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澜接了衣裳,却是放到一旁的椅子扶手上,将孟茯捞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带着梅花香的青丝间:“阿茯,这一次谢谢你。”
孟茯有些嫌弃他满身的风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捡起衣裳重新塞给他,“快去洗澡,你我之间,还要说谢谢这个字么?”
“阿茯给我擦背?”他挑眉,一脸的恋恋不舍,似要将孟茯也一起带到洗浴间去,才甘心一样。
“我累。”孟茯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一身疲倦。
“那我给你阿茯擦。”
“我洗过……”然孟茯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夜澜拦腰一把横抱起来,往那洗浴间去。
孟茯脚下踩空,身体失重,无奈只能搂住他的脖子,一面没好气道:“你怎么也胡闹起来了。”
擦背是不可能擦背的。
洗澡也不可能真的只洗澡。
不多会儿,那里面便传来了汌急击石的水声,好似那惊涛拍岸一般,将所有的噪杂之音都给掩了下去。
夜空里颜色斑驳不一的云层将月色完全挡住,一圈淡银色的光晕从云朵边缘隐隐而现,孟茯筋疲力尽地躺在沈夜澜的怀中,细细说着这一趟景州之行。
沈夜澜听罢,竟有些宽慰,想着那王桑榆的事情有些蹊跷,自然也将自己查到的以及那猜测都跟孟茯说了。
孟茯听得一脸膛目结舌,心说沈夜澜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毕竟连自己好端端的一个人都能穿书,更何况对方只不过是魂穿罢了。
然而孟茯还不晓得,这柳婉儿还是个重生的。
重生后她现在又魂穿到王桑榆的身上去了。
但不敢跟沈夜澜说,不然自己要怎么解释,只怕他也会怀疑起自己来。
不是不信任沈夜澜,而是没有办法去解释自己穿书一事。而且若是告诉他,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作者所创造的世界,他的世界观岂不是要就此崩塌?
所以孟茯并不打算说。
只是好半天才缓过来,接受了王桑榆就是柳婉儿的事情,“如此的话,只怕往后还要小心些才是。”
本来以为柳婉儿死了,终于可以松口气,毕竟除了她这个自己和沈夜澜都防不住的仇人之外,像是京城那些欲将沈夜澜处之而后快的皇子大人们,其实都不算什么。
那些人的杀意,很容易就会摆到平面上来,自然是可防备的。
唯独这柳婉儿,每次都出其不意。
她正想着,忽听沈夜澜说道:“你去景州这一阵子,李馥给你寄了信来。”
孟茯心里欢喜,忙要起身去:“信哪里呢?”
“明日再看一样,天色不早,休息吧。”沈夜澜一把按住她,吹灭了灯。
孟茯一下没有适应这黑暗的夜色,正要怨他着急吹灯,忽然感觉到欺压过来的身影,无奈叹气,“不是说好休息么?”
“嗯,你休息。”
这样她还怎么休息?
如此折腾,孟茯第二天哪里还能起得过来,幸好她往日也有晚起的习惯。
但出乎意料,沈夜澜今天竟然没有出去,孟茯是这样认为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没去衙门?”
没想到沈夜澜指了指刚换下来的官服:“嗯?”
孟茯懒洋洋地爬起身,沈夜澜给她拿着衣裳过来,坐在床榻边,要替她穿。
“我手脚还好着呢。”孟茯十分不适应,连抢了过来,“衙门里不忙?”
“没什么大事。”沈夜澜回了,将李馥的信给她,“我不打算让阿佾继续读书了,往后你将他带在身边。”
正要拆信的孟茯有些疑惑,“怎好好的不读书?不是才中了秀才么?如今他们这几个过了龙门的都榜上有名,韩宣云那边的生意必然是不错吧?”
她还给几个孩子准备了礼物,是景州带来的笔架笔筒,昨日便让他们各人来拿了去。
“生意孙大帮忙看着呢!”沈夜澜回了一句,并没有同孟茯深谈这个问题,而是提起李琮夫妻俩,“他们夫妻将孩子送来是什么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
孟茯当然知道,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这张脸与玉妃娘娘相似,而且又极有可能是当今陛下的女儿,所以他们猜测着若是将来自己若是与陛下相认,那么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李君佾,在其他的皇子皇孙跟前,李君佾便是不战而胜。
但孟茯觉得这可能只是他们夫妻的一厢情愿罢了,万一事实上根本就不像是他们所预想的那样,陛下爱极了玉妃以及那个失踪,可能是自己的小公主,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所以他们将李君佾放在自己身边,其实是极其冒险的一件事情。
沈夜澜见她凝眉沉思,想是已经猜到了她心里此刻的想法,“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愿意冒险,走这一招险棋,若是赢了,自然不必多说将来这泼天的好处,便是输了也没什么,本来他们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孟茯愕然,虽然自己也想到了这些可能性,但是听沈夜澜说出来,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说到底,还是想要利用我。”
沈夜澜见她忽然气恼,不由得想起当初李琮夫妻为了南海郡出力之时,她还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会儿又怨人家,不禁觉得好笑,一面劝慰着:“要这样说也可以。不过孩子心性是纯良的,如今在咱们的身边,往后教成什么样子,还不是要看你的意思。”
“你莫要胡闹,且不说三殿下他们到底能不能赌赢,即便是赌赢了,可这个帝王之师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我什么权驭之术都不懂得,道理也不晓得,教得了什么?”孟茯说着这话的时候,朝着沈夜澜倾身而去,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眼睛。
被她这奇怪举动引得好奇,“你做什么?”
“我在看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你怎么这样看得起我?”不然怎么会想到让自己教未来的皇帝呢?不怕自己倒是教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沈夜澜听得这话,嘴角忍不住扬起,双手将她的肩膀扶住,凑过声去,往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再也没有谁比阿茯更合适了,你也不需要特别教授他什么,你只要将他带在身边,看着世间百态,百姓疾苦,便已足矣。”
至于别的,他自然会来教。“大齐,需要的是一个能治世的帝王。”
孟茯愕然,呆呆地看着沈夜澜,不是因为他忽然偷袭的那个吻,而是他这话。好一会儿看着那自信满满的沈夜澜,才忍不住脱口问道:“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你真的可以将这旧山河收回?保这大齐得盛世太平么?”
“阿茯,别这样质疑自己男人的能力,好么?”沈夜澜似乎很不满意她这口气,但眼光却是柔情脉脉,按着她的后背,直将将她搂在怀中,声音温润既坚定:“可以的,所以阿茯,我将阿佾交给你了。”
孟茯靠在他的怀里,耳边是他坚定的话语和充满期待的托付,心口紧紧贴着的,则是他那颗热血沸腾滚烫着的心。
“好。”
“阿茯真好。”沈夜澜揉了揉她的脑袋,“娶了你,是今生大幸。”
“遇见你,也是我的运气。”孟茯想,倘若一开始就没有沈夜澜,那她和孩子们只怕早就在那一场旱灾里没了。
所以她才是最幸运的那个才是。
这时候,耳边又响起沈夜澜的声音,很平淡。“如今忽云王已经被李馥劝动了,我利用萧元脩之死,离间了辽国各部落与萧家,王室内也有些乱起来了,忽云王若是胆子大一些,寻得好机会,到时候辽国内乱,自然是无力顾及大齐,禹州这边,我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忽云王能力不差,尤其是与萧太后的那些的儿子比起来,更能凸显出他的优秀能力。
但是他却了一个强大的后族。
李馥能成为他的后盾,只怕是所有辽人,甚至是齐人都没有想到的吧?孟茯拿起信拆开来看,李馥果然提了几句。
孟茯这才反应过来,“禹州那边,果然是按耐不住了?”
“何止,霸王条款都已经送到京城去了,但不管如何,这一仗肯定是会打的。”只是看晚些早些罢了。
孟茯听得他这样说金国提出的条件,便仔细问起,听罢也忍不住吐槽起来,“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这也着实是欺人太甚了,这就好似那种不出麦子的王麻子,还不许隔壁小明种麦子了?小明如果一定要种麦子,麦子到时候不但要全部给他,还要附带给一笔巨款。”
沈夜澜被她这神奇的比喻句给逗得笑出声,“阿茯这个比喻很是通俗易懂啊。”
但孟茯担心,依照她的了解,肯定是大部份的官员主张赔偿求和……所以忍不住朝沈夜澜看去,“若朝廷真要赔偿,那怎么办?”
“不会。”他也不会允许齐国再签下这等丧权辱国的条约,所以这一次能用的关系他都已经用上了,依照他对宫里那位的了解,商量半个月,不见得能有结果,到时候少不得又要看反对的臣子和求和的臣子各有多少。
所以这一次,朝廷求和的会少。
即便有的官员会递上求和的奏章。
但到了陛下跟前,也会变成反对……
当然了,这些暗箱操作沈夜澜自然是不会跟孟茯明说,因为他觉得若是说了,孟茯只怕是将他当做那一手遮天的佞臣了。
事实上他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这一次的确是金国太过份了,而且现在的大齐有精良的武器和衣甲,南海郡海盗一战,给了他们无限的自信心。
这些个相爷里,只要有两个主战。
即可。
孟茯虽然知道沈夜澜有理想有抱负,但完全没有想到他把这样重大的责任交给自己,所以去往时家的路上,心里仍旧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耳边只听着萱儿她们如何说九饼是怎样可爱,一天变成一个样子云云。
这让孟茯不免就想起了李大人家的孩子,当初可不就是因为孩子还小,一天一个样儿,穿的戴的都一样,这才让人给换了。
于是便道:“可要看得仔细些。”
“她外祖母喜欢得不行,每日睡着也要给抱着,如今她外祖父也来了,任何事情都不经手,也就是奶娘喂孩子那会儿抱离开罢了,但还有少熏姨盯着呢。”这般小心,就算有人存心想报复,也没得机会。
孟茯听了放心些,待到了时家,果然见着了白白胖胖的九饼万般可爱,这个时候的小团子,放屁拉臭臭只怕长辈们都觉得是香的吧?
现在让她外祖母给抱在怀里,司马少熏在一旁无奈叹气,“这样下去,只怕要给宠坏的。”又有些吃醋的样子,“从前都没这么对我,如今反而这般惯着小丫头,我才是他们亲生的。”
“所谓隔代亲,你又不是不晓得,而且你爹娘这个年纪,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宠爱孩子没个界限,再正常不过了。何况这是你亲生女儿,你吃哪门子的醋?他们又不是对外人这般好。”孟茯劝着她,不过那孩子是真的可爱,容貌像她爹时隐之多一些,将来应该也是个小美人。
心里头不禁又有些羡慕,自己到这个世界时,孩子们不大不小,已经过了最可爱的奶娃娃时期了,那时候他们虽也还小,可顾着逃生活命,哪里顾得上别的?
眼下是有些这个实力了,可孩子们又都过了撒娇滚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年纪。
所以孟茯心底的遗憾,不是没有生孩子,而是缺少了孩子们这一部分人生。
现在让萱儿他们变小是不可能的了,到底还是要自己生一个。
“你也要抓紧,你年纪也不小了。”司马少熏不止一次在她耳边催生了。
孟茯早就习以为常,按理是继续当耳边风的,但看着远处被司马夫人怀里抱着的九饼,忍不住心动起来,“回去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司马少熏不懂,难道沈夜澜不愿意当爹?还是这夫妻俩,真打算一辈子替人样孩子?
“你不懂,你现在都做娘了,我跟你说也没用,反正我若是打算要孩子,他必然得好好休息,不能喝酒,也要离抽旱烟的同僚们远一些。”
听得她这话,司马少熏有些隐隐明白了,但却不以为然,“就是你们这些大夫小心,你瞧人家那自己抽旱烟的,生下来的孩子也没什么毛病。”
“小心点总是好的。”
司马少熏点了点头,这人运气指不定什么时候背了,也不好说,运气没办法改变,那就只能自己避着些。
忽想起早上听到皓岚和戎岚的话,说的正是拓跋筝认了什么外甥女的事情,便问起孟茯,又道:“说长月师父今儿就要去景州,到底是真是假?”
“应是真吧。”一样两样有些关系就算了,几样巧合撞在一起,不是阴谋就是真的。
而孟茯已经查过了,不是阴谋。
所以基本是真的,不过这独孤长月去得也太着急了些吧?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戎岚不知来作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有些神不守舍的。
“这是傻了么?”司马少熏疑惑,又见一向只穿着黑袍子的戎岚竟然换了件天青色的袍子,下摆渐变,由下到上,从浓变淡,上面还有些银光闪闪,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居然还是银线秀了暗花?什么时候这样讲究了?莫不是开了窍,有了喜欢的姑娘?”
孟茯倒没留意到戎岚换了新衣裳,只是听司马少熏这话,觉得言之有理,点头赞同道:“正是这样呢!男孩子比不得姑娘家爱美,平日若是马马虎虎不讲究的,哪一日忽然精细起来,必然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你这样说,我为何觉得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司马少熏说罢,自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若是戎岚晓得我这样说他,只怕要将脸板着几天了。对了,这一趟他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好得很。”还靠着他那一口景州话,让孟茯和工匠们一下拉进了距离呢!
戎岚不知道师娘和孟茯在说什么,但却晓得她们是看到自己这里,才笑的,莫不是也发现自己换了新衣裳?
心里没由来有些高兴,不晓得沈夫人喜不喜欢。
但这个念头冒出来,自己吓了一跳,好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也不看小师妹了,慌里慌张连忙拔腿就跑。
“他怎么走了,我正想喊他过来问几句话呢!”司马少熏见戎岚忽然跑了,有些疑惑。
孟茯却是想起了戎岚和自己掉入那莫家老宅下的石屋里,自己得了张地图,今儿沈夜澜再家里,该是拿出来给他看看才是的。
于是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偏这边一定要留吃饭,萱儿她们三也想等九饼醒来在玩一会儿,于是等吃完晚饭,已经是漫天星斗了。
回到府里时辰也不早,孟茯便直接去了书房。
沈夜澜虽说今天没什么事情,但天黑后自己还没回府,他却没有像是往常一般去接,必然是有事情抽不开身。
不在衙门,那就是在书房。
果不其然,她还没到,便瞧见书房那边映出来的灯光。
穿过小竹廊,月影下左右花木碎影撒满一路,偶尔阵阵花香随着清风徐徐而来,衬着远处那老木古松,越发有些书香境意。
孟茯加快步伐,进了小拱门,入目那微黄的小灯笼下,满园的花开得正好,书房窗户大开,灯火通明。
她直径上了台阶,旁边的暗卫没阻拦,孟茯便直接推门进去。
隔着重重书架,孟茯也看到了他烛台前的身影,进去见那食盒还摆在旁边的桌尾上,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是得多忙,饭都没空吃?”方才回来就问了,说是没去厅里吃饭。
沈夜澜没抬头,“不大饿,什么时辰了?”
“你晓得天黑了就行。”孟茯将他摆满书卷册子的桌子收出半张,将食盒打开,“好好的一桌子菜,在这食盒里都给焖得没了原汁原味,活该你就是个没口福的了。”
嘴上虽是念叨他,但手上的舀汤盛饭的动作却没停。转过头瞥见他还没放下手里的竹简,没好气地一把抢过,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吃完再看。”
沈夜澜无奈叹气,不过眼里却是带着笑的。不过见孟茯拿起竹简,便道:“这是前朝留下的,我想再看看禹州附近的岛屿图。”九龙海沟的地图,始终没有完整的。
禹州那边现在又被金人占着,总不能亲自去探吧?
孟茯恍然反应过来,“我说呢,这些个字,为何有的不一样,感情不是错了。”而不是大齐文字而已。
不过也想起了,自己手里还有个更陈旧的地图呢。而自己的来意,不就是喊他回房去,正好拿给他看看么?于是便道:“别看这个,我那里还有更细致的。”不过年代有些久远,也不晓得禹州和南海郡这一带海域,是不是对不上。
因此又道:“你拿近年来的地图,到时候对比一下。”
沈夜澜眼里带着些许疑惑:“你哪里得来的老地图?别又是地毯上买的。”他还记得上一次孟茯在地摊上买了一本盗版的万年历,推算出了错的吉日。
还因此闹了一回笑话。
“才不是呢,我昨儿忘记与你说了,那莫家老宅的宅地,莫大人一定要送我,我推迟不过,就收下了。不过也没空守着修院子,我就在里头种满了树,那天喊着戎岚一起去看看,然后就偶然发现下面有石屋。”
孟茯只将那天发生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这地图我也还没顾得上与戎岚说,他当时忙着找出路呢!”出来她又忘记了。
出来了又有诸多事情要忙,便彻底记不得了。
沈夜澜听着,对她说的古城颇为好奇,“往后若是得空,该是去看看。”
孟茯听罢,并不建议:“我们当时是误打误撞才进去的,虽也晓得有那么一条路,可是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下面许多地方都腐朽了,稍微不留神就坍塌,还是别去冒险,就算里头真有什么珍宝,当时地龙翻身大家性命都顾不及,哪里还有空去装箱保护?只怕如今早就腐朽毁坏了。”
“我……珍宝咱家不少,我只是想看看,这古迹中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重要的文献……”沈夜澜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颇有些无奈:“我在阿茯眼里,就是这般贪财之人?”
“不是,这下去的人,不都是去寻宝吧?”孟茯反驳,何况这寻宝,寻得不都是金银财宝么?
两人说话间,沈夜澜也快速地吃好饭,只喊了护卫进来收拾,忙拉着孟茯回寝院,催促她将地图拿出来。
只是沈夜澜将那羊皮地图拿在手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上面虽也标注了些地名,有的与现在还大致相似。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茯发现沈夜澜频频朝自己投递过来的目光里分明有些怀疑,急起来,“真不是地摊买的。”
“那也不排除当时这地图的主人是地摊买的。”
“怎么可能?谁没事在这么一张极好的羊皮上胡乱画地图?而且这地图专门处理过,不然在地下早就腐朽得不成样子了。”孟茯越发着急了,她觉得那日如此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地图,不能就是一张没用的羊皮吧?
如果一定要按照小说故事推理,这不应该是一张藏宝图么?
不过很快又觉得,自己一个侥幸活到现在的炮灰,哪里有资格拿天选之子们的藏宝图?于是不禁叹了口气,有些沮丧起来,“兴许你说的也对,就是一张没用的玩意儿。”
沈夜澜其实原本就是逗一逗她罢了。
这上面所绘制的地图虽是漏洞百出,即便是年代久远,但也不至于与现在的地图相差甚远。这不是大齐这片土地上的地图。
而且孟茯也说过了,这是高手专门精心处理过的,就更不可能拿来随手涂鸦了。
于是这会儿见她沮丧,忙笑着安慰道:“逗你玩呢,这是好东西。”
“哄我的吧?”孟茯不信。
“你且看。”沈夜澜一脸神秘地说着,双手打开羊皮地图,往那桌前走去,将整张羊皮地图反复往火上烤。
孟茯刚想说不会烧坏吗?忽然又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会烧坏,沈夜澜就不会拿到烛火上去了。于是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怎的?难道里面还真有玄机?”
然后满怀期待,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那羊皮原封不动。
这下孟茯那点刚激起的兴奋兴致没了,“果然还是假的。”
沈夜澜也皱着眉,显然没想到这大火下熏烤,居然没反应。“没烤出什么,但这羊皮好像也一点没受损。”
“好像是哦。”孟茯又伸过头来,“也对哦,既然烧不坏,肯定还是有蹊跷的。拿水试一试?”
说着,不等沈夜澜点头,就急忙跑去倒了一小盆水送来,“扔里面。”
沈夜澜照做,夫妻俩目不转睛地等着奇迹出现。
但终究是失望了,羊皮上的线条还是原封不动,也没有新的线条山峦标志出现。
夫妻俩面面相觑,孟茯提出意见:“要不?明日找人看看?”反正火都烧不坏,肯定还是另有玄机的。
三个臭皮匠,还算一个诸葛亮呢!一人一句,说不准真能有办法。
沈夜澜也没再深究,将羊皮放到书架上去。
孟茯的目光是随着他的身影转的,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放着的酒,连忙走过去踮着脚要去拿。
“怎的?阿茯还有这雅兴?”沈夜澜极少看到孟茯喝酒,即便是喝也是喝果酒。
但这个酒是别人送他的竹叶青,因为算得上是贵重,便放在这房间里了。
若哪时候有雅兴了,还能倒一杯对月浅酌。
就听孟茯说道:“我不喝,你也不许喝。”
“不喝就不喝,你拿它作甚?小心别打碎了划伤了你自己。”沈夜澜听她说不喝,所以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转过身。
可是几乎是这话就是魔咒。
让别怎样的时候,必然就会怎样。
孟茯原本是自信满满拿在手里的,可不知怎的,忽然就手滑,瓶子从上头滚下来。
这是一个玉净瓶款式的酒瓶子,落下来的时候细细的瓶颈直接砸在下一层凸出来的摆件上,所以几乎是沈夜澜那话音落,就听得一阵清脆之声,瓶口就碎了,一股夹带着青竹叶的酒香味儿瞬间在房间中弥漫出来。
这太突然了,孟茯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酒瓶在自己面前破裂,清冽的酒水就这么从上往下撒。
摆件下的地图上,也没落下,被打湿了一角。
虽然晓得那羊皮不知是怎么淬炼过了,水火不侵,但下意识里还是觉得被打湿了,于是急忙去拿起来,忙掏出手绢想要擦干。
沈夜澜也几乎听到声音的时候转过身来的,以为孟茯伤了手,抓住她的手抢过手绢,又急又忧:“伤着哪里了?”
“没,地图打湿了,我擦一擦。”孟茯回着,一面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洒满地毯的竹叶青,“对不住了,哪日我再给你寻一瓶。”
“寻它做什么?你不是不让喝了么?真没事?”那酒虽是好酒,但沈夜澜不是酒痴,碎了也就碎了,并没有多可惜,而是担心孟茯,左右检查着她的手:“真没伤着?”
“没有。”孟茯越发有些过意不去,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咕噜着:“我不想要你喝酒,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
“嗯。”沈夜澜颔首。
他答应得这样痛快,孟茯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再次小声说道:“我说,我们要个孩子?”
早前她觉得时机不好,她和沈夜澜都没有时间去陪着孩子。
可是时机?照着现在这局势看,他们俩只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时间。
沈夜澜不知怎的,见着她这神情,就忍不住想要逗她一回:“上哪里要去?别人的孩子能给咱们么?你莫不是看上了小九饼吧?”
“啊?”孟茯愕然,一瞬间眼神千变万化,最后伸出自己带着酒香的手往他额间试探过去,“你脑子没病吧?酒瓶子也没砸你头上?我是说我们要个孩子!”
“我们一起去要,时大哥也不能送啊。”沈夜澜憋住笑,也亏得他向来是个正经人,难得耍坏一次,见着孟茯逐渐要暴跳起来,神情终究没绷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笑声的前一刻,孟茯还在怀疑,难道沈夜澜得了什么精神病?不然怎么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但下一瞬见到他笑得浑身发抖,就晓得是故意戏耍自己的,当即气得将那羊皮地图一抛,愤愤地抓挠起沈夜澜:“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温柔,所以才这样戏耍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过她以为的那些凶狠的抓挠,于沈夜澜来说,反而成了那挠心挠肺的小猫爪。
最后反而被沈夜澜一把捉住双手,锁在架和他中间。
孟茯还没解气,反而叫他给捉了手锁住,自然是不服气的,愤愤地别过头,刚要说沈夜澜的不是,然这话还没出口,表情忽然凝滞。
沈夜澜自然也差距到,目光随着她的视线,一起落到那卷被孟茯扔到洒了酒水地毯上的羊皮地图。
隐隐约约,那被酒水打湿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些银色的线条。
夫妻两个也顾不得闹了,连忙蹲下身,只见但凡是被酒水打湿的地方,都隐隐有些线条。当即明了,沈夜澜立即起身,拿了孟茯方才打水的盆过来,重新拿了一瓶上等的好久,丝毫不心疼就往盆里倒下去。
孟茯会意,直接将地图放进盆里。
羊皮赌徒很快就被小半盆酒水浸透,那些银色的线条逐渐浮出,逐渐成了另外一张地图。
“这是什么?”孟茯疑惑,伸手将地图在盆里铺平一半,只见这地图有些奇怪,上面怎么全是水域,陆地如此少?
“这应该还是瀚海地图。”沈夜澜凝着眉,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张地图。
整个大齐,甚至是金国的海域,在多年前统称为瀚海。
瀚海之外,并没有人去过。
因为瀚海是无边的。
孟茯也听过这一片海域的统称,所以有些失望,“那没什么用。”现在又不打海盗。
而且这是多年前的地图,说不定有的小岛早就被海水淹没了呢!
“谁说没用,这九龙海沟的地图一样。”而且这个更细致,细致到一个小小的礁石会在退潮时候出现都会标注着。
沈夜澜当下只认真地看着禹州与南海郡中间那条海沟。
孟茯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拍了拍脑袋,“我果然是年纪大了,原本咱们折腾这地图,就是想找九龙海沟。”于是又凑过来去跟沈夜澜一起看。
只是这酒香太过于醉人,她有些扛不住,便避开了些,“要不先给绘制下来。”总不能每次看地图都先开一坛酒吧?
沈夜澜颔首,当即将盆抬到桌前,孟茯去铺纸研墨,见着那灯盏里快没油了,便准备先去拿油。
哪里晓得这近来书香忙,剑香又怀孕了,她不放心时常抽空过去叮嘱照顾,而孟茯和沈夜澜也不在家中,这边短缺物也没及时补上,后来忙就给忘记了,所以瓶子里现在已经彻底空了。
便使着沈夜澜,“你楼下去拿几个灯盏,咱这没灯油了。”
沈夜澜自去了,只是他还没来,这楼上房间里的灯盏就都熄了。
孟茯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而且感觉所研制的墨汁应该已经够用。
但总觉得屋子里好像有些不对劲,明明灯盏已经全熄灭了,可是总觉得这黑暗有些不对劲,不是往日里吹灭灯火后那种熟悉的黑暗。
这黑暗中好像有一道荧光散开,均匀地填充着整间屋子,使得整间房都变得恐怖不已。
孟茯不敢转身,总觉得遇着了鬼,心里忍不住想那些个盗墓挖坟的,从坟头里拿出来的老物件,不就是容易沾了脏东西么?
这地图也是好多年前的,而且那地下死了整个城池的人,多少冤魂啊!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怎么还将这东西贴身带着,放在寝房里?
于是吓得一动不动的,忽然觉得身后有脚步声,随即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只轻轻地一下。
却将她吓得惊叫起来,一面忍不住转过身,看到的则是一张似惨白又带着些荧绿的脸,虽有些眼熟,但这颜色将她吓得已经失了三魂六魄,大声呼着:“鬼啊!”一面本能性地拔腿要跑。
不过当然没跑掉,而是被沈夜澜给抓在怀里了,“别怕,是那地图。”
孟茯睁开眼,只见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眼前的人居然是沈夜澜,但仍旧是惊魂未定,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因为害怕有些口齿不清,“刚才,刚才屋子里忽然……”
“我知道。”沈夜澜一手搂着她,一手点燃了灯盏,然后指了指放着地图的盆。
“咦?什么时候盖上了?”上面竟然被一卷打开的竹简盖上了。
“我若是不赶紧盖上,只怕真要将我当成鬼了。”沈夜澜解释着,方才他刚到楼梯口的时候,也被房间中的颜色吓了一跳,所以直接用轻功上来。
也正是这样,孟茯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忽然被他拍了后背,才被吓得那样惊慌失措的。
而房间中的颜色变得那样惨绿,则是那没了灯火,再黑暗中的地图上,又重新出现了一张崭新的地图,而线条与刚才银色的截然相反,全是绿色的。
也正是这样,房间里才被这惨绿填满。
孟茯听他说完缘由,有些不信,盯着那羊皮卷看,“你再吹灯试试?”手仍旧紧紧抓着沈夜澜不放。
沈夜澜当即吹了灯,盖在盆上的竹简因为已经被孟茯打开,所以几乎是灯灭的刹那间,房间中再次恢复到方才的恐怖状态。
不过因为沈夜澜刚才提前解释,这会儿又在他怀里,所以孟茯便不似刚才那么害怕,而且目光完全已经被这盆中神奇的一幕所吸引,“这到底是哪位高人如此了得,这些颜料是怎么调制出来的?”而且他这样画地图,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只怕拿到地图的人几辈子都看不到吧?
一面忍不住好奇,“这算起来总共也是三张地图了,你说会不会还藏着第四张第五张呢?”
没想到竟然听沈夜澜回道:“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的地图,看起来像是玖皁城与双燕关外的草原一带,虽有些变故,但大致模样没变化。”
“你的意思是?这张地图是完整的,包含了诸国地图?”孟茯满脸难以置信。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沈夜澜说到这里,侧目看了看满脸震惊的孟茯,“但前提是,这剩下的地图,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看到?”
原本还兴奋不已的孟茯听到他这话,好似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这绘制堪舆图的到底是谁?脑子怎么想的?干脆画一大张不好么?”
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真将这整张地图都解出来,头只怕都秃完了。
倒是沈夜澜看得开,“先不急,点灯把瀚海这一张画出来。”
孟茯应声,松开他的衣襟,现在晓得这地图的缘故了,倒也不害怕,反而跟着沈夜澜一起帮忙,将这房间中七盏灯都给点燃。
然后凑到桌前,“还是炭笔画吧?”
不过扫视了一圈,屋子里也没有,然后好是将那小毫给递了上去。“明日我再检查检查,屋子里到底缺些什么。”
得赶紧补上,不然这日子过得好似那穷苦人家一般,要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