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原本已经走远了的王美人不甘心,只停住了脚步,扭头朝那开满了牡丹的亭里眺望而去。

她看不清楚柯相爷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花山图,但是却见着这三个人,不管是陛下还是他身边那条老狗,每一个人好像都十分不正常的样子。

好奇心驱使,忍不住转身回去,伺候她的宫人们见了,吓得不轻,连跪下求她,“主子,咱回吧。”

王美人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远远地只隐约瞧着那了那画,不是什么花山图,而好像是一幅画像,只是始终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美人。

便皱着眉头骂道:“这个老贼,必然记恨我提那桩婚事。”所以只怕在给陛下敬献什么美人了。但她也没那胆子上去将画抢过来撕碎了,更拦不住柯相爷。

只将这一腔怒火都憋在心里,反正现在自己还得宠,一定要想个法子,趁着现在的好机会,将这柯老贼给除掉。

又见脚下宫人跪了一片,“一群没出息的蠢货!”但她也只能骂一骂,难道还能指望这些人能帮自己做点什么?倘若能指望得上,此刻她就不可能在这里,而是还在那牡丹花亭里。

牡丹花亭里,柯相爷正回着李尚与老宫人的话,“她是孟茯。”

李尚拿接过了画卷,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看那眉那眼,却是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你没有骗朕?”

柯相爷连忙跪下身,俯面朝地,“陛下,微臣哪里有这样天大的胆子?微臣也是前几日得了小女的话,说是自从听到沈三夫人被陛下召进京城后,老臣的女婿便寝食不安,晚上更是说些胡话,求老臣打发个大夫过去瞧一瞧,老臣有些担心,让犬子带人去瞧了一回,觉得不对劲,细问之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日犬子再去,就得了这图捧着回来,他说看了图,老臣就什么都懂了。”

“陛下!”老宫人声音有些激动,提醒着,“三殿下这个人,素来最是爱惜自己的羽翼,可是当初南海郡一役……”他只将自己那一身羽毛都拔了个干净。

三殿下小时候养在玉妃娘娘的殿中,这些年里能得陛下高看一眼,甚至将柯相爷的女儿指给他,都是因惦记着他曾经在玉妃手下养了一年的缘故。

所以他怎么可能忘记玉妃的模样,当初在南海郡这几近疯狂的举动,只怕真真是因为见到了孟茯,猜到了孟茯的身份,所以会做出那等不可理喻之事,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李尚如何不懂老宫人的意思?如今也想起了李琮的种种不正常行为,似乎都是从南海郡开始的。

手指紧紧握着画轴,“立刻,召老二进宫!”他的声音很急促,似乎立刻马上就要见到李琮,从李琮那里问清楚。

只凭着一幅画,他还是不管确定,他的小女儿还活着。

老宫人立即去传口谕让人召二殿下进宫。

而柯相爷则还一直跪着,“陛下,当初您也让人去查过这孟茯的身世,如今老臣想来,咱们当时却是漏掉了一样。”

听到他的话,李尚才意识到柯相爷还跪着,当即立即伸手虚扶,“爱卿快快请起,爱卿这话的意思是?”

柯相爷提醒着:“娘娘的父亲,可是孟兰陵啊!”

李尚闻言,只觉得浑身被五雷击过一般,颤颤巍巍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满脸懊恼,“是朕糊涂了,当初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天子怎么能有错呢?柯相爷连忙道:“这也怨不得哪个,咱们不是也没有想到,到底还是娘娘从小就被蒙家收养了,很少让人想起,她原是孟先生的女儿。”

是啊,李尚也总是忘记,因为玉簪是和自己在蒙家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个一个是被收养的孤女,一个是被宫里遗忘的皇子,在蒙家弱小又可怜,时常还要被嚣张跋扈的蒙家子弟欺负。

柯相爷也在一旁叹着气,似乎有些责怪李琮的意思。“这个傻女婿,这样大的事情,却一直瞒着,宁愿自己险些没了性命,也不愿意透露出来!”

他这么一说,李尚方想起这个儿子的好来。“是朕当时太过于愤怒,却没有好好查一查他为何要如此的缘故,倘若真查了,朕也不会糊涂到,让她的夫君去做这主帅。”李尚现在有些担心,如果孟茯真是自己的女儿,她不认自己怎么办?责怪自己将她的夫君送到前线战场去怎么办?

一面又想着李琮将这个秘密一直隐瞒着的原因,“他只怕,还是不信朕,怕朕护不得那孩子。”

柯相爷心说,陛下还真是猜对了。但他哪里敢直接说出来?只垂着头不言语。

而这里王美人原本陪着陛下赏花赏得好端端的,柯相爷来献了什么图后,便被赶了下去。

好叫宫里各处的妃嫔们都好不痛快。又派人去打听,却是得了两个消息,一个是柯相爷给陛下看的不是什么花山图,而是一幅丹青美人图。

还有,陛下忽然让人传口谕,将那被贬为庶人的李琮进宫。

头一件事情还不足以惊动大家,毕竟时常有大人们给陛下敬献美人。

可现在陛下却忽然要召李琮进宫,显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还要亲自叫到跟前来教训,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李琮要得势了?

这让众嫔妃不由得好奇起来,柯相爷到底给陛下敬献了什么美人图?居然能让陛下忽然改了心意,让李琮进宫。

旁人的妃嫔虽好奇,但还不似这令妃一般着急。

放眼这些个皇子里,唯独她的儿子一脉得势,如今朝堂呼声更是高高不下,而自己这儿子又聪明,从来不曾露出半点野心,也不插手朝政之事,就算是陛下对他有什么不满,想要挑毛病也找不得半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这储君之位,必然是出不了差错的,最终都会落到儿子觉得身上,那这么多年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也就都值得了。

但李琮忽然要进宫,不免是让她有些着急起来。

正当时,外头传来嬷嬷的话,“公主来给娘娘您请安了。”

随后便是李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也不晓得是谁得罪了她,怒气冲冲地,她进殿里,也不行礼,只气呼呼地在令妃身旁的软椅上坐下,“方才听说,父皇让人去传李琮进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令妃本正因为这件事情焦急的,忽然见女儿来了,想着她在宫外的种种风流快活,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你管这闲事作甚?想最迟后日,驸马就要回来了,那公主府里的闲杂人,你可都有赶走?”

李蓉今日进宫,为的就是这些面首的事情,听到令妃问起可否赶走,便起身到她跟前撒娇,“母妃,女儿好歹要留一两个,您又不是不知道那谢淳风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女儿正值青春,难道就真要白白给他谢淳风守着活寡么?”

话到这里,丰腴的脸盘上,嘟着涂抹得殷红的唇瓣,“再说了,母妃是晓得的,这些人都是女儿费了千辛万苦寻来的,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给放走了?何况母妃用得不是也很……”

不过还没说完,就被脸色忽然一变,猛地将她推开,只将这话打断:“放肆!”

这殿里,除了心腹嬷嬷之外,还有一两个小宫女。

李蓉被令妃这么一责斥,才想起来这殿里还有两个小宫女,眉头不由得蹙起,“还不赶紧滚出去!”

那俩小宫女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刚才李蓉没说完的话,此刻脸色苍白一片,可见是吓得不轻,早已经跪倒在地上,得了听这话可谓是连滚带爬出去。

令妃却始终不放心,只给了心腹嬷嬷一个眼神,那嬷嬷便随即跟着出了去。

显然那俩小宫女,不管听到没听到,都是留不得了的。

这宫里掉湖里的落井里的宫女太多了,少了那么一两个,也没人去追究。

而见她们都出去了,李蓉这才放开胆子,“反正女儿不可能将他们都送走的。”

令妃揉着额头,心说女儿送来的那两人着实不错,她一辈子锁在宫里,年轻时候还能借着家里的势和这张脸,争一争罢了。

但要说她像是个女人一样被男人所疼爱,却是从来没有享受过那样的感觉。

所以有一次她训斥着李蓉的时候,难免是露出了些羡慕之心。

可谓是母女连心,那李蓉便找了两个自己最为喜欢的小面首,费了不小的劲儿,打通了各处关节,将这两个小面首做阉人一般送了进来。

如今就在令妃的殿里伺候。

这伺候也不单只是端茶递水了。

而是床榻间伺候。

所以令妃能体会女儿的难处,所以到底是心疼她,“还不知道那姓柯的到底是怎么个打算的?竟然还有办法让李琮进宫来,哪个晓得他会不会成为你皇兄的阻碍,所以啊蓉儿,这个时候咱才要更加小心些才是。”

断然是不能给任何人留下任何话柄。

李蓉这才想起此事,连问道:“母妃可晓得,父皇怎么忽然叫他进宫?”

令妃摇着头,她哪里晓得:“提说柯相爷给你父皇献了美人。”今日送图,想来那美人明日也该进宫来了。

可是令妃想起这美人二字,就觉得讽刺不已,她们这些被陛下漠视的,才算是真正的美人。却只能用来平衡朝堂各家势力。

所以这哪里有什么难猜的?必然是那柯相爷看到与玉簪那贱人不过相似三四分的王美人如此得宠,所以便效仿,找了个更像是玉簪那贱人的女人罢了。

不过想想这王美人进宫后的种种举动,仗着得陛下宠爱,便不将她们这些娘娘放在眼里,早就该收拾了。

现在柯家要另外送一个美人进来,这是好事。

她们且坐山观虎斗便是了。

如此一想,心里似乎也就不是那么紧张了。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李琮既然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进宫,指不定哪一日还会因为那个女人能丢了性命呢!

不得不说,令妃娘娘不但胆大包天,这脑洞也大。

也因为这样想,当下也就不着急,拉着女儿在宫里留了饭,还屏退了宫人们,领着女儿去自己的寝殿中。

那寝殿里,两个眉清目秀的俊美小宫人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沿上……

李蓉是一个多时辰后才从令妃娘娘的殿里出来的,离开的时候似乎隐约听着有小宫女哭啼,听说是后院的井里,有两个打水的小宫女因为这几天晚上总下雨,踩在了井边的青苔上滑落了下去,当时又没人,等着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她听到的时候,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拖拽着那华丽的长裙摆,出了宫去。

傍晚些的时候,被困在皇陵无数个日夜的李琮终于得以离开,再度踏进宫里来。

李尚早早就在御书房等着,柯相爷也一直没有离去,就陪着心急如焚的李尚一直待在这里。

孟茯的画像就被李尚平铺在御书房的龙案上。

这时,只见老宫人满脸喜色地进来,“陛下,二殿下来了。”李琮虽还是个庶人,可是若这画里的人真是当初的小公主,李琮从复皇室身份,那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

果然,李尚也没有去纠结他对李琮的称呼是二殿下,只着急道:“快让这逆子进来回话。”

很快,李琮便进来了。

似乎真瘦了不少,穿着粗布衣裳,满脸的胡渣,似乎在那皇陵里过得果然都是最清苦的日子。

李尚看到的时候,有些愣住,显然没有想到李琮如今会如此落魄憔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心里还是有些心疼的,嘟囔着说了一句,“怎么就这样进宫?”

如此不体面!

李琮却是跪下身来,“庶民李琮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尚只觉得好生奇怪,儿子在自己面前如此生疏,让他觉得很是不自在,抬了抬手,“起来说话。”然后迫不及待地指了指龙案上的画面,示意他解释清楚。

李琮一脸愧疚,“此画上的人,的确是沈夜澜的妻子孟茯。”

虽然柯相爷前面已经种种举例,但李尚还是很担心,可能是李琮受不得皇陵的清贫日子,给自己刷什么手段,毕竟这些个儿子里,他心机最是重的一个人。

所以很是不安,生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一场。

因此当下得了李琮的这句话,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落下来。

这孟茯,就是他和玉簪的小女儿,没得错了。

此刻说不得心中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愤怒更多。高兴的是他和玉簪的小女儿还活着,愤怒的却是李琮竟然将这样天大的事情瞒着自己。

倘若不是这一次金国故意挑事,自己让沈夜澜做这主帅,按照管理将他的妻子召进京里来,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他和玉簪的小女儿还在这世上。

他猛地拍了一下龙案,震得案上笔架上的各种珍笔摇摇晃晃,“既如此,为何不告知朕?难道你连朕都信不过?”

李琮也十分配合地做出被他吓到的样子,‘噗通’一声跪下,似乎急了,直接自称儿臣。

“儿臣不是信不过父皇,只是当时的情况父皇是知道的,南海郡虽是赢了,但到底伤了元气,儿臣又直接在南海郡被带走。”

他说到这里,口吻里露出些委屈:“儿臣尚且还算是有些能力的皇子,可当时还不是一下就跌入万丈深渊里?这宫里的人,各怀其心,当年的事情查了这么多年,始终是扑朔迷离不得解,儿臣不敢冒险,上一次是妹妹的命不该绝,运气好,可下一次呢?”

是啊,当年的案子还没查出个蛛丝马迹。

他的考虑似乎也不是不对,而且他当时都难以自保了,将孟茯的身份全盘托出,的确是冒险。

李尚这样换位思考,尚且理解他几分,但想到自己和女儿相认因他的缘故,硬是拖到现在,仍旧还是有些恼怒,“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告诉朕。”

李琮垂着头,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口中却道:“是儿臣没有出息,若是能早些查到当年的案子,能替娘娘她们报仇雪恨,也不会如此委屈妹妹。”

李尚听得此话,皱着眉头问:“沈夜澜对她不好?”

李琮摇头,“沈大人对妹妹很好。”这是毋庸置疑的,这天下他还没见过几个男人能像是沈夜澜那般纵容着孟茯,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曾束缚她半分。

然而李尚却仍旧高兴不起来。既然沈夜澜对孟茯好,那么孟茯只怕心里要责怪,自己将她的夫君送到战场上去。

一时着急起来,朝柯相爷问道:“可确切过了时间,他们几时到?”

“明日应该可以到吧?”柯相爷哪里知道?不能提供明确的时间,所以就转移李尚的注意力,“按理,早在十天前就该到京城才对,这一路上只怕遇到了不少事情,不然耽搁不了这么久的。”

李尚满脸焦急,哪里还不懂他的话。

只怕这一路上多少人去刺杀孟茯呢!

她一死,沈夜澜必然对朝廷不满,不晓得要在南海郡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金人也能趁机越过九龙海沟。

想到这里,越发担心,“立即让人出城迎接。”

但却被柯相爷给劝住了,“陛下不可,只要公主殿下一日没到您跟前,就不能确认她的安全,您现在若是大张旗鼓地出城去迎,那岂不是告诉了那些人,给他们害公主殿下的机会?”

柯相爷连对孟茯的称呼,也都改了。

李尚十分受用,“你说得对,朕得沉住气。”随即看朝跪在地上的李琮,“如此说来,当初倒是朕错怪了你,待寻得个好机会,朕再将你调回京来。”

柯相爷心中不由得一喜,这岂不是意味着,女婿又重新恢复身份,那自己的女儿也不用跟着他继续吃苦受累了,只差没赶紧替李琮谢恩。

但李琮却显得十分平静,只淡淡地磕了头谢恩。

这些日子在皇陵那边,身边没有一个服侍的下人,连自己吃的菜都得亲自种出来,他和柯子瑾过着的正是那男耕女织的生活。

是清贫了一些,但好像比起从前那些勾心斗角的日子,却舒服了许多。

这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舒服么?他当初那样努力地谋划,想着将来有朝一日成为九五之尊,为的不就是想要活得快活些么?

可现在他已经拥有了这份快活与宁静,所以对于是否能恢复身份,其实已经不看重了。

昨夜他还在跟柯子瑾提,她和自己一样的态度,安于现状。

没有什么不好。

至于两个孩子,也用不着担心,在南海郡那边过得不晓得比在当初的二皇子府里过得多幸福快乐呢?

每次来信,都是说不尽的欢喜。

所以李琮甚至想,也许自己没有那个权力去决定儿子的未来。

其实做个普通的老百姓,也不错。

但这些想法,面对着满腔热血的老丈人,李琮没有说出口,到了宫外与他告辞后,便直接策马回了皇陵去。

而宫中,李尚的那颗心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他将孟茯的画像收起来,锁进了龙床后的暗阁里。

那里除了孟茯的画像,便是当初他与玉簪的点点滴滴。

整个人像是精神了不少,坐在床榻边,身前不晓得何时来了一个黑衣人影,“朕知道,独孤家和阮家的人,都在南海郡,他们一直认定了是朕害死他们全家,若是往后晓得阿茯的身份了,只怕是对阿茯不利。”

原来这两个黑衣人,与当初独孤长月他们的父亲一般,也是镜卫。

这黑衣人半跪在地上,听到他的话,猛地抬起头来,“回禀陛下,属下这一次查到了天机阁,那位阁主与孟家似乎关系不浅,而且前一阵子,他还去了南海郡。”

若是往常听到孟家,李尚是没有什么反应的。

但是今日白天里,才被柯相爷提起孟家。

所以下意识地便问道:“他是孟家的什么人?”可孟家没人了?难道是纱曼雅那贱人?“去南海郡作甚?”

“属下们查了他的踪迹,在南海郡待了一阵子,但是到离开前的一日,才去了府里,似乎见过了沈大人夫妻俩,不但如此,还给独孤家和阮家等人都寄了信。”

他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天机阁这几年里忽然声名鹊起,有些事情查起来,似乎就比常人还要得心应手,属下有些担心……”

担心这天机阁会不会将手伸到皇家,还有他们和那些人联系,为的是什么?

李尚听到这话,也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但那人既然去见了阿芙和沈夜澜,他二人却没有什么事情,可见是没有害孟茯和沈夜澜的心。

而且极有可能天机阁是查到了阿芙的身份,所以特意去告知?

但好像又说不通。

“此事继续让人差,现在朕有一件事情要让你去办。”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情,他到底是不放心孟茯的安全,李琮的考虑不是不对,所以现在打算让镜卫暗中保护孟茯的安全。

如今和拓跋筝还待在那偏僻小客栈的孟茯,当然不晓得自己人还没进宫,身份就早已经被柯相爷那里给传了出去。

这会儿还对着镜子用没有毒性的药草涂抹皮肤,“我们明日先扮作小厮混进他的队伍吧?”她一面说着,一面回头问拓跋筝:“你看我这样像不像阿亓他们几个?”

谢淳风身后跟了一帮小弟,有的是谢家收养的,有的则是从前谢伯爷军中的战死将士的遗孤。

这些人都一直跟随在谢淳风的身后。

孟茯正是打算扮作他们的模样,明日混进队伍里,再进马车换衣裳。

拓跋筝看了一眼,“像,也不像。”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明日之后她就没有办法继续跟着孟茯了。

这大齐的皇宫里,早年她也来过,即便是经这几年的岁月沉淀,但脸始终还是那张脸,不管怎么变换,见过的人到底是能辨认出来的。

她于这世间,到底是死在了大辽忽云王府的。

所以很是担心,“明日后,我便不在你身边,玲珑倒是可随着你,只是她如今没了武功,脑子还不抵你一半。”

“你忘记那老道的话了么?”孟茯其实也很担心自己,从前看的那些宫斗小说里,可是多喝一口水,多闻一缕香气,都是会出人命的。

所以对于即将踏进的皇宫,心里多的是忐忑不安。

但拓跋筝随着自己走的路太多了,没道理让她去宫里拿命冒险。于是便故作平静地提起老道的话。

拓跋筝有些哭笑不得,“我也希望他没说错。”

孟茯起身到脸盆边,拿帕子擦了脸上的药草颜色,肤色恢复正常:“时辰也不早,早些休息,待我进宫后,你就直接回南海郡吧。”

孟茯晓得,拓跋筝的心还是在南海郡,她已经陪自己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还闹了不少笑话。而且她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边只怕已经开战了,她该最挂念独孤长月。

拓跋筝没有言语,只坐在椅子上,看着孟茯有些出神,不知道心里再想什么?

一夜无话,明日之后便要两方分别,此后也不晓得可各自安好,所以两人都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日,便收拾好行李,直接到城门口等着谢淳风的队伍。

一切都很顺利,孟茯跳进马车里,那玲珑早就在车里等着了,见了她直接朝她扑了过来:“你们没事就好了。”方才,她也看到了路边人群里的拓跋筝。

“我们是没事,可是你们这一路只怕是不大好过吧?”孟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随后将她松开,“怎样,你没受伤吧?”她这一路上,最是担心的就是玲珑,怕她傻里傻气的,那谢淳风又顾不过来,真被刺客伤了,便是自己的罪过了。

“我没事,你快些换衣裳。”玲珑摇着头,一面从车壁的架子上取来包袱递给她。

很快孟茯换好衣裳,她便替孟茯梳头,孟茯自己清理脸上沾着的面粉。

面粉上,还用药草涂了假肤色。

等两人收拾完,马车也到了宫门口。

而此时此刻,已经是夕阳斜照了,金黄色的夕阳洒满了高高的宫墙,孟茯被玲珑扶着下车,谢淳风迎过来,用眼神示意孟茯朝宫门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老太监。

只听他低声说道:“那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

李尚身边的大总管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只怕是李尚已经知道孟茯的身份了。

孟茯颔了颔首,轻声回道:“我晓得了,你且先去办你的事情。”又看了看身旁的玲珑一眼,“你放心,我会好好照看着,到时候你来,必然能还你个全须全尾的大活人。”

而她口里所指的事情,当然是与李蓉和离的事了。

李蓉在公主府里养面首,尽人皆知的事情,谢淳风正好以这个为借口与公主和离。

如果自己这认亲顺利,能如同孟韶玥所言的那样,那自己一定在宫里助他一臂之力。

谢淳风点了点头,目光有些不舍地看朝玲珑,“你听话些。”

纵然玲珑和孟茯一般年岁,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可他心里,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丫头片子。

玲珑用力地颔了颔首,比孟茯身材还要高挑,容貌比孟茯也还要艳丽的她,很奇怪,撒娇居然别有一样的风情,“我晓得,你也保重。”

几人才低声告别交代完,那老宫人却已经迎出来了,先同谢淳风打招呼,“谢驸马辛苦了,想来公主正在府中等着,陛下明日再召您,您请先回吧。”

说罢,才朝孟茯看过来,“这位便是沈夫人了吧?”

事实上,刚才孟茯从马上上下来,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孟茯身边移开过。

孟茯颔首,“有劳了。”

老宫人客气地回了一个礼,也没有多言语,当即便领着孟茯进了宫门。

刚进了宫门,便见这里早等着一个陌生的锦衣老者,气度非凡,但绝对不会是李尚。

原著孟茯到底是看过的,虽然和自己过的日子现在是天差地别,可眼前和老者和原著里对李尚的描述不一样。

玲珑不知道,以为是皇帝,正要磕头,却被孟茯死死拉住,随后便听着老宫人同那老者打招呼,“柯相爷,久等了。”

得了这话,孟茯和玲珑都反应过来,原来竟然是李君佾和李红鸾的外祖父。

正是诧异,却见柯相爷身后的小随从地处一张面纱。

孟茯不解,老宫人只和蔼地笑道:“为了方便些,还请沈三夫人将这面纱戴上。”

孟茯接了过来,心里忍不住胡乱猜想,这李尚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两人又是要作甚?难道还想要给李尚一个惊喜不是?

然却没有问出口。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如今什么都不熟,还是少吱声为妙。

于是宫里人所见,便是柯相爷领着一个年轻女子,与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有说有笑。

便让人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这女子便是昨日柯相爷送来的那画像上的美人?

只可惜戴着面纱,不知道长个什么样子,途间遇到的宫人们也只瞧见孟茯的一双眼睛,觉得的确是很好看,而且和王美人,好像也有些像的样子。

不过身段却是远超王美人。

便有那好事的忍不住想,只怕王美人真要被这柯相爷敬献的美人给比下去了。

从孟茯进宫的那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消息便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飞入各个宫中。

其中,自然是少不得令妃的宫里和王美人那边。

甚至是李琮生母也听到了消息,不免是对孟茯这个新来的美人充满期待,希望她真能得宠,兴许还能让儿子逃出生天。

重拾以往那尊贵身份。

而令妃那边,多的是看戏的态度,何况她如今有女儿送来的两个小少年,哪里稀奇去跟大家一起抢又老脾气又不好的李尚?

只有那王美人听了消息,急得忙吆喝着一帮宫人,“本宫就知道,那柯老贼不怀好意思。”只是她没有想到,动作还真这样快。

昨儿才送来画像,现在就将人给领来了。

她倒是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天姿国色,竟然妄想取代自己的地位。

于是丝毫不意外,还没见到李尚的孟茯,便先被气势汹汹嚣张跋扈的王美人给拦住了。

柯相爷上前与之打招呼,老宫人则是孟茯身后小声道:“这是新进宫的王美人,近来甚是得陛下隆恩。”

孟茯闻言,不禁恍然大悟,因为那王美人的眉眼,和自己居然有些像。

所以王美人得宠,是什么缘故,孟茯便有些明白了。

对于自己的人身安全,也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想孟韶玥只怕真真没和自己开玩笑。

她那话,会成真。

而被柯相爷拦住的王美人,见他身后的孟茯竟然不给自己磕头行礼,心里不但不怒,反而大喜。

自己正找不到由头罚这女人呢!

这简直就是瞌睡来遇到枕头,就算自己真罚了她,甚至是‘不小心’毁了她的容,想来陛下也不会拿自己怎样。

毕竟错又不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