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八月的尾巴,空气依旧闷热得让人发燥。
夜空星光稀薄,城市华灯初上,笼罩在一片银辉下。
二十五楼的视野还算开阔,路桑盯着书本的眼睛有些干涩,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夜景,伴随着房间里空调呼呼的冷气声,耳机里正好播放到一段听力材料:
“After I met you,I opened my eyes to the flower fields and closed my eyes to the stars.”
(遇见你之后,我睁眼便是花海,闭眼是星河。)
书桌被人敲了两下。
见是舅妈吴秀莲,路桑取下耳机,一双琉璃般清透明亮的眸子看着她,唇角抿着浅浅的弧度。
“你表姐呢?”
吴秀莲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很快得到回复,只见少女偏过头,伏着身子在小本子上写下一串字,递给她看:她去便利店买文具了。
“又买文具?”
吴秀莲还不知道她那闺女的,瞥了眼书桌上那一排崭新漂亮的文具,还有一行青春靓丽的手办,书没见她翻过几页,尽摆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吴秀莲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声败家女。
少女安安静静地坐着,玻璃窗衬得她身子娇小伶仃。
吴秀莲不禁放轻声音,又顺口问了句:“你外公外婆呢?”
少女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写:外公在腌咸菜,外婆在阳台打理新种的花。
吴秀莲看着她这外甥女乖巧俏丽的模样,心里一阵怜爱。
可惜了,是个哑巴。
路桑七岁那年就不会说话了,在江南被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后来老人家身体不好,为了方便照顾他们,舅舅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搬来北城。
老人家顾虑多,明事理,说什么都不愿意和舅舅一家住一起,舅舅便把原本打算出租的房子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位置挺近的,就在隔壁。
也是不久前,舅舅才把路桑的转学手续办理好,托关系把她转进了北城一中,和小表姐顾浅月同一个理科班,开学后姊妹间还能有个照应。
“浅月那丫头电话也不接,要吃饭了,你去叫一声你表姐,顺便让她带瓶酱油回来,我去隔壁叫你外公外婆。”
少女乖巧地点了下头。
出门前,吴秀莲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声,“桑桑,你找得到便利店吗?”
路桑点了点头,唇角抿着温柔清浅的弧度。
—
那家711便利店就在小区附近,虽然路桑搬来这个城市才一个月,但小表姐带她去过几次,她早就把这段路熟记于心。
柏油路面蒸腾着暑气,梧桐掩映间路灯明亮。
路桑踩着斑马线而过,听到旁边传来几阵轰鸣的声响。
她偏头看了眼。
七八辆机车从旁边飞速掠过,一拨接着一拨,速度快得惊人。
最后一个急刹,齐齐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那群刺头混混十八九岁,染头纹身,形形色色。
机车中间还停了辆京牌的保时捷。
后座车窗搭着手臂,指尖猩红一点。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旁边是一处派出所。
机车,保时捷,派出所……这画面矛盾中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
他们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像在等什么人,连不爱看热闹的路桑也被勾出了好奇心,藏在大树后多站了会儿。
派出所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道清削欣长的身影走出来。
那人皮肤是冷白色的,鼻梁高挺,碎发有点长,耷拉在眉前,眼皮菲薄,眼型狭长,是标准的桃花眼。
路灯昏黄明亮,却没有一寸照进眼底,始终萦绕着一丝阴冷的戾气,瞳眸锐利薄情。
他穿着一身黑,面部轮廓锋利冷漠,流畅的下颌处有道鲜红的小伤,给那张脸平添一丝邪佞,夜风吹来,黑T牵扯出他的宽肩窄腰,显得落拓不羁。
原本还倚着机车抽烟聊天的几个人收起闲散,整齐划一地站成两排,少年身高腿长的,三两步迈下台阶。
路桑看到他似乎牵唇笑了下,用手肘撞了下领头那个黄毛,嗤了声:“神经病啊。”
声音清冽磁沉,像人间四月时雪山上掠过的风。
与此同时,中间那辆八风不动的豪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纪相当的少年,寸头,鬓角剃了条嚣张的杠,嘴角叼着根烟,含混地笑了声:“兄弟们这不是来给你接风洗尘嘛。”
“接个屁,就他妈几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
沈辞嗤笑了声,接过许凛递过来的一支烟。
“辞哥,我们差点以为你就要进去了。”
“晦气!辞哥是什么人,那阎王爷见了也要绕道而行。”
胖子说着是是是,掌嘴呸呸呸。
旁边的小弟赶紧凑上去点火,沈辞低颈,单手虚拢着,昏昧通红的火光映得他眉眼轮廓愈发鲜明利落。
随后,沈辞跟着寸头少年一前一后钻进保时捷。
路桑走几步就到了那家711便利店,小表姐坐在外面的小桌子上,见她出现,连忙招呼她坐下:“桑桑,你怎么来了?”
少女眨了眨眼,无声地抿了下唇。
顾浅月懊恼地一拍脑袋,“我又把这茬给忘了,你打字吧。”
路桑瞥了眼面前的快餐盒子,在手机上打字:舅妈让我过来叫你回家吃饭。
顾浅月不以为意,用嘴咬开塑料叉子,一边搅拌着刚微波叮好的热气腾腾的芝士火鸡面,一边嘚吧着说:“桑桑,众所周知,女孩子是有两个胃的,你等我一会儿,我吃完就走。”
顾浅月头发披着,不太方便,只得手指勾住耳边的发,低头嗦了口面,邀请路桑也尝一口。
少女乖巧地坐在旁边,轻摇了下头,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辣。
她刚洗完头,夜晚闷热,用一根头绳随意束着,白嫩的颊边轻柔地垂下几绺发。
她的位置靠着玻璃墙,正对着那条柏油路,又传来先前那几阵刺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路桑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恰在此时,旁边的顾浅月斯哈着嘴,好像对她说了句什么,然后直接上手,把她头绳捋走了。
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
几辆机车飞掠而过,掀起一阵风浪,那辆黑色保时捷鬼魅般现身。
机车前呼后拥,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什么京市大人物。
后座的车窗落下来,少年漆黑的碎发下,是冰冷深邃的眉眼。
掀眸时,目光正好和她对上。
那一瞬间,充满了宿命感。
清风撩动着她的发丝,隐约可见精致小巧的五官。
他视力很好,但见少女露着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纤尘不染,仿佛盛着星辰和月光。
一辆载着满车鲜花的三蹦子从旁边驶过,拉扯出一道烟火坠落人间般的残影,她在余光中不断后退直至消失在视线。
沈辞的手肘还搭在窗沿,猩红灼到指尖,他却浑然不觉,只凭着本能开口说了两个字:
“调头。”
司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后视镜里许大少爷朝他点了下头,这才踩下刹车直至停稳。
几个紧咬在后面的机车男一阵疑惑,喊了声:“怎么回事啊,辞哥?许少?”
许凛嘴角懒懒咬着烟,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辞,没说话。
沈辞捏着烟没抽,眼皮稍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买点东西。”
说完,那几个兄弟就笑了,“什么东西啊,非得现在买。”
许凛拨弄着打火机的金属壳,朝窗外笑了声,“行了,你们先走吧。”
—
路桑披肩的发被风吹得凌乱,她稍稍整理了下。
刚才那辆装着鲜花的三蹦子驶过,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馥郁的芬芳。
柏油路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小表姐被火鸡面辣得满头大汗,猛灌了大半瓶冰镇饮料,钻进便利店找洗手间去了。
路桑想到舅妈的嘱托,也起身走进便利店,最后在架子角落找到酱油的位置。
不过,印象中舅妈家经常吃的那款酱油在最高层的位置。
她垫脚试了试,无果,正准备放弃,旁边忽然覆上一道阴影。
长臂越过她,轻而易举就把那瓶酱油拿下来。
是只男生的手,骨感修长,白皙分明,手背上青筋凸起,非常漂亮。
路桑抬眼看他,唇瓣张了张,顿时愣住了。
三分钟前还在车里坐着的少年,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对视几秒后,少年扯唇轻哂了声,双眼皮间那道褶子深邃明显:“连声谢谢都不说?”
薄唇微挑,长指间还夹着根烟。
路桑抱着那瓶酱油,樱色的唇瓣微微张了张。
目光从他的眉眼,挪到下颌处那道鲜红的小伤,瑕不掩瑜。
然后,她拿着酱油瓶走开了。
“……”
沈辞舌尖抵了抵下颚,吸了口烟压下心头那丝不耐。
转身后,那抹娇俏的身影又出现了,一步步朝他走近。
少女脚下踩了双粉色兔子的云朵拖鞋,脚踝莹润细白。
伸出手,嫩白的掌心放了一枚HelloKitty的创口贴。
指了指他的下颌,一双眸子水灵清澈,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细软的青丝垂在后背,连空气中都是她身上清甜的味道。
那股不耐化作一股躁意,让心脏发痒,沈辞受不了这种静谧的氛围。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把她逼至角落,吊儿郎当,开玩笑似的:“哑巴啊?”
路桑轻咬了下唇,小脸透着微微的红,在手机上打字:谢谢你。
沈辞挑眉,几秒后倏地笑了,“还真是个小哑巴啊。”
然后他就看到“小哑巴”一直盯着他的喉结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辞骨子里的恶劣因子作祟,把烟送到嘴边嘬了口,眯眼睨她,漫不经心地把烟圈全吐她脸上了。
小姑娘被呛了个实打实,耳后根透红,泪花朦胧,我见犹怜。
路桑咳得停不下来。
始作俑者难得有了一点点愧疚之心,抬起手臂,想给她顺顺气,目光落在她绵质白裙子贴着纤瘦的脊背上……
他这一掌拍下去怕是得散架吧,于是收了手,把烟掐灭。
等她不咳了,沈辞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桀骜的模样,去前台要了包烟和打火机,结完账头也不回地走了,便利店门口停着那辆保时捷。
路桑看到他又点了根烟,然后手臂一扬,往垃圾桶里扔了个什么东西。
一弧粉色,是她送的创口贴。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桑桑软妹x辞哥Bking已上线,请查收!同类型文请看作者专栏万收文《小甜吻》~
ps:听力材料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