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市高铁站。
方明米和霍萱到站后,准备打车离开。
“你?真不叫蒋寒来接你??”霍萱问走到出租车前的方明米,“我看你?既不给他打电话,也不让他过来接,你?这么给他自由,就不怕他被别的女人骗走?”
方明米已经打到了出租车,坐了上去。
“为什么会?被骗走?”
霍萱笑了一声,“蒋律这么优秀,谁不想要?说实在的,酒会?那会,我真怀疑那个叶静有问题?毕竟是老同学呢!”
这话让方明米顿了一下,司机问她去哪都没听见。
司机又问了一遍,她说了地点,车开了起来。
霍萱已经开始说起自己知道的,男人被坏女人骗走的案例。
“......有的男人是主动上钩的,有的男人则是莫名其妙就被哄骗走了。那些女人和蒋律这样的男人,不是同一阶层同个世界的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哄男人......”
不知道是霍萱叽叽喳喳太久,还是车里空调不太足,方明米有些?心烦意乱。
霍萱终于说得口渴了,喝了两口水。
方明米耳边清静了一下。
霍萱却又戳了她,“赶紧给你?未婚夫打个电话吧,就算不让他接,也要让他知道你?回来了。对男人不能太体谅,要让他体谅你?!”
方明米犹豫了一下,被霍萱催着打了过去。
“喂?”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方明米立刻就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寒哥,我回来了,到浦市了。”她耐着性子说。
男人听见嗯了一声,然后好像在办公室跟人交代事,说了两句别的,然后才问她,“要不要我接你?”
方明米说不用了。
要是照平时,他没空也会?替她安排别人。
但他今天什么都没说,又?“嗯”了一声。
刚才霍萱说的话,莫名在她耳边过了一遍。
再听蒋寒这句“嗯”,好像有点不是滋味儿。
霍萱突然插进了话来。
“蒋律,下班后一起吃饭呗?明米和我这次真的出门好久,你?不想她吗?”
她笑着,方明米集中了注意。
对面好像没听见一样,反而?问了一句,“明米度假回来,精神是不是好些?了?”
这话令方明米一下清醒了过来。
她想起蒋寒之前说,想跟她好好说说话。
说什么?不就是酒会?那天的事情吗?
他的意思,当时是要坦白。
可事情一摊开,就不会?如她计划那样发展了。
她不能让他说,才再三找了借口,又?借机出去度假很长时间。
霍萱当然不知其中内情,张口就道,“我看明米是好些?了。”
男人低笑了一声,“是吗?那可真好,那就......”
蒋寒的话没说完,被方明米快速打断了。
“不是寒哥,我总觉得还时不时有点头晕,过两天约了赵医生再看看吧。”
她这么说了,电话对面没再多言,说也好。
“今天你们坐车也累了,既然这样,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明米大松了口气。
电话另一边。
蒋寒瞥了一眼被挂断的手机。
关于讨薪案的文档已经送了过来,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看文档。
*
这是一次突发的讨薪事件。
浦市某区一家公司的三十名员工,突然被禁止去上班。
这些?工人都是来浦市打工的农民工,他们在这家服装电商公司的仓库里上班,因为公司资金链断裂,无法支付仓库租金,仓库即将被封,就有负责人事的主管口头通知这些?农民工,以后都不用去了。
把?辞退处理?得如此草率,让这些?农民工全部摸不着头脑,心急找到了法律援助中心。
叶静接到这个案子,原本是要带着自己的助手沈骏一起过去的,不过沈骏另有案子在身,去不了了。
要是放在平时,叶静也不是不能一个人处理?,但最近她自知状况实在不好,只能让法律援助中心再给她安排一个人。
事情不能等,叶静接到案子没两天就去了法律援助中心。
又?是无云的晴天,烈日炎炎,叶静起了大早过去,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农民工聚在门口了。
“怎么不进去?”她问了一人。
那人说里面人太多了,“吵得厉害,我们进去也说不上话。”
叶静皱了皱眉,转身进了门去,就听见一堆人聚在一起揪着细节争论。
而?今天法援中心的负责律师钱洁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一如既往地穿着熨烫合宜的白色衬衣和笔挺的西装裤,拿着文件在跟钱洁说什么。
钱洁连连点头,对他的话没有异议。
叶静目光在他身上定住,眼皮跳了一下。
看来她之前说得话,他完全当作没有听到。
男人仿佛有所察觉,转过了头来。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叶静沉了脸色。
钱洁瞧见了她,连忙打了招呼。
“叶律来了?这次和你?一起办案的是方鼎律所的蒋律,你?认识的吧?”
她应了一声,“其实这案子有这一位律师负责就够了,既然蒋律在,那我再申请其他案子吧。”
钱洁愣住。
叶律性格最柔和,最好说话不过了,今天这是什么发言?
话音落地,就见男人站了起来。
他向这边走了过来。
叶静侧过身,他偏走到了她身边。
他叫了钱洁,却看着叶静,“我处理?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可能还需要有经验的律师指点。”
这话说得非常客气了。
钱洁见人家堂堂红所的当家律师都这么客气,哪好拒绝,连忙扯了扯叶静的衣服,请求一般地递过去眼神,唇语说,“姐姐帮帮忙。”
叶静沉默,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神情平稳。
叶静看在钱洁的面子上,没再多说。
但是法援中心大厅乱得不像样,着急讨薪的民工们有的不安地争吵着,有的坐在一旁叹气,有的干脆避去了外面消停。
叶静又?看了一眼男人,他毫无察觉。
叶静心想也是,他是做非诉的律师,来往联系的都是企业领导之类,怎么会?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领不到工资的农民工呢?
她让钱洁安排了会?议室,然后将乱糟糟的民工们叫在一起,推选出三位代表,去会议室将这件事详细说一下。
有人主管事情,民工们立刻不再争吵,按照叶静的安排推选了三人,跟着叶静去了会?议室。
倒是蒋寒似被冷落一般,后面才进了会?议室内。
他坐到了叶静身边,叶静脸色越发不虞,钱洁不知两人这是什么关系,倒了水就跑路了。
蒋寒也不多言,虽然他对民工的情况没那么深有体会?,但分析事情还是非常明晰。
他来的早,刚才已经有所了解,当下会?议,民工讲述,他抓住关键点总结记录,倒是效率非常高。
这个诉求会?一连开了三个小时,事情基本弄清楚了。
其实很简单,农民工最关注的就是未发的工资,和突然辞退他们的补偿金。
但农名工们目前没有解除劳动合同的相关证据,叶静的意思,还是要大家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让公司正经出具一个书面的辞退书,这样才有利于下一步维权。
民工们听到两位律师相互补充,各方各面都给他们安排得妥当,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蒋寒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近十二点了,他目光落到了叶静脸上。
她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有些?泛白,精神也明显不如早间的时候充沛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蒋寒似平时在方鼎主持会?议一样,要散会了。
但他这么一说,民工们又?有点懵。
有人问,“我们就这么走了?”
“要是公司不肯出什么辞退书怎么办?”
“我们还来这边找你们吗?”
这问题抛过来,倒也把?蒋寒问得愣了一下。
叶静看了他一眼,在他西装革履的精英气质中叫了民工们。
“大家走之前,把?基本信息都登记到我这边,我会?建一个群,到时候把?大家都拉进去,有什么事情随时沟通。”
这一说,众人都有谱了。
叶静早就准备好了表格,发给了众人填写。
然后起身去外面接水。
钱洁凑过来问她,“叶律今天是不舒服吗?”
叶静说没有,又?改了口,“大概有点感冒吧。”
钱洁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叶律不喜欢这位蒋律呢。虽然蒋律是做非诉的,又?不怎么参与法援的案子,但他好像能很快抓住重点,办事效率还挺高的,要是他能多参与法律援助,一定也是高手。”
钱洁说了一堆,就得了叶静淡淡的两个字。
“是吗?”
钱洁眨眨眼,“不、不是吗?”
叶静喝了一口刚接的水,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非诉的顶尖律师,精英阶层的人,不适合这里。”
话音落地,蒋寒拿着杯子走了过来。
钱洁一脸尴尬,叶静却一无所觉,目不转睛地端着水杯走开了。
毕竟人数众多,这一登记又?是多半个小时,完成之后已经近下午一点了。
民工们心里更踏实了,这才离去。
钱洁早早帮来两人定了盒饭,眼下把?盒饭拿了过来,蒋寒接下。
叶静还在翻看会?议记录。
“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蒋寒将盒饭打开替她放到脸前。
水煮肉片、油炸鸡柳、烧茄子,米饭上还盖了一片梅菜肉。
味道很香,钱洁已经忍不住吃了起来。
只是这味道乍然飘到叶静鼻腔里,她猛然捂住了嘴。
尽管如此,干呕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钱洁刚咬了一块肉,被她这一声吓了一大跳。
“啊?菜饭里有脏东西吗?”
叶静连忙安慰她,说不是,“和饭菜没关系。”
她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柠檬水。
“我能是吹了空调,最近胃不太舒服。”
她说着,勉强又拿起了筷子。
刚要拨一口米,又?是一阵更强烈的反胃感冲上了喉头。
叶静再也忍不住,快步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里出来,她险些与人撞上,但那人却不意外,毫无避闪。
抬头看去,看到了男人深压着的眉眼。
他递过来一杯水,杯中泡了一片柠檬。
叶静怔了怔,但胃里的闹腾还在持续。
她实在难受,只好接过来,喝了两口下去。
“多谢。”
连谢都说得那么冷淡,和对别人的温和态度完全不同。
蒋寒轻声,“我知道一家口味清淡的餐馆,就在附近,我们过去吧。”
叶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脚下未动。
他也看了过来。
“你?总得吃饭,别亏待自己。”
他说着,在她冷淡的神情里又?低声补了一句,“也别亏待孩子。”
在最后这句里,叶静抿了抿嘴。
......
那家餐馆其实不近,开车过去也要二十多分钟。
叶静没有带着自己的柠檬水杯,坐在车里有些?犹豫。
但车里好像是换了熏香,有种清凉的薄荷的味道。
她没有再难受,一路平稳到了餐馆。
是个不怎么好找的位置,但是门头精致,布置整洁干净,隐在闹中取静的巷子里,叶静看到了立在旁的白玉石上刻着的店名——弄里7号。
叶静听说过这家店,浦市有名的私房菜,用餐需要预约,当然价格估计不会?亲民。
她停下了脚步。
“换一家吧。”
男人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垂着眼帘,“我吃不惯这样的馆子。”
蒋寒顿了一下,问,“没吃过怎么知道吃不惯?”
叶静皱了皱眉。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下来。
“试一试,会?合你?口味的。”
叶静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确定合她的口。
但再推辞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两人捡了个空荡的地方坐了。
“想吃什么?”
蒋寒把?菜单推了过去,“这是推荐菜单,你?也可以另外点你想吃的。”
菜单没有价格,叶静见蒋寒熟门熟路,也没说什么。
想了想,她点了个清炒虾仁、蘑菇滑蛋。
蒋寒叫了服务员,又?添了莼菜滑鱼丝和盐水鸭,最后上了一道西湖莼菜汤。
叶静闷头吃饭。
她近来吃饭,没有不吐的时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很给面子地平顺吃完了。
好像她就在等这顿饭一样。
而?蒋寒恰好知道。
叶静皱眉。
抬起头来,正撞进了男人舒展的眉眼里。
“吃好了吗?要不要再加点小食?”
叶静摇头。
蒋寒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叫了服务生结账。
“您好先生?,一共是五百八十块。”
叶静怔了怔,五道菜,六百块。
蒋寒神情无波地刷了卡。
叶静也把?手机拿了出来,“我转给你?。”
男人只当做没听见。
但她是AA的奉行者?,也不打算多事地再请回来。
与蒋寒,分割清楚一点对大家都好。
她再次要求给他转钱。
“我没带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蒋寒张口要说什么,然后一顿。
“微信。”
叶静加了他的微信,他当即通过了。
聊天界面空空的,他发过来两个字:蒋寒。
就好像第一次认识的人,连名字都怕对方弄错了一样。
叶静没回,直接转了290块给他。
离开前,服务生又?走了过来,将一个牛皮纸包递了过来。
“两位,这是我们赠送的餐后甜点,多谢惠顾。”
蒋寒将甜点推到了她脸前,“我不太吃甜点,你?拿回去吧。”
说完,他起了身。
叶静看了一眼牛皮纸袋子里的食物。
蛋挞大小的小酥上,点了类似草莓形状的草莓酱。
是草莓小酥。
......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了一顿不孕吐的饭的缘故,她下午没怎么饿,也没怎么吃。
下班坐在公交车上,闻见有小朋友悄悄吃蛋糕,才恍惚发觉很久没吃东西了。
她翻了翻包,看到了那牛皮纸袋。
草莓小酥已经凉了,但打开纸袋的那一瞬,浓郁的酸甜草莓酱的味道还是从纸袋子里面飘了出来。
叶静闻了一口。
她对这道点心不陌生?,在清大,每一年社团纳新,都会准备一些?甜点招揽同学,草莓小酥就是其中一道。
那还是她刚入学没多久,社团纳新的日子,她没什么犹豫就选择了法律援助社。
她是第一个报名的,后面人多起来,社团的师兄师姐问她可不可以过来帮忙。
她还不知道忙什么,就一口答应了,后来才知道是做点心。
分给她制作的点心,就是草莓小酥。
叶静其实是第一次制作,也不知怎么,竟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第二天就摆到了纳新的社团现场。
叶静也跟了过去,安静地坐在一旁,给前来咨询的大一同学分发点心。
社团的师兄师姐忍不住过来偷吃,“你?做的这个可太好吃了,怎么做的啊?”
叶静认真地回答了一下。
话音落地,有人在旁问了一句,“你?能把制作程序发给我吗?”
她说好。
说完才看到了问话的人。
男生穿着浅蓝色圆领T恤,个子高高的,鼻梁很挺,眉色很深。
不禁把?人看得眼睛一恍。
他把?手机递到了叶静面前的桌子上。
叶静问他,“用什么发?”
“微信可以吗?”
叶静本来没有微信,前两天才在同学指导下注册了一个。
她说好,加了他的微信。
他那时也发过来两个字——蒋寒。
叶静添了备注,把?制作流程发给了他,他回了谢谢,之后再没有了联系。
这件事几乎被叶静抛在了脑后。
直到一学年上完,这个叫“蒋寒”的男生在院系里渐渐出名,她才想起来,当时遇见过他。
他当时虽然来了法援社,但是没有报名。
后来叶静才知道他参加了英语辩论社。
法援社的社长跟他们普及,“敢参加英语辩论社的,本身就有两把刷子才行,口语好,口音正,思路清晰敏捷,玩的就是高端范,以后出国留学的居多,走的是精英路线。”
相比之下,法律援助社这种为广大人民群众做法律服务的亲民社团,和英语辩论社完全是天差地别。
社长用一句话总结了一下。
“选社团就是选职业路线了,什么人以后走什么路,这都是注定的。”
蒋寒在院系出名,除了他每一门课都名列前茅,还在英语辩论赛上大显过身手,轻轻松松拿了一等奖。
很多女生想要他的微信。
但他谁都没有加过。
某次无意间,宿舍女生发现叶静的微信联系人里,居然躺着蒋寒的名字。
“蒋寒?是我们专业的蒋寒吗?!”
叶静说是。
女生们都惊叫了起来,“你?、你?们什么关系?你?怎么有他微信?”
叶静有点糊涂,“我和他没关系。”
他很少发朋友圈,而?叶静偶尔发两条,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点赞。
她几乎忘了有这位联系人。
女生们不信,要她证明。
她还能怎么证明?点开和蒋寒的聊天记录。
除了最开始做草莓小酥的三条之外,也只有跨年的时候,他发来的一条“新年好”。
“他还给你?发了新年好?!”女同学们都围过来瞧。
叶静无奈。
“这不是群发吗?”
所以她没有回。
之后每年那一条“新年好”的群发,她都没有回过。
直到毕业,她盘点联系人的时候才发现,蒋寒的联系方式早就不知何时从她列表里消失。
于是,彻底没了联系。
......
下了公交车,叶静坐在站台上,吃了两块草莓小酥。
酸酸甜甜的口味,没有引起她的任何不适。
第二天叶静照常去上班,只是快到了下班时间,突然接到了昨天民工代表的电话,说是他们和公司的领导闹起来了。
叶静匆忙赶了过去。
日头下了山,空气依然闷热,她下了公交一路快步赶到,正好和蒋寒撞了个正着。
“你?别着急,他们没有起暴力冲突。”
“没有起暴力冲突,就没关系了吗?”
叶静忍不住回了一句。
男人顿了一下,叶静快步走开。
确实没起暴力冲突,但是三十位农民工把两位公司领导怼在了角落里。
擦枪走火可能就在某个推搡之间。
叶静立刻出了声,“大家不要激动,我们要合理?维权!一旦有违法行为,大家之后拿到的钱就要打折扣了!”
农民工们不远千百里到浦市来,不过为了多赚点钱罢了。
叶静这话说到了他们心头上,农民工们强忍着躁动都闭了嘴。
众人之间紧张的氛围当即缓和下来。
蒋寒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把?农民工都叫到了自己身后,把?两位公司领导从角落里拉了出来。
这两人恰好一个是通知民工停止工作的人事主管,另一个则是这家公司的法人晁老板。
虽然缓和了气氛,但是暑热闹得人心急。
有人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工作?两位律师说了,口头通知离职不算数!”
也有人把问题的关键对准工资和补偿金,“不能因为你们公司要倒闭了,就不给我们钱了?!”
两位领导被问得厉害了,含混表示现在真没钱,“把?仓库的东西给你?们行不行?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仓库拖延一天要交好多租金!”
现场又要混乱起来,叶静和蒋寒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大家不要着急,派代表说话!”
叶静看过去,见他恰好也看了过来。
她立刻转过了头去。
蒋寒开始安排两边代表谈判。
反正重要的人都在这里,干脆把?问题过错、工资和补偿、以及相关法律问题,一次性谈个清楚。
晁老板的公司确有实际的资金困难,而?农民工因为被莫名解雇,心里非常没谱。
两边的谈判一直持续,直到有人说了一句,“九点了。”
天早就黑了。
只是没有人察觉。
叶静说了很多话,杯子里的水全都喝光了,起身去趟卫生间。
她起身的时候眼前黑了一下,幸而时间很短。
从卫生间出来,叶静被人拦住了。
“太晚了,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组织他们继续谈。你?看怎么样?”
叶静打起几分精神。
“现在才九点,不算晚。”
从前工作半个通宵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男人又?开了口。
“你?这样工作强度太大了,身体吃不消。”
叶静淡淡回应,“没关系。”
她说完,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又黑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
天旋地转后,她控制不住地向一旁歪倒。
她想扶住一旁的墙,可惜没扶住。
下一秒,被人揽进了怀里。
淡淡的薄荷味冲上了鼻尖,叶静呼吸随之一缓,眼前清晰了回来。
可是男人的胸膛很热,手心更烫,大掌护在她的腰上,令她浑身都不适起来。
“我没事了。你?松开我。”
他皱眉,低头看向她的眉眼。
叶静强打起了精神,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她稳住自己,回到了谈判桌上。
有位女民工给叶静递了瓶水。
“叶律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要不咱们明天再谈吧?”
晁老板两人倒是很同意,但农民工们犹犹豫豫很不放心。
叶静勉力直起身子,温声安慰众人。
“我没事,大家争取今天谈完吧。”
话音没落,从后而来的蒋寒突然出了声。
他口气严肃。
“各位谈到现在,也已经三个小时了。还准备谈到什么时候?”
众人都朝他看了过去,谈判桌上静了一静。
他面色沉沉。
“为什么还没谈成,无非就是因为不信任。民工朋友不信任公司方会履行法定义务,公司方也不肯做出确切的承诺。今天就是谈到十二点,也不可能谈出结果。”
他的声音更冷肃了,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叶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站着,身形在众人里尤其挺立。
众人在这两句里,表情各异。
他没有细究,直接道:
“我认为,今天先达成初步方案,公司方面要给出应有的承诺,民工朋友也要谅解公司目前确实没钱,至于你?们担心的公司法人跑路,拒不支付工资和赔偿金的问题,我会?替大家每天跟进。”
他说着,看了晁老板一眼,“拒不支付劳动报酬,在法律上,也是一项确切的罪名。”
晁老板连连点头。
“我知道的,大家放心,我真跑不了!”
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民工们也犹豫着答应了下来。
事已至此,双方暂时到达了谈判的平衡。
蒋寒快刀斩乱麻地将初步方案定了下来。
其他谈判以外的工作安排到了明天。
九点半,谈判终于结束。
叶静松了口气,撑着不济的体力,用手机看了看回家的路线。
仓库所在地处偏远,和叶静住的地方不在同一个区,回去要近两小时。
她正盘算着怎么走,男人走到她身后。
“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
男人“嗯”了一声,“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她还是摇了摇头。
“公交快到了,我去坐公交。”
她看向路口,按照时刻表,末班公交车还有两分钟就到了。
她抬脚要赶过去。
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她讶然,回头看去,男人目色沉沉,“我送你?。”
叶静忍着不耐,“我可以坐公交车,刚好来得及,你?松开我。”
可他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旧握着她。
有民工从旁边出来,叶静挣了挣,但是完全挣不开,只好错过身来不让人看见两人奇怪的接触。
民工们跟两人打了招呼。
蒋寒自然地跟人家点头,叶静尴尬地应对。
幸而天黑,离得也远,没人看见。
人一走,叶静强打起精神,压低了声音,“我和你?本来也不顺路,你?不要耽误了我的公交车。”
话音落地,一辆公交在路口的站台停了下来。
叶静要走,他还是不放。
她心下一急,“你?不要这样。”
蒋寒没有理?会?。
“已经耽误了。”
公交车发动,叶静眼看着末班公交车开走。
她沉默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认为她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同路人。
而?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她完全没有要纠缠他的意思。
孩子是她自己的,她自己养就好了。
她看着他,她的问题他没有回应,只是手下仍旧握着她的手腕。
叶静疲累之至,“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他摇摇头,“不怕。”
“我怕。”
蒋寒神情微微动了动。
他终于松开了她。
“没有公交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她的目光里,有点哑,“回家而已。”
......
一路沉默。
车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穿行,只有导航提示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街区上的商铺逐渐关了门,只有路边的硕大广告牌还亮着。
不知何时,律师大会的宣传广告不满了大街小巷,连地处偏远的郊区也有了。
蒋寒在一幅幅律师代表的宣传照里,又?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自己和叶静。
他在红绿灯路口问她,“十一月的律师大会,你?怎么想?”
如果早知眼下的窘境,叶静绝不会?参加。
可是她晚了一步,现在宣传已经拉满,她探过杨暖的口风,就算不去参加律师大会,也要给大会一个合理?的交代。
叶静交代不了。
她默了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五个月是有点显了,但是秋冬穿的多的话,应该也能掩饰过去。”
等到律师大会一过,她就找个借口暂时离开,等孩子出生再说。
叶静揉了揉额头,疲累。
“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还有事情没办完,如果闹出来,会?非常不利。
她必须瞒着,小心翼翼地瞒住。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蒋寒听了沉默了一阵。
绿灯亮起,他开了过去,才说,“你?觉得,真的能瞒得住吗?”
叶静在这话里,看了他一眼。
“你?放心,我瞒得住,只要......你?不再和我有过多联系,就不会?有事。”
他没有回应,嘴角压了压。
车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一天的高强度工作,车子驶上高架之后,叶静就睡着了,至于车子在应急道上停了一分钟,她也完全不知道。
等到叶静醒过来的时候,还在车里。
男人仍旧坐在驾驶位上,开了笔记本在看文档。
她动了动,盖在身上的西装滑了下来。
叶静有些?无措。
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蒋寒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没事,刚到而已。”
叶静还是有点不自在。
她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蒋寒替她整理了一下文件,“我刚才又?把?初步方案看了一下,明天我们找个地方,把?剩下的资料准备好。”
大概就是民工们需要的劳动仲裁申请书,以及委托书和其他证据之类。
叶静说,“明天沈骏回来了,我找他帮我一起就可以了。”
蒋寒眸色微沉,刚要说什么,他电话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的是秦晓钟,秦晓钟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稍显响亮。
“蒋律,所里起火了!”
蒋寒挑了眉,连叶静都愣了愣。
律所里全都是文档,一旦起火损失不可计数。
果然蒋寒口气沉了下来,“怎么回事?烧成什么样了?有没有人受伤?!”
秦晓钟连忙说没有,“好在火势不大,只烧了一个茶水间!没人受伤,只有几个同事的工位被火燎了一下,问题不大。”
蒋寒大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
但秦晓钟又?继续说了起来。
“刚才方律和周律两位,都给您打了电话,您没接到吗?两位都打到我这边来了。”
蒋寒一愣,他刚才开着车,手机静音了。
“方律和周律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就是因为起火,两位都很紧张,说是明天要来所里视察。方律提前两天结束休假,已经定了机票明早赶过来,您明天要亲自去接吗?”
蒋寒顿了一下。
安静的车里,叶静拿起包,抱了文件下了车。
她声音很轻,“剩下的资料,明天我自己准备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9000字!我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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