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桑榆不免是有些害怕起来,算着时间是还欠缺些日子,但是这几日里总是叫她觉得不舒服。心里看着这高耸的肚子,越发不喜起来。
心说现在自己正是忙的要紧关头,偏要给自己生事?
等得焦急,只将自己那心腹丫头喊进来,不耐烦地问道:“你倒是再去问一问,这信儿到底送到没有?”
这已经去问第四遍了,可是那边的人说已经传进去了。
但丫鬟不敢多言,如今王桑榆性子越来越暴躁,她若是多说一句,只怕板子就要上身了。
殊不知这信的确是送到了,但是那送信的人不知道门路,所以信便误打误撞到了二皇子妃蓝鲜儿的手里。
她昨日便拆开来看了,虽只是三言两句,隐晦提了即将来京城的孟茯,与那玉妃有些关系。
玉妃她虽是不熟悉,也晓得不能随便提起,但是往日进宫里去时,没少听令妃抱怨,说起那玉妃时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所以这封信意味着什么,蓝鲜儿其实明白。
不管孟茯与那玉妃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有一点蓝鲜儿心里是有数的,沈夜澜在南海郡抵抗金国敌军,他的夫人到了京城里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于人道之上,蓝鲜儿也做不出那等事情,更不允许自己的夫君李兆沾手。虽送信来的到底是何人,蓝鲜儿不知道,可这人分明就是知道令妃不喜玉妃,如今却透露孟茯和玉妃有关系,分明就是想要借刀杀人。
所以当时便将这信给烧了,又叮嘱了知晓此事的那两个丫鬟。
便当做是个没事人一般,也没真相信那信里所言,孟茯真跟玉妃有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那孟茯当初殿下还想纳她做侧妃呢,什么身份早就查得清清楚楚的,若真和玉妃有关系,当时怎么就没查到呢?
而此时此刻,她母亲蓝夫人正来看她,交托道:“朝廷的事情,我们妇道人家插手不得,只是这沈三夫人算起来,到底是你的账本,你父亲当年又承蒙沈家多照顾,不然哪里有今时今日?”
蓝鲜儿的父亲,师出沈家。
而沈夜澜他们的辈分本就极高,真要轮起来,这蓝夫人在孟茯的面前,也能自称晚辈。
蓝鲜儿颔首,轻轻拍着蓝夫人的手背,“母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纵然是没有这层关系,便是想着沈大人如今坐镇南海郡,抵御金国贼人,女儿也会敬着沈三夫人。”
蓝夫人其实今日来,也只是为了此事而已。她是没办法,虽说也是命妇,但却是不得进宫里去,那孟茯要进宫,到时候人生地不熟,所以便特意来找女儿。
她到底可以借着看令妃娘娘的由头,多进宫去看看孟茯。
如今心里踏实了,方问起外孙,“君檀呢?”
听母亲提起儿子,蓝鲜儿满脸的高兴的笑容,“近来功课不错,陛下十分喜欢,殿下也高兴,所以今日出门带着他一起去了。”
蓝夫人对这个女婿是极其满意的,明明现在已经处于权力的风口浪尖上了,竟然还能像是从前那般,不改初心,对这权力是离得远远的,这样才好呢。
皇家就是这样,多贪不得一分心,不然少不得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所以十分欣慰,“你这样过得好,母亲也没有什么可求的了。”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蓝夫人更是将李兆夸赞了一回,只是不免就想起了与李兆一母同胞的李蓉。
自打驸马谢淳风去了南海郡后,听说她那府上就平白无故多了不少相貌俊美的画师琴师。如今传得越发是离谱了,只说那些人根本就是她私底下养着的面首。
奈何谢淳风不在,谢家两老不方便去那公主府,所以那府中到底如何,谁人也不晓得。
但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坊间听说那些玩乐之处都传遍了。
就在五天前,李蓉还直接在戏园子带走了一个唱青衣的伶人。
听说那伶人长得颇有些神仙之态,所以入了她的眼,当下便不顾戏还没唱完,非得要将这青衣给带到她公主府里去给她唱戏。
于是忍不住说道:“这话虽不该母亲说,不然与那外头嚼舌根的多舌妇没个什么区别,可近来外面传言实在厉害得很,公主那边,还是少些来往。若是能劝,你与殿下好好商量一回,淳风那孩子,可就要马上回京城了。”
李蓉的这些风流韵事,蓝鲜儿自然是早就听说了,可这姑姐不好相与,自来是个记仇性子又泼辣狠戾的。
当初不就是与李馥得了几句口角,所以最后设计让李馥去辽国和亲。
于是忙道:“本是亲手足,该劝她心向善的,但是母亲晓得,便是宫里娘娘的话,也不见得有用,更不要指望殿下了。”
蓝夫人听了直叹气,“这样下去到底是要不得的,纸包不住火,何况谢家两老在这京城看着呢!人家没吱声,只怕到底还是因为看着陛下的面子上,可如今淳风那孩子就要来了,年轻人年轻气盛的,只怕到时候晓得要闹出人命来。”
“母亲不必多管。”蓝鲜儿当然晓得会出事,可是她又拦不住,何必去遭人烦?
再有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宫里难道还不知道么?却是没吱声,一直这样纵容着,只怕还是再怪谢淳风不举。
只是谢淳风好好的一个人,都是一起长大的,哪里像是那有病的?这桩婚事当初谢淳风又明明是不欢喜的,这其中还不晓得有什么缘故呢。
但是蓝鲜儿哪里有心思去多管这些,如今只想过好自家的事情,而且现在她也是焦头烂额的。
且不说昨日送来的那封信,便是进来李兆的行为举止,也越发不对劲了,断然没有母亲所说的那般,什么不忘初心。
只是她没得证据,而且就算是有证据了又能说明什么?那是自己的夫君啊,他如今有机会,想做那人上人,难道自己还要去拦着么?
因此这也只能在心里独自担心。
又因儿子李君檀与李兆一起出门去了,府上也没李兆的半个妾室通房,多少是有些无趣味,便留了蓝夫人一起吃午饭。
而王桑榆这边,等了半晌,还是那句话,信儿已经送到了。
可既然已经送到了,怎么还没半点风声?难道二皇子都不打算告诉令妃娘娘么?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如今唯有用这个法子借二皇子的手来对付孟茯了,可却没有像是她预想的那样进行,哪里让她能安心?
越是不安心,满脑子的事情都绞得跟一团乱麻一般,偏这个时候肚子越来越疼了。
伺候的丫鬟看着不对劲,壮着胆子劝着:“夫人,还是叫人吧。”
王桑榆以为自己还能撑一撑,可是肚子里的疼痛越来越无法忍受,甚至还有种奇怪的下坠感。
没得法子,只得点头,“顺便将产婆都给找来。”
她早就将生产时的丫鬟婆子都安排好了,连接生的婆子都是自己找的。
秦夫人心中如何看待自己,王桑榆不大清楚,但是却清楚地晓得秦宝珠如今将自己看作那眼中钉肉中刺一般,隔三差五回府来,更是没少给自己添堵。
谁晓得她会不会趁机做什么手脚?
都说女人这生产的时候,好比一只脚走进了阎王殿里。
因此格外的小心。
她疼得受不住了,让丫鬟扶着躺到床上去,不多会儿便有大夫过来检查。
“大夫,我可是要生了?”明明这日子还没到的。
大夫心说都这副模样了,怎还明知故问,有些没好气道:“府上难道就没个过来人么?夫人还是赶紧让人赶紧做准备,老夫这里是用不上了。”
晦气,竟然骗自己进产房。
大夫忌讳这个,当即收拾着医箱便走了。
屋子里的婆子丫鬟们听他说王桑榆要生了,也乱了手脚,哪里顾得上去送他?
只赶紧去准备各种事宜。
王桑榆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真真没想到这生孩子竟然如此痛苦,竟然与当时自己在那院子里所受酷刑差不多。
忽然听得外面传来秦夫人的声音,不由得一时紧张起来。
随即秦夫人便进来了,身后浩浩荡荡带了不少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王桑榆,朝这满屋子里王桑榆准备的人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人有些迟疑,而王桑榆听得她这话,整个人忽然来了精神,“夫人不必担心,这些人都是个中楚翘,她们在我放心。”但她分明看到了秦夫人身后带来的产婆。
“你好好节省着力气,这里的事情你莫要担心。”秦夫人忽然换了张脸,慈爱无比,上前温言细语地狱她说着。
转而声音陡然又变得冷厉起来,“还不赶紧出去,莫要耽搁孩子出生的好时辰。”
王桑榆因秦夫人的举动和言语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只狠狠地拿眼神去瞪着自己找的这些人。
可到底她现在躺在床上,半分主做不得,加上秦夫人居高临下地压着,她到底又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子,王桑榆自己找的这些婆子没得法子,只好退了出去。
王桑榆见她们退出去的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寒凉,这下哪里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楼,分明是整个人都进去了。
可惜肚子疼得厉害,她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满脸含恨不甘地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却像是没看到她愤恨的表情,反而笑道:“你别担心,这些人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一面喊人抬了鸡汤进来,也不问王桑榆到底要不要喝,便让人直接灌。
往日里受的窝囊气,被一个小小的乡下渔女给踩在头上作威作福,秦夫人早就忍不住了,所以只等着今日的到来。
她盼啊盼,觉得老天爷果然是怜惜自己的,晓得自己再也无法多容忍王桑榆一天,所以让她提前生产了。
孩子算不得是早产,所以秦夫人也不担心孩子,再何况一会儿真发动了,她早就给了婆子话,只顾着孩子就是。
至于大人嘛,不必有半点顾忌,左右不过是个一个容器罢了。
床上的王桑榆被那鸡汤灌得口鼻里直流,猛地咳嗽了几下,便觉得下身一股暖流,紧接着剩下的纸张便被打湿了。
耳边只听得一个婆子欢喜的声音,“这是要发动了,羊水破了。”
听得婆子的话,秦夫人高兴不已,满怀期待地吩咐婆子赶紧动手。
然后她也在这里多留,到底是嫌弃,到外头去等。
婆子是得了话,可是王桑榆不想死,从方才秦夫人的眼神,她就能看出来,自己若真将这孩子生出来,那自己的大限之日也到了。
所以无论婆子怎么喊发力,她也无动于衷,任由着肚子疼,脑子里回想着自己这两辈子的种种。
似乎如今这样的疼痛又算不得什么了。
接生婆却是急得不行,羊水都没了,孩子若是再不出来,只怕是要出事的。
所以几番几次,又是按她的肚子,又是直接粗暴地伸手进去抓,奈何王桑榆紧绷着身体,孩子就是出不来。
王桑榆满脸冷漠,她原本还想着这孩子生出来,将来就好好抚养,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然而,秦夫人要杀她,想要保小去大。她怎么可能如秦夫人的意?所以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得了。
婆子们见她无动于衷,急得只朝门口的秦夫人去拿主意,秦夫人这才着急起来,只在门口说些好话哄着。
但王桑榆哪里能这样简单就哄得住?如此这般,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时辰左右,王桑榆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她自己的脑子里,意识也开始涣散。
只听着外头似乎传来了秦宝珠的笑声与秦夫人的焦急声。
然后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自己的世界彻底清净。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湿冷,好像是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身上。
王桑榆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处黑漆漆一片,虽是看不清,但是身体能感受,耳朵也能听。
她此刻竟然在一处乱葬岗中,连续晴朗了几日的天终于落雨了。
肚子里的疼痛依旧如故,王桑榆不知道孩子到底出生了没有,是死是活,只是凭着感觉,想要将那疼痛从身体里驱赶出身体。
随着她撕声揭底的喊声,一群乌鸦被惊起,扑腾着翅膀从坟头飞起,随后王桑榆只觉得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活滑落出来,那种疼痛感一下便没了。
与此同时,一个又嫩又滑的东西滚落在腿边。
是那孩子。
没有声音,这么久了,肯定早就死了。
她看不见,只艰难地爬起身来,在地上胡乱摸到一块石头,用力地砸断了那孩子与自己之间的联系。
然后强撑着身体,捡了半截树枝杵着,跌跌撞撞地从这乱葬岗里离开。
几乎是她才走了没多久,便有一个披着蓑衣的老人家赶来。
他山下路过,听着这上面的乱葬岗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按理这个时候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来的?可前些天才有那城里踏青迷路了的小姐公子们跑到这里,他也是这个时辰给人扇猪回来,听到叫声便上来探个究竟,于是给几位小姐引了路送他们到城里去,为此还白赚得了几个赏钱。
所以便再来瞧一瞧,别又是遇着这样的好事情了。
可是到了这乱葬岗里,没见着什么孩子,倒是觉得这雨水的味道有些奇怪,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又不见人影,正要离开,忽然听得一阵猫儿一般细细的婴儿哭啼声在脚下响起来。
他是个老扇猪匠,早年倒是攒了些家业,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但却是个命薄福浅的,第二年生娃就没了。
大人没了孩子也没了,从此他就是个孤家寡人。
所以如今听着这婴儿哭啼声,忙蹲下身摸出火折子,吹亮一看,竟是个脐带都还没扎的婴儿。
显然是刚出生的。
他也顾不得是人生的还是鬼生的,更没去找,只连忙将这沾满雨水的孩子抱起往怀里塞,急急忙忙下山,往大夫家里去。
而王桑榆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生的孩子命大还活着,还是个儿子。
好不容易找了个避雨的地方,等着天亮进了城里去,强撑着身体到了她自己安排在外面的别院里,这才倒下去。
等着这边伺候的丫鬟找大夫来给她看过身子,养了两日方有了些精神,才问起秦家那边的事情。
只听丫鬟说道:“少爷夫人给抱了去,只说您难产去了,在家中停灵。”
王桑榆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少爷?还不知道哪里抱来的野孩子呢!”明明那他们认为自己死了,直接将自己扔到城外的野坟山里。
至于孩子,王桑榆十分肯定,是她在那坟山里醒来后才生的。
而且当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估计就是个死孩子。
但终究有些不放心,当即打发人去看。
等了两三个时辰,去的人来回话,“主子您说的那个地儿,奴才们找遍了,什么都没有。”
王桑榆听罢,想着这都两天了,只怕早就被野狗叼了去。
到底是揣在肚子里那么久,怎么说感情还是有一点的,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自暗暗想着,都是秦家和孟茯害的,自己一定会为这个孩子报仇。
若不是孟茯来京城,逼得自己早产,有些措不及时,怎么会让秦夫人有机会害自己?
殊不知,那夜老扇猪匠抱着孩子从山下跑来,刚到了大路上,就拦了一辆马车跪着求,“各位贵人,求人一命胜找七级浮屠,求您们搭小老儿一程吧?”
巧不巧,那马车里的也不是别人,就是乔装易容的孟茯和拓跋筝。
孩子的哭声虽是细弱,还有这细细的雨声,但还是落入了拓跋筝的耳朵。
当即只让他上了马车。
老扇猪匠感激她们俩的好心,也顺道说了这孩子的来路,“小老儿从别处扇猪回来,听着山上传来叫喊声,便寻声找去了坟山,便捡得了这孩子,却不见着大人。”
孟茯和拓跋筝听得他的这话,这才朝他怀里衣裳里包裹着的孩子看去,“刚出生的孩子?”
到底从前是大夫,出于本能孟茯当即便伸手探过去,只见孩子脸色难看,“先给我。”
拓跋筝则防备地看着老头,“好端端的,那里又是乱葬岗,你听到声音不怕,还上去瞧?”
老扇猪匠连忙解释,自己早前给人引路之事。
而孟茯将孩子检查了一遍,只觉得不妙,但现在也太晚了,也进不得城,只赶紧让车夫去附近有大夫的村子,便没顾得上去那坟山里寻找大人。
加上老扇猪匠又一直说没见大人。
孟茯和拓跋筝便想,兴许是哪家正室太过于厉害,将生产的小妾给扔到那里了。
也是个歹毒之人。
这孩子必然是那产妇临死前拼命生下的,从那明显被石头砸断的脐带处就能看到。
又怜这孩子生命力顽强,外头又是下雨又是连脐带都没扎,现在还能有气儿,比起前世自己在医院时那些金贵的孩子,着实可怜。
所以跟着大夫守了半夜,见孩子情况稍微好转些,方去休息。
翌日一早给了老扇猪匠些银子,叫他再到山上去找找大人,叮嘱好生照顾孩子,便进城了去。
这只是沿途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孟茯和拓跋筝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一路走来,两人途中可没少遇着事情。
因此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误打误撞救了的孩子,居然是被王桑榆认定被野狗叼走的死孩子。
而孟茯和拓跋筝进了城,找了一家巷子里的小客栈歇下来,便立即去打听消息。
本来是想要找谢淳风,与之汇合的,哪里晓得谢淳风的队伍竟然还没来京城……
孟茯听罢,不由得着急起来,“只怕还是因我的缘故,他们路上果然被绊住了。玲珑如今没了武功,跟着他不晓得安全不安全?”
“你急个什么?他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连玲珑的护不住,往后也不必再做男人了。你方才难道明天说么?那李蓉明目张胆的养着那么多面首,就是因谢淳风不举。”回来的路上见着一家夏国小菜馆,拓跋筝点了几个家乡菜,打包着来客栈里吃。
这会儿正拿着筷子,还递了孟茯一双,“刚才你就没吃饱,尝一尝这个,是我们夏国的家常菜,一样是小炒菜,你看看与齐国有什么区别?”
孟茯本没那心思,但盛情难却,也只好动起筷子,却发现好像与齐国菜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夏国人喜欢吃酸味重一些,所以每一道菜里,都有种不大明显的酸。“里面添了什么?”她为什么隐隐尝到了西红柿的味道?
但是好像又不大像。
“夏国的酸果酱。”拓跋筝回道,一面迫不及待地问她:“味道怎么样?”
“还好。”不过孟茯更好奇的,这酸果酱是什么做的。
只听拓跋筝描述,是一种跟李子差不多的酸果树结的。
这跟西红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想来若光必然是十分有兴趣,等南海郡的战事歇了,回头我也去给他弄些你们夏国的果树苗来培育一下,兴许在我们齐国种,便是另外一番味道呢。”
拓跋筝听到她的话,忍不住问道:“怎的?我还以为你会担心战事,怎么如今好像认定了一定会赢一样?”
孟茯听罢,笑道:“那个算命的老道,你还记得么?”
拓跋筝颔首,“自然是记得,怎么你还真将他的话当真了?”
“人说你也不假,所以我想他给我算的,似乎也不会有什么错。”孟茯这些天来京城的路上仔细将那老道的话想了想,然后再联合玉簪的命运,就自己得了结论。
“怎么说?”拓跋筝可记得,那老道最后说孟茯必然是月盈则亏,什么好事都占尽了,物极必反。
孟茯说道:“你还记得么?他说所有的好处,我虽将来都有,但如果一口气都有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想,我娘当年想来就是如此了,所以最后才是那个下场。”她说到这里,口气加重了一些,“但是,我没孩子啊!”
那老道还清清楚楚地说了,收养的子女是不算的。
既如此孟茯的人生还没有福禄双全啊。
拓跋筝让她这样一说,脸色猛地一变,“那这样说来,似乎是有些道理。”一面又忍不住朝孟茯看去,然后不知感慨道:“这真真是命运了,你夫妻二人各自东西两边跑,生怕照顾不来,所以迟迟不敢要孩子,哪里晓得正是这样,反而改了命。”
让孟茯不再走玉簪的老路。
孟茯连连点头,“所以啊,我就想我这不是还没孩子么,所以我怕什么?而且大齐如今比不得当年了,何况那火星石的力量你是见识过的,如今又重新改良,威力更大,那些金人只要还是血肉之躯,就抵挡不得了。”
而且沈夜澜还占了先机,他手里有那九龙海沟的完整地图,上面清晰到哪里有一块礁石会被船不小心撞到都有。
所以孟茯觉得胜算还是挺大的,自己何必那样悲观?
两人在客栈里又歇了一日,终打听到消息,谢淳风的队伍,再有两日就要到了。
她们路上给谢淳风留了暗号,只怕已经晓得她俩先行进城了,不然会不会将这消息放出来的。
所以现在孟茯和拓跋筝只要等着他的队伍到来,然后混进其中便好。
柯家,柯子瑾刚从城外回来,瞧那方向似乎是去了皇陵。
神情紧张不已,到了门口直接下马,然后手里抱着那宝贝一般放在竹筒里的画卷,便急急进了去。
书房中,柯相爷早就等着,听得儿子脚步声从书房外传来,急忙起身亲自去开门,见着果然是儿子,心头不由得紧张起来,“可得了?”
柯子瑾点头,一面跨进书房,将那装着画轴的竹筒递给柯相爷,“姐夫说一点没差,您瞧。”
柯子瑾不曾见过玉妃,哪里晓得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只等着他父亲来确认。
原来柯相爷早晓得孟茯被当做人质送到京城里来时,就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孟茯是要进宫去的,少不得是要被令妃娘娘她们看到,若是见到孟茯,哪里还能不将她与玉妃联想到一处去?那时候孟茯岂会有活路?
那些人只怕还会赶在陛下没见到孟茯之前就动手。
因此心里早便有了主意,让李琮画一幅孟茯的画像,到时候自己找个由头送到宫里去交给陛下。
到时候不单是孟茯的命保住了,女儿女婿的命运,兴许也有转机。
不得不说,孟茯忽然被召进京城,虽然打乱了他原本为外孙铺的路,但也提前使女儿少跟着女婿受苦,何乐而不得。
而且如果孟茯真的是玉妃的女儿,那他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但为了以防打草惊蛇,节外生枝,所以并没有提前做准备,让李琮先将孟茯的画像画出来,而是得了谢淳风的队伍快要进京了,才让儿子去皇陵。
此刻他有些控制不住紧张的心情,几乎是颤抖着手将画轴从竹筒里取出来,然后放到书桌上,一点一点地打开。
从头到脚,这个过程其实半息时间都不要,可是对于柯相爷来说,却像是那画轴有千斤重一般,每推一下便要费他半身的力气。
他此举让原本还算是平常心的柯子瑾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阿爹,您倒是快看啊。”
柯相爷也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手指一弹,随即声音没打开的地方随着画轴迅速翻滚,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便出现在柯相爷的面前。
他的表情像是在一瞬间凝固住了一般,只将柯子瑾急得不行,“阿爹,您倒是说话啊!”
柯相爷听着儿子的催促声,猛地回过神来,一面朝画像靠近,似乎他站得太远,看花了眼一般。
只是一双眼睛都快贴到画像上面去了,所看到的画面还是没有变化,他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浊气,然后不知是惊还是喜多一些,重重地朝身后的太师圈椅上坐下,“像,太像了!”
他甚至是有些怀疑,李琮就是画了玉簪。
所以当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的时候,连问柯子瑾,“你姐姐怎么说的?也说这是孟茯?”
柯子瑾颔首,“姐姐在一旁研的磨。”
柯相爷听到这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忍不住兴奋地抓住柯子瑾的手,“儿啊,真真是天助我也,你姐姐一家就命不该绝,咱们赌赢了!”
“真有那样像?”柯子瑾看着有些高兴过得而有些癫狂的老爹,却是担心不已。
他阿爹真没事么?
然柯相爷已经开始收画卷,“我马上进宫。”随即便换了朝服,然后拉着画卷往宫里去了。
李尚本来就不是个勤奋的帝王,所以这会儿正在御花园里,身边正是新册封的王美人作陪着。
年轻的宫人们不懂,为何这王美人相貌平平,却如此得陛下的宠爱,反而是那些美貌天仙的娘娘们,被冷落在宫中,不入陛下的眼。
但只要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们都晓得,王美人为何得宠?还不是因为她与当年那位有三四分相似么?
如今那位李誊殿下的母亲,不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妇罢了,还不是因为她与那位有双神似的眼睛,所以即便是她死了这么些年,李誊殿下又如此不争气,陛下还是照样宠着他。
到底都是托了那位的福。
可惜那位却早早就销香玉殒,没得这些福气。
“陛下,臣妾再给您倒一杯。”王美人不知道这个内情,身边的宫人又都是些年轻的,自然不会告诉她得宠的缘故。
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反而只当是陛下真心宠爱自己,不免是有些恃宠而骄,就进宫这短短一两月,便将宫里一干娘娘得罪了个遍儿。
“陛下,柯相来了,说前日要进献给陛下您的花山图找到了。”身边伺候的老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耳边,躬着身子禀着。
王美人听罢,捧着酒杯整个娇软的身体似乎都要塞进李尚的怀里了,一面娇嗔“臣妾那宫里,正好缺些像样的挂件呢,这什么花山图,臣妾想要。”
李尚不知道这画有玄机处,所以听到柯相爷拿着花山图来了,只让他来。
柯相爷激动地随着引路的小宫人到御花园中,只是见着陪伴在李尚身边的王美人时,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
就这才得宠的王美人,是个没脑子的,才得宠几日便不知道高低,前几日居然还向陛下提,想将她的庶妹嫁给子瑾。
当然,李尚虽宠爱王美人,但没糊涂到这个份上,柯子瑾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比不是这京城头一定的少年英才,但也是个好儿郎,那王美人的庶妹是个什么玩意儿?
“微臣叩见陛下。”柯相爷假意没看到李尚怀里的王美人,正要跪下。
李尚却已经伸手虚扶,“爱卿快请起。”也不去纠结他是否给王美人行礼,只让赐座,目光则落到他怀里如握至宝的画卷,“怎么,爱卿这是舍不得了?”
柯相爷微微一笑,“这本来就属于陛下的,微臣何来有不舍?”说着,故作惊讶地看了因自己没有给她行礼而板着脸的王美人,“哟,王美人也在啊。”
李尚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怀里有个王美人,也不去计较柯相爷那点小心思,只道:“打开给朕瞧一瞧。”
柯相爷自打进宫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给李尚看的,但是却不愿意让这王美人看到,于是便迟迟不动手,反而是递给了李尚背后的老宫人。
老宫人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去,然后看朝李尚。
李尚也有些意外,不知道柯相爷这是什么缘故?
但他怀里的王美人却是已经不快地从他怀里出来,起身要去老宫人手里拿画,“什么花山图,难道臣妾还看不得么?”越发觉得是这柯相因为自己提起庶妹的婚事一事,而故意刁难。
一时委屈不已,又要朝李尚扑去,语调柔而妩媚,“陛下~”
但李尚真不好这一口。
再加上柯相爷这意外的举动,他便朝王美人道:“爱妃先退下吧。”
王美人自然是不甘心,还不愿意走,继续撒娇抛媚。
越是如此,她那张与玉妃有些三四分相似的脸,如今便只有一二分了。
李尚自然是不可能再纵容,当即冷下脸来,只朝王美人的那些宫人们吩咐道:“还不将你们主子送回去。”
宫人连忙上前,王美人虽不算聪明,但也会看脸色,隐隐也察觉到,好像每次好好的,自己撒娇抛媚,陛下就不喜欢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心里不解,又怕真惹恼了李尚,只得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把那柯相爷恨极了。
“这是作甚?”她走了,李尚才看朝柯相爷,又看了看老宫人手里的画,皱着眉,“不是花山图?”
柯相爷起身,从老宫人手里将画拿了过来,然后将画面对朝李尚,只听‘咻’的一声,画卷猛地打开,一张女子丹青图便呈现在了李尚的眼前。
他的神情几乎是一瞬间就凝固住了。
身后的老宫人亦是如此,不过他反应得快,连忙上前要去抢柯相爷手里的画,“相爷,您这是作甚?”
哪个不晓得,这是陛下的忌讳,天大的忌讳啊。
宫里不得提起玉妃,不可与她有关的东西,更不要说是她的画像了。
柯相爷却是避开,不愿意将画给老宫人收起来。
老宫人便挡到画前,却只听得柯相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这不是娘娘,这是沈大人的夫人,孟茯!”
“这不是娘娘这是哪个?”老宫人急得去抢画,只是刚将手伸出,就愣住了,“柯相爷说什么?”
李尚似乎也才回过神来,龙颜看不清楚喜怒哀乐,嘴里的声音却有些颤抖地问着柯相爷:“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