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拓跋筝一时是难以接受的,于是便提起李琮之事,“三皇从前是什么人,你应当也最是清楚才是,但你见他对我怎样?”
拓跋筝还沉寖在这个重磅消息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孟茯忽然又问她,不免是想起了当初李琮在南海郡的行事,此刻想起来的确是有些不符合他以往的处事作风。“他认出你了?”可即便是认出了孟茯,按理当初玉妃冠宠后宫,李琮的母妃便少去一份宠爱,如此他当时怎么还百般对孟茯好?
而且那时候南海郡正逢海盗之危,正好是他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可事实上李琮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赔上了身家性命,将私兵都召集过来,一起与南海郡将士抵抗海盗。
拓跋筝心中万般的疑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孟茯的身世还有这许多曲折之事,到底是觉得匪夷所思,需要冷静一会儿。
可孟茯没给她喘息的时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常言说得好,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你自小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应该最是清楚宫里那些尔虞我诈无非都是因一个男人而起,三皇子的母妃出生不如旁的妃嫔,又不受宠,一直被打压着,他小时候在宫中想来也过得不大如意,那时候是承了玉妃的恩情,所以当初在南海郡,他才一改常态。”百般对自己好,到底还是因为玉妃的缘故。
拓跋筝听得了她这些话,对于李琮便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倒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如此我也能想得通,你为何愿意将他的一对儿女留在身边了。”
“是啊,他兴许不是什么好人,早前你也晓得,他还专门害过我夫妻二人,但认出我后,他便是对我处处好,的确是个合格的兄长,丝毫不夸张地说,为了我他这性命都是可以不要的。所以我后来也想通了,管他是好人坏人,只要他对我是好的,我便也要尽力地护住他这一双儿女。”孟茯当初的确是为了李琮的事情纠结了许久,后面还是沈夜澜给她开解一回,这才想开了。
这人世间本来就非黑即白,也不是哪个生来就是坏胚子的,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所以好坏之说,又岂能是一家之言就能定罪的?
“李馥可是晓得?”拓跋筝忽然意识到,孟茯倘若就是玉妃的女儿,那岂不是和李馥同父异母的姐妹?不晓得有了这层关系,对她们这金兰之交是好还是坏。
孟茯摇着头,“这等秘密之事,我哪里敢与她提起,而且信里三言两语岂能说得清楚,所以便想着往后见着面了,再与她细细说。”何况事中万般曲折,但凡一句假他人之口,只怕原话的意思也要变了个样子。
拓跋筝颔首,“你考虑得也对。”只是心中疑惑,忍不住朝马车里那一堆黑衣人起身走过去,一把揭下他们的面巾,似乎都是中原人呀。因此越发不解了,“你说……”
不过话才说到这里,忽然看见黑衣人脖子下露出来的青色纹身,当即便伸手将他衣襟往下拉,便露出密密麻麻的纹身来,惊得只连忙朝孟茯喊:“阿茯,你快来看。”一面连续扯开了其他黑衣人的衣襟,果然都是如出一辙。
个个身上都有繁复的祥云纹身,而祥云之中则包裹着一只狮子。
孟茯听到她的话,立即起身过来查看,“蒙家军?”
传言蒙家的家徽便是一只狮子,而蒙家军的亲卫队几乎个个个都有这纹身,而且其纹身繁复不已,祥云更是布满了大半个身子。
“当初蒙家军不是全军覆没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西域?”从他们的武功上来判断,拓跋筝十分确认,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中原汉地扎根落脚。
孟茯虽也疑惑,满腹的谜团,但现在最起码知道两件事情。一是他们为何杀自己,二是蒙家还有后人。
“要多久才能醒?”拓跋筝试着将那年长的黑衣人摇晃了几下,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半里香的毒性虽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后遗症,但中毒过程却是十分霸道的。中毒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就算天塌地陷也不可能醒过来。所以便摇着头,“等自然醒。”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山里等着吧?”而且这样下去,只怕是天黑也赶不到城里了。拓跋筝一边说着,担心地看了看孟茯准备的干粮,“你准备多少干粮?”
“你放心,饿不着。”孟茯怎么可能只准备一顿?何况早就想好了以身犯险,将这些心急如焚,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的刺客引出来,自然是早前做好了准备,所以这马车后面的箱子里放了两个食盒。
一面示意拓跋筝去取,“就算在这山里耽搁两日,也足够。”
拓跋筝半信半疑地绕到马车后面,将车厢打开,见着里面的食盒,有些惊讶,不过旋即又反映过来,“也是了,你既然连半里香都准备好了,只怕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过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隐蔽小路?”
而且这条小路到她们现在所停下休息的地方便是到了尽头。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就只到这里呢?一面朝山里好奇地探过去。
只听孟茯说道:“从前这里有一个小矿洞,所以这边就有小路,不过荒废了不少年,这条路如今是没有人再来了。”她们在这里也就相对于安全。
毕竟沿途那么多小岔路分到各个村子里去的,就算是这些人有同伙,寻过来也不可能沿着每一条小路去找人。
不过说到底还是当时沈夜澜专注描绘堪舆图的时候,孟茯在边上看了许久,自然也将这沿途的各条小道给记了下来。
当时候只想着记一记,好清楚这沿途要经过的小村庄,真遇着什么大雨的,还能到最近的村子里去躲雨。或是往后要修建沿途的休息驿站,自然也要挑着那靠小村庄近一些的地方,这样驿站里的人也既然安全一些,短缺什么也方便,可以到小村庄里去取。
但是断然没有想到,头一次用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拓跋筝这会儿拿了食盒出来,孟茯已经从车上取下卷着的毡毯,如今将毯子铺好,饭菜便摆放在上面。
拓跋筝还在头顶上的芭蕉树上砍了一串熟透了的芭蕉,一起摆着。
倒也是荤素搭配,丰富不已。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哪里让人能想得到她们早前还在被人追杀,这会儿却是如此恰意,犹如那在外郊游一般。
两人这才吃着,马车里便有了动静。
车帘是挑起的,一下便看到那些黑衣人醒来,挣扎着要起身,一个个满脸震惊。
他们能不震惊么?脸上的面巾全都被扒了就算了,这衣领个个都被扯得松缓不已,显然对方已经看到他们身上的纹身了。
不但如此,当时他们明明正朝孟茯杀过去,哪里晓得忽然就失去了知觉。
这会儿醒过来,竟然是已是阶下囚了。
又正好看到车下不远处那芭蕉树荫下坐在毡毯上吃饭的两个女人,一时又怒又恨。
为首曾经被颂岚称作德叔的老者率先骂出口:“好个半里香,当年之事,果然是狗皇帝所为!”他显然是个性格急躁暴躁的人,骂的时候脸上青筋鼓起,一双眼睛珠子更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好似与孟茯,真真是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一样。
有一个传言,蒙家军被掩埋在大漠黄沙中,就是因为被人下了半里香的缘故。
而如今好巧不巧,孟茯又拿出半里香将他们全部抓住。
孟茯也不晓得要如何去解释,而且如今对方已经将她认作是仇人,她想着就算再怎么努力解释,只怕这些人半个字也听不进去的了。
所以也就没打算在这半里香上面浪费口舌。
一面起身信步朝马车处走过去,将这满车人的愤怒面孔都打量了一遍。
拓跋筝不知孟茯想作甚?只见她靠得这么近,有些不放心,放下筷子连忙起身,连跟过来。
却忽然听得孟茯说道:“颂岚什么都说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抓到你们。”
拓跋筝直接被孟茯的话吓住了,她不是相信颂岚么?又或是她这是拿颂岚来诈对方?
同样的,马车里的七八个人也是个个脸色精彩,失望的难以置信的,比比皆是。
而最为激动愤怒的还是那为首的德叔,肉眼可见他浑身都在发抖,如果不是被拓跋筝那精妙的结给绑着,只怕早就已经气炸了。
一面愤愤吐言:“果然是他!”
这一次换做孟茯震惊了,她就是想着这些人都被绑住了,蹦跶不了什么。而拓跋筝怀疑颂岚,孟茯想替颂岚洗去清白,好让拓跋筝往后莫要再怀疑他。
所以刚才才提了这么一句。
本是无心投石,却无意得到如此令人惊讶的意外收获。
孟茯压住心中的波澜,一面镇定地回头看了拓跋筝一眼,很是担心拓跋筝因为这德叔的话,说漏了嘴。
但拓跋筝也不是那愚笨之人,自然晓得这个时候不可喜形于色。所以也将心中的惊诧掩埋,只静静地看朝德叔。
德叔其实也不是那没有心计之人,只是他们来这南海郡已经将近半年了,早在认出孟茯的时候,他们就准备动手,却一次又一次被颂岚给拦住了。
这让他们不得不去怀疑颂岚的居心。
而就在上次,明明差一点就要取下孟茯的性命了,颂岚又忽然来拦住。
颂岚种种维护孟茯,不然他们出手的迹象,让德叔下意识地信了孟茯的话。
但德叔也没打算再多露口风,只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孟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一面又仰天长啸,朝老天大喊不公允!
孟茯怎么可能就这样杀了他们,如果真要杀他们都话,犯得着做这么多准备还给带到这无人之地?所以摇着头,“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想来也最是清楚,这死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反而是想要活下去,才是人生头一件最难的事情。”
“妖女,你到底想如何?”德叔本想求死,也省得受折磨。哪里晓得孟茯竟然不打算杀他们,不免是着急起来。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
孟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自己这副长相勉强算得上是小百合的容貌,有朝一日还能被人称作妖女,不由得朝拓跋筝看过去,“你说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的确,相貌清纯的孟茯在身材高挑,容貌绝美的拓跋筝面前,就是一株籍籍无名的小梨花,丝毫不耀眼。
所以被称作妖女,的确是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肯定不是夸你。”拓跋筝环手抱胸,心说自己是白白担心孟茯了,她这会儿还有功夫开玩笑,显然并不害怕。目光随即落在这老头的身上,“他知道的应该多,你直接问他一个人就算了,我还是不想在这荒郊野外过夜。”
众人不懂拓跋筝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将其他的年轻黑衣人都杀了么?
然而却只见孟茯递了一个药瓶子给拓跋筝,“喂他一颗。”
拓跋筝接过药瓶子,直接朝马车走过去。
这会儿哪里还不懂,这是要给喂毒
孟茯的确研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毒,但上一次都给浪费得差不多了。
片刻后,被喂了丹药的德叔被拓跋筝一脚从马车上踹下来,拖到了树荫下。
车里其他人则被细心的拓跋筝全都封住了穴道,然后齐刷刷地看朝草地上躺着的德叔。
本以为孟茯是杀鸡儆猴,给德叔吃了什么肠穿肚烂的毒药,以儆效尤。
哪里晓得没多会儿,德叔就哈哈地笑起来。
马车里的众人摸不清楚情况,连拓跋筝也疑惑:“喂的是什么?”
“萱儿她们做坏的药丸,吃了让人发笑。”孟茯回道。
拓跋筝一脸愕然,“能行么?”
那厢,德叔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哈哈笑起来,因被绑着手脚,好似一蛆虫般在草地上翻来覆去地滚着,笑得他似乎并不好受。
但到底是硬骨头,时不时还来一句,“要杀就杀!”一边大笑,似又万般痛苦,看起来他那表情怪异无比。
后来发现没用,便又开始说些难听的话来激怒孟茯,“你个妖女,果然和玉簪如出一辙,今日你若是不杀死老头我,来日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但孟茯从他的骂声中,却得到了些消息。有些纳闷地当着他的面跟拓跋筝分析起来,“这不对啊,玉妃娘娘不是先嫁了蒙将军么?蒙家军出事后,她才被接到宫中。”
按理她是蒙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蒙家军的后人不是该敬爱她这个主母么?即便她后来进了宫,但好像这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吧?
拓跋筝也有些兴趣,“你说的不错,难道这些人冒充蒙家军?”
拓跋筝的话德叔显然听到了,立即反驳,自证身份:“我赵德,乃蒙家军玄军下百夫长之一!”
又意外收获他的身份。拓跋筝看朝孟茯:“不曾听说过此人。”
主要是蒙家军覆灭的时间太久了,晓得蒙家军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这人只是天玄地黄中玄军下其中一百夫长罢了。
两人继续说着,压根不管那笑得早就受不住的赵德,反倒是拓跋筝真担心他就这笑死过去,提醒着孟茯,“真不管他?”
“那你帮忙封住他的穴道。”
拓跋筝照做,没想到这封住穴道,竟然还真不笑了。
而不在不受控制地发笑,让赵德也缓过气来,只觉得原来不笑是何等的舒畅快活。
简直就好比荣登极乐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舒爽片刻,孟茯又让拓跋筝解了他的穴道,然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着孟茯在旁边说道:“享受过刚才不笑时候的轻松感,想来这一次他撑不了多久。”
赵德听罢,只又破口大骂起孟茯卑鄙无耻,什么样难听的言语都骂了。
只不过却是带着笑声骂的,众人也听得不清楚。
然后果然是没有撑过多久,便开始求饶了。
拓跋筝这才又将他的穴道封住,孟茯也不着急问他,给他喂了些水,等他缓和片刻才道:“说吧。”
赵德只觉得此刻自己浑身酸软得难受,这都是方才不受控制后大笑而引起的后遗症,这比身上直接被砍几刀还要难受。
但想到自己就这么出卖夫人,终究是过意不去,试图咬舌自尽。
不过还是被拓跋筝先一步发现。
再一次被点了穴道。
几番几次折磨,终究是没受得住,真的投了。
然后与孟茯解释他们的身份。“我等当年受命保护夫人离开,所以才避开李尚的暗算,伺候便一直随着夫人隐居在西域一带,伺机为将军报仇!”
“夫人?”孟茯有些不信他这话的真实度,“蒙将军的夫人,她不是一只在京城么?”方才她也说过了,蒙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玉簪么?
也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母。
却不了赵德‘呸’地啐了一口,“她不配,若不是她跟那狗皇帝有私情,为了进宫,怎么可能害得蒙家数万人一起葬身于黄沙之中?”
孟茯有些懵了,只觉得蒙家的事情,似乎离她所知晓的一切线索都越来越远,一时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个真,哪个假。
“那你们保护的夫人是何人?”孟茯按下心中的诸多疑惑,这会儿也没顾得上去生气对方骂玉簪一事。
当下只想先将这赵德所知晓的一切问清楚,至于是对是错,再去查。到时候如果真如他所言,孟茯自然会说什么,可若是她冤枉了玉簪,孟茯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也不算是我们夫人,我们大将军魂都被玉簪那妖女迷得三魂七窍没了去,她是玉簪的妹妹纱曼雅。”
这名字,明显不是齐国人的名字。孟茯与拓跋筝相视一眼,有些不解,玉簪怎么还有个妹妹?她不是被蒙家收养的孤女么?
然接下来便从这赵德口中得知,原来玉簪的母亲是西域一小国楼云公主,楼云国破后,她流落到了中原,嫁了一位中原男子。
“说来这人你们只怕也晓得,他便是鼎鼎有名的国医圣手孟兰陵。”赵德自己说出这孟兰陵的名字后,下意识地朝孟茯看去,“你也姓孟。”
是啊,孟茯也姓孟。所以她跟沈夜澜不止一次想过,可能当初将自己带出来,甚至将自己养大的祖父,可能是蒙家的人。
但为了隐藏身份苟且于世,所以将蒙改成了孟……谐音而避世。
可如今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孟茯现在仍旧不信他这话,因为这位国医圣手孟兰陵死了最起码五十年以上了,而且据后人所写的孟兰陵传记,他一生并未娶妻,弟子也没有,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药童。
但他去世后,药童便也没了踪影。
所以他哪里来的女儿?而且还是两个。
而她越是不信,赵德就越是要与她解释,“谁也没料想到他正值青年就走了,而且他又是隐世之人,行事低调,成不成亲外人如何知晓?反正楼云公主死后没多久,他也殉情了。长女被蒙家收养,次女便是我们夫人,随了楼云旧部一起回到西域。”
因为孟兰陵的妻子楼云公主是西域人,长女玉簪虽随了父亲,没有半点西域人的模样,甚至相貌平平,谈不上有半点出挑之处。
但纱曼雅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不但有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璀璨眸子,还有一张绝世倾国的面容。
也正是两姐妹相貌天差地别,而且身处的环境不一样,所以谁也没想到她们会是姐妹,一直等到玉簪随着蒙将军一起出征,在边境遇到了纱曼雅,经过种种事情,姐妹俩才相认。
“纱曼雅夫人才是全心全意为将军着想,可将军却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一定要娶玉簪,那狗皇帝……”提起李尚之时,赵德偷偷探了孟茯一眼,生怕孟茯恼怒。
然却得了孟茯一句:“当今大齐皇帝,的确做得不怎样,你继续说。”
赵德闻言,心中有些愕然,有这么说自己亲爹和当今圣上的么?一面继续说道:“反正为此还与李尚起了纷争,为后来的事情埋下了后患。不过我们也只是下面小小的百夫长,上面这些人的爱恨情仇到底如何,却不是很清楚。”
就晓得结局,蒙家军全军覆没,被淹没在黄沙之中。
简直是可笑至极,所向披靡的蒙家军没有被敌军所打败,却死在了自己的君主手中!
这样的深仇大恨,他们如何能放过?
听得他的这些话,虽不晓得有几分真假,但是纱曼雅这个人,从前一直不曾出现在各种流传的版本里。然现在看来却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沉思片刻,转而又问起他,“颂岚是怎么回事?”
赵德到底是个武行出身之人,可见是并不擅长于动脑子,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怀疑孟茯刚才不过是诈他罢了。
所以听到孟茯问,想起颂岚的背叛,若不是被绑着的,只怕是要气得跳起来,自己气了半响,倒也没马上回孟茯的话,而朝马车里被点了穴的那一堆年轻黑衣人:“方才的话,可作数,你不会杀他们?”
孟茯颔首。“作数。”
赵德其实心里有数,自己没能藏住秘密,愧对于夫人,就算是孟茯留了自己的性命,可自己也无颜去见夫人了。但他们不同,他们都是四处捡来的奴隶,好不容易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像是个正常人一般活着,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死。
他又想起颂岚以往说的那些话,还有孟茯在南海郡的所有行事,从未害过一个人,因此便想要赌一把,信了孟茯。
一面与孟茯说道:“我看你也是知晓黑白,懂得是非之人,说了与你听也无妨。”
原来落雪山庄地处夏国与齐国边境之上,而落雪山庄多做的都是那木材生意,各个弟子奔走四处。
而时隐之的大弟子颂岚,便是常走于西域。
“我们少主与颂岚来往过密,从前也借着乔装成他的样子借了他身份办了几桩事情,所以当夫人得知落雪山庄要迁移到南海郡的时候,便让少主彻底装扮成颂岚。但是没想到将近半年前,落雪山庄的庄主才将颂岚召回。”
而回来的便是他们的少主云什,至于真正的颂岚,被他们夫人软禁着。
他们也是那时候一起来的,来后头一件事情就是发现了孟茯的长相,然后晓得了孟茯是玉簪的女儿。
然后开始准备刺杀,纱曼雅则一定要云什亲自动手。
而云什迟迟不动手,赵德等不及了,便有了之前的事情。
孟茯有些震惊,只怕时隐之还没察觉到他的大弟子其实已经换了人,但是也有些意外,云什一直没有杀自己,又是为何?
又见赵德这里问不出什么,便将他扔回马车里,与拓跋筝坐在芭蕉扇下分析赵德给的这些信息。
时间过得倒是飞快,转眼那烈日落幕,星斗转移,竟已是月上中天。
夜里还是有些凉飕飕的,孟茯虽然点了驱蚊的盘香,但在这树下到底不如马车里舒服。
可奈何马车里塞了那么几个大男人,拓跋筝也不乐意进去,只得朝孟茯催促,“你确定留的消息,他们今晚会来?”
“书香那样细心的人,别人看不懂我的信,她肯定是能看懂的,兴许要不了半个时辰,接咱们的人就来了。”其实孟茯有些心虚的,但是信鸽总共就能带那么点纸张,哪里够自己长篇大论,所以只能简单提了。
现在就指望着书香能找到自己在这里。
拓跋筝叹着气,对孟茯有些不大抱希望,只将毯子扔给她,“我习武之人倒是没关系,到了半夜里水汽重,你别叫冷。”
然还真跟孟茯所言没差,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在人在天便来了。
连夜拉着这赵德等人往城里赶去。
但仍旧是到了第二天辰时二刻才到城中,孟茯连歇都没歇一下,便要去时家。
不过被拓跋筝拦住了,“我去吧,你先回去休息。”
孟茯没她手脚快,刚要拒绝,拓跋筝却已经下车,转头上了去往时家的出租马车。
如此孟茯也只能作罢。
只是家中也无人,沈夜澜如今还在那九龙海沟呢?所以只能将从赵德这里的信息都先行写下来,又简便地与沈夜澜传了书信。
忙完种种事情,已是午时左右了,喊了兰若来一起吃过午饭,准备去铺子里的,却被兰若劝着去休息。
昨夜在马车里,因一下接收了这么多信息,明显有些兴奋,也没休息好,这会儿的确是有些乏的。
所以便回房去。
只是刚上楼脱了鞋子,出于直接孟茯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瞬不知道哪里刺过来的剑,就悬在她的脖子上。
“这,有话好好说?”孟茯心想,他若要杀自己,应该半年前就杀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原此刻将剑悬在孟茯脖子上的,也非别人,而是冒充颂岚好几年了的云什。
但现在仍旧是顶着颂岚的脸。
他昨日发现孟茯走后,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下午些时候发现赵德他们全都不见了,就晓得事情不妙,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搪塞戎岚,一路追来。
可沿途一个人影也不见,直至半个时辰前,他才晓得赵德等人被抓了,而拓跋筝去了时家,只怕自己的身份是没瞒住。
身份终究是假的,本就瞒不住。但云什到底不能看着赵德他们死,晓得孟茯身边现在没什么人,所以便冒险来了。
果不其然。
“将他们放了。”脸还是颂岚的脸,但声音却明显不是从前的声音了,有些粗粝,孟茯怀疑,这想来才是云什原本的声音。
孟茯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有种感觉,云什不会杀自己,所以也没有多慌张,反而淡定道:“我不会乱杀无辜,这一点你应该最是清楚,但让我将他们放了,也不可能。最起码不是现在。”
然孟茯怎也没料想到,云什竟然朝她保证道:“你放人,我会立刻带着他们返回西域,不会再踏足南海郡半步。”
听着他坚定的口吻,孟茯其实是愿意相信的,但是从赵德的口中所描述的一切来看,这个少主似乎没有多大的权力,几乎都是由着纱曼雅,也就是自己的姨母做主。
所以即便她相信云什,但她不信纱曼雅啊。所以给拒绝了,“我不信你母亲。”孟茯忍不住想,莫不是云什一直没杀自己,哪怕现在没有动杀心,难道是因为他们是表兄妹的缘故?
云什显然也没想到孟茯如此直接了当,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但抵着她脖子的也没有松开。
这样僵持着,虽他没有杀自己的意思,但到底是不安全,孟茯只觉得自己若是虚晃一下,这锋利的剑刃绝对能将自己的喉管给割开,所以缓缓抬起手,试图想要将这剑推开一些,“其实并非要兵刃相见,你是个明白人,上一辈人的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杀了我,蒙家军也不可能活过来。”
而且她冤枉啊。蒙家军覆灭的时候,她这个人还没出生呢!
这话,云什还与赵德说过。所以现在听到孟茯对自己说,不免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将剑松开了。
只是还没等孟茯松口气,孟茯就发现自己动不了。
耳边响起云什的话声:“你信不过我母亲,我也信不过旁人,你须得跟我走。”不然没有办法保证赵德他们的性命。
然后孟茯就被他扛起。
滋味的确不好受,只觉得胃里刚吃下的东西都要被颠簸出来,好想与他说一句,放自己下来,自己会老实跟他走。
但是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哑穴也一并被他给封住了。
也就是孟茯被云什带走没多会儿,拓跋筝急匆匆地回府。
出乎意料她是骑马回来的,在门口跳下马,直接将马绳扔给门子,“你们夫人可有出去?”
“不曾。”门子回道。
闻言拓跋筝松了一口气,急步往府里去,晓得孟茯在寝楼休息,想着应该没什么事情,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但还是去瞧一眼。
这寝院里不过两个扫洒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的花荫处照着那开得正艳丽的花团画花样。
“筝姑娘。”两人见了她,忙起身行礼。
“夫人在?”她一边问,一边快速往楼梯处去。
后头传来丫鬟们的声音,“一直在楼上呢。”
到楼梯口,房间中一切如故,只是唯独却少了一样。
便是呼吸声。拓跋筝当场就愣在原地,心中又急又悔,连跑带走到里间,果然是没有半个人影。
她早该想到的,如今孟茯身边能用的人本就少,连书香都有事情要做办,如今这府上除了那些摆设一般的护院,如果云什真来了,哪个还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