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不配

陈孑然找了个一个月一千二的环卫工作。

这是给她介绍工作的中年女人外包下来的,那女人真名不清楚,她让陈孑然叫她吴姐。环卫局里挂的是吴姐的名字,一个月五千五,五险一金齐全,节假日的福利补贴也一样不少,她用一个月一千二的工资和包住宿的条件又请陈孑然替她去干活,自己每天打打牌喝喝茶,净收益四千三。

当然陈孑然是不知道的,即使她知道,她也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份摆在她面前的工作,她已经找了好几天工作了,把周围几公里范围内招工的地方几乎都跑遍了,面试的时候人家都不用问她问题,只看她这张脸就把她淘汰了,何况陈孑然还拖着一条不灵活的右手。

几天以来向陈孑然伸出橄榄枝的只有那些还没领工资就要交三五百押金的骗子公司,陈孑然在绝望之际遇到这么一个机会,不啻于绝处逢生。

当晚她就和吴姐去了给她安排住宿的地方。说是包住宿,到地方才发现所谓宿舍是一栋农民房的已经废弃的地下车库,连地砖都没铺,潮湿开裂的水泥地,墙根还能看到没干透的水渍,墙壁刷了一层薄薄的乳胶漆,一扇老式的双开小窗连接外界,窗户的一半都被新修起来的坡道挡着,根本无法向外推开,常年不透气的屋子,一推门进去就是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比陈孑然这几天居住的群租房条件还要恶劣一些。

“这……这就是你的宿舍。”吴姐自己也知道这个半地下室车库条件不好,讪笑着对陈孑然解释,“环境是差了一点,不过该有的家具还是齐全的,你瞧。”她走进屋子里侧,拍了拍那个已经发黑了的、看起来不知什么年代的衣柜,又拍了拍衣柜旁边光秃秃的硬板床,“衣柜、床,都是好的,对了,还有吊扇。”她指了指天花板。

陈孑然抬头看去,屋子正中央有一个黄绿色的吊扇,一看就是长时间未清理,吊扇上结满了黑色蜘蛛网,扇叶边缘也全都是漆黑的灰。

十二月底的天气,饶是临渊地处南方沿海,冬天气候温和,在这间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后,陈孑然依旧觉得凉沁沁的,右臂肩关节也开始丝丝泛酸。

这房子唯一的优点就是带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也都不大,但单独属于自己的洗澡、做饭的地方,陈孑然已经很满足了。

“每月五号收水电费,水费7块钱一吨,电费一块二一度,你放心,都是按表收费的,会开单子,这栋楼都是我的,你平常有事,比如灯泡坏了、下水道堵了都可以找管理员,待会儿我把她电话留给你。对了,你也给我留个手机号码吧,别万一有什么事找不到你的人。”

陈孑然说:“我没有手机。”

“那怎么行?”吴姐皱眉,“你的工作是负责保持四条巷子的卫生,小队一有情况队长就得立马联系到你的人的,你连手机都没有,叫别人上哪儿找你?耽误了什么事你付得起责任么?”

“我……我明天就去买一个。”陈孑然脸上发窘,低声问:“吴姐,您知道哪儿有卖便宜手机的地方么?不要太好,能打电话就行!我身上没什么钱,还要撑到发工资,要是买太贵的手机……”

她绞着手指没有继续说下去。

吴姐看看她脸上的为难,心想这孩子一个人流落到临渊来也挺不容易的,没有为难她,只说:“算了,我还有一个老款式的旧手机,刚买了没多久智能手机就普及了,放在那儿一直没人用也浪费了,待会儿你跟我上楼去拿吧,你明天记得自己去办张电话卡就行。”

“谢谢!谢谢吴姐!”陈孑然不在乎什么老款新款,只要有个手机能打电话,能让人联系到她就比什么都强了,更何况还是人家免费送给她的。

陈孑然从前非常有原则,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要,哪怕是别人用不上施舍给她的,她都坚决不接受,可是现在,陈孑然不仅要,还感激涕零地要。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钱的时候,以前那些臭毛病就顾不上了,今天陈孑然不要吴姐给的这个手机,明天她就得花两个月的伙食费去买一台昂贵的手机。陈孑然缺钱,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省下一台买手机的钱,她的大学梦就多了一丝希望。

多在群租房里住一天就多花一天床位费,陈孑然当天晚上拿到钥匙就搬进了这间地下室里来。

废弃的车库,虽然阴冷潮湿,好在地方够大,足有二三十平,比陈孑然前段时间看的那些一千多的单间都还要大一些,又是免费的,陈孑然鼓励式的想,算下来自己每个月节省了一千多的房租,还是自己赚了。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折叠桌,还有一个对开门的老式衣柜,节能灯日久年深,灯管发黑,光也不怎么亮了,陈孑然把吴姐给她的环卫工作服,还有她的黑色旅行包一起放进衣柜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右臂的酸痛感严重不少,她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出院时医生已经提醒过她,右臂可能会留下永久后遗症,西朝地处偏北,冬季干燥,后遗症没有太大的感觉,来了临渊后,被湿气一熏,果然又酸又疼,一阵一阵地折磨人。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连烧一口热水暖暖胃都不能够。陈孑然把包里的衣服全都拿出来,小件的衣服垫在床上,甘影送给她的大件厚实的棉衣、羽绒服盖在身上当被子,忍着疼痛熬过了终于安顿下来的第一夜。

到了半夜地下室的湿气回潮严重,陈孑然用羽绒服和棉衣裹紧了自己还是觉得冷,那冷气好像不受棉花羽绒的阻挡,从衣服缝隙钻进来,直往陈孑然的骨头缝里钻,陈孑然又疼又冷,牙齿咯咯打颤,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了,还是冷得嘴唇发乌。她闭着眼强迫自己睡觉,睡不着,忍不住胡想,这时候如果是两个人,相互搂着,就不会那么冷了。

想到这里发怔,脑海中全是从前顾茕搂着自己睡觉的画面。

她记得顾茕心火旺盛,身上温度总比她的要高,冬天钻进被子里,四脚蛇似的扒在她身上,像抱着个温暖的大火炉,五脏六腑都被捂热了,根本不怕冷。

回忆太美好,陈孑然的嘴角差点忍不住上扬起一点舍不得的笑,耳边又闪过顾茕的话:“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接近你妹妹。”

准备往上勾的嘴角像被冻住了似的,半笑不笑,倒是嘴边的疤勾起来了明显的弧度,丑得可笑。

手心里刚觉出一点热气,瞬间凉透了。

陈孑然的嘴角慢慢地瘪下去,把头埋在弓起来的膝盖中间,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顾茕,不要贪恋从前她施舍的那一点虚幻的温暖。

没关系的,这也是被伤害过后的后遗症之一,慢慢来,习惯就会变好了,习惯了,就会把顾茕忘掉。

忘了吧,忘了吧。

陈孑然躲在棉衣里捶自己的太阳穴,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忘不了顾茕,为什么明知那是假的好,还是三五不时地迷恋想起,她恨自己没出息,人家裹着甜言蜜语的刀子往她身上捅,她还痴迷刀子上的那一点糖。

可是陈孑然没办法不想,即使是假的,吃到嘴里的甜却是真的,陈孑然活得太苦了,顾茕张开一点指缝,漏下来的一丝甜,在她苦涩的生命里被放大了一百倍,变成了一百分的甜,让陈孑然感动得热泪盈眶,把整颗心都给了她。

假的甜也是甜,陈孑然最怕吃苦,偏偏苦了十九年,唯一的那一点甜怎么能不想?

会好的。陈孑然抱紧了自己的臂膀,自暴自弃地想,今晚这么冷,就对自己仁慈一点,想一想她吧,有点暖意做支撑,才能捱过潮湿阴冷的寒冬。

其实没有用。

刚开始顾茕给的那点蜜糖的确能为陈孑然提供一点热量,等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蜜糖就变成了冰窟窿,陈孑然一脚踩进去,连骨头都冷得咯吱作响,四周的冰那么冷,又那么滑,她爬不上去,只有顾茕背着手,站在冰窟窿上面,得意地笑着,看着她。

“救救我吧。”陈孑然哀求,“我快冻死了。”

曾经温柔的顾茕、会念情诗给她听,让她面红耳赤的顾茕,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挣扎,背起双手,没有一点要救她的意思。

“凭什么救你?”她洋洋得意,“我压根就不喜欢你,你看看你自己的脸,你知道你有多丑么?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

“救救我吧……”陈孑然哭求。

没有用,顾茕纹丝未动。

陈孑然渐渐失去了希望,只能在冰窟窿里无助地抱紧自己取暖。

没人能救她,靠她自己也无法自救。

她只觉得冷。

好冷。

蜷缩成虾米的陈孑然在床上抽搐了一下。

没有醒来。

她在梦里的冰窟窿中寒冷地睡了。

没有遇到顾茕之前是什么样的呢?

陈孑然记得从前的生活也不好,在梁柔洁身边,比现在还差些,西朝市的三九天,能把人脚指头都冻掉了,陈孑然发黑的陈年棉被根本不保暖,手脚冻疮生得厉害,可是她也没觉得有这么冷。

跟顾茕在一起后,陈孑然的耐受力降低了。

她从前是一株顽强的野草,在贫瘠的黄土地上能生存,在光秃秃的悬崖峭壁上能求生,甚至在钢筋水泥的裂缝中都能扎根,任凭风吹雨打,她都能忍,能活下去。

现在,不过这么一点点南方的冷,她就感觉自己熬不住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陈孑然一无所有的时候,顾茕让她似乎拥有了全世界,然后猝不及防地把这一整个世界的虚伪假象撕碎在她面前。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火灭了,幻觉消失,她就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由奢入俭难。

体会了被心疼的滋味,哪怕是假的,当再度回到孤苦无依的境地时,也很难不去怀念当时的温暖。

陈孑然的世界里,那一簇虚假的希望火苗灭得那么快,她总是想起顾茕的好,伴随而来的立马就是顾茕的欺骗,来来回回,在脑中穿插,让她痛苦得快要裂成两半。

也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好冷。

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是没有时间把精力浪费在与过去纠缠上的,这是一种奢侈。

……

第二天凌晨四点,陈孑然被房东吴姐给她的旧手机闹钟闹醒,这一晚睡得不安稳,醒来时陈孑然的头有点昏沉,鼻子堵塞。

可千万不能感冒了。陈孑然穿上了最厚的毛衣,在水龙头底下使劲搓了把脸,刺骨的冷水让她精神一下子抖擞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陈孑然,开心起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你找到工作了,起码不会在临渊市饿死。

“既然没有人爱你了,你就要学会自己爱自己呀。”她对着水龙头前面的强,喃喃自语,嘴角努力向两边脸颊拉扯,硬是扯出来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然然,生日快乐。”

她不喜欢“孑”这个字,像一个孤独的诅咒一样,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去改名,叫然然。

陈然然,普普通通的好听名字,还是叠音,有点可爱,这样不论谁叫她都会很亲切,好像朋友很多似的。

事实是陈孑然只能对着墙说生日快乐,连镜子都不敢照。

她太丑了,还没有习惯面对自己的丑。

……

圣诞节前一个礼拜,顾茕的学校开始放假。

回国的机票很贵,陈子莹利用假期时间留在当地打工挣生活费,而顾茕则飞回英国伦敦陪她的父母。

临行前顾茕约了陈子莹一起喝酒,送了她一件生日礼物,是一块价值五万美金的手表。

陈子莹推回给她,“我不要。”

“拿着吧,如果你想融入你的班级圈子的话。”

她们就读的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百年学府,校友中不乏各行各业的世界顶尖人才、金融大亨。当然,学费也是全世界赫赫有名的昂贵,陈子莹进来之前了解到的所谓三十万只是皮毛之外的皮毛,因此能进入这所学校的,要么是精英中的精英,学费极各项杂费全免、另有奖学金,足够安心完成四年学业;要么就是顶级豪门,一群把金钱当数字游戏的富二代。

陈子莹是精英,但不是要学校花钱请她来念书的精英中的精英,或者说还没有成为这样的顶尖精英,也不是能把钱当游戏的富二代,还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在校园中实属异类。

精致的长相,不近人情的性格,为她招来了一群只想和她玩玩的富二代青年,却没有为她带来一个朋友,陈子莹独来独往了一整个学期,不与任何人交好。

有一次顾茕与她同上一节公共课,看到她独自坐在教室前排的位子,认真听讲,她的前后左右都是空出来的,好像无形中将她与众人划出了一道隔离圈,顾茕心口隐蔽处,忽然就被蚂蚁夹了一下。

不是为她,而是想到了她姐姐,陈孑然。

顾茕的记忆里,陈孑然似乎也总是这样,与众人隔离开,游离在社交之外,顾茕在时,还能带她往同学中挤一挤,顾茕不在,她就只能坐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她的同窗们谈天侃地,眼神渴望,又完全融入不进去。

就像高三那年的很多节体育课一样,顾茕在时,人们带陈孑然一起玩,顾茕不在,陈孑然就坐在跑到旁边的草地里,揪着草,自己一个人默默编蚱蜢。

“他们在打羽毛球呢,你怎么不去?”顾茕坐在她旁边问她。

陈孑然小声说:“我不想玩。”

可是后来顾茕带她去了球场之后,她分明是玩得很高兴的,虽然不怎么会打,得顾茕手把手地教她握拍、挥拍,但那节体育课上,她的脸笑得红光满面,好看极了。

不是不想玩,是没人想跟她玩。

现在的陈子莹,身上倒是有了几分陈孑然的影子。

顾茕为陈孑然心疼,不愿她妹妹重蹈她的覆辙,于是送了陈子莹这块表,想帮她融入社交圈子。

表是最可以不动声色表明身份的饰物,顾茕送的这块表定价不贵,胜在限量稀少,市面上的大多数同款都流向了豪门子弟,一般人望眼欲穿也弄不到手。

这是一个可以让陈子莹与她的同学关系迅速拉近的敲门砖。

陈子莹拒绝得很坚决,“多谢顾小姐关心,不过我本来就不是有钱人,也压根没想过入校第一年就结交朋友,不需要什么敲门砖。”

顾茕在陈子莹的身上看到了一点陈孑然的影子,故作聪明地心疼她,却不知道陈子莹和陈孑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陈孑然的孤独是被动的,陈子莹的孤独是主动的。凭陈子莹的长袖善舞,结交朋友扩展人脉不过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她没有,是因为她不想。

没有利用价值的朋友交得再多也没有意义,陈子莹不是陈孑然,她不需要缥缈的“友谊”来为她提供稳定的情绪价值,她第一个学期只是在观察,谁能为她的将来铺路,谁能做她成功道路上的助力,或者垫脚石,这样的人才有价值。

顾茕听了她的一番话,面上几分惊讶,心中暗暗佩服,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顾家出来的人,心思缜密谋划深远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从普通人家走出来的陈子莹,也在暗中审度,陈子莹这样的人,以后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必然是个巨大的威胁。

顾茕没再多劝,端起酒杯碰了碰陈子莹的杯子,微微一笑,“喝酒。”

顾茕高三时候总想着在大学里逍遥,泡几个金发碧眼的洋妞,热情似火,想想就带劲,然而上了大学之后,她所有的蠢蠢欲动都被冰封了,知道她取向的人不少,主动送上门来的hot girls更多,顾茕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心中更时常记挂的,是远隔山海的世界另一头的陈孑然。

陈孑然的复健怎么样了?她的脸修复了没有?再过半年她也要重新回归校园了,希望她在大学里能交到几个知心朋友。

真正对她好的那种。

顾茕时刻带着从陈孑然血衣里翻出来的那枚玉珠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摸一摸温润的玉石,就像拥抱陈孑然一样,她在梦里时常与陈孑然相见,她躺在自己怀里,声音细细的、糯糯的,接着就甜腻起来,气氛旖旎,水到渠成。

醒来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一轮冰冷的月亮,后半夜彻底失眠,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坐到天亮。

陈孑然不爱照相,她不喜欢自己的长相。

顾茕想给她照相时她总是躲,因此留下来的照片并不多,顾茕手机里仅有的一张合照,是两人第一次之后,顾茕搂着她偷偷拍的。

那时陈孑然正在深睡,顾茕把她欺负得惨了,她眼角可怜兮兮地渗着一滴未干的泪,看起来轻轻润润,衬得绯红的脸颊尤为动人。

顾茕那时是趁人之威,故意灌醉了陈孑然,有了她们的第一次。

也是陈孑然第一次喝酒,醺醺然抱着酒瓶,撑着脑袋,身子歪歪的,半咧着嘴傻笑,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顾茕猛瞧,眼里的光水水润润、朦朦胧胧,纯粹天真,竟然在那张平庸的脸上增添了说不出的娇美情态。

顾茕痴了,像是咬了饵的鱼,就这么被陈孑然勾住。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

其实感觉很好,尤其是接吻的时候。

喝醉了的陈孑然,乖得像只奶猫,连哼声都是柔软的。

顾茕没有经验,好几次弄疼了她,她不知道说,忍着,忍着,直到第二天被顾茕发现,顾茕还得意洋洋地当成是自己的勋章。

就是这么一个忍耐力极强、懦弱又倔强的女人,不知不觉占满了顾茕的心,她以为她还和从前一样,游戏人间,爱漂亮的女人,伤害了她之后才发现不是了,自己再也变不回原来了。

顾茕和陈子莹喝酒,半醉的时候捏着锁骨间的珠子,大着舌头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话吐露出来,“我好想陈孑然。”

陈子莹也醉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恶狠狠咒骂:“呸,你有什么资格想她?你有什么资格爱她?”

一巴掌下去,顾茕没有还手,陈子莹又好几个巴掌落在她脸上,“我发几张破照片就把你勾过来了,你这么下贱的玩意儿,你还好意思说想她?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顾茕的脸被扇红了,抱着酒瓶子大笑,“你说得对,我没资格想她。”

“是我害了她。”

脸上的伤能治愈,身上的伤呢?陈孑然的右手再也不可能恢复原样了。

陈子莹看她笑着笑着脸上流下去的泪,忽然一下坐在椅子上,捂着自己的脸也呜咽起来,“你不配,我也不配。”

“我是害她的凶手。”

她们在优渥的环境里忏悔,以此减轻良心上的不安。

陈孑然没工夫管她们两个配不配,她们喝着昂贵的红酒,吃着精心烹调的食物,推拒着五万美金一块的限量手表,在温暖的、铺着柔软羊毛地毯的房子里喝酒时,陈孑然正睡在20块一晚的群租房里,蒙着自己的丑脸不让人看见,心惊胆战地搂着装有自己全部家当的旅行包,为明天的生计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