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夜色渐深,沈夷星回到家时,所有人都已经睡下,安静的客厅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照亮旋转的实木楼梯。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经过二楼楼梯口时,正巧撞上刚从电脑房出来的宋晏。

少年穿着舒适的黑色绸缎睡衣,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俊脸倦怠,看到沈夷星这么晚才回家,一点也不惊讶。

沈夷星眨巴眼,笑眯眯地主动跟他打招呼:“小晏,晚上好。”

面前的女孩眉梢眼角都漾着清浅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至少没有了平日里的沉闷。

宋晏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沈夷星身上,眼神意味深长:“今天见到我小叔了?”

沈夷星抿唇,纤长卷翘的眼睫簌簌扇动,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嗯,谢谢你给我的邀请函。”

看着女孩一提到小叔,莹白清丽的眉眼间明显有熠熠的光芒流动,多了分少女所特有的明媚娇憨,宋晏神色极淡,慢悠悠地取下脖子上的耳机,漫不经心地开口:“看来你也很喜欢他。”

宋晏的语气没有一丝疑问,几乎是肯定句。

无意中对上少年审视玩味的目光,沈夷星呼吸一窒,柔软的粉唇抿成一道笔直的线,低声否认:“你、你别乱说,我才没有。”

沈夷星耷拉着脑袋,没再去看宋晏那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她不喜欢宋晏这样审视她的眼神,似乎她心里藏着的所有小秘密,他都能一眼看出。

“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沈夷星低了低头,侧身与面前清瘦高挑的少年擦肩而过。

正欲上楼时,身后传来少年冰冷调侃的声音:“劝你一句,喜欢我小数的人多了去,从名媛淑女到顶流女星,他都没有放在眼里,至于你,就更别闹笑话了.

宋晏很清楚宋青阑的魅力,就连学校里那些追求他的女生,跟他相熟之后都想从他这要到宋青阑的签名。

沈夷星喜欢他小叔,一点也不奇怪。

话音刚落,沈夷星的脚步顿住,虚握的掌心有些潮湿,像是被人窥见了心底最隐蔽的一隅,那里悄悄种下了一颗种子,还没有萌芽的迹象,便被人连根拔起。

沈夷星暗暗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转身,那双黑亮干净的干净直视宋晏,温声道:“我只是青澜哥哥的粉丝,仅此而已。”

宋晏听得挑眉,黑眸凉凉地睨着沈夷星,嘴唇一张一合,撂下几个字:“但愿如此。”

沈夷星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沉默地转身上楼,不想让宋晏看出自己情绪的异样。

女孩纤瘦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转角,只留昏黄的壁灯融进寂静的夜色。

沈夷星的心思太好猜,跟张白纸似的,失落的情绪隐藏的一点也不高明,宋晏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反倒认为自己这是做善事,像小叔那样万众瞩目,眼高于顶的人,又怎会轻易为女人折腰?沈夷星早点认清现实也好。

回到卧室,沈夷星将手机丢在一边,整个人一头栽向柔软的大床,脸埋进白色的枕头,沉默许久。

沈夷星今天的心情仿佛在做过山车,高处低谷通通走了一遭,此时身心俱疲,比做完十几张数学试卷还要累。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宋青阑那双慵懒含笑的双眼,可耳边回荡着的,却是宋晏的风凉话。

可笑的是,沈夷星竟无法反驳,宋晏完全猜中她心中所想,他说的都是事实,某种程度来看,算得上善意的提醒。

提醒她,不要异想天开。

沈夷星一直都很明白自己最近的反常,有时她也会安慰自己,她只是宋青阑的粉丝,可每次面对宋青阑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思并不单纯。

云泥之别的两人,本该像两条平行线永无相交的可能,遇见宋青阑的那天,沈夷星十几年平静无波的生活第一次脱轨,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平静。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沈夷星总算有了点电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手里那张见面会邀请函的票根出神。

宋晏的那些话仿佛自带360度循环特效,一直在沈夷星耳边挥之不去。

沉默片刻,沈夷星下床,趿拉着粉色的兔耳朵拖鞋,走到衣柜面前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接着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箱子。

箱子是沈夷星从小镇带回来的,有两个隔断,除了自己的一些重要证件,还有一些是陪伴她很多年的小物件,其中一个渐变雾霾粉的花仙螺,像盛放的刺锤花,无论颜色还是形态都极为罕见,是多年前,沈夷星和沈老师一块赶海的时候捡到的。

沈夷星在A市待的这些日子,有时想家了,总会拿出这个花仙螺放在耳边听一听,里面有风声,有海浪声,似乎又回到以前和沈老师一起赶海的时光,离她很近,又很遥远。

沈夷星微垂着眼,长睫敛着干净的瞳仁,悲喜淡不可察,她将那张票根小心翼翼压在花仙螺下面,连同自己那还未萌芽就被连根拔起的小念头一并深藏在不见光的小箱子里。

或许她该感谢宋晏,谢谢他的存在,能让自己永远清醒。

宋宅的另一角,宋晏回到卧室不久,便接到女友毕依婉打来的电话。

他垂眸扫了眼,自动掠过对方十几条未读消息,皱了皱眉头按下接听。

“宋晏,你到底什么意思啊?”电话一接通,那头传来一道娇气又刺耳的女声,满是不悦:“不是说好今天带我去你小叔的见面会嘛,怎么说不去就不去?”

毕依婉越说越生气,就连她之前想吃的老城区的蛋挞,宋晏身为男朋友,就应该买给她,可这人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宋晏懒懒倚着椅背,长腿交叠,百无聊赖地睨着电脑屏幕中的游戏界面,嘴皮子轻掀:“我不想去。”

听着对方轻飘飘撂下这几个字,毕依婉气不打一处来,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宋晏,我要听你的解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女朋友?”

“你不想去,邀请函可以给我,我都跟朋友约好了,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面子?宋晏笑了笑,邀请函怎么处理是他的事,毕依婉的面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宋晏的语气无波无澜,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没别的事,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毕依婉还有一大堆话要控诉,宋晏说完,她瞬间梗住,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宋晏关掉游戏界面,摘掉耳机扔一边,轻描淡写道:“咱俩分手的意思。”

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竟然这么快就要分手?!

毕依婉又气又恼,正要问个清楚时,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

月底八校联考临近,沈夷星平时在学校,除了课间操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教室看书复习,专注用工的程度袁熙看了都有种期末考将至的错觉。

“夷星,这次不过是一次普通联考而已,你也太认真了吧!”

沈夷星垂眸,认真做着错题集,不忘用另一种颜色的中性笔做标记,乌黑柔软的长发自她莹白的耳廓滑落至昳丽的面颊,心无旁骛的神色:“我只是觉得,每一次考试都挺重要。”

袁熙由衷感慨:“我要是有你一半用功就好了。”可惜她实在坐不住,如今的成绩卡在中游,按兴德的升学率来看,她到时候勉强上个一本也还行。

下午课外活动,沈夷星拿着书照例去了自习室。

傍晚的自习室格外安静,大多数学生都聚集在操场,明媚绚烂的落日余晖穿过枝丫和玻璃照射进来,在书桌上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静谧的仿若油画。

沈夷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涌入的风吹动她面前的课本,簌簌作响,她刚拿出自己的课堂笔记,身前忽然一道淡淡的阴影落下来,有人坐在了她对面。

沈夷星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当看清对面坐着的人时,她黑白分明的鹿眼微微睁大,还以为自己眼花。

“看什么看,我有那么吓人?”宋晏目光凉凉的睨她一眼,对沈夷星的反应很不满意,看见他犹如看见洪水猛兽。

沈夷星只是震惊加意外,没想到宋晏会出现在这里,准确来说,是破天荒的出现在她面前,毕竟某人之前可说了,在学校离他远点,更不要与他有任何牵扯。

两人四目相对,沈夷星眨巴眼,浓密卷翘的眼睫被阳光晕染成柔软的棕色,她看了宋晏一眼,装作不认识他,默默低下头继续看书,毫无波澜。

看着沈夷星的反应,这是被人无视了个彻底,宋晏皱了皱眉头,抱臂面无表情坐着,明明沈夷星是按他的要求,与他保持距离,可现在心情不舒坦的人却还是他。

沈夷星从始至终低着头,自然没发现宋晏脸色的微妙变化,直到头顶上方传来少年冷淡懒散的声音:“你的课堂笔记给我。”

这个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话应该是对她说的,沈夷星轻抿了抿唇瓣,迟疑地抬头,安安静静看向坐于对面的人,眼神充满疑惑。

宋晏歪了下脑袋,撇着嘴角有些不耐烦:“跟你说话呢。”

沈夷星先是看了眼周围,确认没有同学朝他们这张望,她才慢吞吞将自己的课堂笔记推到宋晏面前。

女孩小幅度的动作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我有那么吓人?”宋晏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沈夷星眼睫簌簌扇动,瓷白昳丽的小脸表情无辜,压低了声音嘟囔:“不是你说的嘛,要我在学校装作不认识你。”

“......”

宋晏心中一梗,黑着脸拿起笔在沈夷星的课堂笔记上圈圈点点,沈夷星的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担心这人在她的笔记上乱涂乱画。

一分钟后,宋晏淡定放下笔,将笔记还给她,沈夷星接过课堂笔记看了眼,看见这人刚才勾画的地方,疑惑不解。

宋晏挑眉,语气云淡风轻:“这些都是必考题。”

沈夷星努努唇瓣,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

宋晏:“学霸的直觉。”

沈夷星:“......”

虽然宋晏一副自信过头,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沈夷星却无法反驳,两人相比,宋晏的确是学霸。

看着这人勾选的题型,虽然不确定考试能考中的概率,沈夷星还是认真道了谢。

宋晏慢条斯理起身,临走时才说出自己来找沈夷星的目的:

“下周末我爷爷回来,会在家里举行家宴,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来。”

宋老爷子从疗养院康复归来,这种喜事自然胜过盛会佳节。

说着,宋晏看向沈夷星,薄唇掀动:“小叔也会回来,当然还包括爷爷心仪的未来儿媳妇。”

闻言,沈夷星轻轻抬眸,黑亮的眼底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宋晏今天过来,目的大抵如此。

目视宋晏离开,沈夷星坐在位置上继续埋头复习,明明一篇很简单的完形填空,她竟破天荒地从头错到尾。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错题,沈夷星耷拉着脑袋,像只泄了气的气球,缓缓放下笔。

最近这段时间,她听进去了宋晏的忠告,努力将自己全身心埋在题海中,以为这样就没空去想学习之外的事,那些朦胧难以见天日的少女心事也会随时间埋没,像写在沙滩上的字迹,风一吹,不留任何痕迹。

可如今听到有关宋青阑的消息,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乱了阵脚。

宋青阑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宋爷爷为他张罗人生大事再正常不过,或许是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还在隐隐作祟,才会让她这样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