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小表姐拉着路桑进了自己的房间。
舅妈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进来,见顾浅月在书桌上写暑假作业,欣慰点头,叮嘱道:“你表妹在原来高中的成绩挺好的,有不会的要虚心请教。”
顾浅月咬了口苹果,又分了个给路桑,敷衍道:“知道了,妈。”
吴秀莲轻轻带上门。
前脚刚走,顾浅月就把暑假作业丢到一边,露出下面的漫画书。
顾浅月津津有味看了会儿,偏头看向旁边的人。
路桑认真低着头,手下是一本高二的单词本,边写边记,侧脸温软沉静。
“桑桑,你在以前的学校一般考第几名啊?”
路桑没什么反应,她看着在认真记单词,其实在溜号。
脑子里不断浮现那张脸,鼻梁挺窄,眼尾狭长,神情冷漠,始终带了点痞气。
他喉结上居然也有一颗痣。
路桑的记忆被拉回到那个暮夏,荒无人烟的半山腰,破败的小木屋,两个幼小的身子依偎取暖,苍冷的月光映在他眼底,喉结上隐约有颗淡色小痣,那方寸窗口,成了凄凉夜色里唯一的慰藉……
“……桑桑?”
顾浅月喊了两声,才把她唤回神。
路桑抿了抿唇,心想,那颗痣或许只是巧合。
顾浅月只当她刚才太沉浸学习了,又问了声:“桑桑,你在以前的学校一般考第几名呀?”
路桑在本子上写:第一。
“班级第一?”
路桑轻轻摇头。
顾浅月惊讶地捂了下嘴,满脸崇拜:“年级第一!”
路桑点头,始终是一副温软沉静的模样,捏着笔觉得本子上写太慢,就摸出手机,细白的指尖在备忘录上打字:如果不努力考好点的话,会被别人欺负,外公外婆会担心。
顾浅月看着那串字眼,心里一阵义愤填膺,她实在想不明白路桑这种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的女孩子,怎么还会被人欺负。
那些人脑子是有坑吗。
顾浅月拍拍胸脯,“桑桑,从今往后你就跟着姐混吧,姐罩着你。”
路桑点头,抿起弧度,心里一阵暖意。
然而去学校报道的前一晚,顾浅月壮烈重感冒了,舅妈打电话给老师请了一天假。
路桑拧干湿热的毛巾敷在她额上,又掖了掖被子,安安静静靠在床边,托着小下巴,盈盈双眼关切地看着小表姐。
顾浅月咳了两下,两腮苍白,苟延残喘,有气无力地说了声:“笔和本子带了吗?”
路桑点头。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你要好好记下来。”
路桑捏着纸笔,认认真真听着。
“第一,千万不要招惹一中恶霸——沈辞。”
路桑写完,睁着一双疑惑的杏眼,好像在说沈辞是谁啊。
顾浅月见她表妹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跟那群不良学生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觉得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拿过路桑的纸笔,斟酌着画了几下,最后勉强满意地点了下头,递给她,“大概长这样,反正你就对比着画上的人来,谁最凶神恶煞谁就是沈辞。”
路桑看着小本本上……眼睛瞪得像铜铃的火柴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的小表妹要一个人面对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顾浅月简直操碎了心,拖着病体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
开学当天,舅舅顾承泽开车把路桑送到校门口,一路上舅妈都在嘘寒问暖,完全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桑桑,学校遇到什么事儿记得找老师,实在不方便就给舅舅舅妈发信息。”
路桑微笑着点头,挥挥手,让他们放心回去吧。
路桑想起自己的红笔芯用完了,上课做笔记会用到,于是背着小书包朝马路对面的文具店走去。
她身上穿的是北城一中特有的校服,夏季分两套,她现在穿的是裙装,白衬衫搭配百褶裙。
小皮鞋一尘不染,棉质袜裹着细脚踝,上面还有一圈木耳边。
后脑勺竖着高马尾,发梢天然微卷,巴掌大的小脸白净无暇,五官也小小的,没什么攻击性,精致甜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玫瑰。
路桑浑然不觉,一路上吸引了好几道异性的视线。
她买好笔芯出来,旁边的小巷子传来打架声,动静很大,路过的人都自觉离得远远得,没人敢上前凑热闹。
路桑正要离开,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是那人带着冷戾嚣张的话:“老子今天就让你长点教训,免得下次又乱咬人。”
路桑脚步顿住,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张冷峻痞坏的脸。
身子鬼使神差地调转,她站在巷口。
巷子里分为两拨人,场面颇为混乱,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表情痛苦地大喘气。其中有个红毛男眼里不甘,抹了下嘴,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下一瞬衣领就被人揪住。
立在身旁的男生垂眼睨他,居高临下,攥领的手指骨节分明,露出的一截瘦韧细白的腕骨,不费吹灰之力,红毛男半个身子都悬着。
沈辞用手背拍了下红毛的脸,薄白的眼皮压出一条褶,锋利似刃:“不想死,就麻利点滚。”
红毛男的脸憋成猪肝色,余光在他身后瞥到什么,眯眼,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然后眼疾手快地伸手,本想勾住沈辞的脖子,不曾想沈辞的反应比他快,本能往后避了下,以至于红毛男只抓住了他的衣领。
沈辞身上穿了件单薄的T恤,领口被不要命地往下扯,露出清削的锁骨,胸膛纹理利落分明。
路桑看着那幕,脑子一瞬间空白。
趁着沈辞对付别人,有个趴地上装死的漏网之鱼,捞起木棒就抡过来,有人大喊了声:“辞哥!”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过,沈辞已经狠狠踹开红毛,眼皮掠过那人眉眼,清冷的瞳孔闪过惊讶的神色,然后长臂一揽,把她带到一旁。
木棍落了空。
沈辞骂了声,暴躁地想再上去痛快给几下,奈何劲窄的腰被人紧紧抱着,小姑娘像是受了惊吓,不肯松手。
与此同时,传来一阵刺耳的吹哨声,大家如临大敌,原本还躺在地上大喘气的人,也忍痛翻身而起,爬墙逃跑。
巷子里乱得像锅粥。
沈辞身上还跟麦芽糖似的黏着个人,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扯?怕散架。
混乱中,沈辞脚下踩到块石头,重心不稳,身子后仰,又顾忌到怀里的人,沈辞的手下意识搭在她腰肢上。
头顶闷哼一声,路桑摔在他身上,缓缓抬起头。
眼圈红红的,搞得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辞哥?”胖子半个屁股掉在墙外,催他。
沈辞抬眼,舌尖舔了下后槽牙,眼神示意他们先走。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馨香,沈辞心旌晃了下,然后就见小姑娘嫩白的手指勾着他衣领,往下边扯了扯。
少年的锁骨三寸之下,有道细长的刀疤,看起来有段时间了。
“喂,小哑巴。”沈辞啧了声,桃花眼里几分戏谑不屑,流露出一丝风流意味,“胆儿挺肥啊,见过明目张胆看我的,敢直接上手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想到那天夜晚,他跟下了降头似的,调头去了趟便利店。
当时她也是这种眼神,盯着他的喉结看。
“怎么,看上我了?”尾音上扬,吊儿郎当的。
路桑连忙收回手,羞囧地咬着唇,脸红得像滴血。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巷子里遍地狼藉,保安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他们两个人,最后不免带到办公室盘问一番。
保安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把沈辞轻车熟路地领到高二办公室,八班班主任了解完事情经过,又瞥见站在男生身后,眼圈红红、睫毛湿润的路桑,一整个气急败坏。
怪不得迟迟不见转学生来报道,原来是被他们班年级刺头给堵着欺负了!
“你说你平时调皮捣蛋就算了,现在还欺负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同学身上了。”
沈辞挠了挠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散漫不羁地站着,干脆手臂一伸,往旁边捞了条办公椅过来,大剌剌坐着,长手长脚,周身懒洋洋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听员工汇报工作。
教导主任正好从门口经过,不知道听谁说沈辞惹祸了,怒气冲冲走进来,加入训人的阵营。
巴掌往桌上一拍,“沈辞,你这次的行为非常恶劣,知不知道会给学校声誉带来怎样的影响?!”
刚刚还冷淡不屑的少年呵了声,眼神一凛:“学校声誉啊,关老子屁事。”
在气头上的老班和主任顿时语塞,不约而同想到什么,眼神躲闪,然后转移视线。
“这位女同学啊,你不用害怕,老师们给你做主,沈辞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沈辞?原来他就是表姐说的那个沈辞。
路桑抿抿唇,赶紧在本子上写:老师,你们误会了,他没有欺负我。
教导主任只摆摆手,郑重地说了声:“知道了。”
结果转眼就义正言辞,给沈辞记了个处分。
沈辞的恶劣是深入人心,都当她是害怕,所以不敢说实话。
路桑一双细小秀气的眉毛蹙了下,她还想解释,却被旁边一个女老师拉过去坐着,嘘寒问暖,又是递温水,又是塞零食。
她长得乖巧柔顺,又是残疾,很容易就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路桑感到无可奈何,只见少年在唾沫飞扬的说教声下,打了个哈欠,眉眼有股尖锐的烦躁,觉察到她的目光,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解释,更不懂这里的人,为什么都不相信她说的话。
……
路桑走出办公室,想到表姐交代的话,摸出那个小本本,刚翻到那一页,一只修长的手就从耳侧伸过来,把她的东西一并抽走了。
路桑抬头看他,少年刚被训完,身上还有股不好惹的戾气。
路桑忽然想起她小本本上第一条就是:千万不要招惹一中恶霸,沈辞!
她嘴微微张了张,下意识垫脚去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看到。
沈辞一米八的身高,手一扬,她就扑了个空,再加上视力极好,清楚看到上面的字眼。
薄唇轻佻,早招惹了。
他视线掠过第二行:先坐表姐的位置,高二8班6排靠窗第2个位置
趁她抢夺的瞬间,沈辞眼疾手快地添了一笔,动作太快,路桑没看清他做了什么。
以为他在计较刚才的事,故意捉弄她。
沈辞垂眼,便见小姑娘捏着他腰上的衣服,纯澈盈润的瞳孔里,是温柔讨好的意味。
她好像在说抱歉。
“松开。”沈辞冷眼说了声,浑身都写着莫挨老子。
路桑顿了顿,细白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沈辞插着裤兜,消失在走廊拐角。
看着他欣长孤桀的背影。
路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辞哥改了啥?
存稿不多且头铁的奈开文辽,欢迎每天催更打卡~_(: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