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回家的路上,彭依白看着一路的汹涌人潮,百花齐放的各色灯牌,心里想,那千嘉言在高考结束后,他忽然从无菌温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应该很高兴吧。
直到看见千嘉言一个人蹲在路边,看着不想回家的小孩子们被爸妈生拉硬拽进楼栋的时候,彭依白才意识到她好像想错了。
怎么高兴得起来呢,忽然进入到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
一切都需要重新去了解,重新去适应。
身边人随口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对他而言都有可能是陌生的。
那种感觉会有多孤独。
又躺了一会儿,夜风开始转凉,彭依白有点扛不住,就跟千嘉言一起下了楼。
楼下已经没什么人了,但小卖铺还开着,彭依白走到刘奶奶那,拉开冷藏柜门从里面拿了一根老式棒冰出来,大方地掰了一半给千嘉言:“不知道你吃过这个没有,是青城本地的雪糕厂出的,别的城市好像买不到。”
“以前北京也有差不多的。”千嘉言接过去,“不过我很久没吃过了。”
“我也是。”
复古的橙子味一下唤起了彭依白儿时的记忆,她一边带着千嘉言往回走,一边说:“我小时候,有一次买了这个,结果刚掰开,没拿稳,其中一半就掉地上去了,我当时就蹲在地上哭,然后哭的时候不小心,另一半也掉地上去了。”
千嘉言大概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觉得有点好笑:“不能再买一个?”
“没钱啊,有钱谁还蹲地上甩大鼻涕啊。”彭依白猛嘬了一口,被冰得太阳穴发紧,“从那件事,我就领悟到一个道理,不要去管掉在地上的那一部分,要先紧紧地抓住手上的这一部分……”
哦。
合着绕了一大圈,是在这灌鸡汤呢。
千嘉言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自己看起来到底多像一条丧家之犬,才会让她这样拐着弯变着法地来安慰他。
虽然他确实有点烦。
“那如果你手上没有能抓住的东西呢?”千嘉言嘴上叼着棒冰的塑料壳,咬字略显含糊。
“怎么会没有呢,肯定有。”彭依白语气很笃定,话音刚落地,手上的那半个棒冰就“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彭依白:“……”
千嘉言:“……”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千嘉言没忍住,笑了声:“就比如说,那天你两个棒冰都掉了,那你还能抓住什么?”
彭依白很淡定地蹲下身去,把棒冰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我还能抓住它,把它扔进垃圾桶,维护城市文明。”
“你怎么不说捡起来吃,弘扬勤俭节约?”他单手插兜站在旁边,接话只是单纯有点好奇她还能再憋出点什么来。
“你别说,我当时还真觉得太可惜,就捡起来把外面的塑料壳擦干净,带去我家店里给我爸吃了……”
彭依白满脸可惜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结果那天晚上他蹿到早上,第二天店都没开,就去社区医院挂水,所以我从中又领悟到一个道理,掉地上的东西就不要捡起来吃了。”
“……”
彭依白很体贴地给他送到了楼门洞下。
千嘉言上了楼,万维看起来已经回来好一阵了,见他进来,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千崽,你跑哪鬼混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回来了,一开门发现你不在,打你电话也关机!”
“看星星去了。”这房子以前的租户挺有心,给玄关的墙壁上贴了面镜子,千嘉言走进来,侧头就看见自己的头发被楼顶的风吹得好像爆炸的钢丝。
万维抓住关键字:“看星星?跟谁啊,你自己?”
“跟彭依白,”他刚在楼顶的时候,发型就这样?千嘉言用手简单地拨弄了两下,没拨弄动,皱了皱眉,“在她家楼顶。”
“?”
万维感觉这事儿是真要开始不对头了:“她是不是也太会了,送奶茶,看星星,这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从人生哲理聊到诗词歌赋?”
话音未落,千嘉言有点嫌弃地抬头:“没你说的那么恶心。”
“……”
听听这话说的。万维有点傻了:“你的意思是聊了点别的?”
“嗯。”他换了拖鞋想去沙发上坐下,想起进门还没洗手,又往卫生间走,“随便聊了两句。”
“看星星的时候聊的?聊了什么啊?”万维亦步亦趋地追过去。
“掉地上的东西别捡起来吃。”
“……”
得,懂了,不想让他知道呗。
万维想说你个小白纸,藏得住什么啊。但转念一想,他俩之间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就是那种只要一会儿没盯住,就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发生点什么,然后黑不提白不提,再突然冒出一句只有对方能听懂的话。
要不是之前千嘉言那边咬死什么关系也没有,万维没准还真觉得他俩已经谈上了。
其实说白了,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万维也觉得千嘉言这十几年过的有点惨,主要是单调,也没认认真真地接触过什么女生,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特别片面,现在大男孩了,被个小姑娘写上几笔,描上几笔,就此开始自己的人生轨迹挺好的。
但关键是,万维觉得彭依白这个姑娘好像不是普通的笔啊,那至少得是108色水彩笔,一天一个花样,这别说千嘉言招架不住,他都眼花缭乱的。
“你是不是要栽她手里了啊?”
万维感觉好像大部分人的初恋,都很容易喜欢上这种经验丰富的。
他以前学生时代就是,喜欢上了他们班一个经常换男朋友的女生,那个女生就是特别会拿捏男生的心理,每次独处的时候都让他感觉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人家孩子都三岁了,他这边偶尔做梦还会梦到她。
所以当下,千嘉言要真栽了,万维也能理解,但他同时又不太希望师弟步自己后尘,心情一时之间挺复杂。
千嘉言洗手的时候顺带把脸也洗了,手撑在洗脸台,抬起头来的时候,头发都是湿的,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跟下雨似的:“不可能,她不是我的菜。”
万维一听他这么斩钉截铁,又有点动摇,毕竟之前彭依白那小殷勤献成那样了,这狗比也无动于衷。就算彭依白有那个意思,千嘉言这边肯定也是撬不开的——开玩笑,要千嘉言喜欢主动的,就他身边那些前赴后继的小姑娘,他能早恋八百次。
冷静下来之后,万维感觉自己现在真是个老母鸡心态。
既希望千嘉言多看看以前没有看过的风景,又怕他这不谙世事的狗崽子遇人不淑。
毕竟这初恋一下没搞好,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他坐回沙发上,对自己正无语着,就看千嘉言斜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用手把自己的头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往后捋。
“你知道附近有什么理发店吗?”
“……”
你是不是跟我装呢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俩人各自躺在床上复盘。
千嘉言:以后收拾收拾自己,在她眼里别太难看。
彭依白:我今天掉了一个棒冰,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