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雷阵雨,我刚才把雨衣装在你包里了,要是下雨了你可记得穿上,现在虽然是八月份大暑天,可是万一被雨淋了也不是开玩笑的。”
凌晨四点钟,陈孑然在洗手间里刷牙,陈安安站在桌边替她整理她的工具包,一边整理一边叮嘱。
陈孑然刚捡到她那会儿,她才五岁,又瘦又小,像根小豆芽菜似的,如今已经十岁了,看着还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大,顶着一头蓬松的自然卷短发,可任谁看了也不会再把她错认成小男孩了。
她长得实在太可爱,洋娃娃似的模样,又大又圆的眼睛,黑珍珠似的圆瞳,睫毛纤梳细长,再配上被陈孑然养得圆乎乎的小脸和肉嘟嘟的粉唇,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小姑娘灵秀俊俏的。
正因如此,她越长大陈孑然越不放心,每天出门都得嘱咐她一定要把门关好了,除了妈妈以外谁来也不准开门。
人心险恶,这个社会多有残忍变态的暴徒,陈安安是陈孑然这五年来唯一的心血和倚靠,要是陈安安出了意外,陈孑然恐怕也真要活不下去了。
“妈,我知道了,我是十岁,又不是四岁。”陈安安笑着把工具包挂在陈孑然的左肩上,“你就安心去工作吧,别太累了,前几天变天了,你的右胳膊又整夜整夜的疼,我让你去医院你就是不肯去,还说我呢,你自己就犟得跟小孩似的。”
陈孑然没所谓地笑:“又不是没去看过,医生都说了这是后遗症,根治不了的,只能慢慢养着。”
她看着陈安安,一阵恍惚,不敢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竟然都五年了,想当年自己刚到临渊时还不到十九岁,无依无靠,差点活不下去,多亏了一路遇到的好心人,后来又捡到了安安,有她陪着,自己才一步步走旧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
如今陈孑然和陈安安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还是清贫辛苦,可她很快乐,陈安安是她孤独生活里的莫大安慰,陈孑然现在的烦心事不多,目前最焦虑的只有安安的上学问题。
为这事陈孑然已经跑了好几趟了,因为陈安安身世复杂,户口没那么容易办下来,各个部门都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怕万一错了程序自己得背锅,互相踢皮球,踢来踢去5年,陈安安都十岁了依然是黑户,连民办私立小学都无法入学,只能靠陈孑然自己教她。
可陈孑然毕竟不是专业教师,水平和知识都有限,她上学时成绩就不很好,安安天资聪明,学东西很快,目前已经学完了小学课本的所有内容,现在开始学习初中知识。
初一的内容陈孑然尚且能应付,只怕到了初二初三,学什么物理化学的,陈孑然就应付不了了,她原来读文科班就是因为对数学物理搞不清楚,更别提教陈安安了。
为此,陈孑然时常焦心,有空就往那几个部门跑,到最后工作人员都被她弄烦了,让街道办的人来说:“陈孑然,安安在你这也只能算暂时寄养,你再这么闹,小心人家公事公办,按照规程把安安送回老家,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安安的上学问题也不能不解决吧?”陈孑然急道。
“这不是正在给你解决着呢么?你消停点,流程就能走快点。”
他们这样一威胁,陈孑然怕安安真的会被送走,也不敢再去,上学的问题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陈孑然急得嘴角长泡,陈安安倒不是很急,还心平气和地给陈孑然煮凉茶喝,“妈,这事急也没用,再说我在家里学不也挺好的么?还不用花那么多的学费。”
总之陈安安今年十岁,仍然没有进过学堂,不过她肚子里的知识比起同龄人来倒是只多不少。
八月份的临渊市潮湿又闷热,沤了一夜的垃圾散发出源源不断的腐烂臭气,远远的就令人作呕,陈孑然和一帮工友一人戴着一个口罩,天还没亮就开始铲垃圾,赶在六点以前把垃圾站清空装车运走。
铲完垃圾后队长开始训话:“你们这几天干活都仔细点,上面下了指示,最近一段时间会有市局领导莅临检查,据说标准非常严格,可不能马虎大意。”
一位工友问:“队长,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搞检查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大概是咱们区要来什么大人物吧,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一份工,别被抓住把柄就行了,那些大人物想干什么是你我能操心得了的么?”
众人附和:“对对,队长说的有道理。”
陈孑然没放在心上,市里的检查多了去了,她在这儿干了五年,都已经习惯了,也不怕他们检查。
上午的街道打扫完,陈孑然回去吃午饭。
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饭菜香,陈安安已经把饭菜做好了端到桌子上了,手里端着最后一碗菌菇汤,看到陈孑然进来,笑着说:“时间正好,妈,你回来得真准时,快洗手过来吃饭,昨天你说没胃口,今天中午我做了青椒炒蛋,带点辣味,刺激一下食欲。”
陈安安很懂事,六七岁开始学着做家务,那时她人小,陈孑然怕她摸煤气灶有危险,不让她做饭,她就帮着家里铺床叠被、擦桌扫地,等到去年开始学着做饭,聪明小孩学什么都快,不到一个月,炒菜就炒得非常像样了,陈孑然每天中午回来都能吃上热乎乎的现成饭。
“好吃。”陈孑然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蛋塞进嘴里,夸奖陈安安,“我们安安的厨艺没得说,比我烧的菜都好吃了。”
“那可比不上,妈,正好明天你轮休,上次答应我背会了英语课文就给我做的炸排骨,该兑现了吧?”
陈孑然摸着她的头,“行行行,明天早上我就去菜场买最新鲜的排骨,给我们安安做炸排骨吃。”
“反正都要炸东西了,一锅也是炸,两锅也是炸,妈,你再炸个小肉丸呗?”陈安安露出狐狸似的笑容。
陈孑然宠溺地答应她,“行。”
这会儿陈孑然的日子已经比十九岁时好多了,有了点存款,生活不像从前得数着日子花钱,太昂贵的娱乐产品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买,不过也添置了一些必需的二手家电,比如冰箱、洗衣机、电视。陈孑然的手机也换成了便宜的智能机。
都是每月攒钱慢慢添置的,又是二手,没花多少钱,生活的舒适度提升却不是一星半点,夏天再也不用担心吃不完的饭菜会馊掉,也不用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洗衣服,母女俩可以有更多时间一起学习看书。
海鲜还是吃不起,可是寻常的鸡鸭鱼肉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买了,陈孑然不是舍不得给陈安安吃肉,她是不想给陈安安吃太多的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太好。
陈安安小孩子,嘴馋,爱吃甜的冰的,也爱吃油炸食品,三天两头让陈孑然给她炸鸡腿、炸小肉丸吃,陈孑然怕她吃挑了嘴,不爱吃蔬菜,脂肪摄入超标,于是控制着她的量,一个月只能吃两次炸鸡腿,不过要是她做卷子的成绩好,或者背书背得流畅,就能额外再奖励一顿。
第二天陈孑然休息日,清早就被嘴馋的陈安安叫了起来,母女俩一人端着一个杯子挤在小卫生间里漱口,听到门外轰隆隆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抬头。
“怎么这么吵?”陈安安含糊地问。
“不知道。”陈孑然吐了嘴里的唾沫,用清水漱口,催促陈安安,“快点儿,去晚了肉摊上的好排骨就被人挑走了。”
“马上就好!”陈安安一听也没工夫管外面了,漱口洗脸换了衣服,从卫生间里跳出来。
二人吃过早饭出门,在院子门口发现,原来是楼上搬来了新住户,轰隆的声音就是卡车停在门口的发动机声,她们没在意,继续往早市去。
这一带虽然是城中村,可是几条街之外的一片区域前几年新建了不少写字楼,很多赫赫有名的公司都有入驻,其中最知名的当属顾氏医药,因此陈孑然居住的这一片城中村有人搬家是习以为常的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买了两斤上好的精制中排,又买了点其他的菜,陈孑然每十天休一次假,十天的菜都要在这一天买齐,东西又多又重,陈孑然右手有病根不能使劲儿,自己拎一部分,另一部分陈安安帮着拎。
两人到家都气喘吁吁,外面搬家的大卡车已经走了,想必是已经全搬完了,陈孑然看看时间,已经十点钟,她让陈安安淘米煮饭,自己去小阳台调面糊准备炸排骨。
刚炸了一锅出炉,就有人来敲门。
“谁啊?”陈安安放下做题的钢笔,跳下椅子,站在门边大声问。
她们平常素少与人来往,只有母女二人相依为命,除了房东吴婶婶外,几乎没有人会敲她们家的门,吴婶婶去外地旅游避暑去了,这会儿有人敲门,让陈安安警惕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楼上刚搬来的住户,请问是你家在炸东西么?”
叫门的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挺清脆,听起来不像坏人。
陈安安拿不定主意给不给开门,一扭头喊道:“妈,有个陌生阿姨来敲门,给不给开啊?”
“我来开。”陈孑然关上火i,擦擦手,从阳台上走到门边,隔着门问:“请问哪位?”
“我刚搬过来的,给你们送点自己做的小点心。”门外的女人说。
陈孑然提着心,谨慎地打开一点门缝,看看外面,果然是一个端着保鲜盒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从门缝里看到陈孑然脸上的疤,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立马切换成甜美的笑容,动了动鼻子,喜道:“果然是你们家在炸东西!我在楼上就闻到了,实在太香了,我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她见陈孑然防备的目光,又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有点唐突哈,那什么,我刚毕业来临渊工作的,今天才搬过来,想拜访一下隔壁邻舍,给你送点我自己做的蛋糕和小饼干,顺便……”年轻女人不好意思地挠头,“顺便在你家蹭顿饭……”
说完就脸红,可抵不过胃里馋虫的勾引,闻着陈孑然家里飘出来的香味就走不动道儿了。
陈孑然看她年纪轻轻,眼睛里很单纯,不像坏人,打开了屋门,从她手里接过了装着小蛋糕和小饼干的保鲜盒,笑了笑:“谢谢你,请进吧。”
门里一个自然卷的短发小姑娘,甜甜地对她说阿姨好。
女人一下就闷闷不乐了,“我才二十二岁,刚毕业呢,有那么老么?别叫阿姨,叫姐姐。”她话一出口,才想起来陈孑然那道疤下的面容看起来也不老,虽然有几分历经风吹日晒的粗糙,可是从皮肤状态就能看出来,她是很年轻的,没想到竟然都有个七八岁的女儿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女人问。
“安安。”
“家里就你跟你妈妈么?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原来是单亲妈妈,说不定还是未婚先孕,然后渣男跑了,留下这母女两个,要不然妈妈怎么会这么年轻。
年轻女人笑容和善地捏了一把陈安安的脸蛋,“安安你好呀,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叫周素欣,你以后可以叫我欣欣姐姐。”
陈安安安安笑嘻嘻地躲开她的手,吐了吐舌头,“知道啦,欣欣阿姨。”
“……”周素欣郁闷,“都说了别叫阿姨了,我才二十二岁呢!”
陈安安安安做鬼脸,“我妈妈才二十四岁,叫你欣欣姐姐,不是差辈了么?”
“你妈才二十四岁?”周素欣听完就咬牙切齿了,大骂:“渣男,真是渣男!”
陈安安不解,“阿姨你说什么呢?”
周素欣刚想说是哪个渣男抛弃了你妈妈,又想到自己嘴里的渣男可是陈安安的亲生父亲,不该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个的,正了正神色,说没什么。
周素欣是个十足的吃货,不然也不能干着第一天搬来就厚着脸皮要来别人家里蹭饭这种事。陈孑然把炸好的排骨和小肉丸端上桌,周素欣流着口水迫不及待地伸手就去拈,被陈安安挡住了,“阿姨,你还没洗手呢!而且我妈妈那么辛苦地做炸排骨,她都还没上桌,你怎么能先吃?”
周素欣看着小姑娘认真明亮的眼神,想自己还没一个小女孩懂事,有点自愧不如,讪讪地跑去洗手,眼馋地盯着桌上能看不能吃的炸排骨和炸肉丸,等陈孑然一块上桌。
陈孑然在阳台上笑了笑,道:“不用等我,我这还有一锅呢,炸的东西就是要趁热吃,凉了面糊就软了,不好吃了。”
“听见没有?你妈妈都叫我们先吃了!”周素欣不等陈安安说话,一手拿排骨一手拿小肉丸,直往嘴里塞。
这一锅吃完,陈孑然又端了第二锅上桌,盛了米饭和她们一块吃。
吃饱喝足以后,周素欣非常有眼力见地主动揽下了刷锅洗碗的活计,陈安安对这个厚脸皮的阿姨的印象才好了一点。
周素欣刷完碗出来,陈孑然正在和陈安安捧着同一本书看,陈孑然看她出来,放下书,笑着说:“辛苦你了周小姐。”
“叫什么周小姐,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你叫我名字就行。”周素欣挤到陈安安旁边去看她看的什么书,竟然是欧阳修全集,这么枯燥的书,她一个成年人都看不下去,陈安安个小屁孩看得津津有味?“你看得懂么?”
“看得懂呀。”陈安安调皮地眨巴着大眼睛,反问,“这么浅显的书,莫非欣欣阿姨你看不懂么?”
眼里的狡黠周素欣一点没错过。
周素欣:“……”被一个小孩子鄙视了。
“安安不许没礼貌。”陈孑然眼带笑意地拍了拍陈安安的头,给周素欣倒了杯水,二人闲聊。
原来周素欣是临渊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校招进了顾氏集团的总裁文秘室当文员,明天开始上班。
“你是临师大的啊?”陈安安来了精神,“我妈妈当年也考上了临师大,不过没能去念,临师大漂亮么?”
“就那样吧。”周素欣很惊讶地看向陈孑然,“你也是临师大的?”
“不算是,我没有去读。”陈孑然淡笑,问她:“你考了临师大,为什么没有当老师?”
“我不想当老师,我性格太马虎了,要是那些小朋友在我手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人家家长交代啊,你说是不是?不过我的专业太冷门了,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运气好才应聘上了顾氏,我同学还有好几个没找到工作的呢,她们都羡慕死我了。”
陈孑然没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理想,她想当老师,未必别的临师大学子也想当老师,找工作全凭自愿,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听说周素欣是临师大毕业的,陈孑然对她的感觉又近了不少,问了她好多关于临师大的问题。陈孑然从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她有一天还是想通过成人高考,进临师大学习的。
从此周素欣和陈孑然成为了朋友,周素欣性格大大咧咧了一点,但心地很好,见陈孑然这么年轻的单身妈妈带孩子不容易,经常在自己放假的时候替陈孑然照顾陈安安,买水果什么的都会多买点,给陈安安带一份,陈孑然拒绝过她一次,她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我还经常在你家蹭饭呢,我不也没给钱么?咱们都是朋友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有了周素欣和陈安安的闹腾,陈孑然心情开朗多了,感慨地想,自己从前求而不得的愿望,想要家人、要朋友,竟然慢慢地都实现了。
当年甘影姐姐的话果然是对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陈孑然为了感谢周素欣拿过来的牛奶水果等东西,主动提出给她做中午带去公司吃的午饭。
“那敢情好啊!”周素欣求之不得,“你都不知道我们公司食堂的饭有多难吃,我都吃够了!然然你能给我做午饭就太好了!”
于是每天晚上,陈孑然炒菜都会多炒一点,或者单独炒一个不容易坏的新菜,装在饭盒里,给周素欣带回去冰箱保温,第二天用公司的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周素欣在顾氏医药的总秘书处任职,离总裁办公室很近,她的那些同学都羡慕她以后平步青云了,其实她自己知道,离总裁办公室很近和做总裁办公室秘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天壤之别。
总裁办公室里的秘书都是有资历有能力的老员工,保密要求极高,周素欣这种刚进公司的小新人,还是实习生,每天只能偶尔在公共办公室里看到总裁办的人进出,进公司快一个多月了,连总裁的面都没见过。
真不知道顾氏的CEO长啥样。周素欣撑着脑袋在自己工位上开小差,在茶水间闲聊的时候听总裁办的哥哥姐姐们说起过,新到任的小顾总非常年轻,还不到二十五,比她姐姐当年任职时更年轻。
“为什么要叫小顾总?”周素欣不解。
“笨,当然是因为之前已经有了一位顾总了。”
“是么?那那位顾总现在怎么样了?”
“笨,当然是因为业绩突出,升到Y国总公司了。”
“哦……”周素欣似懂非懂。
周素欣很好奇这位小顾总长成什么样,能让总裁办的哥哥姐姐没人不夸一句好相貌,也曾趁着休息时想朝总裁办公室里偷看一眼,不过总是失望而归。
这位顾总新官上任,有太多的交际应酬,还从没在她的办公室里待过。
“走了小周,吃饭去了,发生么呆啊。”有同事来叫她一起去吃饭。
“你们去吧,我吃腻了食堂了,自己带了饭。”
“那好吧,我们走了。”
周素欣和同事说了拜拜,起身去茶水间的保鲜柜里拿出自己的饭盒,打开盖子,放进微波炉里叮了一下,出来后就是香喷喷热腾腾的丰盛午餐。
昨晚她说想吃鱼,陈孑然特地给她做乐红烧鱼,把饭盒装得满满当当,色泽油亮,让人食指大动。
周素欣端着热好的午饭回到自己工位,还没动筷子,一大群人从外面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抬头看,呆了。
只见最前面的那个女人身上的气势非常强,走路带风,面无表情地听着助理向她汇报下午的行程安排,还叫她“顾总”。
原来这就是总裁办的姐姐们口中的“小顾总”。
果然漂亮。
五官精致而浓醴,脸上并没有笑,也仿佛眉目含情,是让人在人群中看一眼就忘不掉的长相。
周身的贵气,好像周围人对她的服从恭敬全是理所当然,那么不可一世,包裹在窄脚西装裤底下的一双长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周素欣看愣了,直到那位顾总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她都没有发觉。
顾茕心情烦躁。
她刚接手分公司的事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抽空命人查找陈孑然的消息,得到的永远是否定的答案。
顾茕甚至怀疑陈孑然早已不在临渊,可她在哪里呢?毫无头绪。
顾茕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听着助理一丝不苟的行程汇报,路过公共办公区域时,突然闻到了她记忆深处熟悉的饭香,整个人触电似的顿住脚步,停在那位年轻的员工旁边,低头,目光诡异地看着她的饭盒。
颜色诱人的红烧鱼,里面有一点干虾的味道。
她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
这是陈孑然的红烧鱼。她做红烧鱼时独有的小习惯,会放一点晒干的红虾提鲜。
顾茕这六年间在不同的地方吃过不同大厨做的各种口味的红烧鱼,没有一种是陈孑然的味道,即使按照她的要求放了干红虾,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滋味。
这个味道刻在了顾茕的记忆里,越寻找越不得,越不得就越清晰,顾茕不会记错。
顾茕的指尖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
“这位……”她快速扫了一眼已经傻掉的周素欣的工牌,“周同事,请问您的午饭是自己做的么?”
“不……不是……”宛如天神下凡的顾总近在眼前,周素欣看着她的微笑,声音都颤抖了,“这……这是我邻居给我做的。”
顾茕心脏抽搐了一下,面上浅笑不减,“我恰好还没吃饭,不知道周同事可否把这份午餐让给我?”
周素欣几乎被顾茕的微笑迷晕了,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顾总您尽管拿去,还好我还没有动筷子!”
顾茕左手边的助理顺手接过了周素欣手里的饭盒,顾茕低声吩咐,“把我原来的午餐拿给这位同事。”
“知道了顾总。”
周素欣呆滞地看着顾茕走进了总裁办公室里,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痛得龇牙咧嘴,才相信这是真的。
原来哥哥姐姐们说的没有半点夸大,这位小顾总真的有他们口里的那么好看。
……
夏天的垃圾比冬天多,陈孑然的工作也比平时辛苦,不过收获也更多,可以在垃圾箱里找到很多空的易拉罐和啤酒瓶子。
晚上十一点,陈孑然倒完最后一车垃圾,背着满满一麻袋的废品准备回家时,她的身后,突然有一个人叫她。
“陈孑然。”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陈孑然的梦魇中经常出现,却又有些微的不同。
不再是记忆中张扬清亮的音色,在黑暗中多了些许沙哑,也多了几分温润沉静。
岁月给她的声音里灌溉了几分成熟稳重。
动听依旧。
陈孑然的手一抖,背在肩头的废品袋子掉落在地上。
叮呤咣啷,废品散落一地,陈孑然蹲下去捡,有一个易拉罐滚到了那人脚边。
黑色的尖头高跟鞋,脚背保养得极好,白得像玉石。
陈孑然伸到她脚边捡废品的沾满了腐臭脏污的手,看起来既可笑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