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面包车的位置停得很讲究, 前后都没路灯,也没摄像头,刚好把这一块地方挡在来往行人车辆的视野外, 红毛和小弟一人守一头,蒋赟和章翎被困在工地边。
章翎没来得及报警, 刚把手机拿出来,想借着雨伞遮挡拨110,就被红毛发现,指着她叫:“小丫头想干吗?别耍花招啊,把伞丢掉!”
章翎不敢动了, 偷偷把手机塞回衣兜, 丢掉雨伞,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她和蒋赟都已无暇顾及。
她不清楚这些人和蒋赟是什么关系, 看外表就知道不是好人。
章翎平时上学很大气,怼刘陈飞和许清怡时一点也不害怕,可毕竟才这么点岁数, 去年暑假都能被“假流氓”蒋赟吓哭, 这会儿面对一群“真流氓”, 哪里还能淡定, 伸手揪住蒋赟的后衣摆,轻声问:“他们是谁啊?”
可怜蒋赟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心里只确定一件事,今天就算是死, 也不会让这群人动章翎一根汗毛。
当然,能不动手最好,本来就没什么事, 如果红毛记恨他,蒋赟情愿被他打一顿,只要他们不碰章翎就行。
他偏过头,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雨势渐大,章翎的头发和衣服被淋湿,眼镜片也变得模糊不清,躲在蒋赟身后,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告诉自己要冷静,这里离家不远,也不是荒无人烟,总有办法脱身。
这时,面包车门打开,康大海走下车,身后跟着另一个小弟,剃寸头,二十多岁,长得挺精神,很主动地帮老大撑起伞。
康大海扫了蒋赟一眼,问:“你就是斌哥?”
蒋赟认出他的声音:“你是海哥吗?和你打电话的就是我。”
他不打算再隐瞒,这伙人有车,还是四个男的,他却拖着一个章翎,想跑也跑不掉。
就算这次跑掉,也会有下一次,蒋赟希望这事儿在今天完结,要不然,他、草花,还有章翎,以后都会很麻烦。
康大海和红毛一时没搞清个中缘由,康大海问:“你是五中学生?”
“是。”蒋赟反手护着章翎,眼神警惕,“所以我不可能帮你做事,我也不需要发财。”
“听说你能一个打三个?”康大海指指红毛,“他说的,是真的吗?”
蒋赟与红毛对视,红毛脸色很难看,蒋赟承认了:“是,我以前练过,一般人动不了我,输给我不丢人。”
章翎:“……”
连她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蒋赟这话可能是想解释,可说出来完全就是挑衅加嘚瑟。
果然,红毛更生气了:“放你妈的屁!谁他妈动不了你?!”
康大海觉得有趣,问:“你在哪儿练过?”
“武术学校,学过五年。”蒋赟有问必答,章翎在身后,他再也不敢祭出“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那两句蒋氏名言。
“练家子啊!”康大海瞟了眼寸头,后者轻轻一笑。
康大海继续问:“今年多大?”
蒋赟:“十六。”
“蒋哥,斌哥,是一个人?”康大海这时才反应过来,拍了下手,“噢!我懂了,你上头没大哥!”
蒋赟觉得这群流氓简直是智障,就听康大海高兴地说:“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混?不耽误你上学,海哥这儿有适合你的发财门路,不危险,钱管够。”
蒋赟冷冷道:“不用了,哥,我要考大学。”
“嗐!大学生才挣几个钱?”康大海越说越来劲,“又不是不让你考大学,你是个人才啊!跟着哥,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漂亮妹子随便挑!你瞅瞅你对象,戴个四眼儿,这种书呆子最没劲。”
章翎:“……”
和这个海哥说话仿佛对牛弹琴,蒋赟都疲了:“海哥,咱们讲道理,一码归一码,你小弟敲诈我兄弟,我帮我兄弟去讨个说法,他们三个,我一个,打不赢我还怪我啊?那事儿过去快半年了,我现在好好的在上学,不混什么帮派,也不想发财。今天我同学在,她胆小,你们放她走,我留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揍我出气我二话没有!行吗?”
章翎把他的衣摆揪得更紧了,轻声道:“别……”
“你放心,别怕。”蒋赟偏头安慰她,又看向康大海,“哥,放我同学走,她是女孩,这事儿和她没关系。”
康大海啪啪鼓掌:“有情有义啊小斌哥!我都要被感动了,但你看我像个傻子吗?放她走,你留下,一会儿警察不都来了么?”
蒋赟硬着头皮说:“那你把我们都放了吧!我们保证不报警,这事儿就是个误会!”
红毛叫起来:“海哥!你答应要帮我讨个公道的!”
蒋赟怒极:“你特么当街敲诈学生活该被揍!还有脸讨公道?你有本事和老子单挑啊!”
红毛:“……”
康大海向着身边的寸头招招手,耳语几句后,对蒋赟说:“这样吧,你和我这小兄弟过过招,让我看看你的身手,没亲眼见过我总归不太信,点到为止,你赢了,我放你们走,你输了……”
红毛哇哇叫:“输了我要拍他照片!扒了裤子,和他对象一起拍!”
康大海吹声口哨:“行,就这么办!”
蒋赟知道打赢了的话,这事儿真要没完没了,他耐揍,原本是想“输”的,不过听了红毛的话后,他就只想赢了。
他已经开始活动手腕:“海哥,说话算话,别碰我同学,我赢了,就放我们走。”
寸头嗤笑一声:“口气不小啊。”
章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些人说蒋赟能一个打三个,她没见过,相当怀疑,因为蒋赟去年暑假都能被乔嘉桐打得摔在地上。这个寸头一看就不是善茬,蒋赟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再说了,现在怎么还有人会当街打架?又不是拍电影,这些人都不怕打伤人坐牢的吗?
章翎牢牢拉住蒋赟的手臂:“你别去!”
蒋赟说:“放心,我能赢。”
“蒋赟……”章翎哭了,眼泪掉下来,“别去,你别去……”
“没事儿,你别哭。”蒋赟摘下书包丢到地上,见她吓得浑身发抖,转身就抱住了她,还学着章知诚的样子揉揉她头发,“别怕,我很厉害的。”
借着这个拥抱的掩饰,章翎的手偷偷伸到口袋里,摸索着按下两个键。
她的手机设置了一键拨号,拨的是章知诚的号码,还是去年暑假她被蒋赟吓到以后,父女两个研究出来的。
她不敢按免提,大声叫:“蒋赟!你别打架!这个工地都没有人的!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啊!”
康大海说:“四眼妹妹,你别叫,再叫我只能请你上车了。”
章翎最后喊了一声:“你们四个欺负一个!你们是坏人!”
流氓们哈哈大笑,觉得小朋友真可爱。
蒋赟不想再耽搁,已经转身迎上了寸头。
雨水冰凉,哗啦啦的声响掩盖住此处的动静,片刻间,蒋赟和寸头就交上了手。
章翎终于知道蒋赟说的是对的,有些打架真是毫无理由,你不想打,也会有人逼你动手。
蒋赟刚躲过寸头的一拳,一个回旋踢踹到他小腹上。
寸头冷笑,抓住蒋赟的右小腿一拧,蒋赟也不慌,着地的左腿用力一蹬,双臂一展,顺着寸头的手势就来了个原地360度旋子转体。
地上有积水,水花四溅,康大海叫了一声好。
章翎眼睛都看直了,想到去年蒋赟和乔嘉桐打架的场景,和现在仿佛不是一个人。
寸头欺身而上,一个擒拿手要抓蒋赟,蒋赟像条泥鳅一样,猛地下腰,凌波微步似的就从他身前转到了身后,紧接着一肘子砸在寸头背上,寸头却并未动摇,回身也是一拳落在蒋赟脸上。
蒋赟早有预判,沉肩微移卸了一部分力,也没休整,抬起膝盖就去顶寸头要害,寸头一惊,后退两步,蒋赟的拳头再次袭来。
章翎只觉眼花缭乱,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这样的打架。
天上落着雨,地上溅着水,蒋赟与那寸头在雨中过招,哪有点到为止?每一拳、每一脚都像是在搏命。
蒋赟抬腿侧踢寸头左腰,寸头没避过,挨过一脚后换拳为掌,横劈蒋赟颈部,蒋赟偏头躲过,一记左勾拳又被寸头架住,他咬咬牙,右掌递上,大吼一声:“只有你会这一招吗?”
寸头左肩真被劈到,冷哼:“也就会些花架子。”
蒋赟怒喝:“揍孙子足够了!”
他已经确定,这家伙也是练过的,浑身肌肉结实,身躯跟铁板一样硬,出拳如风,下盘稳健,和红毛那种小瘪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想不通这样身手的人为何会给康大海做小弟。
不过蒋赟并不怕他,他胜在灵巧,那些年的跟斗不是白翻的,腾挪闪避,要比普通男生敏捷许多,偶尔也能反击,重重一拳砸在寸头身上,随即又快速跃起避开他的攻击。
蒋赟练过长拳套路和各种腿法,当时在武校,小孩之间永远有斗殴,那可不是表演,是硬碰硬的打架,生生把这群孩子逼成了自学散打,也许只是为了护住一床被子,或是一个馒头。
有时被教练殴打,他们也会试图反抗,那可是成年人!蒋赟那股子“就算被揍,也要让对方吃到苦头”的劲儿,就是这么练成的。
后来回到钱塘,混迹十六中和袁家村,蒋赟年岁增长,打架经验越发丰富,碾压菜鸡无压力,以一打多也寻常,碰到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手,他集中精神,还能预判对方的招数,拳脚相向间,双方都挨了几下。
寸头发现自己轻敌了,这小孩只有十六岁,身材单薄,力气却很大,速度极快,身体协调性非常好,最要紧的一点是,他似乎不怕疼,脸都肿起来了,也没有一点儿退缩的迹象。
康大海打着伞看得热血沸腾,频频鼓掌叫好。
红毛和小弟听着那一声声怒吼和拳脚砸在身上的声音,感觉浑身都在疼。
章翎早就吓傻了,眼睛只盯着蒋赟,他每一次被打到,闷哼出声,脚步趔趄,章翎就会捂住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蒋赟心下着急,觉得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这又不是打擂台,没裁判,怎么样算输赢?是要一个把另一个打趴下吗?所谓的点到为止又是啥?寸头显然不会认输,他要是认输,红毛绝对干得出扒他裤子和章翎一起拍照那种事。
但要他把寸头打趴下,如今看来,真的很难啊!
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不远处响起一阵叫喊声:
“在那儿!就在那儿!”
“你们在干什么?!都住手!”
“我们已经报警了!赶紧住手!”
……
有手电筒的光在雨幕中四处乱挥,章翎听到爸爸的声音,提着的心顿时落下去,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康大海四人“训练有素”,在章知诚和金秋西苑的保安们还未跑到时,已经纷纷上车,面包车和电瓶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章知诚冲到章翎身边,身上还穿着家居睡衣,先是上上下下看她是否受伤,确认无碍后,一把把湿淋淋的女儿搂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爸爸来了,翎翎别害怕,爸爸来了……”
章翎呜咽着推开他:“蒋赟……蒋赟受伤了……”
蒋赟肯定受伤了,此时正脱力地坐在雨地里,雨水夹着汗水,令他浑身湿透,鼻青脸肿,大声地喘着气。
保安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人去扶他,碰到他身上伤处,他“嘶”了一声,这时才感觉到疼。
章翎跑到他身边蹲下,抬手去摸他的脸,蒋赟偏开头,不敢看她,章翎的眼泪又掉下来,颤声问:“你没事吧?我们去医院。”
蒋赟嘴唇一动,哑声道:“对不起。”
真是后怕,他惹上的烂摊子,居然会把章翎扯进来,如果让她受伤,他大概只能在章知诚面前以死谢罪了。
“先别说这个了,去医院吧。”章翎去拉他,没拉动,章知诚走过来,帮着把蒋赟扶起。
就在这时,警察来了,简单听完事情经过,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做笔录。
——
第四医院的急诊室里,杨晔匆匆赶来,章翎和蒋赟正在分别做笔录,章知诚陪着章翎,杨晔走去蒋赟身边,听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警察说了一遍。
男孩子非常狼狈,一身校服脏污不堪,浑身湿淋淋,脸上还有伤,杨晔对警察说:“先给他处理伤口吧。”
蒋赟抬头看她,说:“阿姨,我没事,你去看看章翎吧,她吓坏了。”
杨晔叹口气,正要转身,蒋赟又说:“阿姨,对不起。”
杨晔看了他一眼,去找女儿。蒋赟垂下头,两只手互相搅着,心想,这事儿结束了吗?康大海还会不会再来找他?
他已经说得很明确,他要上学,不可能帮康大海做事,都不知道那个智障为何会看上他,还有草花和章翎,那群人会再找他们麻烦吗?
蒋赟从小生活在泥泞里,见多了那些十几岁就跟着老大混社会的人,曾经也有人招徕过他,因为他无父无母,穷,狠,聪明,又能打,但他统统拒绝了,因为不给各个老大面子,他还被群殴过几回。
蒋赟至今不会抽烟喝酒,也没打算去学。他只是想考大学,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不想住在堆满废品的出租屋里,不想再穿别人不要了的旧衣服,不想再和人抢厕所抢厨房,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说那是个没人要的小垃圾,低保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想要改变,为什么会这么难?
蒋赟终于开始理解姚俊轩,考上大学,离开这里,摆脱过去的一切……他和姚俊轩,其实有着一样的心愿。
一个中年男警在蒋赟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面包:“饿了吧?吃点儿,打架也挺耗体力的。”
蒋赟接下面包,转头看他,男警说:“我姓梁,你可以叫我梁叔叔,你的笔录我看了,关于那个康大海,也是附近警局的熟面孔,没有正当职业,我们会去找他,放心吧,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蒋赟说:“我不知道他要我去帮他做什么,我没问。”
梁警官说:“肯定是违法犯罪的事,你没答应,做得很好。”
蒋赟转回头去,盯着手里的面包发呆,梁警官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你很能打呀,年纪轻轻的,都敢和康大海的手下单挑。”
蒋赟被揍得很惨,为自己在章翎面前夸下的海口而汗颜。
梁警官笑着说:“听说你学习还不错,有没有想过,以后报考警校?”
蒋赟愣住,这时,护士过来叫他去处理伤口,梁警官便起身离开了。
这一晚,章翎很早就被母亲接回家,章知诚陪蒋赟待过凌晨,蒋赟处理完身上伤口,才疲惫地回到袁家村。
奶奶早就睡着了,蒋赟没进屋,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
全身都在疼,但他耐得住,最疼的其实是那颗心。
他知道是章翎通知的章知诚,是章知诚报的警。
自从到了医院,章老师一直陪在章翎身边,蒋赟没有机会再和她说句话。
章老师后来陪着他,也没说什么,眼神很冷,令他心惊。
他明白,那是一种失望。
他想,他还能继续和章翎做朋友吗?
她一定吓坏了,一个在温馨家庭长大的女孩,哪里见过这种事?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离她远远的,才对?
——
第二天上学,蒋赟脸上的伤差点让邓芳突发心梗。
幸好他带上了警局开的证明,他是受害人,半道被流氓欺负,邓芳看过后才算松了口气。
可是班里同学并没看到证明,他们只看到蒋赟高高肿起的脸,顿时谣言四起。王雨晴惊恐万分,看蒋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恐怖/分子”,蒋赟觉得她可能都快吓哭了。
蒋赟不打算对别人解释,他发消息提醒过章翎,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绝对不能让同学们知道,他晚上会送她回家。
他们已经被传好久“绯闻”,如果这件事再被捅出去,章翎一定会被人议论。
后面几天,在学校,蒋赟和章翎没有任何交流,放学后,章翎坐车回家,也是章知诚到车站来接她。
蒋赟把自行车停在钟叔的报刊亭旁,远远看到章知诚接到章翎,才骑车回家。
身上的淤青红肿渐渐消退,蒋赟心里的疙瘩却丝毫未解。
周日早上,他没有出现在章翎家楼下,章知诚叫上章翎去上课时,章翎的表情呆呆的。
她问章知诚:“爸爸,你是不是生蒋赟的气了?”
章知诚想了好一会儿,回答:“是。”
章翎说:“可我觉得他没做错什么。”
章知诚严肃地说:“他的朋友被敲诈勒索,就应该报警,告诉家长和老师,而不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去解决这种事。如果没有那件事,蒋赟也不会被人找麻烦,也就不会把你也牵扯进去。章翎,你已经十六岁了,平时也有看社会新闻,你应该知道,这个社会有阳面,也有阴面。我们并没有不让你看到阴暗面,允许你和蒋赟做朋友,爸爸妈妈自认已经很开明,但我们也不希望你接触阴暗面!保证你的安全,关心你的生活和学业,呵护你平安长大,才是我们作为父母应尽的责任。”
章翎问:“爸爸,你是让我不要再和蒋赟做朋友,是吗?”
章知诚说:“这件事,你自己决定。”
“那,你是不愿意再给他上课了,对吗?”
“不,这件事,由他决定。”章知诚回头看她,“我什么都没和他说,今天,他来,还是不来,我都不意外。”
章翎没再说话,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不公平。
爸爸妈妈对蒋赟很好,资助他吃饭,过年给他红包,帮他补课,请他吃午餐……章翎有过猜测,爸爸可能是从蒋赟身上,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于是,他和妈妈会想要帮助蒋赟,改善他的生活,提高他的成绩,做的种种努力,是希望他最终成长为另一个章知诚。
温柔,善良,包容,耐心,博学多才,心存大爱……
所以,当他们发现蒋赟并不是少年章知诚时,他们失望了。
都是家境贫寒的少年,都没有父母亲,都有一颗求学心。
只是少年章知诚从不说脏话,更不会打架,他不打工,不和人交恶,眉清目秀,低调寡言,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
他从来没认识过那些三教九流的人。
可是,蒋赟本来就不是少年章知诚啊!
蒋赟就是蒋赟,可能有点傻,有点倔,有点凶,有点冲动,还有点记仇,但在章翎心中,那就是蒋赟最真实、最鲜活的模样。
她从未希望他会变成另一个章知诚。
章翎深深记得在那雨幕中,蒋赟将她护在身后的情景,少年偏过头,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还有那个短暂的拥抱,以及之后他在雨中与人搏斗的矫健身影。
他声音哑哑地说:对不起。
章翎后悔自己当时为何不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也后悔在后来的几天,没有问问他:伤口还疼吗?用药了吗?那些人有没有再来找你?
更后悔没有对他说:你真的不用自责,我们没有怪你,你来上课吧,不是说好了要考实验班的吗?
章翎在车上沉默很久,快要开到费老师家时,突然开口:“爸爸,如果蒋赟再来找你上课,你能不骂他吗?”
章知诚:“……”
章翎说:“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像你。”
章知诚:“……”
什么叫做引狼入室?温柔的章老师现在才明白。
生平第一次,他想骂人,想打架,想拎起那个臭小子,把他吊在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