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正在工作室里忙碌的江澄子?,忽然收到了宋秉文发?来的消息:【我带你去逛街。】
江澄子?:???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都?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回了个问?号过去。
宋秉文又回了:【给你买个包。】
江澄子?看着这条信息半晌没有答话,但眉心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为什么在宋秉文眼里,她?还是这么肤浅?就?只会?混吃等死咸鱼躺,买一个又一个包包。
她?都?以为上次那个展览让她?一雪前耻,改变他对她?的印象了。
结果搞半天?,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只是这次,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觉得她?肤浅,他还是喜欢她?。
但江澄子?还是觉得不爽,不禁问?了出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肤浅的??】
【不肤浅,你可以挑一个有品味的包。】
【......】
江澄子?正打着字告诉他她?不要包,她?现在正准备立孤傲如高山雪莲不食人间烟火一生只爱艺术的人设。
忽然,门上响了几声?轻叩声?。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宋承书。
他站在门口处,正看着她?,温和地笑着。
“承书哥?”江澄子?站了起?来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另外......”宋承书顿了一下,笑容也敛了敛,“来跟你道个别,我马上要回美?国了,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江澄子?怔了一下:“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国内的事,现在把国内的事都?交代好了,我也该去处理国外的事了。”说着他似乎轻叹了下,若有意味地补充了句,“毕竟有的事,也不能一直不面对。”
江澄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承书又对她?笑了笑,说了声?照顾好自己,然后转身准备朝着门口走去。
江澄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出声?:“承书哥。”
宋承书回头。
江澄子?抿了下唇,索性打算说开了去:“我都?知道。”
宋承书微眯了眯眼,却没有作声?。
江澄子?直视着他,目光明澈:“我都?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傍晚的夕阳斜下,暖橘调的细小光束从玻璃穿过整间工作室。
周围能看到光束中飘浮的微小尘埃,无声?地游移。
一片静默之后,宋承书转回身面对她?,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淡淡开口:“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是我的喜欢确实不纯粹。”
江澄子?睫毛眨动了一下:“可是你以为,如果我真的嫁给你,你就?能打败宋秉文了么?”
宋承书默认了,这确实是他之前的目的。
“你太天?真了。你,加上我们江家,也不是宋秉文的对手。”
宋承书:“倒不必贬低自己。”
“我不是贬低自己,是你低估了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江澄子?已经发?现了,宋秉文能接手并很好地管理宋家医药板块,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精通相关专业而已。
还有他的眼光、他的心性、他的判断力,他的意志力。
他从来都?不是个书呆子?,他永远都?能提前规划妥帖,无论是人生也好,还是事业也好,他有着清晰的目标和强大的执行?力。
这也是他和宋承书的不同。
就?像,同样是对于本职工作,宋秉文能够一上任就?全面考察,提前布局谋划,将竞价危机化?解于无形之中;而宋承书在行?业内运营多年,却连手底下的人都?管理不好,一个最基础的场馆装修都?错误百出。
专业只是宋秉文的一部分?实力,冰山之下,他有着不为外人所窥见的巨大能量。、
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随着江澄子?的说话声?在跳动:
“你知道么,承书哥。我虽然没有喜欢上你,但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甚至比普通朋友还要近一些,我觉得你是我的知己。”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只要不继承家业,好像就?是不务正业,只有你支持我的兴趣,我的志向,我的爱好。你不把我的雕刻事业当成?是打发?时间的玩乐,你愿意陪我去看场地,看展览,去聊艺术。”
“所以,即使我发?现你好像怀着别的心思,都?努力地在说服自己,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衷,而且,或许对跟我一块时的热爱艺术的心是有几分?真诚的呢。”
江澄子?对他说这些,是希望他不会?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
其实,她?并不怨他,无论他私心里的目的是什么,但在行?为上,他并没有伤害她?。
宋承书听了这一番话,沉默了,半阖的眸中一片沉得黯无光泽的黑色。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内心一直以来的愧疚和歉意。
实际上,他对江澄子?的心理也不完全是利用,他确实也是喜欢的。
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很有个性。做什么都?风风火火,极其昂扬自信,跟他温和内敛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每每看着,有些欣赏,又有些羡慕。
但后来长大后,他逐渐知道了宋氏内部的权力纷争。
眼看着自家这一房日渐衰落,再?被边缘化?,又听父母提到说江宋两家要联姻来巩固产业分?配格局,他意识到了江澄子?的背景可以让自家这一支东山再?起?之后,那份欣赏就?逐渐变了味儿。
而且,他在国外的艺术产业经营不力,欠下了大笔债务,他不得不想尽办法来弥补这个亏空。
从回国开始,他就?有着自己的计划,在接近江澄子?的每一步里,都?包含着目的。
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在说服自己,是因为喜欢她?,而不是因为别的。不是想要利用她?,利用她?背后江家的势力。
但他没有想到,行?为是直接反映真心的。
就?像,他口口声?声?说支持江澄子?的雕刻事业,但也是这次临别,他才第一次进到宫春莹工作室,踏入她?的工作间,来看看她?在做什么。
宋承书知道自己比不上宋秉文,不光是两房被分?配的产业比重的悬殊,就?个人能力而言,他也是被碾压的。而且,尽管他不想承认,如果他们现在换一个位子?,估计制药板块也会?易主。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所以才会?想要用别的途径试试。
现在回头看来,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伤害了从小看到大的妹妹的感情。
——
回家的时候,江澄子?坐上了来接她?的保姆车,沿途一直遥望着窗外风景。
半路上有些堵,车停了下来。隔着玻璃,她?看到了一群小孩在路边人行?道上玩耍,有男有女,个头都?小小的,边闹边笑。
江澄子?看得入了神。
小时候,他们三个其实经常在一块玩的。
虽然更多的时候,他们和她?在一处,是被父母交代看好妹妹。每次听到这样的叮嘱,宋秉文表情都?淡淡的,不会?拒绝,只是给人一种只是完成?任务的不适感。但宋承书每次都?会?笑眯眯地答应,好像很乐意做这件事。
有一次,他们几家人一同出游,去了一处市郊外的庄园。
江澄子?不爱那些集体的游船赏花活动,打算跑去附近的农庄探险。
那时候的她?才八岁,胆子?大得不行?,好奇心又重,像一匹野马,又正好住在了草原。
大人们出去的时候,除了交代佣人,就?是宋秉文两兄弟,让他们看好妹妹。
这些佣人哪里能看得住鬼机灵的江澄子?,没多久,她?就?翻窗户从侧门出去了,一路踩着荒草朝着地平线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了一阵,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一扭头,发?现宋秉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
“你干嘛去?”
“这话应该我问?。”宋秉文两手踹在兜里,照例没什么表情。
“我就?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我的,又不会?丢。”江澄子?想打发?他走开,她?可不想跟他一块散步。
宋秉文没说话,但看样子?是不打算回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江澄子?撇了下嘴,扭头就?继续往前走。宋秉文也没有说话,但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一直跟着。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办法。她?就?知道,大人布置的任务他一定会?按部就?班完成?,就?算是软磨硬泡让他回去也无法。索性她?也不管了,就?当他不存在。
但是,走了大概十五分?钟,背后宋秉文突然出声?了:“前面别去了。”
“啊?为什么?”江澄子?回头,“你走累了?可以先回去的。”
宋秉文:“这种果园一般有狼狗看管。”
江澄子?听闻往前望了望,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哪有狼狗?
她?倒是看到一排排橘子?树,上面挂满了黄橙橙的橘子?。她?眼神一亮,舔了舔唇角,是有些渴了。
去摘几个!
这样一想,她?脚下反而加快了速度,直接朝着最近的一棵树走去。
“江澄子?!”宋秉文的声?音短促,脚步声?也快了起?来,像是要来阻拦她?。
江澄子?一溜烟就?开始跑了起?来,为了不让他追上。
很快她?就?来到了最边缘上的一棵橘子?树下,饱满又鲜艳的橘子?就?垂在眼前。
她?咧嘴一笑,伸手扯了两下,摘下来一个橘子?。
还没等她?拿在手里仔细欣赏下,就?听到宋秉文急促的叫声?:“小心!”
与此同时,听到传来一声?狗的咆哮声?。她?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过去,惊悚地发?现,一条差不多有她?大半身子?高的狼狗正全力朝着这边冲过来。
边冲边吠,声?音穿透了一排排果树,直冲她?的耳膜。
眼看着距离在飞速地缩短,江澄子?被吓得呆住了。她?想跑,但是恐惧让她?的脚下生了根。手也僵住了,头皮也在发?麻。
那条大狼狗毛发?灰黑,跑起?来的时候嘴是张开的,能看到牙齿若隐若现,整个四肢结实有力,移动的速度异常迅速,直直地朝着她?冲过来。在它后面,扬起?了一路的灰土和树叶。
眼看着那条狗还差不到三米就?要扑到她?身上了——
这时,宋秉文的身影率先冲到了她?的面前。他那时12岁,比她?高一个头,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背朝那条恶犬的方向。
在来不及采取别的措施的情况下,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
江澄子?耳边几乎听到了咆哮声?,下意识地一闭眼,抓紧了宋秉文胸前的衣襟。
耳边的风声?都?凛冽了,树林里巨浪滔天?般的犬哮声?,裹挟着尘土和枯叶铺天?盖地而来......
但一秒、两秒过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发?生。
倒是听到石子?的投掷声?,还有很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狼狗奔跑的声?音。
只不过都?好像离得越来越远。
江澄子?睁开了眼,惊讶地张开嘴——
她?看到宋承书正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的背影,而那条狼狗朝他追了过去。
她?呆了呆,承书哥也跟着他们的?刚才是石子?是承书哥扔的?他是在把那条狗朝着自己的方向引?
她?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听到宋秉文暗骂了一声?:“靠!”
转眼间他已经捡起?地上一根树枝,也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三好学生宋秉文骂脏话。
两人的奔跑速度极快,瞬间都?消失在树林深处。
江澄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迈得开脚,也朝着那边走去。
远处传来些树枝和地面的摩擦声?,还有惊起?的鸟儿。
江澄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一阵忐忑。直到走近后,才看到空地里只剩下宋承书和宋秉文两人,一个站一个坐着,而那条狼狗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两人身上倒是没有血,衣服也是完整无缺的,看起?来好像没有受伤,就?是都?喘得厉害,满头的汗,因奔跑而面色通红。
宋秉文的手里还拿着那根树枝。
“你......把那条狗打死了?”江澄子?颤巍巍地上前问?道。
“没有。”宋秉文平息了一下呼吸,将树枝随手扔在地上,“赶走了而已。”
“哦......”
这时,宋承书起?身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一面打量着她?,温声?问?:“小澄没有受伤吧?”
“我没有。”江澄子?又问?,“承书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边没什么住家,看你们俩朝这边走,不放心。”宋承书笑笑。
“哦......”
江澄子?低下了头,没说话。
大家都?能考虑到危险,就?她?没有。
这次的意外,都?是因为她?一意孤行?要来探险。如果不是他们陪着,现在她?就?不会?这样完好地站在这里了。
是她?的任性,让三个人都?置于了危险中。
如果她?听了大人的话,如果她?听了宋秉文的劝阻......
这样一想,她?居然觉得,其实宋秉文有时候教?训她?也是有道理的。
这次,她?不会?再?顶嘴了,就?让他好好教?训一顿吧。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宋秉文开口了:“江澄子?,把橘子?剥了。”
“嗯?”江澄子?抬头看他,不解。
“我渴了。”
她?看了下手里的橘子?,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一系列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竟然还一直攥着这个橘子?。
“你想吃?”
“嗯。”宋秉文点了下头。
江澄子?一听,急忙剥了起?来。
是渴了,连她?都?有些渴了,更别提他们两人刚才跑得那么激烈。
她?是应该给他们剥橘子?的。
她?用最快的速度剥好,然后托着橘子?皮递了过去。
宋秉文从里面拿出一瓣,放进了嘴里。
她?又递向宋承书。他也拿了一瓣,笑道:“谢谢小橙子?。”
江澄子?脸上僵了一下,其实,她?才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走吧。”她?刚张口,宋秉文就?抬步朝着回庄园的方向走去,也顺势打断了她?自责的话。
宋承书拍了下裤子?上的灰,也跟上了:“小澄,回去咯。”
回去的路上是一片无边的荒草,随着风摇曳,在前面两人的裤腿上扫来扫去。
江澄子?跟在了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时两人的个子?还不算太高,但是在她?看来,却有种莫名的坚实力量。
他们一个人用身体护住了她?,一个人用自己引开狼狗。
明明她?是那个让他们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
但是到最后,没有人责备她?。
只让她?剥了橘子?,就?算惩罚了。
......
想到这里,江澄子?回过神,看到窗外的天?空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了。再?一留神,路边那群小孩不知何时已经被叫回家了,只留下一片空地,上面还有他们用粉笔画的图案。
江澄子?看着那些白色的记号发?呆。
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变得不纯粹了呢?
本该是一片澄澈的天?空,后来加上了利益,再?加上了权力,最后是争斗,就?变成?了这一眼望不透的黑压压的乌云。
莫名地,耳边浮过那句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江澄子?深吸了一口气。
收回了视线。
——
停机坪尽头的地平线上,夕阳将沉未沉,照在候机室的玻璃上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宋承书已经办好了托运,独自坐在vip室里的沙发?上。手里拿了一份报纸,却没有翻看看。
这时,广播响了起?来。
“下面请,CT5682次航班的vip旅客登机,请您前往登机口优先登机。”
宋承书拎上随身的公文包,站了起?来,朝着登机口走去。
即将进入登机通道的时候,他往回看了一眼。
大厅里的旅客熙熙攘攘。
但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唇角牵了牵,露出苦涩的笑意。
在期待什么呢?他的做法,已经不是一位合格的哥哥对弟弟妹妹的做法了。
转过身,抬步准备往登机通道里面走。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顿步,拿出来一看。
是宋秉文发?来的信息。
【哥,处理好了国外的事早点回来,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诗句引自《代悲白头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