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以前从来不上晚自习,这是第一次。
但他显然不是来学习的,整个人困恹恹的,趴在桌子上睡觉。
众人连翻个书都要屏息凝神,生怕把沈大佬吵醒。
原本闹哄哄的晚自习,因为他的存在,变得安静了不少。
路桑认真写着作业,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算起来,这是她和沈辞同桌的第三天了。
他骨感的手指陷入于碎发间,露出一截清瘦冷白的手臂,细长的碎发间,能隐约看到他睫毛很长,眼型略狭长,很漂亮。
怎么会有人的睫毛这么长?
特意来上晚自习也只是为了睡觉的?
她没头脑地飘出几个疑惑,没察觉到自己凑近的距离。
男生却已有所感似的,长睫动了下,掀起眼皮那一刻,视线相对,路桑的心脏砰砰跳动了下。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深邃的瞳孔里映着白炽灯的亮光,也映着路桑的小身影。
路桑尴尬地别开视线,翻着手上的书,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心脏扑通扑通,小脸有些热。
晚自习一结束,路桑就背着书包迅速走出教室。
周佩晴那群人也从前门走出来,路桑跟逃避洪水猛兽似的,避开那条经常走的通道,去了另一个人少的楼梯间。
灯光有些暗,后面传来脚步声。
她捏着书包带,心脏收紧,不敢往后看。
终于走出教学楼,她不放心地往后看了眼,浓郁的夜色中,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男生清瘦挺拔的轮廓。
他双手插着裤兜,戴着鸭舌帽,碎发在他脸上拓下一层阴翳,看不清神情。
但路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沈辞。
他就这么和她保持了三米的安全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也许,他正好也想去校门口。
不管怎样,路桑心里那些不安和胆怯,因为沈辞的存在,减轻了不少。
公交车正好到站,路桑走了上去,沈辞后脚跟了上来。
以周佩晴为首那几个女生有所忌惮,只远远看着,没有跟上来。
路桑在后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辞投完币,迈着步子愈来愈近,路桑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线牵引。
就在疑惑沈辞会不会坐在她旁边的时候,他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直接坐在了她后面的位置。
路桑松了口气。
公交车上人不多,匀速行驶着,经过江中大桥的时候,路桑把窗户打开了些。
京市的夜色很美,尤其是江景,绚烂的霓虹倒映在水面上,像打翻的颜料盘。
吹来的风让人神清气爽,路桑闭着眼,感受着片刻的宁静。
后座的男生掀起眼皮,视线凝着前面的人。
夜风抚弄她的长发,柔软的发丝也是清甜舒适的香味,有几绺碰到他的脸,挠在心上那种痒。
沈辞嗅了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上是病态般的迷醉。
他轻勾了下唇,恬不知耻地想,可不就是流氓变态。
几站后,公交车到了站台,旁边就是路桑住的小区。
出乎意料的,沈辞也跟着下来了。
沉默了一路,路桑都快忘记他的存在感了。
出于礼貌,她本想主动打招呼,谁知沈辞却依旧无视她,单手插着裤兜,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高瘦沉默的背影逐渐隐匿于夜色深处。
—
跟这片普通的居民楼不一样,中间只隔了所小学,对面那片就是带独立阳台小花园的高级住宅。
沈辞在十五岁那年,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电梯到达顶楼,他按下密码锁走近屋子,房间里漆黑一片,阳台上隐约传来嬉笑声,沈辞轻勾了下唇,一群狗东西又霸占了他的阳台。
许凛和楚天阔他们已经在烧烤了,滋滋冒着肉香,见沈辞回来,满了一杯酒放他面前,“回来晚了啊,不自罚一杯说不过去。”
沈辞把酒一口干了,点了根烟,整个人懒散地陷进沙发。
“辞哥,好好的去上什么晚自习?你一个抽屉里连笔都没有的人,该不会迷途知返,打算好好学习了吧?”有个男生戏谑道。
“学个屁啊。”沈辞嗤了声。
楚天阔往铁架上撒了把烧烤料,感慨道:“这有烟有酒有肉的,是不是还差了点什么?”
“美女?”
“我看起来像那么庸俗的人嘛。”
“你那不废话,我可打电话了。”有个男生意味深长地笑。
“打个毛线,这是辞哥的家,你当酒店啊。”
在场谁不知道,沈辞虽然经常混迹于各种声色场所,但他这人怪得很,对异性有种洁癖,平时连不小心碰了一下都会摆脸色,更别提让别的女生进他家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许凛想到沈辞从局子里放出来的那个夜晚,他中途反常地折回,进了一个711便利店。
他当时就在车上,正好看到了那一幕,沈辞把一个小姑娘堵在货架旁,靠得非常近,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事放沈辞身上挺稀奇的。
许凛吸了口烟,没跟着他们胡闹,微眯了下眼,有些认真地问道:“今天去医院复查了?”
沈辞嗯了声。
“怎么样,能不能拿枪?”
“能是能,但克服不了。”他嗓音散漫,语调自嘲地说了声。
其他人都不自觉安静下来,沈辞原本是获得过国家队主教练认可的天赋型气手.枪射击选手,前途不可限量,后来那一场意外让他的手受了重伤,即便经过治疗痊愈得很好,他却再也没法打出曾经漂亮的成绩。
不仅教练替他遗憾,这帮兄弟们也感到一阵惋惜,偏偏当事人跟个没事人似的。
许凛知道他心里藏着一根刺,至于是什么刺,他谁也不想说,就是别人想帮也无从下手。
—
顾浅月装病的事情被吴女士发现了,一顿说教后,第二天终于肯去学校了。
女孩子都喜欢结伴去洗手间,路桑因为周佩晴那帮人的缘故,都没什么人敢靠近她。
现在有了顾浅月,路桑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大课间去完洗手间回来,连小步子都是雀跃的。
“桑桑,我们中间要是没有隔着别人就好了。”
中间只隔了个胖子,回个座位却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女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特别。
路桑瘪着嘴,不舍得点了点头。
她拉着顾浅月去自己的座位,刚才顾浅月吐槽上课数学老师讲得太快,她没听懂,路桑就在本子上重新演算了一遍。
顾浅月一下子就听懂了,抱着路桑一顿亲。
忽然瞥了眼她同桌......沈大佬在睡觉。
“桑桑,我先走啦。”她吸了口气,后怕地压低声音,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顾浅月前脚刚走,沈辞就动了下手臂,眼皮恹恹地耷拉着,碎发堪堪遮住,瞳仁漆黑深邃,目光像是没什么焦点,又像认真盯着什么看。
这节课间比较长,路桑垂首认真写作业。
胖子睡了两节课悠悠醒来,他伸了个懒腰,转过身问路桑今天有些什么作业。
他性格大大咧咧的,问完才反应过来,“哦,忘了,你不会说话。”
“……”
胖子这人有点话痨,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和旁边的人唠嗑,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聊起天来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他继续说:“路桑,听说你是南方来的?”
路桑点了点头。
胖子自顾自地说:“你是南方哪儿的啊?听说南方人说话都特别好听——”
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音刚落,凳脚就被人踢了一下,就他这吨位,居然有人踢得动他,也是神奇。
“谁?!”他骂了声。
侧方传来懒洋洋一声:“你爹。”
“辞哥,你踢我干嘛?”
“腿长不行啊。”沈大佬这回彻底醒了,抱着手靠在椅子上,眉眼间有股冷淡的痞气。
又是一次课间,英语课代表要收作业了,让同学们把本子递到第一排。
胖子热心肠地询问路桑让交作业,路桑用手语说借给黄诗萱了。
胖子咋咋呼呼地说了声:“什么,你也没做?”
路桑连连摆手:不是。
“行吧,那你赶紧做。”
“……”
胖子说完就转过头,去借别人的抄了。
不能说话这话这事就挺麻烦的,比如面临误解时,很难解释清楚。
虽然路桑早已习惯了,但小脸还是有些郁闷,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心想,要是顾浅月坐她前面就好了。
她用可按的自动铅笔头在脸上弹了几下,乐此不疲着。
忽然脸蛋那处触上一片微凉,她愣了下,偏过头看到凑近的俊脸——
沈辞的掌心贴着她,挡住了笔头。
他啧了声,语调散漫:“别戳坏了。”
路桑愣了下,想也没想,挥开他的手,本能往旁边挪了点。
沈辞记得昨天晚自习,在阳台上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反应。
“我又没欺负你,躲什么躲。”
路桑在小本子上写:女孩子的脸是不能随便摸的。
沈辞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脸蛋上,嫩生生的皮肤上有个小小的印子,圆的,刚才铅笔戳的,什么肤质,豆腐做的吗,轻轻碰一下就能留下痕迹。
还有点红,不是被戳的,是羞赧,只不过沈辞没察觉到。
“行,下次不会了。”
他这保证毫不走心,在看不见的地方,拇指摩挲了下,像是回味当时那种滑腻的手感。
后来又是一个课间,路桑和顾浅月从洗手间结伴回来,惊讶地发现胖子的位置和顾浅月互换了。
准确的说,是桌椅换了。
一开始顾浅月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直到旁边的人小声说:“是沈大佬搬的。”
顾浅月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能坐路桑的前面,她也是求之不得,于是安安心心地坐下了。
胖子打完球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换了,气愤地说了声:“辞哥你好狠的心!”
即便如此,也依旧治不了胖子话多的毛病,在新位置很快就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后来被老师叫去后面罚站了。
顾浅月坐在路桑前面也挺兴奋的,趁老师不注意,手往后伸,递给路桑一张便签:范有伟上辈子是被憋死的吧,这辈子话这么多。
路桑抿唇笑了笑,撕下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悄悄放在沈辞的桌上。
他这节课难得没睡觉,但也没听讲,左耳塞着无线耳机,低头玩手游。
余光瞥到那截细白的手腕一闪而过,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
神他妈沈同学......
沈辞扯唇嗤笑了声。
路桑认真听了会儿课,发现桌角放回那张纸条,上面多了一个字。
龙飞凤舞的,嚣张地霸占了半张纸。
——沈同学,你为什么要让范有为和顾浅月换位置呢?
——吵。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偷偷对媳妇儿好,我不说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