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尚的这些话,让御书房中的几位大臣像是被踩中了痛脚一般,此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但是,他们当然不承认,只是觉得太奇怪了,以往陛下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免就联想到了沈夜澜的夫人才进宫,陛下不但让大总管和柯相爷去宫门口迎她就算了,居然还等不及,半道亲自将人接走,还给安顿到了玉簪宫。
玉簪宫意味着什么,他们在座的人哪个不清楚?
听说为此还将那王美人责罚了一顿,如今王美人还跪在原地呢!
所以不管是龚相爷还是孙尚书,这会儿脑子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陛下为何替沈夜澜说话。
当初海贼来攻打南海郡的时候,足足二十万海贼啊。
他可以做到不闻不问,现在却是另外一副截然相反的面孔,为沈夜澜说起好话来。
这必然是因为沈夜澜的夫人了。
于是当下就以此为话柄,只见那孙尚书忠臣吐肺腑,“陛下,微臣听闻陛下亲自将那沈三夫人接到了玉簪宫里去,这似乎不符合规矩吧?此事该由宫里的娘娘们来做安排才是。更何况区区一臣妇,却陷害王美人……”
王美人只怕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有朝中大臣为自己说话。
李尚不个好皇帝,甚至还是个十分荒唐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宠幸李誊的母亲周春娥,以及这粗鄙跋扈的王美人呢?
还不都是以那玉簪为标本。
所以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孙尚书是个什么意思了,顿时龙颜大怒,“混账东西!后宫之事,也轮得到你们来指指点点?”胆敢毁坏他女儿的名声!
然他的怒火在孙尚书和龚相爷眼里,分明就是李尚被他们猜中了,果然对那沈夜澜的夫人有想法,所以才暴跳如雷。
龚相爷暗地里看了孙尚书一眼,似没感受到李尚的怒火一般,“陛下,臣等是为了大齐的江山。”
“为了大齐的江山?”李尚当然不信,他们到底是为了他们手里的权力罢了。
往昔自己并不怎么管朝廷中的事情,如今自己忽然做了几个决定,他们便不满意了?李尚心中忍不住一阵冷笑,看来自己果然是太容易说话了,让他们已经快忘记,这大齐到底才是当家做主之人。
反正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玉簪宫里还有等着自己一起用晚膳的女儿,这让李尚没了从前那种飘摇如落花,无根须一般。
现在他想自己该驻扎下来了,手中的权力也该紧紧握住,不然将来怎么庇佑儿女么呢?
于孟茯他们三兄妹,李尚的举动和想法,无疑是个不错的父亲。
只是对旁的孩子,便是个不折不扣冷血无情陌生人。
这样的天差地别,也说明了李尚这个人到底是如何的偏执。
当下将这御书房中的孙尚书等人赶出去后,只朝身后的大总管吩咐道:“拟旨,朕不能让阿茯被那些心思龌蹉肮脏之人猜嫌。”
大总管一点都不意外,当下便连忙去准备。
待李尚写完后,大总管看到圣旨上面对孟茯的封号,还是有些诧异。
“怎么?难道朕的女儿,配不上‘弘月’二字?”李尚自然是见他的诧异尽收眼底。
大总管连笑道:“配得上配得上,弘月长公主于南海郡的美名贤德世人皆知,再也没有人能配得上这二字了。”
李尚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平阳回来,朕再册封她做平阳长公主,天机阁如今在何处?朕要赐给她地域最好的州府作为封地。
至于云什,如果愿意,自己身下这位置,当然是要留给他的。
李尚心中满怀期待三个儿女齐聚一堂,压根就忘记了还有好几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儿子连个王爷都没册封,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皇子。
“本打算找个好时机让老三回来,别人朕到底不放心,只有他心里才向着阿茯。”担心方才孙尚书和龚相爷的话,让李尚有些等不及了。
所以又拟了一份圣旨,只提当年南海郡之事,道已是查清楚,如今不但恢复了李琮的皇子身份,还另外册封他为从一品的镇南王,分管六部诸事。
这分明就是储君的待遇了。
两道圣旨轻飘飘地发出去,却顿时引来整个京城山摇地动,不少人都为此傻了眼。
不论是哪一个,都让人难以置信。
且不说孟茯的身份让人大跌眼镜,玉妃的存在也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单是这才相认不到半天,孟茯就得此殊荣,试问那满朝的公主皇子们,哪个是有封号的?
也就是当年李馥和亲嫁到辽国,才被册封为平安公主罢了,但是品阶也不高。
所以哗然的又何止是这京城,便是宫里的诸位娘娘们,也都傻了眼。
最为无法接受的则还准备坐山观虎斗的令妃娘娘,虽然也吃惊李尚为了这刚进宫里沈三少夫人,叫那往日里的心尖尖王美人跪在地上。
如此悬殊的力量,让她意识到只怕是从此后这孟茯要一家独大了,想要坐山观虎斗只怕是不得行了。所以当听说孟茯住进玉簪宫里后,虽是心急了一会儿,但随后一想,那沈家沈夜澜如今在战场浴血奋战,他的女人则被里李尚这老不死的东西盯上。
不由得让她起了心思,完全可以借用此机会,将一直对李尚中心不已的沈夜澜拉过来。
这不又是兆儿的一大助力了吗?
而且这沈夜澜如今真愿意辅佐兆儿,那岂不就是意味着他得到了整个沈家的支持?
然她还没想得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听说孙尚书和龚相爷被李尚赶出了御书房。
不用脑袋想她也晓得,也猜到了这两个老东西多半是提起了那孟茯住进玉簪宫的不妥之处,正是发愁,又催促人去找李兆进宫来商量。
只是李兆还未来,她反而先听得了这两道圣旨,当下就晕死了过去。
这会儿到顾不上去嫉妒那李琮一飞冲天,还抢在儿子跟前先得了一个爵位。
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孟茯的弘月长公主之位。
她哪里还不懂,又住进了玉簪宫,推算着孟茯的年纪,和当年玉簪那贱蹄子生下的小东西一样年岁了。
当时只怒骂了一声,“好个命大的杂碎!”
满殿的宫人先是被素来尊贵高雅的令妃娘娘爆粗口给惊到,只是还没容她们反应过来,令妃就昏死了过去。
她能不气昏么?她隐忍了大半辈子,可是那个死了的玉簪却还像是那跗骨之蛆一般,在这宫里总是能见到她的影子。
一个又一个与她有着些许相似的美人娘娘接二连三地将这偌大的宫殿给填满。
她也说服过自己,那些女人也终究是个替身,如何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所以时间久了,便也自己看开了。
可是,玉簪虽死了,她的女儿却活着回来了。
一来便轻而易举得到了这样的尊荣,那是多少公主皇子活了几十年,如何努力也没有挣来的。
所以当她醒来后头一句话说的便是,“老天爷不公啊!”
伺候的宫人虽说也有些老人,但是对于玉簪的事情到底不清楚,只听得她这句话,心中十分赞同。
老天爷可不就是不公平么?一样在目前怀里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们做了奴婢,令妃却做了主子。
所以听到令妃质问老天爷的时候,心中更是觉得好笑。
但也没敢表露出来,只说些好听的话儿安慰着。
儿子不能到跟前来,李蓉如今又正在与谢淳风商量合理。
无他,到底是因府上的那些面首,她虽是遣走了一些,但终究是舍不得那两个心肝宝贝。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谢淳风先去伯爷府拜见了父母,才回公主府。
一来就发现了跟着两个面首一起在浴池里鸳鸯戏水的李蓉。
他满脸悲痛,好似被戴了绿帽对他来说是何等痛苦。
那李蓉虽是胆子大,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让谢淳风给撞见,到底是底气不足。所以便主动提出和离,甚至还愿意给谢淳风一些赔偿。
其实谢淳风努力做了那么多,就是想顺利和离而已,但是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这李蓉还愿意给她一些赔偿。
他不是那种古板之人,当初这桩婚事是李蓉硬求的,非他所愿。
所以自然也就大方收下,两人便进宫去请和离旨意。
李蓉一直和谢淳风在一起,当然不晓得外面已经变了天,她这样痛快地提出合理,一来是觉得谢淳风不能人道,白白蹉跎了自己的青春。
二来,这面首的确是香啊!哪怕自己身材如今越发肥胖,可是那些天仙一般的美男子到自己的跟前,照样是将自己捧成女王一般,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女人就该活成这样才是。
而且这不久的将来,李兆就要登基。
那时候自己便可大大方方地在府中养着这些神仙宝贝,哪个还敢妄言?
两人从公主府里直接到宫中,一直待在一处,虽到了宫里发现各人眼神不对劲,但沉溺于往后可以随意养面首的快乐中的李蓉并没有察觉出什么问题。
直至两人求到了御书房外,被拦了下来。
大总管晓得他们二人的来意,进去禀了,两人连李尚都没见着,便得了和离书。
李尚痛快地赐了和离书,到底是因这李蓉的那些风流韵事,他也听了不少,如今南海郡九龙海沟正在与金国人开战,指不定还需得谢伯爷从上战场,所以这会儿不可出任何事端。
拿到和离书的时候,谢淳风终于松了一口气,“公主,往后保重了。”然后一身轻松从宫中出来。
阿亓早在宫门口等着,见着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脸色不错,步伐快意,便猜到了结局,“合了大哥的心意了吧?”
谢淳风颔首,心里已经想着等着战事停歇,便立即迎娶玲珑进门,算是兑现了当年自己的少年之言。
阿亓见此,不由得沾沾自喜道:“这里还有我的功劳呢!”想当初可是他以身犯险,先勾引李蓉走上这条路的。
谢淳风难得好心情,也没否定他对自己和离之事上所付出的功劳,“她那边给的银子,都给你,如何?”
阿亓再高兴不过了,赏他宅子他一个人也住不了,还是银子实惠,“亲大哥,往后上刀山下火海,您只消知会一声,小弟立马就去。”
二人高高兴兴回伯爷府,只打发人去公主府那边将公主让人收拾好,作为赔偿给谢淳风的财物带回去。
一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那绿帽子似乎戴得也算是值得了。
而得了和离书的李蓉,则高高兴兴去见她母妃令妃娘娘。
但是一进宫门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孟茯是陛下与玉簪女儿,以及她和李琮的册封圣旨之事,都是已经传遍了的。
满宫殿的人都只当她是晓得的。
“这是怎么了?”李蓉问着,才和离和心情不错,总觉得像是卸了包袱一般轻松。
“回禀公主,娘娘方才晕过去了。”一位小宫女禀着。
李蓉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下毒?“可是宣了太医,眼下如何了,要不要紧?”
她连问了三个问题,那小宫女只能一一回答:“太医来了,只说是突发心急,开了些药,娘娘吃下这会儿还未休息。”而且情绪也很不好。
李蓉听罢,心里到底是担心,急急忙忙进了内殿之中。
只见那两个扮作小太监的小面首伺候在跟前,只是令妃脸色惨白无血色,似丢了那三魂七魄中的一两样,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
“母妃,您怎么了?”李蓉上前关系地问着,一面责斥着那两个‘小太监’,心想莫非是玩得太过火,伤了母妃的身子。
母妃到底年纪大了,怎么能经得起这两个年轻小子的折腾?也是自己大意了,该送个年纪大些的过来才是。
那俩小面首被训斥得莫名其妙,而床榻上的令妃听到她的话,也才想起这两‘小太监’的身份不一般。今时不比以往了,她到底是担心,只一把将李蓉的手抓住,“蓉儿,快想办法将他们俩弄出宫去。”
令妃以为,女儿必然也是得了那孟茯和李琮被册封的消息,所以才进宫来的。如今生怕有变,被这两‘小太监’连累了。
所以头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人弄走。
不想这话到了李蓉这里,便自以为是自己果然猜对了。母妃真的是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俩小子的伺候,于是连忙点头,“母妃放心,这就将他们带出去。”
又见令妃如今情况的确不大好,便只安慰了几句,就匆忙将人领着出宫去了,只直接带回府上自己用。
到了公主府大门前,才猛然想起自己忘记跟母妃提与谢淳风已经和离的事情了。
不免是有些懊恼,眼看着那俩细皮嫩肉的小面首,心道真真是男颜祸水,让自己将正经事情都忘记了。
然她刚踏进公主府,就有心腹侍女上前道:“公主殿下,宫中如今怎样?”
这话?让李蓉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难道父皇怀疑母妃了?不过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小子,心说没事,人自己已经带出宫了。
便道:“暂且没事,只是母妃贵体欠安,你去准备些大补药材,与她送去。”
那心腹丫鬟叹了口气,“想来娘娘眼下必然是十分难过的。”公主也是的,怎么不多在宫里陪陪令妃娘娘?
李蓉却想难过肯定是难过,往后母妃那宫里就只剩下那些假太监了。往后午夜梦回之时,枕边空荡荡的,孤枕难眠啊。
于是叹了口气,“不妨事,等过一阵子风声过了,我再给母妃送两个温柔些的去替我孝敬母妃。”
心腹丫鬟颔首,“如今二殿下那边没来人,也不知是什么打算?”
李蓉越发绝对这话不对劲了,母妃的事情若真被揭穿了,自己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将那俩‘小太监’从宫里带出来?而且皇兄也不知道自己给母妃送人的事情啊?
于是终于问了一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腹丫鬟摇头,“没什么事情,不过镇南王只怕已经快回城里了,听说那府邸已经早有内务府那边去将牌匾换了。”
“镇南王?哪里来的?”她可不曾记得,这宗室里可有这么一位镇南王。
这下换她的心腹侍女震惊了,“自然是三殿下,听说圣旨才下了没多久,便有那见风使舵之人,有亲自去皇陵接他的,也有直接往柯相府去的。”
李蓉愣住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得了什么毛病,出了幻听。“你说什么?李琮被赦免了?”而且还被册封为王爷?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皇兄都还没得册封王位,李琮凭什么?
心腹侍女有些怀疑,别是公主殿下还不知道吧?不过又觉得不可能,公主不是才从宫里出来么?于是只叹了口气,“奴婢如今也算是理解了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孟茯被册封成了弘月长公主,三殿下则被册封为从一品的镇南王。”
早前李琮被贬为庶人,应该与这孟茯也脱不了关系吧?
然最让人无法相信的是,沈夜澜这个从乡下娶来的小寡妇,居然是金枝玉叶,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那种。想着她是由着驸马护送回来的,于是忙问道:“公主与驸马的和离书,陛下可是准了?”
说到这个,李蓉就忍不住开心,“同意了。”
然而心腹侍女却有些惋惜,“可惜了,弘月长公主是由着他护送回京的,想来也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公主还没分得美羹半杯就和离,岂不是亏死了?
这个弘月长公主又是哪里来的?李蓉越发摸不着头脑,“你到底再说什么?这又是哪个?”
心腹侍女这一次完全怔住,“公主您不是才从宫里来,难道令妃娘娘没与你说吗?玉簪宫里现在住着那沈夜澜的妻子孟茯,她便是从前那玉妃的女儿,陛下今日见了她,便立即册封她为弘月一品长公主。连带着当初在南海郡动用私兵的李琮也沾了她的荣光,被册封成了从一品镇南王。”
镇南这二字,着实耐人寻味了。
李蓉满脸惊诧,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宫里的母妃,只怕也是因为此事。
她只觉得一时间呼吸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一般,胸闷得厉害,身体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了。
随后也昏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因为南海郡开战,从而李兆觉得这个是老天爷给的一个机会,所以打算搏一搏,只找了几个心腹来,今天几乎都待在那密室之中商讨。
最后得了个好计策。
不管沈夜澜似乎能战胜金国人,都要将埋在九龙海沟底下。
就像是当初的蒙家军被黄沙掩埋在沙月丘一样,永世不得超生。
计策每个环节,他们都已经设计好了,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李兆的身上来。
一想到沈夜澜就要死在九龙海沟了,李兆一时可谓是满面春风,好似已经真到了那一日一般。
然而才从书房后的密室中出来,发现穆大人正心急如焚地等在这书房中,“怎了?”
因今日商量密事,所以不许任何人打扰,还将里面的机关给关掉。
所以哪怕穆大人在得知宫中忽然天降的两道圣旨后,立即赶过来,可惜机关都按坏了,仍旧是没通知到里面的人。
如今见了李兆,急得只‘噗通’一声跪下来,“殿下,那沈夜澜的妻子原是陛下的亲女儿,今日进宫才相认,陛下便册封她为弘月长公主,连带那李琮当初在南海郡抵死帮她和沈夜澜,如今也被陛下册封为从一品的镇南王,此刻只怕已经回城里了,不但如此往后六部之事,他皆可插手。”
这等权力,与那储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兆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后心腹们难以置信的声音一会儿咫尺再近,一会儿又远在天边,来来回回几遭,他便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之后,身边只有自己的皇子妃蓝鲜儿了。
蓝鲜儿极少进入他的书房,尤其是李琮被贬为庶民以后。
但今日却是例外,李兆忽然晕死了过去,那边的几位大人都怕担责,只忙请了她过去。
然后她便见到了那些以往戴着斗篷来府里,说是李兆朋友,专门来看花赏鱼的朋友。
而这些朋友一如她所预想的那样,哪个都不是寻常百姓。
她没有多言,心细如针的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自己的夫君为何忽然晕死过去了。所以当时只让人送李琮回房,又打发人去请了太医,只让那些大人们都先回去。
毕竟李兆昏过去了,她一个内院女流,的确不好招呼。
所以这会儿李兆醒来,只觉得眼前无人,好不凄惨,几乎认定了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之徒。
朝廷上的官员,多是墙头草,他倒是不以为如今李琮得势了,他们不可能继续再跟着自己这个手误权利的闲散皇子,更何况自己的钱财锦帛,素来紧张。
他恨的是,凭什么?自己那么努力,为何父皇偏心的一道圣旨,便彻底将自己的人生给打乱了。
他的所有付出,都似那往日光阴一般,有去无回。
他挣扎着身体要起来,蓝鲜儿担心他,急忙过去要搀扶,“殿下还是先好好躺着休息吧,御医说……”
只是蓝鲜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兆抓起身后的瓷枕朝她砸过来,“贱人,你我夫妻数载,你从不帮本殿下谋划半分就算了,怎么现在你还要阻止本殿下?是不是怕惹了你的心上人不高兴?”
蓝鲜儿离得近,那小婴儿一般大小的瓷枕砸来,正砸在她的头上,顿时鲜血迸流。
她只觉得李兆的笑容那样狰狞可怕,声音和话语都那样难听。单手捂着头上被砸伤的地方,一面强撑着要起身,“殿下慎言,妾身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与沈二公子更无半点过往纠葛。”
李兆一声冷笑,“呵,没有?你以为本殿下会相信你?本殿下可清清楚楚记得大婚那日,床榻上可没有半点留红。”
蓝鲜儿一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落红。
可她敢对天发誓,她这一辈子就只有李兆一个男人。而且李兆从来不提此事,她以为李兆是相信她的,但却没有想到,原来在李兆的心里,自己便是个不贞不洁之人。
如今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兆,只觉得此人越发不可思议,这也就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李兆心里有自己这个妻子。
所以她会觉得他的笑容假得可怕。
也晓得他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后面,其实藏着狼子一般的巨大野心。
“殿下不信妾身可以,可却不该妄自毁坏他人名声。”她与沈昼言沈大人,不过是婚前之时,因他有公事到蓝家一趟,见过一面罢了。
而且他辈分之高,自己与他怎么可能?
可她的解释换来的却是李兆的冷笑:“怎么,就这么忙着维护你的情人?看来你还真那么爱他啊!”
李兆一面露出狰狞的笑容,一面从床上下来,鞋子也没有穿,一把揪着蓝鲜儿被鲜血染红的发,提着她就往床沿上撞去:“贱人!贱人!本殿下现在就将你的脸砸烂,看你还怎么去勾引别人!”
他疯狂的动作伴随着蓝鲜儿的挣扎和哭啼求饶声,不断地从屋子里传出去。
蓝夫人听闻二皇子府上宣了太医,担心女儿正连夜赶来。
正好遇着外孙李君檀,祖孙二人从府中下人口中晓得是二皇子晕了过去,便连忙来正房。
不想才踏进正院的院门,就见丫头嬷嬷跪了一地,而屋子里传出来的惨叫声,令这祖孙俩一下慌了神,顾不得其他,快步跑过去,朝房间冲了进去。
正好见着李兆红着双眼,一手揪着蓝鲜儿的头发,满脸狰狞地将给的脸和头不断往床沿上撞去。
如果不是还能辨别出那是蓝鲜儿的声音,单凭着那满脸鲜血,头发散乱的人,他们是不敢相信会是蓝鲜儿的。
“鲜儿!”
“娘!”
祖孙俩几乎是同一时间扑了上去。
李兆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像是魔怔了一般,垂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头发,只觉得黏糊糊的。
他连忙松开,只将沾满鲜血的手往床单上擦去,忽然被人从后门打了一下,回过头却见是自己的儿子李君檀,“你为什么要伤害娘?”
蓝鲜儿此刻气若游丝,躺在蓝夫人哭天喊地的怀中。
满脸血肉模糊,看不清楚了原来的容颜,她想张口喊母亲,只是才一动,一块被砸碎的唇肉就落了下来,打在蓝夫人的手背上。
“啊我的儿啊!”蓝夫人看着那落在自己手上的唇肉,痛苦地喊出声。
而跪在外面的丫鬟婆子们也进来了,见着这一幕无不被吓得面如土灰。
二皇子似乎也清醒了些,被蓝鲜儿砸烂的脸吓坏了,忙推开儿子,穿起鞋子,捡起袍子匆匆跑了。
宫中,李尚正高兴地陪着孟茯一起用晚膳,满脸慈爱地给孟茯夹着菜。
哪里有什么帝王模样,就只是一个寻常普通的老父亲罢了。
一面听着孟茯说自己在南海郡的趣事,忽然大总管急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二殿下不知为何发狂,将二皇子妃打了个半死。听说脸都砸烂了,肉一块一块往下掉。”
他单是说,看到那桌上的御膳里有肉,就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李尚也忙放下碗筷,“这个孽畜,可知缘由?”
大总管虽不清楚具体缘由,但是听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二殿下与一帮朝中大人在书房里的密室里‘赏鱼’,忽然听得三殿下,是镇南王被册封的消息,就晕死了过去,醒来不见身边有人,唯独只有二皇子妃,便对二皇子妃动手。”
“赏鱼?”李尚冷笑一声,当即放下筷子,“蓝大人进宫了?”
“蓝大人如今就在御书房外跪着。”只怕是要陛下给一个公道。
李尚听罢,歉意地看了看孟茯,“阿茯,父皇不能继续陪你了。”
说罢匆匆往御书房去。
只是才出了这玉簪宫,便朝大总管夸赞道:“老东西,做得不错。”
大总管眯着眼睛笑了笑,“只要能为主子们分忧便好。”
原来,去李兆府上的御医,在去李兆府上之前,暗地里见了大总管一面,当时大总管只给他递了个荷包,又低语了几句。
那荷包里的香味是很淡的野花香,很难让人察觉出来。
而这香味再添上另外一味药,便可让人短时间里失去理智。
那一味药,就顺理成章放在李兆的药里。
他先吸了些香,又喝了药,毒便发作了。
只是这时候御医已经走了,香囊也烧了。
而李兆如此残忍伤害自己的发妻,蓝大人之女,即便是不要他的性命,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站起来了。
还有他暗地里结党营私,从前李尚没管,是想着将来也许有用。
但现在,他已经不想留李兆了。
他要为自己和玉簪的孩子们扫清一切障碍。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儿子。
想想当年蒙桓为自己养了女儿几年,那他就投桃报李,给蒙桓养了儿子多年。
孟茯对李兆并不算熟悉,只是听了觉得那蓝鲜儿可怜,可惜两人在宫中,也无人可用,打听得来的都是写零碎消息。
隔日柯子瑾进宫来看她,与之说起孟茯才晓得。
“他看似只求那闲散日子逍遥自在,可暗地里却是野心勃勃,听说昨晚父皇便让人抄了二皇子府,在他书房后的暗室里,发现了许多还没彻底烧毁的密信,都是与朝中各大臣结党营私的证据。只是断然没有想到,会有阿茯你这个变数,我们家王爷也忽然回京,他醒来不见那些大人们一个不在,心里气愤觉得他们见风使舵,寻我们王爷去了,气急败坏之下,就动手打了伺候在床榻边的二皇嫂。”
柯子瑾怕吓着孟茯,没敢跟孟茯说那蓝鲜儿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只道:“如今人还没醒来,但是整张脸听说是见不得人了,鼻子嘴巴都变了样子,好在没伤着眼睛。”可这样就算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之人了。
柯子瑾说着,一面提醒着孟茯:“昨儿晚上他便跑了,如今还没抓着人,你虽在宫里,但还是要仔细一些。”
孟茯颔首应了,柯子瑾昨日才和李琮回京城,府上诸多杂事要处理,也没有多留便回去了。
下午些孟茯就听说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
缘由孟茯没有多问,只怕是与二殿下脱不了干系的。
母妃和皇兄都落了难,李蓉心里难免是害怕,心惊胆颤过了几日,发现父皇没责难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曾想她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哪里晓得这日一觉醒来,枕边空荡荡的,正要询问伺候她的那些男人去了哪里。
就见心腹侍女急匆匆进来,红着眼睛哭道:“公主,不好了,他们跑了。”
不但一夜之间全跑了,还将府上值钱的所有物件都拿走了。
李蓉吓得不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光着脚就下床,却发现自己这寝楼里如今也有些空荡荡的,架子上那些古玩摆件一个不剩下,更不要说她的金银首饰了。
“库房呢?”库房的钥匙她可一直放在枕头底下。
却忘记了,昨晚三四个俊俏的面首陪着自己一起玩耍到半夜呢!
枕头被子扔了一地。
好不癫狂。
所以不用等丫鬟的回答,已经晓得了答案。
顿时心凉了半截,半晌才反应过来,“报官!”
“公主,这可使不得。”从前大家也晓得公主养面首,但那到底是私底下讨论,若如今真摆了平面上,只怕偏爱那弘月长公主的陛下,也要趁机将公主贬为庶民了。
李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虽是万分不甘心,但眼下又能如何?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扔了。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不是还有这些侍女忠心耿耿地陪着自己么?只觉得患难见真情,往后自己必然待她们和气些。
只安慰了侍女几句,让她去打水给自己洗漱。
没曾想却听侍女哭道:“盆也被带走了。”
气得李蓉一口老血险些堵在心里。
但她也还没真走到穷途末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也没让侍女出去,只将自己拔步床里的机关打开,取出自己的私章,“你是晓得的,我在京城最大的钱庄有不少银子,你去给我取一些。”
侍女接了章子,“奴婢这就去,公主您等着奴婢。”
殊不知才出门转过两条街,就遇着了阿亓。
“拿到了?”阿亓问着,一面朝那侍女伸手过去。
侍女只将章子递给他,“阿亓公子,您可说好的,会成全我跟欣哥的。”
“放心好了,这钥匙给你,样样都给你们备齐了,想成亲立刻就可以,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变卖京城的所有产业去别处生活。”阿亓只将一把钥匙扔给她,随后摸出两张地契,“庄子和铺子,自己看清楚,另外的一份在欣哥那里。”
要说这欣哥是何人呢?原是李蓉府上一个马夫的亲弟弟。
却因李蓉跟别的贵女起码比赛输了,气急败坏之下就一下打死了欣哥的兄长。
所以当李蓉广收面首的时候,他就以姣好的面容入选。
早前他哥哥就是为了挣钱给他读书,指望他出人头地。
他哥哥去世后,他便一心想要给他哥哥报仇。
进入府里后,与这李蓉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有了来往,一步步让她成了李蓉的心腹。
但两人这点事情,哪里瞒得住谢淳风?谢淳风还琢磨着重建归云堡,银子哪里来?当然是从李蓉这里出。
所以才有了李蓉一觉醒来,府上被那些面首们搬空的场面。
而这会儿阿亓拿了李蓉的私章,只让人将李蓉的私房钱都取出来不算,还到各家铺面里去佘了不少贵重物品,全盖了李蓉的章子。
李蓉在府里没等来侍女买盆洗脸,反而等来了一大堆天价账单。
还不起,如今她又没了任何势,自是被各商家告到了衙门里去。
孟茯在宫里如同过上隐居日子一般,除了柯子瑾之外,便是李尚来玉簪宫。
但因随时从李尚口中晓得九龙海沟的战事,也不觉得闷。直至今日才听说被送到了辽国去……
“怎送她去辽国了?”孟茯心中好奇,但自不可能细问李尚,所以是等着下午柯子瑾照例进宫陪她,她才问起。
柯子瑾也不知该怎么说,要说李兆的事情是突发事件,但是这李蓉的事情,还真是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了。
只叹了口气,“她那些个面首晓得令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宫,二殿下又还在潜逃中,所以便将她府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听说一个脸盆也不剩,不但如此,还到处在外用她的私章借了不少外债。”
李尚给她还了,然后就将她送去辽国嫁给不知是个什么部落的首领。
什么部落她不清楚,但是听说那位首领年纪已过六旬。
“她没有李馥那样的手腕,如今越发肥胖,容貌也大不如从前,到那边就算是想要以色侍人,也是难了。”到了此时此刻,柯子瑾都觉得这人生过于大起大落,不管是他们夫妻,还是令妃娘娘一家三口。
而这一切的主宰,有谁能想象得到,会是大家都从不曾放在心上的帝王呢?
他能让任何人一夜尊荣万千,也能让任何人一无所有。
想来,这样能随意主宰人的生死尊荣,吸引着无数的人前仆后继,也要爬上那个位置吧。
打柯子瑾现在想得清楚,皇陵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安乐,她很满足,李琮也放弃了从前的那份心思。
所以他们夫妻没得这想法,如今也好奇,往后这帝王之位,会落到谁的手里去?
她仍旧是坐了个把时辰就回去了,不单是她跟孟茯说宫外发生的事情,孟茯也跟她说李红鸾和李君佾在南海郡的生活日常。
而她走了,孟茯又只能同玲珑大眼瞪小眼。
“要不你也出宫去吧,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毕竟现在没了武功,真遇着事情孟茯还要先考虑保护她。
玲珑闻言,一脸受伤的表情:“阿茯你这就嫌弃我了?”
“我没有……我只是不忍心让你和谢淳风两地分离,如今他已经成功和离,娶嫁自由。”孟茯也想出宫,只是一想到出宫不如这宫里安全,她还是作罢了。
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里给沈夜澜添麻烦。
就算想看京城的繁华,也好歹等战事了结后。
而南海郡,如今沈夜澜已经带领着大军横跨过九龙海沟,金国人早就受不住强势的攻击,而且又不如大齐军队熟悉这一片海沟。
所以节节败退,便是前锋大将也是丢盔弃甲逃跑的。
因此沈夜澜打算一鼓作气,将禹州给收复过来。
金国那边喘不上气,辽国又没有如同金国预想的那样,在这个时候偷袭玖皁城,让大齐背腹受敌,最后两处无法兼顾,反而让金国和辽国白白瓜分了这肥沃土地。
可是天算竟然不如人算,忽云王竟然反了,还得了那么多部落的支持,萧太后一派反而得罪了不少人。
辽国局势混乱不稳,自己的骨头都啃不干净,怎么有空将手伸到别人家的锅里去?
至于夏国,在他们看来,不过小小的弹丸之地罢了,那点军队根本没什么用。
所以从来都是直接将其忽视的。
这最终,也就是金国自己孤军奋战。
谢伯爷是带兵前日到的,被任命为左将军,辅助沈夜澜这个主帅收复禹州。
收复旧土山河是多少大齐老百姓日思夜想的梦,如今就要实现了,所以即便是谢伯爷也老当益壮,亲自带兵上战场。
在见到沈夜澜身边的那几位奇怪将领之后,方意识到为什么沈家所有的书院,为何骑射礼乐样样不落下,还有那专门教授武功的先生。
人才的确该不拘一格才是,倘若只一味地读书,个个做了文臣,将来谁上战场?
而沈夜澜身边的独孤长月原本是出生铸剑世家,父亲则原来是镜卫。
按理他这样的人,众人眼里只会打铁念经,怎么可能上得了战场?可他参加过当初的海贼一战,虽断了一臂,却是战功累累,如今又平平立功。
可见的确是个行兵点将之才。
还有那落雪山庄的庄子时隐之,也许在朝中那些文臣眼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江湖草莽罢了,可是谢伯爷看到了他有勇有谋,依靠自己的智慧以少胜多。
不晓得因此保住了多少将士的性命。
至于那阮峥,自己见过他的父亲,擅长制作烟花,如今镜卫还在用来发消息的飞天,还是出自阮峥父亲之手。
也是因为他,火星石的力量完美地展现在这个战场上,一座可抛火星石的弩炮,便足以以一杀百。
这些个人,倘若不是沈夜澜,谁能晓得他们原来还有这样带兵打仗的好本事?
而看着眼前这些年轻后辈们,难免是让谢伯爷想起了当年的蒙家军。
只是现在他都无法想象,他心中最为敬仰的蒙将军所带领的蒙家军,居然用了禁药……
其实刚开始儿子与他说起的时候,他是如何也不信的。
可这么多年他查不到半点线索,现在就好像是得了儿子的一个方向,然后很快事实就让他有些没有办法接受。
他心中的英雄,居然是用多少无辜将士的性命换来的。
那禁药到后面,一个完全可以以一敌百。
可是,他们那个时候敌我不分。
所以蒙家军的那些将士们,在毒发到中期的时候,就会被蒙桓选择‘战死’在战场上。
然后新一批的人又来接上。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当陛下召见他,他就主动请缨。
也许,战场之上可以让他忘记所向披靡的蒙家军吧!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的。
刚又打了一场胜仗,他正高兴地抱着头盔进入大帐中,进入见着几个稚气的面孔,其中有一个便是李琮的儿子李君佾。
“这是?”他有些担心,急急朝沈夜澜看去,纵使沈夜澜如今是陛下的女婿,但是也不能拿皇子皇孙的命来开玩笑吧?
“参见谢将军。”四个少年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朝他行礼。
除了那看起来瘦弱单薄的沈珏之外,其他三人都穿着合身的铠甲,这分明是打算也要上战场的节奏。
谢伯爷吓得不轻,冲他们点了点头,急忙绕过沙盘朝沈夜澜走去,拉着他往桌后低声问道:“沈将军,你这是作甚?他们还是孩子?”
“我知道。”凡事从娃娃抓起,这不是阿茯常说的么?何况他们几个不愿意一直待在黑牡蛎村,一定要来。
沈夜澜想现在大齐占了上风,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们来感受一下什么是战场杀伐。
不是要他们学杀人,而是想让他们知道,战场的残酷,胜利不管属于哪一方,胜利者的台阶都是由着高高的尸体所筑建的。
这些尸体是的将士们,不管是哪一国人,他们都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死了他们一个,便有多少人失去亲人。
所以如果可以,他希望往后不再有战争。
这是他的本意。
“你简直是胡闹,若真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怎样交代?”谢伯爷到底是年纪大了,到了抱孙子的年纪,自然是看不得这些孩子们看到这残酷的一面。
“伯爷对大家自信一点,何况他们也不是无能之辈。”即便是沈珏,他也有自己的地理天赋。
谢伯爷想,这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么?只忍不住背后同别的副将吐槽,“这沈将军到底还是没有孩子,不晓得该怎样做个好父亲。”
那副将晓得他是不满沈夜澜将那几个少年公子带到战场上来,所以听罢,笑道:“伯爷这话说得,那若飞若光不就是他的儿子么?您也不必太过于小看现在的年轻人,咱们现在吃的大米可都是那若光公子种出来的。”
说出去只怕没人敢信,他们这打仗虽然是真打仗,但是用一日三餐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在上酒楼下馆子。
那叫一个丰盛啊!
从当初他们在才从沙溪岛出发的时候,后面就跟来了两一艘船,说是司马家赞助的船只,一艘上面的旬老所带队的大夫郎中们,负责救治伤员。
而另外一艘船上则是南海郡各处酒楼免费帮忙的大师傅们。
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专门由军中负责监管,他们就专门煮饭。
每日三餐,分别是十五种不同的菜色。
早中晚各自五道菜,荤素搭配,后面的餐船上做好了以后,便顺着两船之间的绳索直接划过来,一桶又一桶的大鱼大肉和鲜蔬和大米饭,以及各种滋补汤水。
大家想吃什么可自由选择,但是必须是三荤二素。
因不能喝酒,所以还有各种解暑果汁……
谢伯爷带着他那几万大军来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
军中的伙食何时这样丰沛了?不想一打听才晓得这些都是孟茯的菜园子和养鸡场无偿提供的。
至于海鲜则是黑石滩商户们免费赠送的。
他当时就愣住了,一点都觉得孟茯这一品长公主的封号实至名归。
若飞是她带头捐赠,哪里有后面商户们自发组织?
而此时此刻谢伯爷听他说到大米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有些空的肚子,嘟囔了一句那也不是亲生的,便喊着副将去吃饭,一面问说待:“我怎么昨儿看到廉统领家的小子了?”
副将回道:“您没看错,除了他还有何太医家的何小捷,就在隔壁医疗队伍呢。还有靖国公府的、荣伯府的,一大堆呢!从前在京里瞧着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哪里晓得叫老韩给拐到南海郡后,一个个跟脱胎换骨一般,个个好本事呢。而且来了快一年了吧?早前在沈夫人的杂货铺子里做小管事,开战后便将他们调遣过来,打理后勤。”他说到这里,十分认真地看朝谢伯爷,“所以伯爷您也别太小看了几位小公子年纪小,说起来这海潮他们的年纪也不大,如今在后勤不是做得妥妥当当的吗?”
谢伯爷也不是以年纪论人,只急道:“那可是皇孙血脉啊!”若真不小心落入金国人之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伯爷您真是年纪大了,怎越发胆小怕事了,何况沈将军不是那没分寸的人,他本意也不是教他们打仗杀人,怎么可能真叫他们去冲锋?”所以副将就不懂了,伯爷担心什么?再有什么皇孙血脉,都是大齐的老百姓,全都是血肉之躯,哪里就高人一等了。
要这么说,沈将军难道就不尊贵了?
于是好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他。
最后也就一顿饭的工夫,谢伯爷被他给成功洗脑,十分赞同道:“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你所言甚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真要打起来了,还分什么贵贱之分?大家都该为国出力才是。
“这哪里是末将说的?那是沈将军讲的道理。”副将心说自己一介粗人,可想不出这么多来。
而谢伯爷看着其他将士碗里的丰盛饭菜,十分好奇,“这长公主怎如此富贵?”
那副将听罢,忙凑到他耳边说道:“所以说呢,长公主是个传奇,她即便是远在京城,可是战场上的许多事情,都与她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咱就说她的银子?不正是当初那六千哈青马得来的赏赐么?就这笔银子她到南海郡后,跟撒豆子一般落入老百姓手里,看着是白给人用了,可这些银子让老百姓们富裕起来,他们衣食无忧了,南海郡也热闹起来,长公主这生意一样接着一样,无不挣钱。”
他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说到孟茯的菜园子,到与苏家夫妻俩在石头县合作的草药种植。
再到后来沈夜澜利用租住马车来提高南海城的税赋收入,福贵洞里收取过往船只的过道费用等等。
“这哪一笔算起来,是不是数量都让人惊心动魄?若是放在别处,只怕是觉得沈大人这是扒皮残暴,重税赋了。可事实上南海郡税赋是大齐所有州府里最轻的,而且很多从别的州府移居来此的人,现在还处于免税赋的状态中,就拿那双峰县来说,那些从景州搬迁过来工匠们,现在什么税都不要缴,还按照人口免费分地给房屋。”
可即便如此,各处县衙的财政居然还十分充盈。他大胆地猜测了一回,就算是朝廷一个银子不出,单出将士。
可能南海郡也是能勉强维持这战事支出的。
关键是,衙门财政丰沛,这些个纳税人们也过得衣食无忧啊。
断然没有因为缴了税,他们日子捉襟见肘之说。
早前还有商户们争相做那纳税大户呢!
因为纳税纳得越多,就说明他们自己挣钱挣得越多。
谢伯爷听着,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儿子回了京城后,不是一次抱怨这不如南海郡,那又不如南海郡。
如今他自己也觉得,果真是个神仙地方,难怪那司马家两口子,就在这里不走了。
只怕照看外孙是借口,到底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富饶又淳朴的好地方吧。
有那么一瞬间,谢伯爷忍不住想,如果大齐每个州府都是如此的话,那大齐岂不是天下第一国了?
还想沈夜澜和长公主在这南海郡才用了四五年的时间罢了,现在的南海郡就这副模样了,那让他们去基础条件更好的州府呢?
每个州府待几年,这大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富强之国。
“伯爷您老傻笑什么呢?要来一杯酸梅汁么?”副将回过头,见谢伯爷原地发愣,还露出一脸的傻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谢伯爷反应过来,“来一杯吧。”
副将听罢,便去给他取了一竹筒酸梅汁,“可惜了,我上次军医体检,说不宜多吃甜食,不然我喜欢椰肉奶茶。”
韩宣云刚好捧着一杯椰肉奶茶路过,听到这话,特意停下来,然后就当着副将的面喝。
副将的脸一下就黑了,“老韩你要不要脸?”
“吧唧。”韩宣云用力地吸了吸细细的竹管,喝了一大口,嬉皮笑脸地回道:“这么好看的脸,肯定是要的。”
这副将长得有些黑,听到他这话,脸就更黑了,“我看你没脸。”
正说着,就见李君佾拿个小本本在旁边不知道又记什么,韩宣云便凑过头去,“哎哟我去,不是吧?这你也要记下?”
“额,怕忘记。”李君佾忙合上本子,上面记着这位副将身体不好,不可多吃甜食,但是他自己本人喜欢,尤其是喜欢椰肉奶茶……
这是当初在双峰县去走访农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刚开始是流水账,写出来好像觉得没意义,后来他自己做了个统计,就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觉得这简直是一组棒极了的数据。
对于上位者再好用不过了。
于是就养成了这个好习惯,随身揣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
因为炭笔太粗,写不了簪花小楷,所以便有商家想出办法了,将炭如同制作墨条一般,做成细细的一根,然后再用木浆包裹进模具,脱水成型。
就有了现在这种类似于铅笔的炭笔,十分方便。
军帐中,沈夜澜皱着眉头,将刚收到的飞信点燃,“孟先生的身边,两个药童?”不是说一个么?而且就是旬老。
怎么还有另外一个?
成事耸了耸肩膀,“天机阁才查到的,因为他们发现李兆当时忽然失态动手打人,所以去查了,在那府上闻到了残留的药香。”
他说着,见沈夜澜面色凝重,便到:“公子您也不必担心,不管如何,对方既然是朝李兆动手,显然是没有害夫人的心思。”何况夫人还是孟家子孙,按理还算是半个主子了。
只是可怜了那无辜的蓝氏女,性命虽然是救回来了,可惜整张脸彻底毁了,鼻歪嘴斜,听说汤水还得用灌,不然就会从嘴里漏洒出来。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明白沈夜澜为何神情如此凝重了。
那人虽主要是为了害李兆,可是却牵连了无辜的蓝氏女。
那蓝氏的父亲,还是沈家的弟子。
他们也查过这蓝鲜儿,并不曾知晓李兆的这些事情,反而是还拦下了那怎么也死不掉的王桑榆送去给李兆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