯母,我和他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行差踏错,您不用太过自责。”

走到门口的时候,邵母停下来,看起来十分艰难地开了口,“小槿……”

回想从前,司槿心里还有最后一点温情,“伯母,您还有什么事?”

或者是司槿的态度给了邵母错觉,“伯母知道你已经把你们之前的婚房卖了,既然是婚房……卖房的钱应该还给我们一半。”

她怕司槿不同意,“其他的钱你都可以拿走,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

“如果你刚刚买了房子手里钱紧张,可以写个借条,后面慢慢还给我们。”

“借条?”

司槿从没有听过那么好笑的话。

但她应该知道这世上的母亲永远都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除了严琴。

“邵川在和我取消婚约的时候是和我签订了协议的,我只会按照协议走。您慢走,我不送了。”

邵川母亲几十年的修养和体面让她没法死缠烂打,司槿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她走到房间的飘窗上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的一切都忘记。拿起了她的电脑,习惯性地查看起了邮件。

最上面一封五分钟前发来的邮件,来自《BE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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