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丽就近找了家咖啡馆, 蒋赟跟在她身后进去。
咖啡馆外,佟跃东和夏云手牵着手,像一对普通情侣轧马路般慢悠悠地走过。
“我觉得这女的是他妈。”佟跃东说。
夏云好无语:“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俩长得那么像。”
“唉……”佟跃东突然感叹, “看了两天运动会,我都想去比赛了。”
之前的一天半, 因为蒋赟一直在体育场,两位有任务在身的小警察放心不下,干脆搞了两张体育场工作证混进去,全程看完高中小孩儿们跑跑跳跳。
夏云回忆着蒋赟的比赛,说:“那小孩的确挺厉害的。”
佟跃东同意:“是啊, 长跑可以, 短跑也不错,昨天还比跨栏, 上蹿下跳跟个猴似的, 听说他还很能打,怪不得梁队说他是个好苗子。”
夏云点头:“韧劲十足,是个好孩子。”
佟跃东摸摸肚子, 四处张望:“小夏, 找个地方吃点儿吧, 我快饿死了。”
咖啡馆里, 蒋赟也快饿死了。
自从下看台检录后,他就没吃过东西, 只喝了一肚皮水,此时跑完两场比赛, 体能消耗巨大,饿得恨不得来一打肉包子。
但就算饿死,他也不想吃翟丽买的食物。
翟丽问蒋赟喝什么, 蒋赟说不用。翟丽就点了一杯咖啡,一份三明治,又给蒋赟要了一杯橙汁。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没说话,翟丽端详着蒋赟的脸,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眼眶渐渐湿了。
蒋赟:“……”
翟丽知道自己失态,赶紧调整情绪,先开口:“刚才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蒋赟一愣,立刻说:“不是,就是我同学。”
“我在你奶奶病房见过她,你是不是和她很要好?”翟丽尽量放松语气,就怕蒋赟不高兴,“她和你一样都在实验班,肯定学习很好,看着也文静,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蒋赟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实验班?”
翟丽说:“前天晚上,我去给你开家长会了,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我让你们班主任也不要告诉你,就怕影响你运动会发挥。”
蒋赟瞪大眼睛,气得差点要掀桌,记起章翎的话,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脾气。
他很伤心,发生这种事,章老师回家居然没有告诉他,怎么?他们都串通好了吗?章翎也知道吗?是不是全世界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他近乎于咬牙切齿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给我开家长会,我不需要。”
翟丽凄凄地说:“我是你妈妈呀……”
蒋赟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后冷静许多,问:“你来找我,到底是想干吗?你就一次性都说出来吧,别再拐弯抹角了。”
翟丽想了一会儿,说:“蒋赟,我不知道你奶奶是怎么和你说的,我……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有亏欠,但以前我真的有苦衷,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我现在有能力了,可以在很多方面照顾你,我知道你过得不太好,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每个月给你生活费……”
说到这里,翟丽停顿一下,大概是怕蒋赟会打断她,可蒋赟并未打断,翟丽赶紧继续说下去,“以后你高考,我可以负担你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如果你学业优秀,本科毕业想要读研,哪怕是出国,我也可以负担。”
蒋赟抱起双臂,问:“为什么?”
翟丽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想做这些?”蒋赟真的不懂,“你应该早就再婚了吧?也有小孩了,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的,我也没要你管,你没必要做这些,你不怕影响你现在的家庭吗?”
翟丽有点尴尬,抬手掠掠头发:“其实,我后来的先生……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你的存在,我这趟过来也是说出差。我就是觉得,你是我儿子,我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过得那么苦,我和你爸爸当初感情很好,如果他在那边知道这些,肯定会怪我的。”
蒋赟明白了,搞半天,翟丽并不是想认他,只是想给钱。大概钱利伟也给了点压力,加上做人的那么一点良知告诉她,她可以不管儿子的生活,可要是连钱也不给的话,以后下去了指不定要被蒋建齐找麻烦。
说白了,她如今不缺钱,就是想找一份心安,依旧害怕蒋赟的出现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蒋赟在心里问自己:蒋赟,你缺钱吗?
——缺,很缺很缺。
拿她的钱能心安理得吗?
——能啊,我本来就是未成年人,拿亲生母亲的钱来维持学习和生活,合理又合法。
那你愿意拿吗?
——当然是,不愿意。
拿了,就等于是原谅她了,把过去的十几年都抵消了。
那些没有翟丽参与的岁月,几千个日夜,蒋赟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自己知道。
况且,再过一年多他就成年了,十八岁,在法律上已经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他再拿翟丽的钱去上大学,真的要如李照香说的那样,落人口舌,低人一等。
蒋赟先不提钱的事,问:“我奶奶是怎么和你说的?是不是说我这些年过得很苦?”
翟丽点点头,眼睛又有点发红:“她说你吃了很多苦,但是一直学习很优秀,还考上重点中学。我很欣慰,这一点你像你爸爸,你爷爷奶奶都没什么文化,你爸爸照样念书很好,体育也很优秀,你没有让他失望。”
蒋赟都想笑了,摇摇头,说:“你是觉得我混到现在这样,就是因为遗传吗?你是觉得你和我爸的基因都特优秀是吧?开什么玩笑呢?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是个混社会的,跟着老大,每天打打杀杀,一会儿去学校门口敲诈学生,一会儿去赌鬼家里暴力讨债,一会儿又在夜总会里做打手,你还会愿意给我钱吗?”
翟丽很惊讶:“你在说什么呀?我相信你,你不会是这样的人。”
“我应该是怎样的人?”蒋赟发现自己越来越冷静了,一点儿也没有发火的意思,语气就像闲聊天似的,“我和你说,我能混成现在这样,看起来还算过得去,不是一句‘你相信我’决定的,这和你,和我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让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他盯着翟丽,一项项说给她听:“第一,这些年其实是国家在养我,月月给我低保补助,我上学,从小到大的学费都被减免了,连我现在每天吃的午点,都是学校请客的。”
“第二,这些年,虽然有很多人欺负过我,但也有很多人帮过我。有人给我旧衣服,有人给我介绍工作,有人免费帮我补课。直到现在,还有好心人每个月给我几百块,让我能够吃饱饭,叫我不用再去打工,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学习,这些事,奶奶和你说了吗?”
“第三,社会上有多少人盯上过我,看中我能打,又没爹没妈,给我一点甜头,叫我去跟他们混,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没去,就挨揍,这些事,奶奶说了吗?不可能吧?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第四,我从武校回来以后,从学习完全跟不上,到跟上,到超过班里所有人,再到考上重高,最后到考上实验班,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做了多少本题集,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句我像我爸,就完了?”
翟丽的脸色已经发白,蒋赟短短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这十几年来,她的确想念过他,怕他在武校过得不好。
可是转念后,她又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蒋赟有奶奶照顾着,李照香一直没联系过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蒋赟没事。
几个月前接到钱利伟的电话,她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心里慌极了,考虑好久还是决定去钱塘,终于见到了她的亲儿子。她的贝贝,已经从一个六岁小男孩长成一个高高的少年人,他有一张与她如此相似的脸庞,卷卷的头发那么可爱,还在重点中学的重点班上学,是一个很优秀的高中生。
她既愧疚又欣喜,觉得儿子很争气,久违了的母爱终于泛滥,想着不能再耽误孩子。蒋赟那么优秀,她又有了经济能力,以后可以好好培养他,至少在经济上让他宽裕点,上大学后也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那么捉襟见肘。
她的确,从来没想过,如果蒋赟现在变成了一个坏孩子,她还是否愿意去和李照香见面,是否还会如此坚持不懈地联系陈涛,试图与蒋赟见面,巴巴地要给他钱?
翟丽咬着唇,一直没说话,蒋赟帮她回答:“你心里清楚得很,你想给我钱,是因为我现在很争气。如果我是个流氓,你压根儿就不会来理我,说不定跑得比兔子都快,你会怕我缠上你,不停地问你要钱,用‘告诉你老公’这件事去要挟你,把你变成一台取款机。呵,别这么看我,也别不承认,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不会说错的。”
翟丽面如死灰:“……”
蒋赟一口喝掉桌上的免费柠檬水,碰也没碰那杯橙汁,拽着书包站起身:“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要你的钱,你也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去打扰你的。你把我忘了吧,就当我六岁那年已经死在B省。”
说完,他就离开了咖啡馆。
——
KTV的豪华大包厢里,挤挤挨挨坐了三十多个学生,沙发上坐不下,男生们就坐在地上。陈涛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就没来,老师不在,少男少女们就跟猴子归山似的,说笑打闹,玩得十分开心。
梨子和邱远峰记起秋游时许清怡说过的话,喊章翎去唱歌,章翎推不过,唱了一首,直接把一包厢的人震翻,收获新粉丝一堆。
“刚好刚好,我们趁机讨论下文艺汇演的节目。”班长林师妍拍着手说,“来来来,章翎你是文艺委员,唱歌还这么好听,你有什么想法吗?”
章翎还没考虑过这件事,笑着问林师妍:“班长,你是想拿奖还是重在参与?”
大家一起叫:“当然是想拿奖呀!”
虽然他们的主业是学习,在学习上已是年级里的绝对强者,可是面对比赛,不管是体育还是文艺,小少年们都有一颗争胜的心。
章翎低头想了想,说:“我先去打个电话,打完了我和你们说。”
她给范欣言打电话,打探许清怡要表演什么节目,范欣言是一个合格的情报小达人,立刻就出卖校花:“是一支古风舞,六个女生跳,差不多是五个陪衬,校花主舞吧,就那么个意思。她们可保密了,都没在学校里练,就怕被别班知道,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呀。”
章翎说:“放心吧,不会说的,而且我们班也不会排舞蹈。”
范欣言说:“那肯定啊,有你在,就唱歌呗。”
章翎挂掉电话,告诉几个班委,独唱或二、三人合唱这种形式的节目,在学校文艺汇演里都很普通,哪怕她唱得好,也很难拿一等奖。别的班级如果有亮眼的舞蹈、小品、乐器演奏之类,唱歌很容易就被比下去。
“那怎么办?”林师妍问,“我们要跳舞吗?”
章翎抬头看向大屏幕,有个男生在唱歌,是一部仙侠剧的主题曲,屏幕上是连续剧里的片段,男女主角拿着剑飞来飞去。
章翎心里产生了一点灵感,还没抓住,不由自主说出口来:“我记得,去年大合唱的时候,有看到一个男生在舞剑……”
方家豪面色一变,弱弱举手:“那个人,就是我……”
章翎惊呆:“啥?!”
方家豪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看到大家都盯着他看,惊愕地问:“不会又要我舞剑吧?我就会一点点,我爷爷教我的,不可能撑起一个节目!”
章翎激动了,连说带比划:“你会翻跟斗吗?就是那种原地大旋转,两条腿都飞起来,类似功夫片里的那种?”
方家豪不太确定地说:“我以前练过,很久没练了,可能需要熟悉一下,空翻我可以。”
那一点点灵感变得越来越具体,章翎心里有底了。
她说:“我想到一种节目形式,算是歌舞吧,但是舞蹈不是普通的舞蹈,是武术,加一点舞蹈,可能更贴近于音乐剧……”
方家豪连连摇手:“不行不行,跳舞、音乐剧我都不行!”
林师妍往他背上拍一下:“你先让章翎说完!”
章翎接着说:“学委,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跳的,会给你配一个很强的搭档。然后,我需要一个会唱歌的男生,和一个会跳舞的女生。”
几个人把脑袋凑到一起,章翎把想法一说,大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林师妍问:“会不会有点难啊?排不出来怎么办?”
章翎说:“班长,你相信我,只要给我人,我一定能排出来。”
林师妍立马起身,拿过麦克风大声问:“在场的各位同学,先听我说,现在我们要进行选拔!”
蒋赟来到包厢时,选拔已经结束。
跳舞的女生叫金盏,平时是个戴眼镜的乖乖妹,居然学了十年舞,直到上高中后才没再跳。
郭骏骁和萧亮进行独唱PK,大家投票后郭骏骁获胜,成为章翎的新搭档。
这一回,萧亮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大概因为拿到接力冠军,心情还是很好,笑哈哈地对郭骏骁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和章翎唱歌一点都不好玩,人家包准会说,这个女生唱得真好,这个男的唱的什么玩意儿?”
蒋赟坐在章翎身边,从包里翻出面包大口大口地啃,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聊,啥也没听懂,章翎转头看他,问:“你没事吧?”
蒋赟鼓着腮帮子摇头,过来的一路上,他已经把情绪都调整好了,该说的也都说给翟丽听了。他很平静,本来就不曾拥有,何来失去后的伤心难过?
章翎观察蒋赟的脸色,确认他真的没什么事后,告诉他一个消息:“我们刚刚决定了,下个月的文艺汇演,需要你参加。”
蒋赟嚼着面包,愣愣地问:“我能表演什么?唱歌跳舞我都不行啊。”
章翎一笑,说出两个字来:“武,术。”
蒋赟:“噗!”
章翎尖叫,扑上去打他:“哎呀你恶不恶心!都喷我脸上了!”
——
学霸们别的不说,执行力一个比一个强,陈涛和林师妍把排练任务交给章翎后,她半点儿没耽搁,很快就选定曲目,并且开始设计适合两男一女的舞蹈动作,又拉着蒋赟和方家豪讨论武术动作。
周一下午,几个人蹲在体育馆角落里,抬着脑袋看蒋赟表演。
蒋赟按照章翎的要求做了几个武术动作展示后,其余人都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啪啪鼓掌,方家豪却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们饶了我吧,孩子还要考清华……”他“涕泪俱下”,又一次被来旁观的林师妍“暴打”一顿。
金盏和郭骏骁在边上看热闹,发现这年级第一第二也是有点儿猫腻。
蒋赟对方家豪说:“学委,其实不难,你要能空翻,一定能学会。”
他讲话时的语气不咸不淡,章翎在边上看着他,觉得他情绪不对劲。
明明前一天早上,他去她家上课时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一晚,他整个人都变得蔫蔫的呢?
趁着空闲,章翎拉拉蒋赟的衣角,问:“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蒋赟立刻就笑了:“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
章翎现在已经很了解他,他是真笑还是假笑,她心里门儿清。
不过,章翎不喜欢咄咄逼人,蒋赟显然不想说,她也就没问下去。想一想,他的烦心事,要么和钱有关,要么和翟丽有关,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事,章翎安慰过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只是,章翎这次还真猜错了,蒋赟的确碰到了烦恼,却和钱无关,和翟丽也无关。
此时是十二月初,距离运动会结束已有一周多,几天前,学校发布出这一学期各年级期末考和寒假时间安排的通知,蒋赟知道后,在前一天下午,给李照香打电话,问到奶奶买火车票的事。
蒋赟要去姑姑家看望奶奶、过春节,因为是春运,需要提前一个月买火车票,要不然很容易买不到。
他和李照香通电话,想和奶奶讨论买哪一天的火车票,奶奶正高高兴兴地说着,电话被姑姑抢去了。
蒋赟听到奶奶懊恼的声音:“建梅你干什么呀?我和小崽还没说完呢……”
那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蒋建梅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她接起电话,声调很冷漠:“蒋赟,姑姑和你说个事儿,是这样的,你奶奶现在好好的,每天都吃药,我们给她一日三餐都弄得很好,你放宽心吧。春运很忙,火车票又贵又难买,你寒假时间也不长,所以我想吧,今年过年,你要不,就别过来了。”
蒋赟拿着手机愣住了。
蒋建梅继续说:“你别多想,姑姑也是没办法,家里地方小,过年时你表哥表姐都会回家,你来了也没房间睡。再说,你妈都来找你了,你可以去你妈家过年,她现在条件可好了,你要学聪明点,多在她面前说说你的难处,要是能问她要来点你奶奶的药费……”
蒋赟挂断了电话。
后来,深夜时分,李照香又偷偷地给蒋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祖孙二人隔着半个中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蒋赟先打破沉默:“奶奶,你别去说姑姑,我都懂,我不去了,别让姑姑不高兴,没事儿的。”
李照香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崽啊,奶奶已经半年没见着你了。”
“我暑假去看你,我自己买票,自己花钱住招待所,不求姑姑。”蒋赟安慰她,“没事儿,真没事儿,我都这么大了,一个人过得可好呢。”
李照香说:“过年,你一个人怎么行啊?你要不真听你姑姑的,去你妈那儿过年?”
蒋赟坚决地说:“我不去,你别管我,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结果李照香不放心,私自给翟丽打电话,说想让蒋赟去翟丽那里过年。
翟丽接完电话吓坏了,立刻给蒋赟打电话,还是被拉黑中,大晚上的出家门,找朋友借了个手机给蒋赟打,扯东扯西说半天,意思就是让蒋赟千万别去她那儿过年。
蒋赟心里一阵冷笑,语气却很平静:“我奶奶老糊涂,你别理她,我不会去的,你放心吧。”
接完这些乱七八糟的电话,蒋赟仰面躺在下铺,架起腿,枕着手臂,盯着上铺床板发呆。
他想,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人过年嘛。
姑姑不要他过去,翟丽也不要他过去,都很正常啊。
他本来就没那么想去姑姑家,就是有点想奶奶。翟丽那儿更不用说了,八抬大轿来请他,他都不会去的。
可是,想着想着,他的眼眶还是湿了。
他十七岁了,还被人当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他果真,是一个没有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