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心情没办法用语言准确描述。
就像此刻。
赵南星看见这种场面,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质问,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也不是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宣示主权,而是躲避掉他们的注视。
商未晚她们常调侃她,说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除了工作外对什么都冷淡到毫不在意,能做到闪婚的人一定也对感情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
当初在和沈沂闪婚前,她也曾犹豫了三天。
三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盯着刚存到她手机里的手机号,犹豫要不要给他发消息。
三天对她来说已然算漫长。
她做事干脆利落就是因为深知自己性格里的弊病,一心不能二用。
如果在前一件事没解决的情况下遇上了第二件事,她一定会陷在自我内耗的怪圈里。
她无法平衡好两件事,所以会逼着自己快速做决定。
所以别人看到的都是:赵南星好果决啊。
赵南星也确实把自己训练得很到位,即便是当初大学填志愿和报考研究生,她都是只思考了一个小时就确定了专业和学校。
也可能是理科生的逻辑思维在帮她做判断。
但婚姻、感情、沈沂,这三个词排列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很难用她那理科生的逻辑思维做决定。
于是她低下头,避开沈沂的目光,也避开那场面。
要离婚,也得等回去以后。
在外边可能随时闹起来,丢人。
商未晚和周悦齐都看向她,她亦无法探究和判定目光中蕴含着怎样复杂的情绪,只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一个避风口。
能让她躲进去安静思考的地方。
隔了会儿,周悦齐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撸起袖子,“我去打死他。”
商未晚拉了她手一下,周悦齐转过身,奶凶:“干嘛?”
商未晚直接把包搭在赵南星肩上,从纤细的手腕上拿了发圈下来,将长长的卷发随意一扎,“带我一个。”
两个人战斗力爆表。
可是还没走两步就被赵南星一手一个拽住。
“别闹了。”赵南星说:“我们走吧。”
周悦齐诧异地回头,又看了眼像是被定在原地的沈沂一眼。
那边儿的戏码还在上演,不过是沈沂岿然不动,女孩儿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拽着他的袖口晃来晃去。
足够让路人脑补一万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看得周悦齐心口冒火,语气稍冲:“这你能忍?”
赵南星没有看,但余光可以扫到,她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走。”赵南星冷声说。
商未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几秒后深呼吸一口气,从她肩上把包拿回来,又把头发放下来,安抚周悦齐:“走。”
周悦齐:“……”
周悦齐一口气堵在那儿,却还自虐似地看沈沂那边儿的情况,期待沈沂能够甩开那个女孩的手。
然而没有。
沈沂目光只落在她们这里。
周悦齐问:“那就这么放过他?”
赵南星没说话,一个人疾步离开。
商未晚拽了她一下:“少说点。”
周悦齐眼泪都蓄在眼眶里,活像对面站着的男人是她老公一样。
在离开前朝沈沂挥了挥拳头,凶巴巴的。
然后一路小跑过去追赵南星,还喊着:“南星等等我。”
“南星”两个字格外清楚。
一路走到商场外,冷风猛地袭来,赵南星才感觉呼吸回来一些,脑子稍清醒。
傍晚停了的雨此刻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分明是北方,这雨却绵延到像南方的梅雨季。
一落雨便没个完。
赵南星抬手准备打车离开,却被商未晚摁下手:“干嘛去?”
“回家。”赵南星侧眸,眸光黯淡,带着几分怔,不知在思考什么。
商未晚朝她摇摇头:“别回了,带你去玩。”
“酒吧。”周悦齐在一旁提议:“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呢?”
赵南星眉头微皱,“我打算回医院值班。”
商未晚&周悦齐:“……?”
商未晚看向周悦齐:“打电话问徐主任,她今晚有班吗?”
“没有。”赵南星说:“别问,我自愿加班。”
商未晚一阵无语:“资本家看了都能感动到流泪。”
对赵南星来说,短暂忘记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工作。
就像当初沈沂离开云京,她待在医院的时候很少会想起他,想起他们大吵的那一架。
这样她就不会不断反思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
带着冷意的风不断吹过来,长裙被吹得摇曳,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男人走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男人不高,一米七左右,长相偏柔和,“请问各位美女结婚了吗?”
“干嘛?”商未晚皱眉:“婚纱照公司?”
“不是。”男人微笑:“我朋友想问你要个联系方式。”
他看向赵南星。
赵南星正要拒绝,商未晚却道:“你朋友谁?”
周悦齐也看向他走过来的方向:“是啊,你朋友谁?连联系方式都不敢过来要,算什么男人。”
男人扭头,指了在商场门口站着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目测身高180,肩很宽,正站在那儿抽烟。
猩红的烟蒂在微光中不停地闪烁。
“我朋友是个律师。”男人说:“人品好,长相也不错,美女考虑一下?”
赵南星一怔,随后婉拒:“抱歉,我结婚了。”
“我没结。”周悦齐立刻举手,“但我不喜欢律师。”
商未晚:“同上。”
男人也没过多纠缠,走了以后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男人目光直直地看过来,极具侵略性。
赵南星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然后又看向外头的大雨。
雨势渐大。
“别回了。”商未晚说:“回去又能做什么?跟我们玩。”
赵南星:“玩什么?”
周悦齐一字一顿:“玩、男、人。”
赵南星:“……?”
—
沈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南星。
他原本在这附近参加一个饭局,算是君诚高管给他准备的欢迎宴,中途接到关琳的电话,说是在附近商场脚崴了,让他过来一趟。
犹豫过后,还是问了具体地址过来。
可孰料关琳并没有崴脚,只是找了个借口见他。
为了关璟的事儿。
关琳并没她父亲那么异想天开,希望他能给关璟无罪辩护。
而是希望他能帮帮关璟,毕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沈沂也和她解释了其中缘由,但她不听。
只一口咬定,若是他能把这官司接下来,一定可以打赢。
起码关璟不会吃那么多苦。
现在关璟已经被暂时收押,关琳白天跟着律师去探望过一次,待在里边的关璟快疯了。
关琳虽然对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但看着他那样也心疼,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把沈沂骗出来。
关琳一再向沈沂保证,一定会好好赔偿被害人,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等等,她会去说服顽固的父亲,等日后关璟出来,也会对他多加管束,一定不让他做这些事。
沈沂说:“这样就足够了,他现在的律师就足以。”
现在的律师也是君诚赫赫有名的律师,不到三十五岁,已经成为了君诚的合伙人。
在业内也算是标杆。
“但我更相信你。”关琳说:“如果你接了,你一定会全力以赴为小璟争取最大利益。”
“每一个律师都会全力以赴为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沈沂说:“这是律师的职业道德。”
“可是我不信别人。”关琳笃定道。
沈沂拗不过她,见她没什么事儿便打算走,毕竟另一处还有饭局。
给他准备的接风宴,他出来太长时间不好。
但他刚走出来,关琳就小跑着跟上,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关家姐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像是弟弟妹妹那样,多少存了点儿于心不忍。
但沈沂却没办法帮他,只给关琳递了张纸。
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看到了站在对面的赵南星。
原本还笑着,但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站在商未晚和周悦齐中间,带着几分肃清的冷。
赵南星看向他的眼神,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沈沂顿时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可关琳还在说些什么,翻来覆去也是那些话,他低声制止:“别说了。”
“你同意了?”关琳惊喜。
沈沂摇头:“不。”
沈沂说:“关琳,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更改。”
关琳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沈沂哥……”
在她还想求情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离开,沈沂拔腿就要追,结果关琳吸了吸鼻子说:“你骗人。”
“分明你以前就决定留在云京了。”关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是因为南星姐离开。”
沈沂:“……”
沈沂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那眼神冷到让关琳打了个寒颤。
“我……我没说错啊。”关琳说:“而且我父亲当初都和你父亲说好了,等我成年就和你订婚的……”
正因如此,当初沈沂结婚时,她才赌气没来沈沂的婚礼。
听她这么说,沈沂才回过味来,他拧着眉道:“你喜欢我?”
关琳错愕:“啊?”
随后想要欲盖弥彰,却又在否定了半句后转为:“是啊,喜欢你又怎么了?”
沈沂沉默两秒,“别喜欢我。”
关琳反驳:“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去破坏你的婚姻。”
“往后别见面了。”沈沂说。
关琳:“……?”
—
沈沂毫不留情地离开,关琳站在原地,泪眼模糊地看他背影消失。
沈沂追出来时早已不见赵南星她们的身影,只遇见了刚才在接风宴上的池盛律师。
站在商场角落里抽烟。
他并没打算去打招呼,刚才在席间他对自己就并不是很友好。
沈沂也没有心思再和他寒暄。
但他走上前来,率先开口:“沈律在找人?”
沈沂眼睛还在四处搜寻赵南星的身影,敷衍回答:“怎么了?”
“没。”池盛轻笑:“我也来找人的。”
“你找的人在三楼。”沈沂说。
他来这儿只可能是找关琳,毕竟他就是接手了关璟案子的律师。
沈沂顿了下又道:“在她面前别提起我入职君诚的事。”
“两位认识?”池盛挑眉。
沈沂轻应了一声,他正忙着找赵南星,没时间认真回复他。
但池盛轻笑一声,“沈律是在找她吗?”
随后拿出手机划拉了一下屏幕,赫然出现了赵南星的身影。
一袭蓝色长裙,柔顺的长发乖巧地披散下来,妆容很淡,却不失典雅。
从容地站在那儿,脸上也没个笑,似是一支在风雨中飘摇的水仙。
倔强、清冷,眼底却又无端生出绵绵情意。
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你见到了?”沈沂问:“她去了哪儿?”
“从这个方向走了。”池盛指了下右边,随后拿起手机观赏那张照片,似笑非笑道:“这身段要是穿旗袍,得多漂亮。”
语气略显轻佻。
沈沂眉头皱起来,却打开了和赵南星的聊天框,刚打了一个字就听池盛低声喃喃:“她要是在床上也穿旗袍,一定很好……”
“玩”字还没说出口,就囫囵吞咽进喉咙里。
沈沂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眸中冷光闪动,声音冷得宛若数九寒天的冰,“你动她一下试试?”
和之前席间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的沈沂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宛若被撕下了文明的外衣,露出了充满野性的内里。
池盛却在微怔后轻笑:“沈律这么激动做什么?她又不是你女人。”
“她、就、是。”沈沂的拳头已然逼近了他的喉咙,紧到他呼吸不畅。
沈沂的手指甚至微微掐住了他的脖颈,“别动她。”
“威胁?”池盛仍旧笑着,声音都有些哑,“我又没动手,只是想想。更何况,万一她愿意呢?”
沈沂厌恶地说:“脏。”
池盛脸色微变:“你!”
沈沂冷声道:“你要是动她一下……”
池盛挑衅:“怎样?杀了我?沈律师,法治社会啊。”
沈沂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地逼视着他,两秒后,忽地勾唇冷笑:“你可以试试。”
“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因防卫过当故意杀人,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沈沂几乎毫无感情地说出这一句,不是威胁,胜似威胁:“我还有很多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池盛脸色微变。
沈沂继续道:“比如身败名裂。”
池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倒是已经听过沈沂的背景。
能打赢一场无罪辩案很了不起,但也没那么了不起。
毕竟不止他一个人能打赢。
但他背后是沈家,是远牧集团。
君诚所在的高瞻大楼便是远牧集团旗下的产业,可也不过冰山一角。
沈沂声音愈发冷,“你想都别、想、她。”
不配。
随后一把松开,池盛没站稳,打了个趔趄,稍显狼狈。
沈沂的眸子里皆是肃清,再也没多看他一眼,去地库开了车。
把车开出来以后却不知该去哪个方向。
因为不知道赵南星去了哪里。
他把车停在原地,发消息给赵南星:【在哪里?】
如果是平时,他会发在哪?
但今天他发了“在哪里”,语气会更弱一些。
然而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下边还伴随着一句:
“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请添加好友后再发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