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佾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大齐到底是怎样的落后?一直在说金国和辽国是蛮荒野蛮人,但事实上,他们大齐才是最为野蛮的,许多人这骨子里都是下意识将女人作为物件来看待。
真真是那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伪君子
明明他们也是女人所生,也有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女儿,可为什么还把女子的身份定得如此低下卑微?
就如同一件商品一样。
什么女德女戒,从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觉得女子该学该遵从,只是昨日被孟茯点醒,现在又听到孟茯这一席话,心中骇然有如雷击过一般。
很难受,但是不知道要怎么改变现在的状况。而且想要改变,又谈何容易?只得向孟茯看过去,心中对她尤为佩服,一男人有她如今的成就,已经是十分了不得,更何况她还是生活在这样女子被踩在脚底下的社会之中的女人,“姑姑,您是不是早就洞察这一切了,所以您的这些工坊杂货铺子所聘用了许多女工,就是想要循序渐进,让大家意识到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孟茯从前没有想这么远,她只是想给那些没有生活来源的女人提供一份工作,以保证她们不会走上歧途而已。
现在听李君佾说好像也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于是说道:“到时候窑厂建设好了,必然是要建食堂的,里面除了掌勺的大师傅,其实其他的都可以请女子来帮忙,我想她们是乐意至极的。”反正这食堂里的工作流程,和她们每天在家里准备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是一致的。
当然,孟茯也不是嫌弃女人做不了大师傅,而是这里是大食堂,不是炒一些家常小菜,用的锅灶都是大锅大碗,到时候炒菜的时候,女人怎么能一手掌起大锅大勺呢?
所以还得找个有力气的男子做大师傅,那些个瘦弱的,是不考虑做掌勺的。
不过仔细想起来,这历来许多餐馆酒楼里做掌勺的师傅,还真是个个都是那大腹便便的。
李君佾又问了一些事情,其实左右离不开民生问题,有的孟茯或多或少能给他解释下,所以也能然他晓得个一知半解。
但孟茯也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所以他又去寻若飞。
若飞是底层人家走出来的,小时候什么苦都没有吃过,自然是能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见他为这些各式各样家庭烦闷伤神伤脑,便劝慰道:“你当然不用多想,阿娘说得对,天下这样大,人家千千万万不重样,真幸福和美美地,又有几家呢?你能操得了多少心,何况人幸福不幸福也不是别人说了算,能想办法尽量管他们衣食无忧就是最大的功德。”
李君佾听了点点头,心中倒是想放下,但想起来还是替那些姑娘不值得,“一样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为什么会是不一样的命运?”
见他还在纠结若飞籽,若飞不禁觉得他魔怔了,“这还不是跟和亲一个道理?一样也是帝王家的亲女儿,可有的为什么要嫁的辽国去,有的却能在京城里享受安稳的生活和荣华富贵。”
这跟之前孟茯开解他是一样的说法,但是李君佾就是心里不舒服若飞也管不着他,毕竟手上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只吩咐了几声,“认真说是好事情,但若是太过分了,那就是钻牛角尖,把自己给钻进去,到时候正事儿没有办成,还把自己搞得忧忧郁郁的,心方宽一点,眼睛往前看一些,不要只盯着眼前这一点点事情,命运这个事情不好讲,咱们管不得命,只能尽量顾着自己的运。”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他莫要再想这些伤神又烦恼的事情。
李君佾直叹气,只让他先去忙,自己还是打算再想一想。
所以接下来这几日他继续去老百姓家里走访,然后回来夜里挑灯不知道涂涂写写些什么,反正忙了好几天晚上,然后整理出一个小册子来递给孟茯。
孟茯有些疑惑,“你这几天就忙这个?”打开一看,发现竟然都是对于这些人家的各种对策。
比如说男人心情不好,回来打女人孩子的他建议要抓到牢里去。
这个也不是不行,但是从古至今多少糊涂女人被自家男人揍了,最后反而去给这男人求情。
给她做主的反而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所以这一条虽然有震慑作用,但是其实不大适用。
又看了另外几条,李君佾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姑姑,我的这些法子都行吗?”
“行是行的,就怕苦苦受害者们自己糊涂,他们的娘家人又嫌弃丢人,所以你这方案实施起来,只怕得推迟二十年,甚至有可能是撒三十年以后,这些受害者被压迫者从小接受教育读书,往后才会意识到,即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丈夫这样对待自己,是错误的行为。”自己那个时代还有不少女儿闹离婚,父母还觉得丢人,一定要劝她为了孩子,为了什么的忍一忍就过了。
就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的封建时代了。
李君佾一脸的坚定不移:“不管是会推迟多久,但是我一定要坚持,我不能让这些人家的生活方式和处理模式恶性循环下去。”
“小伙子,有志气,希望你能持之以恒,让我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那样一幕。”但其路漫漫远兮,还不知道它多少年才能看到他所求,这个孟茯就不知道了。
“我一定。”李君佾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十年二十载,的确是看不出成效的。所以听到孟茯的话,并没有认为的她是在嘲讽自己,因为她也在期待着。
他对未来有了明确的目标,不管自己将来能走到哪里,但是让大齐男女孩童到了一定年纪都能上学读书,老百姓们生病抓药找大夫,只需要花一点点银子。
所以对眼下的事情就越来越有干劲。
若飞看在眼里甚是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打了鸡血呗。”已经来这双峰县七八天了,孟茯正打算收拾行李回去,李君佾她原本是想一起带回去的,但是现在李君佾反而不愿意,想要一直跟进这双峰县的项目。
孟茯想着若飞在这里,还有那戎岚也愿意帮忙看着些,也就没有勉强他跟着一起回去。
当下回着若飞的话,也不忘交代他:“他所见所闻终究是不如你,你是做长兄的,若是愿意就多看着些。”
若飞听到孟茯讲得这般生分,有些不乐意,“阿娘怎如此见外了,本就是该做的。而且您和义父虽没有明说什么,可是我们又不傻,哪里能看不出来,将来是希望阿佾成个怎样的人才,所以阿娘放心,不管如何,阿佾不会有事的。”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有着自己的思想和与别人不一样的喜好,所以孟茯刚才那样都说的。就是不希望若飞他们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原本的喜好。
他们还小,不用来背负责怪责任,也不用来去为了别人而活。
所以当下很认真严肃地看着若飞,“若飞,你们这些人里,阿佾是例外,因为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没有那么这么多的选择。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寻常的身份,你们身上也没有什么责任,所以我喜欢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们首先要想的不是去辅佐谁,而是该为自己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追究这样的快乐。”
“我希望,你们跟若光一样,一直没有放弃自己所爱。”像是若光那样,重心还是在他的爱好之上,帮李君佾是顺手而已。
反正她的要求是,不管他们这些孩子将来做什么,首要摆在前面的,并非是李君佾,而是他们自己。
她的这些话,听着似乎将孩子教成了一个自私自利之人,而非心胸先怀着家国天下。
可是若飞却懂得孟茯的意思。
他们阿娘,从来想都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她的这些话不是教他们小辈自私自利,而是要先学会爱自己,而不是头一件事情就考虑别人,如果一直为别人考虑而不顾自己不爱护自己,那样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又能给对方什么?
于是郑重点着头,“阿娘,我懂,人若首先就要学会先爱护自己。”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所以阿佾的事情,你们的兄弟情毋庸置疑,你们想要他好,我能明白,但前提是先顾着自己。”孟茯说罢,叹了口气,“这些话,我也与他说过了,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也有你想要的生活,所以将来即便是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怎么可能让他自己一个人走这样一条路?就拿若光来说,他虽没有一直跟着李君佾,可是他做的那些,不都是为民为国的么?
大家其实不过是选择了不一样的路,但终点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些兄弟们也不可能让他独自一个人。
而孟茯说了这些话,为的就是以防出现当年蒙将军家那样的惨剧。
愚忠愚孝,她一直不提倡不赞成的。
如此这般,孟茯便一个人回了南海城去,诸多事情忙着,因为家人们都不齐,所以这个年过得额外的简单。
不过南海郡家家户户亦是如此了,哪怕孟茯觉得这样不好,这样重要的传统习俗应该认真对待,但奈何大家都被南海郡本地居民带偏,开始入乡随俗。
所以最终也只是贴贴对联放放鞭炮,大年初一拜年串门而已。
她带着三个姑娘去了时家那边,司马少熏的父母聚在,如今他们算得上是一家五口,还有时隐之那些个徒弟,除了戎岚颂岚之外,几乎都在,所以好不热闹的。
加上阮峥和阮沣儿又将小尘一起带来,像是约好了一般,拓跋筝几乎是和孟茯一起到的,玲珑与谢淳风随后也来了。
拓跋筝一个人倒也能说得过去,那独孤长月去了景州认亲戚。
但孟茯怎么除了三个姑娘,夫君和小子们怎么都不在?玲珑便问起来,“三公子人和少爷们呢?”
“出海去了。”自打拿了那地图,便一定要去四下确认。
沈珏之前身体不好,还在家里,哪里晓得孟茯从双峰县回来后,他便跟着若光也出海去了。
为此孟茯还说了沈清儿一回,叫沈清儿委屈不已,那样的绚烂神秘的世界,她也想去探索,若不是船上没女儿家不方便,她和萱儿李红鸾也死皮赖脸地跟着去了。
而因为时间紧迫,都想早些将这地图上所有小岛的确切位置标记下来,所以过年也没顾得上赶回来。
玲珑听罢,有些担心。然后悄悄看了一眼与阮峥不知说着什么的谢淳风一眼,“他也想去,说是过了初三就走,那海上也不知道有什么仙女阁逍遥处,这样叫他们着迷。”
仙女阁逍遥处有没有,孟茯不知道,但是她晓得这天下不管是男人男孩对于冒险都有颗热血沸腾的心,未知世界对于他们的吸引,远远超过了一切。
而如今拿到清楚完善的地图,只怕恨不得将那几十个小岛个个都上去走一遭。
沈夜澜当初是在朱仙县耽搁了两天,几乎是孟茯启程去双峰县那日,船腾出合适的船只,找到了熟悉海面的老渔民,又储备物资等等。
反正为此又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所以事实上他们现在出海也不到十天而已。
与原计划不一样,最后到底只有两艘快船,一艘是沈夜澜自己带队,另外一艘原本是那谢淳风要亲自去的,但因有些事情要回府朝廷,没能赶上,他自己也想陪着失而复得的玲珑过年,所以便让阿亓来带队。
阿亓武功尚且还能过得去,还有时隐之那个性格稳重的大徒弟颂岚,因此倒也能放心。
而因沈夜澜的船只是提前离港的,所以沈珏和若光没能赶上,最后便上了颂岚他们的船只。
这些天里,已经将地图上是五个小岛探寻过,但这些小岛也包含了现在地图上原来就有的,所以事实上,他们也才探寻了那张完善地图上的两小岛罢了。
若光坐在甲板上,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衣,袖子都高高地挽起,露出有些黝黑的手腕。
他素来得空就去城南的菜园子,又或是他自己的院子里倒腾那些农作物,所以肤色与常年在书房中动笔看书的若飞有着天大的区别。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大家能清楚地区分他跟若飞。
他拿着草帽斜扣在头顶,想要挡住这夕阳的斜阳,“这样下去,只怕是来不及的,咱们还是朝着九龙海沟那边走吧?”到底开战是要从那里先打起来,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边的茫茫大海上,倒不如直接先将那片海域的环境摸个清楚。
阿亓站在船头上,额头上豆子大的汗水顺着还有些年少的轮空滚落下来,只随着这船上的水手们一般,粗犷地拿脖子上的帕子粗犷地擦了一下,“是啊,这样下去只怕没有一个月,咱们是摸不清的。”
而且这还要看运气好。而说这话的时候,他朝平日里不爱说话,沉默寡言,且总穿着一身连脖子都捂得紧紧的高竖领黑长袍的颂岚,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说颂岚大哥,你都不会觉得惹吗?”他穿的那身衣裳,连脖子都捂住了,而且还算是黑色的,不是更热么?
但是看他似乎连汗水都没有。
他这么一提,若光也发现了,不禁也朝颂岚看去,一面撑着旁边的空水桶起身走近打量,“还真没有汗,颂岚大哥你是学了什么特别的武功么?”
他也学武之人,虽说启蒙是晚了些,但也下了刻苦之心的。虽做不得什么高手,但还是勉强了过几招的,因此多少也听说些奇异功法。
“嗯。”颂岚颔首,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一个字,随后朝水手示意,让他去通知舵手,“转航,去九龙。”
他话素来少,能不说尽量不多说。
所以那水手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忙去了。
不多会儿船只便开始试着掉头,朝着九龙海沟的方向前进而去,只是哪里晓得行了没有多余,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四起,船上急急落帆,但方向还是有些歪了,加上这水里的潮涌也变得巨大起来,舵手一时竟然有些掌不住,满脸的汗水。
颂岚等人见,忙过去帮忙。
但仍旧是纹丝不动。
“是卡到了么?”若光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现在可不能出什么事情,如今头上黑云压船,疾风骤雨,只怕下一刻便洒过来了。
“没有。”已经去检查的船工从下面伸出头回道。
几乎是他这话音才洛,大雨忽然倾盆而泻,顿时所有人一瞬间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一般。
“妈的,这雨怎么这么急,老子还没船上蓑衣呢!”雨里阿亓大骂了一句,但手仍旧跟其他几人一般,不敢松开舵。
就怕一松,这舵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转。
船工们手忙脚乱收拾着,老渔民们也冒着雨出来。
他们起先在船舱里休息,也不晓得怎么会忽然起了这样的妖风怪雨,急得一旁求海神娘娘保佑,一面跟着帮忙。
有了老渔民们的帮忙,船舵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是刚才那方向已经维持了这么久,现在还是偏离了航道。
“怎么办?现在大雨大风,咱们是等雨停了再回航么?”沈珏身体不好,没像是若光他们一直待在甲板上,此刻正穿着蓑衣拿着改进了的司南出来。
说罢,见着这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万里蔚蓝的天空,如今变成黑漆漆一片,雷雨交加,有些被惊到。
“你先回船舱去!”他身体弱,若光不敢让他出来,要真在这途中病了,不就是给大家添麻烦么?
好在沈珏也有这个自觉,没上来拖累大家。
大雨里,阿亓的骂声和船工们抱怨天气的声音交错,再夹着那雨落地劈啪声音,越发显得噪杂,若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曲着一条腿就这样坐在桅杆下,一面偷偷打量颂岚。
他之前并没有怎么跟颂岚接触,而且连续两次商栈去往辽国,他都跟着去了,所以斌没有见过几面。
此刻见他,站在那珍珠粒一般的雨里一身黑袍,上半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比正常男子还要完美些的线条,黑色的袍裾在风里雨里猎猎而起。
咋这样一看,总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加上那边又有人喊,他忙着去帮忙,便没再多想了。
折腾了个把时辰,雨才停下来。
与来时候那样汌急,不过是几个呼吸间,那厚厚的乌云便散了个赶紧,蔚蓝的天空出现露出来,几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海鸟,翅膀上似乎还沾着水珠子,非得并不高,扑腾着翅膀在海面划过。
若光正要去换衣裳,见颂岚还是之前下雨时候的样子,原地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奇不已,走了过去,“颂岚大哥,怎么了?”
颂岚的目光,正落在那些于海面划过的海鸟上,“哪里来的?”
难道这些海鸟刚才下雨的时候,还能在天空飞?而且也不是他们船上的。
若光被他问住,心里也疑惑,溢满惊讶地看着他,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附近有小岛?”
也顾不得去换衣裳,连忙去找了地图过来,却有些发愣,“咱们如今在哪里?”一面朝四下看去,除了那一望无际的海面,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还拿了千里眼。
但仍旧是没有什么发现?
倒是飞鸟过多,一群一群地,就好似这附近有一座可栖身的小岛一般。
所以众人已经被惊到,沈珏拿着司南和地图跌跌撞撞从船舱里出来,老渔民们跟在他的身后,“这不对劲啊,按照刚才的方向和速度,咱们这附近是没有岛的。”
这一代,他们应该都是来过的。
“当真没有?那这些鸟哪里来的?”阿亓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些老渔民就是上来骗钱的,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这弱鸡一般的沈珏。
此刻沈珏一脸凝重地蹲在地上,在地上铺了纸张,不知道在算什么?颂岚跟若光都没言语,只盯着他的动作。
那边船工过来传话,说是这一带有些蹊跷,问还要不要继续前行,他们也没答话,只让船工先等着。
片刻后,沈珏爬起身来,将自己刚才画的图和算出来的航线路程递给颂岚,“几位大爷其实没有说错,这里不可能有小岛,但是我刚才算了一遍,不但是风速给算进去了,还有大雨时候浪潮的速度和方向。”
巨浪是随着风一个方向的,所以这船只运行的速度看要按照双倍计算。
所以他们现在所在的海域,并不是老渔民们所认为的。而是一片也许他们得从没有探足过的海域,至于小岛到底有没有,还不敢确定。
但这么多飞鸟,总不能是无故而来吧?
众人听着他的解释,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毕竟到了这样一片陌生的海域。
然这没等家接受过这个事实,颂岚还没等着做出决定,可要返航回去,继续往九龙沟而行。
忽然听到阿亓惊恐声大喊:“那是什么?”
只见船只后面斜边上,居然有一头巨大的鲸鱼慢慢地露出头来。
他们的船不过是中型快船罢了,与那庞然大物的鲸鱼相比起来,到底是显得渺小了。
只见鲸鱼起起伏伏,那些飞鸟也落到它的背上,暂时停下歇息。
纵然惊讶,这些海鸟居然如此聪明,借着这鲸鱼做搭板。
鲸鱼浮出水面的时候,便跳上去,鲸鱼沉入海水里的时候,它们便展翅飞翔,就这样利用鲸鱼,将它们到底新的地方去。
“这是鲲!”有老渔民说道。
古人对于庞然巨物,总是带着些敬畏之心的。
而且这鲲还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巨大的悲鸣之声。
吓得几个老渔民连连跪下磕头,口里只喊求海神娘娘保佑云云。
若光听罢,到底是那些个书没有白读,从孟茯那里听来的杂记也还有用,“鲲是群居动物,如今却只有一只,只怕是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便独自想找个地方陨落。
“这叫声,比琴音还要让人动容。”阿亓是个弹古琴的高手,听得这鲲的叫声,也忍不住停下了口中的那些芬芳话语,呆呆地看着那头沉沉浮浮的鲸鱼。
但是这样的唯美却没有维持多久,只听着有人担心地大喊:“不行,船得继续向前加速,避开鲲掀起的巨浪。”
不然那巨浪极有可能会将船只给打翻。
于是乎大家又被迫往这不知名的海域深处而去。
沈珏有些担心,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司南开始随便乱晃动起来,着急道:“此处大家都不熟,若是继续再往前走,只怕生死未卜,不如想办法与这鲲错开,咱们掉头回去。”
虽说他身体孱弱,但他也有颗探险之心,但他们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船上的人跟着一起丧命啊。
他们大部分,还是为了生活而来,不是为了什么梦想。
颂岚赞同,正要吩咐船工们做准备,没想到却被若光拦住,“不,咱们已经到了这里,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老天爷的意思,但是我直觉前面肯定有一座小岛。”
“不可,咱们现在找不到在地图上什么位置,也许已经出了瀚海的海域。”沈珏不同意。
却听若光指着不远处那鲲身上的鸟群,“在大自然里,鸟兽比人还要懂得如何生存,咱们跟着这些鸟群,一定会找到下一个岛的。”
阿亓与颂岚几乎是一起齐齐望了过去,然后便改变了主意,打算继续前行。
沈珏一票对三票,只能随着他们的意,但还是好言提醒道:“此处地势蹊跷,底下不知道有姑姑说的什么神秘矿物,严重影响到了司南,我现在是没有办法确定精确的方向了。”
只想一意想要往前儿去的若光,“你现在最好祈祷这些鸟不是以鲲为家。”
所有人都心,都随着船只继续往前而七上八下的,几个老渔民已经吓得不轻了,后悔不该为了银子跟着来丧命的。
船工心理素质倒是好,毕竟生来就在这船上讨生活的,什么大风大浪都是见过的,陌生海域水域也不是头一次来,所以个个艺高人大胆,哪怕如今没有办法依靠外力确认船只所行往什么方向,他们还是大辣辣地围坐在一起摇色子。
船上没别的娱乐活动,也就是这么一个了。
所以只要做好本职工作,是允许的,并不禁止他们。
若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回到船头上,只见那些海鸟继续跟着鲲走。
然到傍晚些的时候,这鲲沉下去后,便再也没有上来过了。
于是那黑压压数不尽的海鸟便落到船上来。
仍旧是借着船只休息,然后飞一段。
船就这样尾随在鸟群的身后。
这样的焦灼日子差不多经过了两天,第三天一早,若光等人被沈珏又惊又喜,几近疯狂的笑声吵醒。
海上的晨光来的比陆地上早,此刻甚至都不能说是早晨。
所以大家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
大家不耐烦地起身,却见他拿着地图指着瀚海在接近边缘的一处空白海域上,指着那个小得连荠菜种子都不如的小点,“咱们还在瀚海,前面那个小岛,就是这里了。”他手里拿着的是沈夜澜之前用毛笔绘制的小地图。
一直怀疑着,这小小的一点,可能不是小岛,而是小叔不小心沾了丁点的墨汁在上面。
而原本被他惊扰了晨梦的众人听说前面有小岛,一时都没了半分起床气,急匆匆地一边拉好衣裳,一边往船头上去。
果然,连千里眼都不用,便见前面有一座青翠欲滴的小岛,在这蔚蓝色的大海与橙红色天空相接之处,好似一颗特意镶嵌上去的绿宝石一般。
美得震人心怀。
而船上叽叽喳喳吵了两天,不晓得拉了多少鸟屎在船上的鸟群们,早就像是看到了朝拜圣地一般,不要命地飞了过去。
一路上因为累死飞不动,跌入海里的也不少。
这让颂岚有些担心,“别急着去,不对劲。”
即便是鸟,也会爱惜生命的,可是他们这样即便是这样活活累死,也要拼命飞过去,不等船只,莫不是上面有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敢贸然前行,只将船速度放慢下来。
可即便如此,船只还是朝着那座没有无名小岛方向而去,也随着船只越来越靠近,一股奇怪的香味随着风迎面而来,蹿入众人的鼻尖。
都是惜命之人,条件反射性地便拿手帕捂住了口鼻,只是若光一脸惊喜,“这是一种香樟树散发的香味,我从前在阿娘的药库里闻到过,听说此类香樟木最为吸引鸟类,咱们如今还没到岛上,就能闻到这香味,可见岛上此内香樟树必然是成片,所以才如此让那些鸟儿疯狂。”
“没毒啊。”阿亓率先解开刚绑上没多久的布条,一面吸了吸,慢慢品味,“你别说,还真是有涠洲香樟树的味道呢。”
众人见他俩都没事,而且还确定了是香樟树,这便放下心来。
然后顺顺利利将船只在离海边不远处的地方抛锚停下,一行人下了小船,与其他的小岛一般,全程戒备地登岛。
岛上就一如若光所言,还真到处是成片的香樟树,那香味比盛产香樟的涠洲相比,味道有些奇怪,咋一闻的时候觉得怪异,但片刻后便会隐隐闻到一股与涠洲香樟不一样的淡淡香味,很是让人觉得舒服。
鸟儿们争相在树上搭窝安家,叽叽喳喳地吵闹不已,加上他们这一行人上了岸,越发将这岛上的小兽们惊得四处逃窜。
“我怎么觉得咱们像是土匪一样,还是动静小一些吧。”还离得远远的,若光便见远处小峰上已经有逃跑的兔子。
不过那兔子长得好生奇怪,耳朵那样长,而且还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也不晓得能不能抓两只带回去,兴许妹妹她们都喜欢呢!
原来被他们当做是神秘小岛的无名岛上,没有什么危险可言,连大一些的食肉猛兽都没有,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便爬到了岛上一处山峰上。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漫天碎星,海面也布满了倒影,水天相接,成群的萤火虫飞舞起来,一行人好似都生在这会星空里一般,脚下所踏的,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岛。
“真美。”可惜了,这样的盛世美景,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看到,沈珏不免觉得是可惜。
若光已经随着颂岚的脚步走上前去,此刻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这小岛后面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岛,看着是不小的,但是因为他们来时那奇怪的角度,这后面的岛便彻底被前面的小岛给挡住了。
“晚上危险,天亮再去。”颂岚一把抓住想要朝那小岛方向去的若飞。
沈珏也劝着,一行人又趁着明月星空在岛上转了一圈,便下山回了船上。
船上的船老大已经吩咐人上岛摘了不少水果,又找了泉眼,将水桶都填满。
见他们归来便问:“怎不多待?天亮掉头还是现在就走?”
“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岛,我们到时候直接划着船就过去了,等从那座小岛上回来,再启程。”沈珏解释道。
“有小岛?”船老大有些震惊,“有多大?”怎么一点都看不到。
“角度问题,应该比这座还要大些。”若光解释着,若不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他现在就恨不得赶紧划船去探一探。
他此番跟着出海,为的就是找那传说中种着会流白色眼泪的魔鬼树。
也是孟茯说的橡胶树,此树木南海郡适宜种植,将来若是大面积种植,会用着极大的用处,甚至可能改变大家的生活环境。
所以他满心期待,希望这一趟出来,没有白走一趟。
好在这海上的夜并不漫长,寅时一刻天便开始微亮了,一行人仍旧让颂岚带队,船老大带着水手们在船上等着。
一行七八个人,只化了一艘小木舟。
天气尚好,这一带潮水还没有什么鲜明的变化,所以小木舟划动起来十分方便,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就到了岛上。
与别的小岛一样,白沙滩乱石滩。
而若光的目标一直都是很明确的,就是为了橡胶树来的,所以在海边没有多停留,直接朝着林子里去,见着那陌生不曾见过的树木,便直接拿刀往上面划。
而眼前便有一株,与孟茯所描述的便有几分相似,一时有些忍不住,颤抖的心激动的手,小刀一划,卡了一条小木扉在刀口处,然后满怀期望地等着。
“此地与那樟树岛距离不过尔尔,却不曾听见半分鸟兽叫声,只怕此处是有猛兽的,你小心些。”沈珏知晓他的心思,所以见他往这里跑来,便疾步跟上,一面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叮嘱着他。
若光睁双眼睛都在那树上的划口处,听着他的话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见着那划扣处隐隐流出些乳白色的液体,激动得忍不住刚要大喊,他找到了橡胶树!
然而这声音还没喊出口,就见着沈珏神色不对劲,瞳孔不断睁大,然后下一刻不要命地朝他扑来。
两人抱在树丛里,连滚了几番。
若光被他奇怪的反应惊到,直至被一棵老树挡住,才停止了往下翻滚,若光被他压在下面,正要问他发什么疯,忽然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张来。
满口腥臭。
那是一条巨大的森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一口张来,只怕是足以将他俩活活吞下去。
不过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黑影从他们与那森蚺巨口中间划过,等两人反应过来,发现已经换了地方。
远是被颂岚从蛇口救下,大家现在正往小船的方向去。
而那森蚺正在后面追着,而且不止一条,大大小小的蛇……
看得沈珏头皮发麻。
“先上船。”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料想到会上了这么一座蛇岛。戎岚吩咐着,见沈珏慢了几分,将他提溜着,快速往海边去。
“好像涨潮了。”若光敢踩进海水,进入一下直接湮没到大腿上,方才来时,明明才到腰间的。
“快走,这些蛇不怕水。”看着这海水涨潮的速度,只怕不多会儿就要将这片沙滩给淹没了,而那些蛇却没有半点退却之心,显然是根本就不怕。
大家手忙脚乱上了船只,七脚八手地划着往大船去。
大船那边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正让人想办法接应。
总之众人逃得十分狼狈,等他们全部安全上大船后,小船已经被追来的森蚺给打翻了。
船老大不等颂岚开口,便立即调转船头,朝着前面的香樟岛前方去。
若光等人狼狈不堪地没个样子,乱七八糟地坐在甲板上,个个心有余悸。
阿亓骂了一句,爬到船边不甘心地伸出脑袋往海水里看去,见着那巨大的蛇竟然追了来,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这畜生,居然追来了!不对啊,这海水咸的,它怎么敢过来?”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下,那气势汹汹追来的森蚺猛地一掉头,往岛上方向飞快地游去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个都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唯独若光一个人高兴激动地大喊着:“那,那上面有橡胶树!有橡胶树啊!找到了,找到了,我们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