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秉文本来以为江澄子跟家里赌气,最多不过来这里借宿一晚,但听她的说法,像是要住一段时间。
而且她自己就决定了。
实际上,江澄子不是没有跟宋秉文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他们那个圈子里,家庭联系都很紧密。先别提两人小时候分别都在对方家过过夜,几个家庭也时不时一块出游,那时候孩子们都三三两两结伴睡一起。
不过宋秉文通常都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不跟他们其他小孩瞎闹腾。
但江澄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半夜扮鬼去吓唬他,两次过后,宋秉文从此都会把房间门窗锁得严严实实,防贼防盗防江澄子。
江澄子回想起这些经历,忽然发现还是别让他想起来的比较好。
她转了转眼珠子,开始尝试以情动人:“我现在有难,作为朋友你忍心再次将我抛弃在马路上么?”
她把“再次”两个字眼咬得很重,意在提醒他下午已经抛弃过她一次了,但她大人有大量都没计较。
但显然宋秉文并不吃这套,眉梢微挑表示质疑:“朋友?”
“对呀,我们是朋友,救苦救难的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
江澄子急忙道:“我每个节日都会给你发祝福呢你忘了?那是只有朋友间才会发的,我通讯录里上百号人呢,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待遇的。”
宋秉文轻瞟她一眼:“那个粪叉子祝福?”
说话的同时他把手机掏出来,解锁,按了几下,放到她面前:“你是指这个?”
江澄子低头一看,惊了。
短信的页面上整整齐齐地排列下来:
2009年12月31日
新年到新气象,把这条短信发给长得像粪叉子一样的人,就会祝他新的一年叉走一切坏运气!
2010年6月16日
端午节粽子香,把这条短信发给长得像粪叉子一样的人,就会祝他新的一年叉走一切坏运气!
2011年4月5日
清明节春光好,把这条短信发给长得像粪叉子一样的人,就会祝他新的一年叉走......
2011年5月8日
母亲节要敬老,把这条短信发给长得像粪叉子一样的人......
......
2020年10月1日
中秋节庆团圆,把这条短信发给长得像粪叉子一样的人,就会祝他新的一年叉走一切坏运气!
她没想到他竟然一条都没删!
江澄子:“......”
她还真是每个节日都没落下过啊。
她收回了视线,镇定地抬起头:“这说明你年年都长一样,不显老。”
宋秉文盯着她,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弧度,眼里却不含笑意。
江澄子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你不知道,在我爸的老家那里,说人长得像粪叉子是一种祝福。说明这户人家土地肥沃,来年收成好。”
宋秉文显然不会信这种鬼话,但他收起了手机,没再跟她纠缠此事。
江澄子见他没有再说反对的话,就当他是默许了,反正她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她干脆一溜小跑又进卧室去察看她要睡觉的地方。仔细打量了一番,其实空间真的挺小的,还不到她家里卧室自带的衣帽间一半大,但可能因为他东西不多,所以还不算逼仄。其中一张床就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床上的枕头放得板正,被子也铺得平整。
江澄子对着床呆立了片刻,她想象了一下,昨晚还是宋秉文睡在这里,枕头上、被子上还有他的体温和气息。而今晚她就要躺在他日常睡觉的地方,他的气息都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皱着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
宋秉文这时也进来了,他拿起遥控器,将房间的空调给她打开了。
江澄子指着枕头问他:“上面不会还有你的口水吧。”
“应该有,所以你别睡了。”宋秉文走到床边把枕头拿起来,转身出去扔到了沙发上。
江澄子:“......”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秉文又回头:“你晚上如果起来去厕所或者喝水小心点,注意别碰到凳子......”
江澄子哦了一声,刚想说谢谢,就听到他接着说:“别把我吵醒了。”
“......”
宋秉文想到她今天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冒着风雨,又道:“但是如果你感觉发烧了或者不舒服,还是要马上叫醒我。”
“我才不会打扰你的,放心吧。”江澄子想,少假惺惺了。
宋秉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进浴室里,从柜子里给她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摆在洗漱台上,然后示意她先进去洗澡。
江澄子好好梳洗了一番,从浴室出来后,看到宋秉文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正对着电脑在敲打着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这人还在忙科研?也是够拼的。
“你还有事?”宋秉文察觉到她一直在旁边站着,视线从屏幕上移过来。
“没有。”江澄子指着卧室,“那我先去睡了?”
“嗯。”
江澄子钻进被窝里,在外面奔波了半天,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下了。床垫还挺柔软的,床单也很干净清爽,还有股洗衣粉的清香,被子不厚重但却很暖和,里面的棉花泡得像云絮一样,盖在身上很是熨帖。空调的热风从头顶上吹下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江澄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就是脑袋这块......
她忍不住左右扭了扭脖子。
她从来没有不睡枕头的时候,现在头跟肩膀平行到一条水平线上,就好像整个人是倒立着的一样,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江澄子是不会忍的人,她立马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来到宋秉文的衣柜前,打开扫视了一眼,他的衣服不多,按照各个季度叠放得整整齐齐。她拿出一沓秋天的毛衣一类的,准备用来当枕头。
她刚将那沓衣服扔到床上去,关上柜门,人还没来得及进被窝,卧室门忽地被打开了,宋秉文站在门口处。外面的亮光霎时照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
江澄子被吓了一跳,愣在床边。
宋秉文视线扫到床上自己的毛衣:“你乱翻我衣柜做什么?”
“我想用来当枕头。”江澄子感觉到有些冷了,边说边坐进了被窝里将自己捂住,“没枕头我睡不着。”
还没等她躺下去,宋秉文已经走到了床头,一把拿起自己的衣服,重新打开柜子放了进去,然后转身往外走。
“哎!”江澄子在背后叫他,宋秉文也没有回头,直接走了出去。
这人真小气!
抢她的枕头,还抢她的衣服。
诚心不让她好好睡觉。
他是不是忘了今天这间房姓江!
但没一会,宋秉文又进来了,手里拿着枕头,一把扔到她被子上。
看起来是将枕头让给她的意思。
江澄子将枕头抓起来,来回翻转了几下察看:“你不说这上面有你的口水么?”
“那就别用。”说完宋秉文又往门外走去,顺手将门拉上,“赶紧睡觉。”
这次关上了门,看样子他是不会再进来了。
江澄子折腾这么一阵,困意又加深了些,打了个哈欠。将枕头放好,倒头躺了上去。
有枕头就是舒服,这棉花好软啊。
好像也没有什么口水味哈。
他用的什么洗衣液,还挺香的......
像花香,又像是草香......
江澄子思绪飘了飘,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也不知是凌晨几点,江澄子隐约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手掌的温度很高,传递到她的皮肤上。她的意识慢慢回笼,勉力睁眼,看到宋秉文站在床边。
他应该也洗完澡了,此刻换上了睡衣,一套棉质的淡蓝色长衣长裤,因为弯腰的动作领口微微斜开,瘦削的锁骨露出了大片。
他的脸离她很近,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瞳孔对上,她一下子醒了。
“你干嘛?!”江澄子猛地往后一缩,拉开和他的距离。
“看看你有没有发烧。”宋秉文倒是很淡定地直起身,似是自言自语,“好像是没有。”
“就为这点事儿?”江澄子又气又好笑,还把她给弄醒了。她以为他是怕她半夜叫醒他耽误他睡觉,没好气,“你放心,如果不是你弄醒我,我就算发烧了,自己也察觉不到的。”
“就是怕你察觉不到。”宋秉文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
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重新关上门出去了。
——
这一整夜,江澄子睡得还不错,比想象中的好多了。虽然这算是从小到大住宿条件最差的一晚,但是出奇的踏实。
第二天起来,宋秉文已经走了。江澄子看到桌上有一袋超市里卖的那种全麦面包,旁边还有一瓶牛奶,应该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杯上还挂着水珠,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自己热。】
是宋秉文的字,笔锋如竹节,清峻有力。
另外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生物办公室301,电话85762301。】应该是他的办公室电话。
下面补充了一行字:【紧急情况下打。】
这话就差没直接告诉她,别没事去烦他。在他看来,她只要不断胳膊断腿,应该都不算紧急情况吧。
江澄子撇撇嘴,将纸条随手一扔,看到旁边竟然还有一张银行卡。上面贴着便签,写着:【卡里的钱随便用,密码是13046。】
她大喜,看来他还不算完全泯灭人性,知道她现阶段最需要什么的。
有了这张银行卡,谁还吃面包牛奶啊,当然是出去吃了。她对早餐的要求一向可高着呢,家里厨娘一大早做十道早点,她都挑挑拣拣的呢。有次为了去米其林三星日本的瓢亭怀石料理餐厅吃早餐,她和金莺直接打了飞的过去的。
不过现在时日不同了,最起码目前,她还得靠宋秉文一阵子。那她就勤俭懂事一些,吃个二星吧。
江澄子回房间拿了包,将银行卡装进去,愉快地出了门。来到楼下,她迈向校门的步子停顿了一下,还是打算先看看卡里面具体有多少钱再考虑去哪家店吃。
不知道这偏僻的地方附近有什么好的早餐店啊,实在不行问宋秉文借车,开去市里吃也好,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就这样,江澄子边想着边进了路边的ATM隔间,将银行卡插进去,输密码,查询。一阵子机器声音之后,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数字。
江澄子看到的第一眼就瞳孔放大,气血上涌,不可置信地又数了两遍后面的零。
1、2。
1、2。
没错,只有两个。
宋秉文竟然只给她卡里存了100块!
就这他还好意思让她随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