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孟茯夫妻俩忙活一个晚上,总算将这三张地图分次画了下来。
孟茯见沈夜澜还不睡,在灯下与现今的地图做对比,虽晓得他是在看九龙海沟,但还是起身催促,“别看了,再看也瞧不出一朵花来,你倒不如明日去问问那一片渔村里问问老人家,这些年里,可有什么大些的台风或是火山。”
不过说到火山,好像多此一举了,这南海郡附近一带的海域,就没有火山。
于是停滞下来,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其实若没有火山,这些小岛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沧海变成桑田,不得个成千三万年啊。”
孟茯说得对,这一点沈夜澜心里也想到了,只是他看着现下这个些忽然多出来的小岛。又或者是在现在的地图上被遗忘的小岛。“这份地图,我还要多临摹几份出来,明日天亮后,让人出海探寻。”
那前后多出来的,大大小小不得二三十个啊?那他岂不是最低也还要再画十几张?那这一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当下便起身下床来,捡着衣裳穿上。
“你干嘛去?”沈夜澜见她穿衣裳,提着笔的手顿了一下,转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用这笔得画到什么时候?我去找炭笔来,直接放在上面临摹快一些。”孟茯说罢,已经走到楼梯口,拿下挂在旁边架子上的灯笼。
沈夜澜见她已经要下楼,晓得是拦不住了,便只得无奈叹气:“小心些。”
然孟茯这下楼去,哪里晓得从前剑香书香住的房间里,居然一支笔也找着,没惊扰护卫们,他们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待命。
又不是铁打的人。
于是便悄咪咪熄灭了灯笼,去拿笔,顺便也将缺少的灯油拿来。
沈夜澜这还要熬夜呢。
她极少晚上出来,尤其是这半夜三更的时候,哪里晓得今儿出来,就见着那小书房的灯火亮着,甚是诧异,以为是关门的小子忘记吹灯了?
但又觉得不对劲,那灯盏里的油若是没人添,也撑不到现在。
所以自不必说,里面只怕是有人了。
于是便放下自己提着的油壶,转头过去。
才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这声音孟茯熟悉,就是炭笔划在纸张上的声音,见房门也没锁,便直接推门进去,但见竟然是李君佾背对着门,正坐在桌前,他对面是若飞,一手拿着炭笔,一手翻着旁边厚厚的一叠书,不晓得在抄个什么?
“这么晚了,怎还不去睡?”好学是好事情,但他们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如今熬夜就是提前透支身命。
两人聚精会神地抄写着自认为有用的资料,而且这半夜三更的,也没料想到忽然有人来。所以吓得不轻,倏然起身。
“阿娘!”
“姑姑。”
孟茯走过去,见两人看的都是南海郡本地的县志杂记,“这是做什么?”她随手翻了一下,又见他们摘抄下来的字句,居然是关于海域变化的。
不免是有些吃惊,“怎的?还没死心,还想去出海寻宝?”不然熬夜查这些做什么?
李君佾见孟茯误会了,急得连忙解释,“姑姑,我们虽也是想出海探险寻宝的,但当务之急,我们更想彻底弄清楚这南海郡所有海域的资料和地图。”
若飞点头接过他的话,“对,阿娘您不放心我们出海,现在我们只能这样大海捞针一般寻找资料了,只是也不晓得对义父有没有帮助。”
孟茯下意识地原本想要问沈夜澜要这些做什么?但随后想着禹州那边近来流传过来的流言蜚语,如何能瞒得住他们,只怕早就焦在心里了。
而做这些看似无用的功,说到底还是想为沈夜澜尽一份力,心里自然是宽慰感动的,“都是好孩子,只是眼下不必抄录这些了,你们与我来。”
反正他们想尽力,他们睡不着,那不如一起临摹地图。
那地图虽是不大,但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粗细线条密密麻麻的,即便是照着临摹,也少不得要花将近半个时辰。
她虽不是粗心人,但这活儿她还真做不得,那是地图,容不得一丝差错,自己但凡是哪里多画了半毫米,用在现实里也是失之千里。
两人不解,但既然得了孟茯的话,也连忙将桌上的书本笔记收好,连忙跟着孟茯去。
出门左转到那长廊转角处,但见孟茯弯腰去拿油壶。
李君佾和若飞争相上前去帮忙提,不过也不重,不过三斤多重罢了。孟茯并未松手,“抄录了这么小半个晚上,歇会儿,一会儿有你们忙的时候。”
两人闻言,满腹不解,相视了一眼,连忙跟上孟茯当的脚步。
然后便被带到了正房。
沈夜澜聚精会神地描图,七盏灯已经油枯灯残,如今这剩下三盏还有一朵小火苗微弱地跳动着。
屋子里一下暗了这许多,他才反应过来,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阿茯怎么没回来?心里自然是担心。
地图再重要,也没活人重要,当即便放下笔要去寻。
这时候恰好孟茯带着不明就里的若飞和李君佾来了,三人的脚步声一下将沈夜澜的目光吸引过去,走到窗台前一看,原是孟茯将他们带来了。
这地图重要,明日所交付的人都是心腹之人,所以这地图是假手不得他人的。
但这俩孩子却是可靠的,沈夜澜当即收拾地图,拿了一叠纸张,便也下楼去。
这厢孟茯已经在楼下的小厅里点了灯盏,让若飞和李君佾把高几抬过来拼凑在一起,成了一张大书桌。
正搬好沈夜澜也拿着东西下来了,直接将地图铺上去。
若飞和李君佾最近都在关注这南海郡海域的地图,虽沈夜澜这地图有偏差,还十分繁复,但他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南海郡的地图,又惊又喜,“好精致的地图,哪里得来的?”
若飞也反应过来,回头看了孟茯一眼,“原来阿娘让我们别找抄录那些,是已经找到更完善的地图了?”
沈夜澜听到若飞的话,有些诧异,“怎么,若飞你也觉得这张地图很完善?难道就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若飞一面认真看着地图,一面朝李君佾伸手。
他也没说要什么,但李君佾已经十分默契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一面解释着:“这是这几日我们随着杜少焉一起去了海边的渔村,问了许多在海上打鱼数年的老人家,简单描绘的堪舆图。按照他们的口述,海上还有许多咱们现在所拥有的地图上没有的岛屿,但是大小如何,上面可否有人烟,并不知晓,所以我们只简单标记了一下大致方位。”
沈夜澜听着他的话,一把接过那张看起来十分潦草,反正孟茯凑过来看,什么也没看出来,就觉得是乱七八糟画了些线,里面在圈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圈圈,猜测着那约莫就是他们这些天打探得来的小岛。
又看沈夜澜临摹下来的地图,好像这些小圈圈跟这一张地图上小岛的地方,还有些相似。
于是一时间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说沈夜澜手里这张地图完善了。不免是有些震惊,“你们俩这花了多久?”
“放榜后,就一直在查。若光也跟我们一起,他觉得阿娘说的橡胶树是存在的,一直没有放弃,我们一起开始准备查,也是因为他承的头。”若飞回着孟茯的话。
孟茯没想到自己去景州这段时间,这几个孩子也没闲着,到底觉得是长大了,竟然还会考虑这些大事上来,因此也不敢小看他们,当即只各自给了他俩炭笔和纸张,“先将地图多临摹几分出来。”
转头又朝沈夜澜说道:“既如此,这些小岛是真存在的,不少渔民都知晓,那若这找人去探寻,还是叫上这些老渔民,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这地图虽是仔细,但终究是死的,哪里晓得那么多?”
所以让老渔民们跟着,有什么风有什么浪,他们有经验,只消吸一口腥咸的空气,就晓得了。
沈夜澜自然是应了,然后催促孟茯去睡觉。
孟茯也帮不上忙,在这里反而打扰他们三临摹地图,于是上了一壶凉茶,几碟点心给备着,便上楼睡觉去了。
翌日起来,沈夜澜并不在,显然已经出去了。
楼下小厅已经收拾干净,高几也都复了位,丝毫看不出来昨夜他们三在这里奋战熬了一宿。
只出了正院,到了花厅这边,遇着了也来吃早饭的沈清儿,“珏哥儿身体怎样?”她去景州这段时间,沈珏当初到底是卧病在床那么多年,所以还是留下了旧患。
所以这旧病复发,如今出不得院子了。
孟茯之前就一直想办法给他治,想将这病根断了,但只怕还要三年五载才能彻底。
“好多了,小婶不必担心。也是他自己不爱惜身子,非得要熬夜攻书,这下倒好,倒是被旧病攻略了他自己的身体。”沈清儿说着,上来挽着孟茯的手臂,“小婶您也别去管他,让大家都别去瞧他,看他下一次还敢不敢这样胡来,也不想仔细想想头几年,日子是怎样难过的,这才快活没一年半载,就想要学着若飞他们,真真是不要命了。”
“生病非他所愿,只怕还是想跟着帮些忙罢了。”孟茯叹气,“回头你找书香,她与旬老还算熟,到时候再请旬老给珏哥儿诊一诊脉,这病根彻底断了,到底才叫人放心。”
沈清儿到底还是关心自家哥哥的,刚才那也不过是气话罢了,“劳烦小婶担心了。”
“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说罢,已到了花厅里,但见李红鸾和萱儿都在,见了孟茯和沈清儿,“阿娘,哥哥们跟着义父出门了,说不必等他们用早膳。”
孟茯听罢,心想只怕一宿没睡,这天亮又赶紧拿着地图走了,还不晓得几时才回呢!“你二哥也去了?”
这问的,自然是萱儿。
萱儿点头,“去了,也不晓得大哥跟他说了什么,兴奋得不得了,好似摘得天上的星星一样。”
孟茯想,若光高兴,只怕还是因为那橡胶树有可能被找到的缘故。
“也不晓得是去忙什么?”李红鸾犯着疑惑,一面抬了净手盆过来,准备洗手吃早膳。
孟茯自然是晓得的,但是那些事情跟她们姑娘家说什么?尤其是她们这性子没有一个温柔娴静的,如此跳脱,只怕晓得了,后脚就要跟着追过去。
这两日里,孟茯忙着处理南城菜园、贝壳工坊以及杂货铺的诸事,等着忙完了。
若飞他们也跟着沈夜澜来了,但沈夜澜只待了半日,便去了乱石滩。
是因为禹州那边的风声,到底是有些影响到了乱石滩的商贾们,所以生怕出事,他这个知州大人便亲自过去,也能稳定人心。
这里商栈今年孟茯他们承包了双峰县的瓷窑,所以今年年底是出不得货物了,只等年后将盘香与贝壳工坊那边的小件运送出去。
那些都是定了主的,这边不必亲自过去,只消打发个可靠镖局帮忙运送过去就是。
这南海郡一项过年没气氛,这几年下来,孟茯已经将年味忘记什么了,于是年货也没打算准备了,而且大家似乎已经入乡随俗,反而更期待这海神娘娘的生辰节日。
如此这般,她也就喊了李君佾和若飞跟着,一起去了双峰县。
若光重心仍旧是在农业上面,沈珏身体还没好,所以孟茯也没叫他。
只让他安心养病。
说起这一次他们都榜上有名,中了秀才,但出乎意料,榜首竟然是若光。
无他,只因为培育出来的新稻谷种子京城里实验过了,的确比传统的稻谷要好,同样一个稻穗,能比从前丰收两三倍。
所以综合之下,便个了他榜首。
人生在世,无非不过是吃喝二字罢了,这人活一世,忙忙碌碌的,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吗?他这是解决了天下民生难题,想是不过三两年的时间,这稻谷种子推广出去,想来过五六年,这大齐就不会存在饥荒之事了。
所以他的功劳之大,这个榜首是绰绰有余了,即便是直接在户部给他安排个从五品也是当得的。
只是他年纪还太小,若真是十七□□,只怕朝廷的旨意就直接来了。
所以他在这方面有天赋,自己又喜欢,孟茯自然是不会让他去作别的事情,白白浪费了他的天赋不说,还叫他不快活。
因此最终就领着李君佾和若飞去。
若飞心细,善于观察,也能主持事务,带在身边的确是一把好手,可抵得上一个小管事。
最为重要的是,他是自己养大的,并无二心,全心全意去排忧解难。
所以孟茯手上有什么要紧的或是不方便让外人知晓的事情,托给他办再仔细不过了。
而李君佾,带着就是纯属为了磨炼他。
因此孟茯也没客气,艰难的事情没少分派给他。
若飞看在眼里,有些担心,“阿娘,我知道您是为了阿佾好,可是他接触这些事情的时间太短,从前又都一直关在王府里,您就让他一个人去百姓家里……”
才到双峰县第一天,孟茯便让李君佾拿了个小本子,去景州搬来的百姓家中做调查问卷。
不是什么大事情,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最是能深入百姓之中,晓得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也能清楚深刻地了解,朝廷又需要给他们做什么?
“鼻子下面就有嘴,他又不是不会问,你担心什么?何况正是因为他孩不能像是你们一般,能与老百姓自然而然融于一起,不用他们开口你们就知道他们缺什么,所以我才让阿佾去的。”反正沈夜澜说了,需要一个盛世治世之才。
什么是治世之才孟茯也不懂,但天下就是这千千万万老百姓组建而成的,他们就是地基,朝廷就是上面的高楼。
倘若地基腐烂了,上面的高楼修建得再怎么繁华也会倾倒。
所以想要保持高楼的繁华,那必须将地基打好,而且还要时常维护。
但不从高楼上下来,不亲眼看看这地基,不做了解?又怎么知道如何才能让地基坚固不可破呢?
所以她现在就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李君佾融入老百姓之中,不用将来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下面老百姓们如何生活,还需要从别人口里转述。
眼见还不一定为真,耳听就更为虚了。
等着从层层官员口中得知,只怕最初的消息已经变成得面目全非了。
但如果李君佾一开始就知道老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到时候是真是伪,他一下就能辨明。
若飞听到孟茯的话,没再说什么,只与她回着旁的事情,“城外三里外,都是建造窑厂的好地方,但是到时候开始烧窑,到时候打算直接用双峰县北边露天采来的石炭,这样只怕还是会影响到附近村子的老百姓,所以您看要不要再往外移三里?”
“可以。”孟茯颔首,说到底还是为了老百姓,总不能还没开始赚钱就先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那石炭便是煤炭,离村子太近的确不好。
若飞记下,“但如此一来,便要为此专门修建一条路,只怕原本的预算是不够了。”
“不妨事,多出来的,你到时候写清楚,让账房直接支银子就是。”修路算什么?何况这双峰县的路原本就要重新修葺的。
一面问着他,“一级工匠可都统计出来了,如今有多少个,考核确定没出错?”这打算长久做的,所以与其往后改革费劲,倒不如一开始就尽量将这体系给完善。
所以孟茯与时隐之商量了一下,便将这些景州来的工匠们分划考级,按照等级拿工钱。
这样一来,好人才既不会被埋没,他们所得到的报酬也能对得起他们的能力和付出。
于是为此就设了一个等级考试。
“时叔叔与几位大人一起监考,证件已经发布,所盖的印章是进贡的印泥,里面添了藕丝,遇水也不化,别人模仿不得。”若飞回着,觉得阿娘这个法子极好,很是公平,而且这样的等级考试每年都有,今年失利没有考上的,明年可以再继续考。
只要考上去了,月钱自然也按照等级提高了。
他继续回着孟茯的话,“一级工匠如今有三百多个,第二场还没考完,兴许还能有百来个,按照阿娘你们的计划,应该是足矣了。二级工匠我粗略估计有七百多左右,三级一千多,余下的便是四级。”
孟茯颔首,这样算起来,工匠已经足够了,马上就可以动工了,“回头你得了空闲,去与戎岚商量,翻个好日子,准备开工吧。”
如今已经是万事俱备了。
戎岚因熟悉景州话,所以被他师父时隐之打发了过来,如今做着这边的小管事。
许多景州人说官话不怎么利索,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从前家里地势偏僻一些的,所以还是要靠这戎岚来交流。
关键这些老人里,好多都是一级工匠。
若飞点头,但觉得兹事重大,怎么能让他们俩来决定,于是有些紧张,“阿娘,这等大事,还是您们做长辈的来决定吧。”
“开工的确需得个好日子,是能安人心的,不过比起旁的事情,这又算得了什么,你们自己做主便是,若实在不信任自己,就到街上多找几个先生翻书看看,总能推出一个好的日子来。”孟茯想说这都是封建迷信,还要看什么黄道吉日?
今儿天气不错,看着其实就能动工的。
但是她得考虑大众,还是随波逐流了。
若飞去吃过午饭,便立即去找戎岚。
虽各自有一处院子,但离得并不远,连车马都不用,便直接走过去。
戎岚也才用完了饭,手底下有人来问出租车马的事情,那人是他从前生意来往的一个旧友了,家中如今也是不做原来的生意了,如今双峰县人多起来了,正好这双峰县还没有出租的马车,于是便起了这心思,但没旁的门路,只认得他,便来问意思。
若飞了是和,他正跟人说道:“这双峰县的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只怕比那石头县还要热闹,到时候这出租的马车想要再办手续,只怕就不是这样容易了。你们若是有这想法,就早些活动起来。”
那人有些忧心,“我已经做好了各样准备,也请人写好了折子,准备送到衙门里去,但是我爹觉得这双峰县的路不如南海城里平坦,只怕一个月下来那赚的银子,不够修马车的费用。”
“这有什么,路马上就要重新修葺了,还是原来的那波人,速度质量都是有的保证的,很快这路就修好了,到时候人人都争相做这门生意,想要再办理手续,只怕就不如现在松缓了。”按照戎岚的经验,到时候只怕到时候能办理这出租马车牌子的,只能是那些家中无收入来源的人家了。
而像是眼前这朋友,依照他家的家庭条件,基本是被排除在外了。
那人听罢,简直是将他的话做真经:“如此,我这回去便与父亲好好商量,劳烦戎岚兄了。”当即便做谢告辞,见一旁等候着戎岚的若飞,因见他年纪还小,还穿着一身圆领道袍,便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书生。只冲他作了一揖,便离开了。
出了这大门才有些后知后觉,“方才那个小先生好生眼神,哪里瞧见过?”
身后的家丁听罢,只同他解释道:“那是知州大人家的大公子孟若飞孟公子,虽不是大人夫人亲生,但是与那亲生的没两样,如今夫人来此还特意将他领在身边,听说还分派了不少事务给他,可见是寄予厚望的了。”
这人听罢,忙不迭后悔起来,“我说呢,怎这般眼熟,前儿才瞧见他跟着沈夫人身后呢!”刚才自己应该再客气些,与之多搭几句话的。
人家也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到时候一来二去,若是真能熟络起来,只怕是数不尽的好处了。
身后的家丁见他这副表情,如何想不出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便道:“少爷也不必惋惜,您认识一位戎岚公子已经了不得了。”
那人听罢,心说也是了。
一个人一辈子哪里有那么多好造化?
如此也就想通了。
戎岚与若飞这一头,也正好在说这人家里的事情,然后便提到出租马车之上来。
最后才进入正题,只是戎岚也不曾做过这等事情,晓得孟茯全权交托给他和若飞了,心里觉得沈夫人可见还是看重自己能力的,所以断不能出半点差错。
便道:“咱先找几位老先生推算一回,自己也翻书瞧瞧。”难道这就近里,还挑不出一个宜动工宜土的黄道吉日?
“我正是这个意思,凡事求个大吉大利。”
说罢,那戎岚便问起他:“沈夫人在这边可是适应?”
若飞不查,只当他是个心细之人,待谁都是如此的,回道:“我阿娘从前苦头吃多了,人人虽觉得这双凤县又破又败,但在她眼里,仍旧觉得是个好地方,自是能适应的。”
戎岚听罢,心中不觉得有些难过,从前自己怎就不认识她?这些日子他暗地里打听了许多孟茯从前的事情,好生心疼。
“怎么了?”若飞见他垂头不言语,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啊?
戎岚收回思绪,“没事,只是想着你阿娘着实太辛苦,她贵为知州夫人,应该也跟那些贵夫人一般在府中享福才是。”每日就看看什么新来的料子或是胭脂水粉,可孟茯却要操心这些事情。
若飞这才觉得他有些奇怪起来,嘴上则回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何况这世界万千,人人却是不同,旁人的喜好不见得就合适你自己,我阿娘眼下所做的一切正是她所喜欢的,所以即便是辛苦,只怕到她心里也是幸福的。”
戎岚心中有些诧异,但若飞的话听起来好像又是那么一回事,于是便又想。也是了,她这般厉害,的确不该跟别的女人一般,只在家中相夫教子,如此的确是可惜了,而且她只怕也不快乐。
而眼下这双峰县的建设势必要好起来,不然白费她远去千里,到那景州寻觅人才了。
这般想,便下定决心,倾尽所有全力,好好地将这双峰县的事情做好。
做得越好,兴许她就越高兴。
若飞年纪小,哪里想得到戎岚问这些后,心里想都竟然是如此?反而滔滔不绝地与他说着接下来两人还要合力办的事情。
不知不觉,竟是已天黑,两人说得起劲了,若飞也没想到要回去吃晚饭。
孟茯这里以为他去了外面,也没想到打发人去隔壁请,只同李君佾一起用晚饭。
但见他一脸倦意,时而又皱着眉头,心中疑惑,问道:“怎么,可是遇着什么为难之事了?”
李君佾的确遇着事情了,听到孟茯问,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怎的,有老百姓对衙门的安排不满?”孟茯问,见他吃饭也心不在焉的,便拿了公筷给他夹了菜:“一边吃一边说,咱家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
李君佾看了看孟茯夹过来的菜,点了点头,“没有不满,只是有的人家上下十来口人,但其实会手艺的也就是父子两个,但是他们的工匠评级太低,银子养活这一家子,有些吃力。”
孟茯听得这话,“所以你觉得还要给他们什么好处?”
李君佾颔首。
却听孟茯说道:“老话的确说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是因为他们家的收入低,咱们就要给予补助的话,那岂不是让他们有恃无恐?往后怎么可能还想着上进呢?反正银子不够花朝廷会给予补助。这样是不行的,咱们的工钱都是仔细综合过南海郡的物价算过了,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如果他们自己能力不够,还想得到跟那些努力的人一样的生活水平,这是不对的。”
再何况,当初在景州,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有了大院子好房屋,能吃饱穿暖了,却还想着大鱼大肉,这肯定要不得。
孟茯见李君佾垂着头,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继续说道:“而且这种的情况一旦开了先例,别人就会跟着效仿,这样一来,对那些努力的人就不公平。所以不是咱们不帮他,而是他们自己也要想办法,何况这双峰县里男女都可以出门做工,又不单单只是窑厂招工。”
他们家别的人口难道的偶是老弱病残?
于是问道:“有几个成年人?其余的可是有重病在身,无法劳动?”如果真是这样,衙门里可以给予些补助银子。
若飞回道:“除了这能上工的父子俩,还有一位老妈妈,还有他们家的大媳妇,跟着三个孙子孙女,最大的也才六岁而已。”
“那这也才七口人,其他的呢?”孟茯问,既然是十几口分到大院子的人家,怎么才数出七个来?
“他们家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姑娘,姑娘代嫁年纪,说是不好抛头露面。小儿子老妈妈说他小时候身体弱,吃不得那些苦。”这也是李君佾发愁的缘由。“还有一个是老妈妈的亲弟弟,因为家穷,所以没讨着媳妇,如今跟他们一起,每日烂酒,也做不得什么。”
明明还有三个好手好脚的人,却要等着父亲和大哥来挣钱吃喝。
还有那个酒鬼。
孟茯怎么觉得这老大就是牛马畜生,苦命干活养活弟弟妹妹和酒鬼舅舅。
一时有些气恼:“这样的人家,登记的时候应该给分出来。那老大一家子还不晓得怎么吃亏呢!”
李君佾有些意外:“姑姑您怎么知道?”明明已经吃上白米饭了,可是今儿他去的时候看到那老大家的三个孩子吃的是米糠扳指菜叶子。
后来细问之下,才晓得老太太觉得他们吃了浪费,所以拿一部分白米换了银子,买了这米糠回来给他们三个小的吃。
当下只与孟茯细说起来。
孟茯听罢,都替那老大一家生气,一面问着李君佾:“那你这想了一顿饭,可是想出了对策,打算怎么办?”
要说这只是一个小家庭的事情罢了。
但朝廷不就是一个大些的家庭么?
往后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李君佾还会遇到更多。
所以孟茯有心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李君佾愁眉不展,“我了解过了,这老大一家的确是亲生的,但因为老太太有些偏心,又不喜欢大媳妇,所以如今老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如果他们想要分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不同意。所以想让他们分开,他的工钱不会白白被拿走,自己的儿女继续吃糠咽菜,只能是衙门推出新令,强行让他们分家。”
但这不现实,自来就没有这样的律令,强制分家,到底还是要他们自己亲口提起,自己去争取,旁人是帮不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