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莹也是一时气恼急了,失去理智地吻了陈孑然。
她那天被陈孑然扫地出门之后,在陈孑然家楼下守了一夜,等着顾茕也被撵出来,结果等到天大亮,下了一夜的暴雨都停了,也没有等到顾茕出来。
顾茕在陈孑然家里过了一夜。
陈孑然家哪有多余留客的房间?说不定更可怕,顾茕和陈孑然睡了一夜。
顾茕怎么还有脸回头找陈孑然?她连当初和陈孑然在一起都是蒙骗的!陈孑然又怎么能好了伤疤忘了疼,顾茕说上两句好话她就上赶着贴过去了?
梁子莹不甘心。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陈孑然不是母亲亲生的了,有一年过年在外婆家里时,父母吵架不小心吵漏嘴,被梁子莹在墙根儿底下听了去,那时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喜欢姐姐,原来姐姐是她嘴里的“野杂种”。
梁子莹小时候是讨厌陈孑然的,她的母亲总跟她灌输陈孑然是坏孩子、是弱智、是野种的思想,她刚记事,母亲就把她抱在怀里,戳着她的脸蛋教育她:“子莹是妈妈的乖宝宝,别理地上那个脏东西,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不配和我的子莹有同样的好东西,家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妈替你看着,一定不让狗杂种抢走。”
梁子莹也觉得这个没有妈妈抱,只会在地上打滚,浑身脏兮兮的姐姐恶心,小时候不愿跟她一块儿玩,父母长辈给买的新玩具、好吃的,宁愿拿到隔壁去和邻居家的小朋友分享,也不会留在家里给陈孑然碰一下。
小孩子免疫力低,记忆中幼年的陈孑然时常感冒、发烧,鼻子下面经常挂着亮晶晶的长鼻涕,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有父母给擦各种各样的护脸霜、婴儿油,就怕自家宝贝的小脸被冻皴了,所以楼里的小孩儿个个冬天白白净净,只有陈孑然,一到冬天,瘦猴子似的脸颊冻得红红的,表皮开裂,有时候还会流脓,加上两条鼻涕挂在嘴边晃悠。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和她玩耍。
梁子莹就是带头不愿意和她玩的人,号召了整栋楼的同龄人欺负她,把她骗到院子里,然后从后面一把推进刚下了雨的花圃里,让她沾满泥土回家,挨母亲的打骂。
陈孑然渴望朋友,被他们三番五次地骗,每一回得到的都是他们围着圈的嘲笑和回家之后母亲的责罚,渐渐长了教训,知道自己不配和他们玩儿,会挨打的。
梁子莹的记忆里,陈孑然鼻子下面的亮晶晶一直拖到了上小学,她小时候的外号叫鼻涕虫,是梁子莹给她取的。
梁子莹为了整她,故意把自己生日的鸡蛋让给她吃,再引妈妈来看,好带朋友来看她挨打,看她像猴子似的被母亲的衣架抽得在房子里又哭又跳,好让朋友们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满足虚荣心。
小孩子就是这样,父母是天,被父母宠爱的就是比不受宠的高一等,能骑在她脖子上随便欺负。
她们二人的关系改善,还要从小学六年级说起。
那时陈孑然已经能把家里的一切杂事都包揽下来了,梁柔洁可以心安理得地出去打牌,所以家里经常只有梁子莹和陈孑然两个人。
梁子莹拥有自己的卧室,又讨厌陈孑然,父母不在的时候,她也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宁愿和班里的同学互相发短信也不想理睬那个畏畏缩缩的姐姐,她甚至不愿让学校里的人知道陈孑然就是她姐姐,因为在同学面前丢面子。
她们六年级时,一场流感蔓延全校,陈孑然没事,一向身体好的梁子莹却中招了,白天身体就不舒服,到了下午放学时,已经烧得浑身滚烫。
因为她怕丢脸不愿和陈孑然一起放学,所以陈孑然每天放学都是早早地一个人先跑回来做晚饭,等梁子莹回到家里时,脑子都烧糊涂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身子一歪倒在沙发里,不省人事。
昏迷期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吵吵闹闹的让人心烦,随后梁子莹又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颠一颠的,就像坐上了一辆行驶在坑坑洼洼泥土地上的摩托车,颠得她胃里难受,一张嘴,哇地就吐出来。
父亲工作,母亲打牌,家里只有陈孑然一个人,梁子莹感觉到的颠簸,是陈孑然用瘦弱的肩膀背起她,奋力朝医院里奔跑,而梁子莹昏迷中吐了她一身。
梁子莹迷蒙地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陈孑然额头上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汗,那瘦弱的肩膀硌得胸口疼,又有力,撑起了梁子莹,把她背到医院里,救了她的命。
后来梁子莹躺在病床上打吊针的时候,浑身散发着恶臭呕吐物气息的陈孑然才瘫软下去,靠在病房外的角落里喘息,梁子莹还是从病房窗户外面无意间看到的。
父母都赶来了,围着生病的梁子莹团团转,没人管一路把她背到医院的陈孑然,甚至事后,梁柔洁还狠狠地训斥了陈孑然一顿,骂她是“没用的废物”,害妹妹生病。
陈孑然接受训斥时梁子莹已经出院了,躺在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养病,听到外面母亲的呵斥,下了床,开了一点门缝,看到陈孑然低着头,身子站得直挺挺的,双手背在身后,一声不吭地任母亲骂。
言语间多有侮辱人的词汇,骂得十分难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梁子莹被这么骂,说不定早接受不了离家出走了。
陈孑然背着手,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情也像木头似的,仿佛挨骂的人不是她。
那天开始,梁子莹终于认真审视,她和陈孑然,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日子,陈孑然也不像母亲口中的那样,是个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她救她一命。
那天深夜里,梁子莹在父母睡着以后溜出房间,头一次掀开了隔在客厅里给陈孑然睡觉用的旧布帘子。
帘子后面只有一点微光,掀起来时,陈孑然惊恐地转头,就像干坏事被人发现了。
“谢谢你……送我到医院去……”梁子莹抠着手指,眼睛不敢看陈孑然,扭扭捏捏地道谢。
“没……没什么的……”陈孑然也因她突如其来的善意而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有事么?”
“你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十二岁的梁子莹没话找话地问陈孑然。
陈孑然把自己藏在身后皱巴巴的作业本拿出来,说:“写作业。”
梁子莹看了一眼,老师布置的练习题,才写了第一题,看样子是刚开始。
这都晚上十二点多了,梁子莹的作业早在下午六点之前已经全部搞定,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现在才开始写?”
“白天,没时间。”陈孑然把作业本摊平,一边咬着笔头为接下来的一道选择题而苦恼,一边回答着梁子莹的提问。
陈孑然一放学回来就要洗菜、炒菜,吃完了饭还要洗一家人的碗筷、打扫厨房、拖地、洗衣服……忙忙碌碌就到半夜,哪有可以腾出来写作业的时间,只好深夜写。
没有学习的时间,成绩差也是理所当然的,晚上睡眠不足,白天听老师上课老打瞌睡,渐渐就跟不上教学进度了,恶性循环,越来越差。
梁子莹把头凑过去,非常简单的一道选择题,只要列出式子,把题干给出的数字带进去计算就行了,也值得冥思苦想?她抢过陈孑然的笔,在书上圈出题干,交陈孑然这种题怎么写。
陈孑然听得非常认真,末了感激地说谢谢。
“以后……有不懂的题尽管来问我。”梁子莹臭着一张脸说。
从此以后,姊妹俩偷偷交流的机会多了,梁子莹被梁柔洁建立起来的关于陈孑然的糟糕印象慢慢倒塌,认识了真正的陈孑然,姊妹二人的关系才暗地里亲厚起来。
后来念到初三,陈孑然成绩实在太差,有可能考不上高中,梁柔洁便让她别念书了,出去打工,陈孑然苦苦哀求,梁子莹私底下给她补课。
梁子莹这一年情窦初开,和陈孑然相处久了,觉出她的好来,姊妹笑闹间,不知不觉被陈孑然在心里埋了一颗种子,发了芽儿,晚上偷偷和陈孑然一个被窝里帮陈孑然补完功课,嘴唇不小心擦了她的脸,心猛跳了一下,气息不稳,当晚回自己房里睡觉就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见她亲了陈孑然,还……还脱了陈孑然的衣服。
从那以后,对陈孑然的感情就变了,动机也不纯了。
后来知道自己和陈孑然毫无血缘关系,父母维持了二十多年的摇摇欲坠的婚姻也因为这件事最终破裂,梁子莹一点也不难过,相反还很开心,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喜欢陈孑然,不用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而挣扎,不用再把心意埋在不得见日的幽暗处。
谁知顾茕横插一脚不算,自己好不容易把她从陈孑然的身边弄走了,她又阴魂不散地来横插一脚。
一切都是顾茕的错,没有她的话,自己和陈孑然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会儿两人肯定在同一所学校里当老师,小日子和和美美,哪会像现在,自己被陈孑然当成了仇人?
一切都是顾茕的错。
梁子莹捏紧了拳头。
陈孑然在浴室里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胃里空空如也,才觉五脏六腑舒畅些,又漱了五六遍口,拿牙刷在自己嘴里使劲刷,把那股恶心人的味道和触感全都刷干净,从口腔一直凉到喉管,全是薄荷味,终于不觉得恶心了。
走出浴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梁子莹的鼻子让她走。
“我这里不欢迎你。”
“姐……”
“别叫我姐!没有哪个妹妹会对姐姐做这种事,而且你本来也不是我妹妹!”
陈孑然庆幸她不是自己的妹妹,有了血缘羁绊,自己反倒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跟她划清界限了。
“哪种事?亲你的嘴么?”梁子莹被她的排斥惹怒,气极反笑,一步步地逼近她,语气里有种诡异的轻快笑意,“顾茕那种烂透了的人都能和你亲嘴儿,我为什么不能?”
她的眼睛半眯着,话也露=骨起来,“还是说你的小嘴只有顾茕能亲?”她一把抓住陈孑然的肩膀,瞳孔剧缩,厉声喝问:“你还喜欢顾茕是不是?!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她是从小练舞蹈的人,不比顾茕从小学的防身术,劲儿也没那么大,陈孑然做惯了重体力劳动的,力气还比她大些,不过右手不好,使不上劲儿,二人的僵持五五开,梁子莹略占了一点上风,把陈孑然压在地上,脑袋低下去偏要亲她。
“怎么顾茕亲得,我就亲不得?又不是没被人亲过睡过,当年脖子上的吻=痕都带到家里来了,这会儿又跟我装什么矜持?”
快得逞的时候,在同学家玩的陈安安回来,打开家门,看到撕扭在一起的二人,吓得尖叫,声音响彻整栋居民楼。
紧接着后面又有一阵鞋跟敲击的哒哒声,梁子莹的后领子被人揪着从陈孑然身上甩开,一把扔在了茶几上,叮呤咣啷碎了一地玻璃。
“阿然——”顾茕看着陈孑然被撕坏的家居衫,里头白色的肩带都露出来了,还有嘴角被咬破的血迹,眦目欲裂。
陈孑然从没把梁子莹对她的心思往那方面想,也没想过自己这样的人还会招人惦记,人生第一次被强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目光都涣散了,看清顾茕的第一秒,先是愣了一下,只搭了半块布料的肩膀被冰凉的空气激得一哆嗦,恐惧感涌上心头,汗毛都竖了起来,从前顾茕再怎么讨厌,到了这一秒,竟然让她心神安定,抓着她的衣服,把被扯坏了衣服的自己缩进她的怀里。
不能让安安看到她这样。
自己现在,也只能靠顾茕挡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