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三题了,你要再答不对就要输了!”
“对,哥哥你就要输了,我们说好五局三胜的。”
彭依白静悄悄地站在楼门洞口没动,千嘉言也没发现她,靠在灯柱上,听俩小孩在那一唱一和。
他抬手捋了把不断往前额跑的头发:“知道了,说吧。”
“就是有一个东西,左看像电风扇,右看也像电风扇,上看像电风扇,下看也像电风扇!但是,它就是不会转!你猜猜这是什么呢?”
两个小孩报出题目之后顿时得意地窃笑了起来。
“哥哥,这道题很难的,你肯定猜不到的。”
“猜不到就认输吧!”
难什么啊,不就一个脑筋急转弯嘛。
彭依白蹲在后面,已经提前开始感到无聊了。
小学生之间的脑筋急转弯基本都是互相口口相传,一道题在几个小学生当中火了,当天下午整个学校的都知道了。
这题彭依白早就听她弟说过,答案没有水平到让她根本无法理解是怎么火起来的。
不过,看不出这哥还挺有闲情逸致,家里水管还裂着呢,让他跟着修水管的刘叔回去,他倒好,留在楼底下跟俩小孩玩起来了。
“猜不到吧,猜不到吧?”
“最后五秒钟了,哥哥加油!五、四、三、二——”
最后的读秒,彭依白看着千嘉言沉思的模样,才发现这哥眉骨很高,尤其前额没有头发的时候,额头整块儿露出来,眉峰也犹如云开雾散的嶙峋高山一样显现,显得眼窝深邃,低头逆光看不清眼神的时候,静到生出一种与旁边的热闹与叫喊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猜不到,是什么?”
但当他开口,抬头迎上路灯的光,骨子里的嶙峋重新显现,使得他整个人也落回了现实。
“锵锵锵锵,答案是——”
“停电的电风扇!”
“……”
果然好烂,再听一次还是那么烂。
隔着几米远,彭依白都能感觉到千嘉言的那股无语。
她感觉自己当时听到她弟说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反应。
“你们俩,别闹大哥哥了,人家大哥哥是在等人的,你们俩这样闹来闹去,打扰到人家多不好!”
就在彭依白头顶上的声控灯都被俩小孩吵亮了的时候,旧书摊里走出来个老人,摁着小孩的脑袋正跟千嘉言不好意思地笑,一扭头就看见了蹲居民楼楼下的彭依白。
“依白!”老人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清朗少年,好像明白了什么,稍稍放轻了声音:“你蹲在那干什么?不用管他们俩,就是人来疯!”
彭依白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跟老人打了个招呼:“林爷爷好,过来找刘叔一趟,嘿嘿。”
“看见你刘叔刚骑电瓶车去了,跑得可快了!”老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抓着两个孙子的后脖领往店里拽,“好了好了,小潇,小粟我们不打扰哥哥姐姐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喽!”
“你怎么没给刘叔带路去啊?”彭依白笑嘻嘻地看着还没玩够的小孩被抓回店里,走到千嘉言面前。
“我跟他说了门牌号,他说他知道。”
彭依白通过他的语气,隐约感觉这哥好像有点不爽,但转念一想也是,想安慰他说回去把水管修好就不会再爆了,今晚是有点倒霉,就见他丢下一句“等我一下”,转身进了旧书店。
这旧书店以前彭依白小学初中的时候经常来,因为这里旧书便宜,还经常能淘到别人看过的漫画、杂志,去的多了,偶尔帮着换个灯泡什么的,就自然而然地跟摊主林爷爷混熟了,后来有她喜欢的书,林爷爷都不往外摆,先等着她过来挑,挑剩下的再拿出去卖。
那个时候彭依白感觉这旧书店就是一个小世界,四面贴墙的书柜简直和天一样高,到后来初高中的时候再来,就感觉书架变矮了点,但不多。
现在千嘉言走进去,天花板一下就变得像只被驯服的蛮兽,朝他俯首称臣,书架的最高层也唾手可得,沿着顶棚挂着的那颗灯泡在他的侧脸度上一层亮色的明黄轮廓,更显线条锐度。
彭依白在门口看着千嘉言绕着几个书柜走了一圈,书架上抽出来一本。
看起来,他好像是想买书。
彭依白还没看清他拿的是什么,旁边两个小孩眼睛尖得要命,立刻又笑又叫:“哥哥你怎么这么输不起!”
“就是,跟小孩比赛都想着赢呢!”
彭依白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封皮儿上印着一行大字——《小学生脑筋急转弯大全》。
彭依白:“……”
哥你要么再仔细看看这书封面上写着的头三个字是什么?
“比赛就是为了赢,要不然比什么?”
而当事人面对两个小孩的嘲笑,仍旧是满脸的无所谓,“当我在陪你们玩呢?”
说完,他随手用那本脑筋急转弯挡了一下那随风晃荡的灯泡,走到书店里侧果断地结了账。
俩小孩见千嘉言根本不搭理他们,就走出来跟彭依白搭话:“依白姐姐,那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他好菜啊,输了还想着要赢回去。”
彭依白从刚才起就没有搞懂过这俩小孩的逻辑:“输了不想着赢回去,那要想什么,就躺平认输吗?”
俩小孩被问得一愣,千嘉言也正好结完账出来,朝她侧了侧头:“走吧。”
两人离开旧书店,经过拐角的时候,彭依白悄悄往旁边瞄了千嘉言一眼。
他估计是实在懒得理自己这头发了,就让前额那两绺耷拉在那,挡着眼睛也懒得管。
他一边走路,一边旁若无人地翻书。
没人说话,场面短时间陷入寂静,彭依白一会儿看看路灯,一会儿看看星星,一会儿又看看墙根处的小草,内心逐渐开始急躁。
她是不是应该找点话题,拉近一下距离?
找点什么话题好呢?
今天中午,程絮说完自己表哥低成本学吉他的过程之后,她们还稍微讨论了一下,假如彭依白也需要采用同样的方式,应该怎么实施。
简单来说,就是投其所好,甜言蜜语,大献殷勤。
程絮还特地强调:“可千万别让他在一开始就知道,你讨好他就是为了学东西,我表哥说这些学艺术的都是有点傲的,要知道你是抱着白嫖的心来的,直接就跟你疏远了,才不会跟你交心呢。”
交心,这学个钢琴还得交心。
没钱的世界果然寸步难行。
彭依白朋友很多,男的女的都不少,但她一般和女生玩得更好一点,男生的话很多都是嘻嘻哈哈随便扯几句犊子的关系,根本没想过交心的问题。
现在,她要怎么跟这个哥交心呢?
彭依白一边走,一边佯装到处看,实际上那视线已经开始似有若无地往千嘉言身上瞟了。
连着瞟了几眼,千嘉言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彭依白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没话找话:“哥啊,今天你说你是从北京来的?”
“嗯。”
“你是北京人?”
“不是。”
从北京来,但不是北京人。
彭依白噎了一下,憋了两秒:“高考不用去户籍所在地考吗?”
“不用。”
千嘉言就端着本小学生脑筋急转弯,跟她讨论起政策问题:“在北京读两年书就能在当地报。”
还有这种事,彭依白脑袋都快打结了,本来想问那你去读了几年书,脱口而出的却是:“那你去盖了几年长城?”
“……”
报仇来了是吧。
千嘉言似笑非笑,侧头看了她一眼:“四岁开始,你算算?”
看吧,果然,这哥一笑,那股看傻逼的劲儿就跟吃了口芥末似的,直冲脑门。
“那这两天你有时间吗,我带你到附近逛逛?这附近我都挺熟的。”
彭依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时交朋友都很顺畅的,怎么现在憋句话出来都难。
果然人还是不能有亏心事儿啊,带着目的去交朋友,每句话都会思考是不是有点刻意,害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意图。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顿了两秒,非常直白地说:“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虽然他可以找借口,比如以忙作托词什么的,但千嘉言偏不。
他就像是整个人生出来的时候缺了一段负责‘委婉’的基因,有时候万维都觉得他这性格,几乎到了没有被人类社会规训过的那种尖锐直白。
他从来不找借口,没有理由,不想的原因单纯就是没兴趣,也从不遮掩这一点。
闻言,面前的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但好像不是很意外的样子,有些讪讪地摆了摆手:“啊……哦,没关系!”
千嘉言“嗯”了一声,毫无罪恶感地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就听女孩子犹犹豫豫的声音跟上:
“那你还认识其他人吗?”
“?”
“有没有同学什么的……介绍介绍?”
“……”
作者有话要说:千嘉言:?这就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