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茕已经很久没有求助姜新染了,所以两人也久未联系,姜新染一直以为顾茕八成已经把陈孑然追到手,两人如胶似漆去了,还和顾若埋怨过顾茕没良心,帮了这么大一忙,结果顾茕和陈孑然好了,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不说把陈孑然带过来给她们看看,就连消息也不发一个,真是个小白眼狼。
加上温夫人把顾茕弄回顾宅是秘密进行的,半点风声也没走漏,前几天姜新染仍旧以为顾茕还在临渊市和陈孑然好好过日子呢,直到今天顾茕被送进医院闹出了大动静,姜新染和顾若才察觉,原来竟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顾茕已经被她亲妈关了整整一年的禁闭了。
姜新染见过顾茕她妈几面,都是在圣诞夜之类的隆重场合,没什么具体印象,就记得和顾茕有几分像,虽然漂亮,可是眼中犀利刻薄,不好相处,没想到她心这么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顾茕脸色苍白地扯了扯嘴角,虚弱道:“新染姐,好久不见。”
姜新染看她脸时吓得身子都往后仰了几度,来之前听说顾茕脸上被划了一刀,料想伤得不轻,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猛一见着真人,冲击力丝毫不减,那伤口已经变成了疤,可还是让姜新染头皮发麻,“阿茕,你……”
“先回家再说。”顾若料理好外面的事,坐进驾驶位,她亲自开车,把顾茕待到了她和姜新染的家中。
路上顾茕把来龙去脉跟姜新染简要说了,央求她们帮忙打听陈孑然的下落。
这事还得顾若出面才行,姜新染抬头看向顾若,顾若神色平静,心思不露半点。姜新染又回头笑着宽慰顾茕,“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查出结果来的,着急也没用,你看看你现在瘦得跟个骷髅似的,就这么去见然然,她心里能好受么?不如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考虑不迟。”
连姜新染都这么说,顾茕心里更没底了,“等不及了,我没时间了。”
“呸呸呸,什么没时间?你又不是得了绝症,哪有自己说话咒自己的。”
“我妈跟我说,阿然她……她半年前就结婚了……”
顾茕不知这话真假,只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的胸口一阵阵地疼,思维也混乱,她的视线模糊,眼前有很多光影乱飞,瞳孔涨痛,猛眨了一下眼睛,依旧发疼。
姜新染再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哀叹,顾茕的这个亲妈,愣是把女儿折磨成了这样,心也太狠了。
顾茕被顾若救出来以后,温夫人命人上门要过几次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亲自来了,可惜今非昔比,如今顾若大权在握,根本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倒是温夫人忌惮着她,索要几次无果,又去找顾和远闹,让顾和远去给顾若施压。
可是顾和远现在只是名义上的顾家大家长,实际上权力都握在顾若手上,她也压根不畏惧这个感情不深的父亲,连对温夫人的假客气都不愿做,冷着脸把顾和远“请”出了门,顾和远摸摸鼻子,也没生气,哼着歌回到宅子里,把自己在顾若那吃的闭门羹添油加醋往夸张了跟温夫人说,温夫人见状,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吧,同学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别忘了写作业。”
“陈老师再见。”那群听到了放学的小崽子们像得了特赦令似的,迫不及待背起书包,小鸟一样呼啦啦全散了,破旧的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孩子,拿着铅笔头和小本子,围着陈孑然问问题。
“陈老师,这个应用题怎么设未知数啊?”
“陈老师,这个字我不认识。”
“陈老师……”
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麻雀似的,乱糟糟不知该听谁说话。
陈孑然笑着说了句别急,一个一个来,帮他们把不懂的题一一解释清楚了,又看着他们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沿着山间小路蹦蹦跳跳地回家去,这才伸了个懒腰,回身忘忘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把歪歪扭扭的桌椅摆正,又拿起墙角的扫把,把地扫干净,把已经满出来的垃圾桶拿到操场后面的大垃圾筐里去倒了,才回来整理好自己的教案,抱在怀里走出去,不忘锁上教室门。
陈孑然已经在这个小村子里教了一年书了。
她一年前拿到了教资证,投了几份简历没找到工作,一来她学历低,又不正规,二来她脸上那个疤,一般学校都怕把她招进来会让学生家长不满,辗转了一段时间,总算应聘上了这所乡村小学的语文老师职位。
这是一所建在西南山区里的小学,学校也建在山坳里,土地贫瘠交通不便,村子里能出去的人都陆陆续续出去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留守老人和儿童,外面的老师不愿来,即使来了,教不了几个月也都走了,如今学校里算上校长,一共不到十个老师,所以每个老师都身兼数职,像陈孑然名义上是语文老师,其实除语文外,还要教数学、英语,毕竟这所学校里,她的学历已经是最高的了。
“陈老师,现在才下课啊?”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女人推着一辆装满垃圾的二轮车,在操场上遇到了陈孑然,停下来和她打招呼。
“是啊,刚下课,张老师,您辛苦了。”陈孑然走过去,给张老师搭把手,和她一起把垃圾车推到村里指定的垃圾处理点倒掉。
张老师是学校里的生活老师,负责后勤工作,虽说是老师,其实没有教师编制,也不是全职的,家里还要种地,每天晚上收工后来学校把操场、教学楼前后清扫一遍,倒到垃圾,赚点外快。
“谢谢啊陈老师,本来我还想去叫你的,正好,你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家今天杀了鸡。”
“不用了,我自己也做了饭菜,这么热的天,不吃该放坏了。”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陈老师,我家那小兔崽子多亏了您认真教,去年才考上了市里的初中,要不也跟他爸一样,一辈子卖苦力的命了。”
“别这么说,张老师,我来村里一年,也多亏了你经常照顾我,给我又送菜又送米的。”
张老师见陈孑然不肯松口,只好说了实话:“不瞒你说陈老师,我今天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了,等我老公回来割完了稻,我家地也不种了,我和我老公一起进厂打工去,在村里种地实在挣不到钱,我儿子也大了,将来他娶媳妇,我得给他攒点家底。”
陈孑然一怔,才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又问:“那学生们的生活以后谁负责?校长找好人了么?”
“找好了,听说是从外面进来的,要过几天才能到任呢,唉,就是不知道能干多久。”
毕竟是穷乡僻壤,工资低环境差,工作又辛苦,陈孑然任教三门主科课,每月工资到手也才不到两千,当然留不住人。
陈孑然架不住张老师热情邀请,去张老师家吃了一顿饭,晚上打着手电筒回到自己的宿舍里,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伏桌准备明天的教案。
她现在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简陋的一间红砖瓦房,冬冷夏热,由于年久失修,遇到暴雨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后来是那位张老师看不过去,趁农忙时自己的老公兄弟都在家,叫他们来帮着给陈孑然维修了一下子,在瓦下面铺了一层防水布,好歹是不漏雨了。
宿舍也不大,十多个平方,单人床只够陈孑然一个人睡的,好在陈安安现在上了高中,在学校寄宿,每个周末陈孑然去市里看她。
西南山区十月初的天气很闷热,假期中的一场雨,气温骤降,人们纷纷穿上保暖的厚衣服,有怕冷的老人甚至已经穿上了夹袄,天气就这么凉了下来。
张老师走后,说是几天就有人来接她的班,结果拖到了长假结束以后,接替她的人才姗姗来迟。
那位新来的生活老师来得静悄悄的,她到时陈孑然正在教室里教书,等下了课回办公室,不见人来,随口问了旁边的老师一句:“不是说新老师今天来么?人呢?”
“校长送她到宿舍去了,听说晚上还要一起到县城去吃一顿饭,给她接风呢。”
一个生活老师,还去县城给她接风,陈孑然心里嘀咕这阵仗真大,后来一想,这地方有老师愿意来就不错了,当然得对人家客气点,让她能不要嫌弃地多干两年。
结果后来又听说新老师不喜欢热闹,把接风宴取消了,各位老师少了个下馆子的机会,还挺遗憾,私下抱怨新来的不懂事。
陈孑然只觉新老师神秘,到现在自己还没能见过一面。
到了下午放学,陈孑然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正低头在讲台上整理自己的教案本子,忽听门口一阵脚步,想来是新来的生活老师来收拾卫生。
陈孑然班上的卫生一直是陈孑然自己打扫的,因为还没和新老师见过面,所以她不知道很正常。
陈孑然抬头正要和她说我自己来就行,借着夕阳逆光看到那人站在门口的黑影,没看清面容,就已经一愣。
这个生活老师只站在那里,气度就让陈孑然想起了一个人。
怎么会呢?陈孑然慌了,她是千金小姐,又是只手遮天的“顾总”,怎么会到这穷乡僻壤来当一个每个月只有一千多块钱工资的生活老师?
但是那人走了进来,陈孑然看清了,又是一怔。
竟然真是她。
不过已经不漂亮了,脸上一道疤,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