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他,做什么都一事无成,他都是尽心尽力了的。
唯独是在女儿这件事情上没有尽心,他是断然没有想到花氏的心可以这样黑。
母亲不喜欢寻儿的娘亲,所以她娘亲去世后,莫大人便听从花氏的意思,送寻儿到乡下。
当然,花氏也见不得寻儿。
所以那时候莫大人是这样想的,既然到了乡下,可谓是眼不见心不烦,花氏也就不会为难寻儿的。
可这人心啊,自以为是可以揣摩的,所以他以为花氏不敢如何?但如何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花氏不过是大着胆子编了些花言巧语来骗自己。
女儿在乡下的日子,没有像是花氏说的那样奴仆成群,反而是凄苦艰难。
这一点上,确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了。也幸好独孤家还有人,又正好遇到了寻儿,不然的话,他是不敢想下去的。
所以现在他想尽量弥补,只可惜这些年来,衙门里不宽裕,他这又是清水活儿,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余钱,因此只能抽空多在她出嫁前陪一陪。
然而没想到,刚回府就得了消息,大小姐与她舅妈去了沈夫人那边,今晚也不回来了。
莫大人虽有些遗憾,但想着到底往后还要靠那边,自己这个爹不称职,什么都给不了她,所以多走近也是有好处的。
而且那沈夫人非同凡人,这一次景州衙门是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了,一下解决了这么多老百姓的当务之急。
正想着,便听下面的丫鬟说莲姑娘来了。
莫莲莲是花氏的长女,许了景州城一户有名望的人家,门第比谢家要高一些。
也正是这样,莫莲莲的嫁妆便有些撑不起脸面,因此母女俩才盯着独孤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如今她母亲花氏还被禁足,祖母又去了三四年,不然还能到祖母跟前求情。
但她的婚事就要近了,不能没人操持,她总不能自己将自己嫁出去吧?所以听说今日父亲回来得早,便连忙来见。
莫大人与花氏,唯独这么个女儿,还是当年被他母亲逼着与那花氏同房才得来的。
虽不喜欢花氏,可孩子终究是自己亲生的,又在眼前看着长大,见着她眼神不觉也和蔼了几分,“莲儿可是有事情?”
“父亲,您放母亲出来吧,大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什么事情么?我就要出嫁了,没有大姐姐那样的好命,还有个身份不凡的舅舅,还舅妈来帮忙操持。”莫莲莲进来,便直接屈膝跪下,绢子抹着眼,看着的确是好生可怜。
莫大人本来也是怜惜这个女儿的,可是听到她这话后,眉头不禁皱起来,“你怎能如此想?若是她不遇着她外祖家的人,她已经被你母亲给活生生毁掉了,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只怕一辈子也不晓得实情。”
莫莲莲愣了一下,一时忘记继续哭了,只是有些不服气,“我母亲说的对,您就是偏心,您若不是样样都只想着她,母亲也不会做出那些糊涂事情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可怜我,想替我多争些罢了。”
“争?那些是与你们母女有什么关系么?那是你姐姐她母亲留给她的!”莫大人原本在衙门里一堆的事情,就已经是被折磨得头疼了。
今儿早回来,原本是想感受一下这女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可哪里晓得,花氏自己糊涂,养出来的姑娘亦是如此自私。
听得他的话,莫莲莲越发委屈了,“可是父亲难道就让我这样出门么?到时候婆家还指不定如何笑话我呢!”
“你若是怕他们笑话你,也不必委屈了自己,那就趁早先退了这桩婚事。”那婚事莫大人一开始就不同意,门第间差距太大,他们家的人口又多,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到时候牙齿碰着舌头,莫莲莲又不是个聪明的,还不晓得要吃多少亏呢!
莫莲莲怎么可能退婚?那可是她辛辛苦苦和母亲算计得来的。当下只觉得心里万分难过,想着她母亲说的对,父亲的眼里永远都只有那对母女,她们就是多余的。
所以求父亲有什么用?到底是要靠自己才是!于是退了下去,直接去见花氏。
花氏虽是被禁足,但府里的大权,到底都在她的手里。
“母亲,我得不到的,我也不想别人得到。”莫莲莲见了花氏,扑在她怀里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花氏不能出去,但不代表她的话不能传出去,“我的儿,你放心,母亲也不会让那小贱人称心如意!”自己的莲儿不能风光出嫁,她也休想。
母女俩也不知如何合计,当晚那莫寻寻的院子便起了火。
按理景州这样潮湿的地方,冬日里就更没有什么天干物燥的日子,这火想要燃起来是不可能的。
但这火还真就燃起来了,而且还不小。
偏今晚又没下雨,狂风之下,两丈高的火苗一下点燃了墙边的树,火舌很快就越过了墙,蔓延到了隔壁的房屋。
莫大人又不傻,哪里还不晓得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且空气里那么大一股桐油味道,那房屋上分明就是被洒了桐油。
只让下人们不用管那院子了,先顾着别地方,不能让火势继续蔓延。
可是这大火真烧起来了,成了一定的气候,便是六亲不认。
那原本躲在屋子里,想要给自己找个借口不在场的莫莲莲等反应过来时,火势已经燃到她的院子里了。
开门看着那被大火映红了的半边天,一时傻了眼,还是听到外面呼叫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起身逃。
可是走到半道,想起自己的妆匣,便又倒回来抱上。
就这么耽搁了一下,那火苗却已经满眼到了她的寝房门前,灼人的热气,叫她眼睛都睁不开。
幸好这时候莫大人进来,拿了件被水打湿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拉着往外袍。
要说莫莲莲被吓傻了吧?可她晓得跟着莫大人从火里跑出来,只可惜这刚跑到院子里,她便摔了一跤,妆匣滚落到地上,里面的头面首饰滚落了出来,她拼命地去捡,忽然被人猛地用力推了一把,与那原本她就要捡到手里的镯子拉开了距离。
她正要出口责怪莫大人,却见根火柱子直接砸落下,就在方才她站地方。
“走啊!”莫大人声音嘶哑地喊着。
莫莲莲才看到莫大人半条腿都压在火柱子下面,她慌了一回,也顾不上那些散落的首饰了,急忙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在孟茯她们那边的莫寻寻晓得家里走水的时候,已经是快天亮的时候了,拓跋筝陪着她急匆匆回到莫府。
已经烧成了废墟,那残垣断壁处,还有些火苗顽强地燃烧着。
“我父亲呢?”她见着从大火里逃出来,满身狼狈的莫家下人。
“老爷在医馆里呢!”人群里有人回,她急急忙忙就跑去。
此时附近已经有不少衙门的人跟着在灭火,四下街邻们也在帮忙,到处乱糟糟一片。
孟茯是天亮后来的,火已经被彻底扑灭了,只是莫家也没了半点踪影,只剩下一堆烧得乌黑的废墟。“这样的天气,怎么能燃得起来?”
戎岚正好去打听回来,听到孟茯问,当即回道:“是那花氏让人纵火,听说缘由还是白天二姑娘去求莫大人,想要大姑娘的那些嫁妆撑脸面,但是莫大人没答应,花氏一生气,心说谁也别想得到,方让人放火。”
孟茯看了看着这座烟雨朦胧的城池,“纵然昨晚上没雨,可连日来都在细雨里浸润着呢。”怎么就点燃了?
“寻姑娘院子里,到处洒满了桐油,您是晓得的,这桐油见不得火,大火烧起来,到处都给烘烤得干燥,便一发不可收拾。莫大人为了救那二姑娘,被掉下来的小横梁砸了腿,烧伤了半个身子,如今医馆里躺着。”
“如此说来,这母女俩也着实是歹毒无知,可还有别的人伤了,如今衙门又怎样处理?”孟茯晓得花氏不是个善茬,但哪里晓得这样的蠢人,居然连四下老百姓的性命都不顾,若是这大火没扑灭,只怕这一条街都要被烧个干净了。
“莫家死了两个下人,受伤的十几个,邻里帮忙救火的,还有衙门里的,也伤了不少,至于那花氏母女俩,倒是没受伤,所以衙门里直接将花氏给拿走了。”这分明就是故意纵火,又出了人命,虽是莫家的仆人,可到底牵连了这么多人,总不能就这样饶了。
花氏是被衙门里带走了,如此反而还好,没像是这莫莲莲一般,如今受莫家奴仆唾弃便罢了,还被未婚夫家直接送了一封退婚书来。
身上又没有一个多余的银子,一头乌黑的秀发也被大火烧了大半,如今秃着半个头,又冷又饿躲在一处小巷子里。
她倒是想去找医馆门口蹲着,等那莫寻寻来,管她要些银子。
可那里都是受这大火牵连的人,她去了根本下不得脚,那些人都当自己是罪魁祸首,唾沫足矣将她湮没。
而且她也丢不得那脸面,如今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实在是没脸在那街边站着,若是让以往的那些一起玩乐的姐妹们看到,还不知道要如何笑话自己呢!
所以她就蹲在这小巷子里,不敢出去。
按理,这里是没有人的,可是忽然有个包子,滚到跟前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捡起,包子是没碰到,反而是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抓住了手,吓得她立即挣扎。
只是,如何能挣扎得了?
巷子口那边上,就停着一顶轿子,轿子里的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巷子里传来的叫声一般,反而伸出那苍白的手指挑起轿帘,朝巷子里看了一眼。
挣扎中的莫莲莲只觉得浑身刺冷,拼命地想要踹开身上的人,可是无能她怎么挣扎都没用,这时候余光忽然看到了巷子口有一顶轿子,心里忽然一阵欢喜,连喊着救命。
可是当那救命喊出口,她看到的竟然是那个被自己诅咒着要早死的谢兰江。
哪里还不懂,为何自己躲在这小巷子里,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原来,是那谢兰江所为。
废墟这边,孟茯还在此处,拓跋筝与莫寻寻去了医馆,这边多的是受牵连的人家,孟茯只让皓岚拿了银子去帮忙陪。
又将莫家余下的下人找了一处空院子安置下来。
方继续去忙自己的正经事情。
本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也算是看在拓跋筝和独孤长月的面子上。
但没想到隔日衙门里就送了一张地契来,竟然是莫家老宅的地契。
送地契的衙役回着,“是莫大人的意思,昨日全凭着夫人慷慨解囊,他已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所以将这地契转给了夫人,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衙役放下地契说完话便走了,都没给孟茯回绝的机会。
孟茯只将地契收起来,想着到时候给莫寻寻便是。
但莫寻寻晚些时候与拓跋筝回来,却如何也不要,“如今莫家那些下人们住的地方,还是您给出的银子,还有受了损失的各家,也是夫人您帮忙处理,这地契您收下了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银子。”
拓跋筝也劝着孟茯收下,“你且拿着吧,那么一块空地,现在谁愿意出银子买?莫家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需要一处安身之地和赔偿,两样你都帮人家解决了,你若是不要,只怕他们也过意不去,这会儿又上哪里找银子来还你?”
得了拓跋筝的话,孟茯便也没再推迟了,不过却将如今莫家人下处的的房契地契给送了莫寻寻,让她交给莫老爷。
“地段比不得你们家老宅,院子也不算大,但勉强还能住人,你且拿去与你父亲,也好他伤好后,有个落脚之地。”
莫寻寻仔细算过,孟茯替莫家数出去的那些银子,都够买一个完整的莫家老宅了。
可她却只得了一块废墟,所以这房契地契哪里敢要?但又觉得孟茯说的对,总要让她爹有个下处,这欠下的情份,往后自己一定好好还。
因此朝孟茯郑重谢过,才将那房契地契给收起来。
谢家那边自然也来过,但到底不如孟茯这里财大气粗,替莫家赔银子。但也准备了一处宅院给莫家的人们安置。
不过仍旧是晚了孟茯这里一步。
而孟茯拿到这地契,总不可能在这里盖一座院子吧?
且不说她往后不会来住了,就算回来住,现在也没时间盖院子啊?于是便让人买了些树苗,打算先种上树苗,免得以后自己回了南海郡,叫别人当作那闲置之地给占了去。
如今处处都烧得差不多了,自然不可能只种在原来的空地,便是原来房间的地方,也没有落下,两步一个坑。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情,吩咐下去孟茯就没再管了。而且这司马家的船只也来了,大部份工人都已经上了船去,所以拓跋筝也耽搁不得,这婚事便按照原计划照成继续。
只是如今莫家那边稍晚了,什么都没剩下,所以拓跋筝忙着给莫寻寻重新置办嫁妆,自然没有时间来管这些。
孟茯连忙了三天,终于将这一船人送走,可是大批工人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景州,催问了好几次,第二艘船什么时候到。
孟茯没法子,让皓岚去瞧。
自己则喊着戎岚,正好现在得一些空闲,去莫家那边看看准备得怎样。
马车途经这莫家老宅地,孟茯便让车停下,进去看看,这树如今种得怎样?
然这街道上停车,总是不大好,里头宽敞,便让戎岚直接将马车赶进去。
戎岚见着满地都是黑漆漆的废墟泥土,劝着:“夫人您还是莫要下去了,我去看看就是。”
哪里晓得孟茯却拿出另外一双厚底靴,“等我一下。”这景州城总是下雨,街道上又不如南海城那么平整,不少地方都坑坑洼洼的,她出门在外,脚上这双鞋子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打湿了。
所以便专门在马车里准备了这双厚底靴,方便下雨的时候穿。
戎岚有些愕然,“您这准备得倒是齐全,那我在外面等着。”
不多会,孟茯便换好鞋子出来,二人一起进了老宅里。
宅子虽不小,但也种了几天,所以几乎都是按照孟茯的标准,将树苗种满了。
按理是用不着进去看,但孟茯因这几天都在忙那安排工人的事情,没让人过来监工,所以也不晓得这雇来的工人们有没有偷懒,随便就将树苗埋点土。
所以执意要进来看。
戎岚嫌弃地上那些黑乎乎的泥土,好生可惜自己这新鞋子,但也不能让孟茯一个人进去,若是真出了什么危险,自己也不用回南海郡,直接砍下脑袋给皓岚带回去行了。
他不甘愿,心里也想着往后娶媳妇,断然不能娶孟茯这样仔细认真的人,过得去就好了。
像是孟茯这样的,活得太累了。
心里胡乱想着,一面尾随着孟茯的步伐,忽然前面的孟茯停下来,他也没留意到,直接给撞了过去,捧着那柔软透着梅花香的孟茯,吓得慌了神,连忙避开,竟然四脚朝天摔在了自己最嫌弃的这黑地上。
孟茯也好不到哪里去,撞在了身后那残垣废墟上,雪白的披风也瞬间便被染得漆黑一片。慌乱之间,将手扶到墙上,葱白的纤手硬是一处凸点也没抓到,墙面光滑一片,反而是将她一双手摸得黑乎乎的,“你怎如此冒冒失失的?”
只是她话音才落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便开始震动起来,旁边的一人多高的树苗也摇摇晃晃的。
戎岚才站起身来,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孟茯,忽然这脚下也距离震动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解释刚才为何撞了孟茯?只连忙上前去,想要将她从此处不安之地拉开。
可是忽然脚下虚空,身体不受控制,往下飞快地坠落去。
与此同时,他见着孟茯也跟着掉下来,头上又发生一道并不算刺耳的响声,眼前的亮光骤然消失,耳边只剩下孟茯惊恐的叫声。
戎岚先落地,到底是习武之人,从上面落下来的距离虽也有两三丈高,但他还是凭着技巧,勉强站稳了身体。
可惜随后感觉到头上掉下来的孟茯,下意识伸手去接。
然后就被孟茯狠狠地砸倒在地上。
倒不是孟茯有多重,只是他这样伸手去接,孟茯从高处落下,那重量速度,哪里是他能接受得了的?
当下疼得他咧呀咧齿,闷哼出声。
只是随后那股梅花香蹿入鼻尖,忽然让他清醒过来,也顾不得疼,连伸手去推身上的孟茯,“沈夫人?”
孟茯被砸得晕乎乎的,听到他的喊声,这才逐渐恢复了神志,一面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你没事吧?”
孟茯从身上离开,戎岚暗地里长长松了一口气,一面试图着想要将这狂奔不止的心跳声稳住,奈何他越是想要忘记,可方才孟茯就那么扑在他的身上,什么是温香软玉,他忽然就明白了。
为何都要称女人那怀中叫做温柔乡,他虽是没靠在孟茯怀中,但是女人是真的柔软,像是云……
“你带火折子了么?”黑暗中,传来孟茯的询问声。
戎岚自然带了,但是现在他的脸滚烫得厉害,肯定也红,他哪里敢点亮火折子?于是便道:“不晓得掉在哪里了。”
黑暗中的孟茯听到他的话,信以为真,“兴许方才掉下来时,掉到了哪里?我没伤着你吧?”
“没……没。”戎岚回着,似乎听见孟茯蹲下身,好像在找火折子,心里实在不忍心她那双纤纤玉手在这脏兮兮的上乱摸,于是只得苦着脸蹲下身,也跟着胡乱找了记下,“我好像找到了。”
孟茯欣喜的声音传过来,“也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只怕莫老爷也不晓得他家老宅底下有这样一个密室。”不然就也不可能将这地契送自己了。
戎岚想着,兴许就是个普通的密室罢了。
反正地上踩着,不像是地窖。
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大户人家,哪家还没一间两间密室?
于是并不以为然,一面吹亮了火折子,朝着四下照去。
却见是一条陈旧的石砌甬道,后面被乱石堵住了,而上面抬头望不到顶。
也不是望不到,而是他们从两三丈的地方掉下来,依照这火折子的微弱的亮光,根本够不着。
“你还记得我们所掉下来的地方,原来是莫家的什么位置?”孟茯也看到了如今身处是怎样的环境里,满脸都是惊诧之色。
“好像就是柴房……”倘若这里不是柴房,而是主子们的房间,这里的甬道只怕早就被发现了。“后面堵住了,我们往前看看?”
孟茯颔首,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就将马车停在街上就好了,这样咱们早早不上去,自然会有人进来寻。”可当时想到给人方便,莫要停在街上堵住了路,让戎岚给赶进来了,马儿又才吃饱,若是不嘶鸣,哪个会晓得这废墟里停放着马车?
“夫人别急,兴许前面就有出路。”戎岚倒是乐观,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只是灯光太小,而且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到底还是得想办法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什么蜡烛火把。
孟茯却叹着气,一面指着两旁灰色的石壁,“早前翻看过大齐志,这景州听说许多年前发生过地龙翻身,现在的景州城也是重建的。”
“夫人的意思,这里可能是景州地龙翻身前的旧址”戎岚没看过了那么多书,但他来过这景州好几次,还算是熟悉,也听此处老人们说过,以前这里多的山石,所以城中的房屋,几乎都是天然石块所砌,所以景州城从前还有一个称呼叫做石城。
后来开始在此处烧窑开设瓷器坊,逐渐有人管这景州城叫做瓷城,而逐渐将石城这个名称给遗忘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地龙翻身是发生在晚间子时,整个城里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完了,后来各处的人移迁到此处,匆忙建造房屋,没有发现这下面的旧址,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些都是孟茯的猜测,毕竟年代久远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借着小小的火折子继续往前走,逐渐开始适应这昏暗。
很快便道一处宽阔之地,得了半截蜡烛。
蜡烛点燃,黄色的亮光瞬间将这黑暗的空间所填满,便见着是一间书房。
石桌上早就碎了一地,石雕贴墙的书架上,乱七八糟的竹简散了一地。
戎岚才弯腰要去捡,可是一碰那竹简便碎了,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这不怨我。”
“年代久远,那个时候连纸张都没普及,这竹简又每曾好好保护,如今自然是一碰就坏。”孟茯解释着,也没再去碰那些竹简,只是这些竹简中间,那块灰扑扑的皮却有些扎眼,她弯腰建起来,只见竟然是一张地图。
也不晓得是什么材质的,这么多年了,不但没有半点损坏,上面的字迹线条也都十分清晰。
与她现在所见的大齐地图有些差别,孟茯想兴许这是地龙翻身之前的地图,与现在有区别自然是正常的,自然没多想,只将地图先收起来。
然后与戎岚往前继续走,那扇石门后,是一堆乱石,但有风灌进来,还有些些许的亮光。
半个时辰后,两人浑身狼狈地从枯井里爬出来。
“先回去吧。”这口井应该才枯了好些年,所以里面堆满了不少枯枝落叶,前些天被那一场大火烧个精光,所以这光亮才能透进下面的石城旧址里。
一座被时光尘封的旧城罢了,里面又埋了不少死于天灾的无辜老百姓,而且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实在是没道理惊动世人,打扰了地下长眠的他们。
所以孟茯和戎岚自然是没有声张,回去便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接下来又忙着安排工匠与家属们登船,还要抽空去帮拓跋筝的忙,等着五日后,那莫寻寻嫁入谢家,莫老爷从医馆里出来,孟茯与拓跋筝也踏上了归程。
而如今的南海郡,虽擅于烧制瓷器的工匠们还没到,但是因早收到了孟茯的飞鸽传书,所以现在双峰县已经开始大肆修建房屋。
当初南海郡、石头县,都是衙门里将工程承包出去,省心了不少。’
如今双峰县如今依旧是如果,承包商们各司其职,速度远超过了衙门自己建造要快得多,如今已经出了个雏形出来。
不少人都开始往双峰县投资买地,好不热闹。
只是这热闹之下,却隐藏着一股不安,来来回回在沙溪岛附近徘徊。
沈夜澜如今也在沙溪岛上,手里拿着韩宣云不知道怎么劫来的信笺,“我也是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样不要脸的!他们自己留不住商贾们,反而要怨你。”
韩宣云满满身怒火,指着那信笺后面的金文,“你看到了吗?如果南海郡不立即停止海鲜交易,他们便要要求大齐朝廷每年赔款白银五千万万两,他们怎么就不上天?”
相对于他的怒火滔天,沈夜澜反而一脸泰然自若,“金人一贯如此做派,横行霸道惯了,有什么稀奇的。”他现在不是气恼金人这所谓的‘理直气壮’,而是担心朝廷里有那么一帮胆小怕事的人,只怕真会点头同意。
要么就是限制南海郡海鲜市场,直接关闭商贸来往。
上面金人虽没说如果大齐不执行他们的要求,会如何?但用脚指头也能想象出来,除了用武力,金国还能如何?
“要我说,现在火星石那么厉害,怕他们做什么?直接杀过去就是了,何况咱们这些精致的衣甲武器,也不是他们能比的。”韩宣云一肚子的火,大齐已经被金国辽国欺压多年了。而金国人如此‘理直气壮’地提这些不要脸的要求,还不是大齐的软弱给惯出来的!
而如今这封信笺,直接将他这多年来的忍气吞声打破。
“那辽国呢?”他们跟金国也不是不可以打,可问题是就怕辽国那边趁机出兵,这样的话前后夹击,大齐背腹受敌。
谁这个时候主动与金国开战,就是大齐的罪人。
但沈夜澜当然不在乎这罪人不罪人的,他担心的是朝廷某些官员这个时候给拖后腿。
“辽国那边不是有李馥么?和亲了,两国文书上难道那亲笔写下的条约能作废?”韩宣云不以为然。
沈夜澜叹了口气,“胜者为王,任何历氏都是由胜利者撰写的。”
所以如果真贸然开战了,辽国也趁机出兵,大齐撑不了多久的。
到时候大齐不复存在了,这和亲一事,莫说是正史了,便是野史里也不见得能有一笔。
“你如今怎么也这样瞻前顾后了?你从前不是这般的,要杀就杀,兄弟不能受这窝囊气!”韩宣云到底是怒火攻心,如今哪里有心思去想别的,只想将那些个霸道蛮横的金人杀个片甲不留,一解心中愤恨。
沈夜澜见他情绪如此暴躁,抬眼看了看他,口气带着些警告:“你在我面前随意你如何闹,但出了这扇门,你最好不要乱来,打破我的计划!”
韩宣云瞪他一眼,但终究没跳起来反驳,只气恼地坐回椅子上,有些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知道!”说罢,又问:“李馥那里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沈夜澜摇头,他现在倒是指望那忽云王的野心足够大,只要他的野心够大,辽国就不可能有那个精力出兵攻打大齐。
这样一来,金国这边自己可以完全放心开战。
只是李馥那里没有消息,沈夜澜只能等着。
“这信大概多久能送到京城?”沈夜澜忽然问。
问的正是韩宣云劫来的这封信笺,他们所得来的并不是金国使臣送往大齐京城的,而是藩王们之间相互来往的信笺。
“兴许不过三日就能送到,不过结果到咱们南海郡,只怕也得是一个月以后,那时候孟大夫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怎么?”韩宣云有些不解,“你想做什么?”
反正按照朝廷一贯缓慢性子,结果不是马上能商量出来的。
“此事先瞒着,即便是朝廷的结果送来,也不要声张,首要先将景州来的人先安顿好。”不管如何,这阵脚是不能先乱了。
韩宣云应了,但也提醒着他,“瞒不住多久。”但沈夜澜既然这样问,韩宣云便晓得,不管朝廷那边商量来是什么结果,沈夜澜都不可能将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贸就此关闭。
所以这一仗还是会打。
只是到时候沈夜澜的处境只怕不会好,一时有些替他担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怎么办?”
“你帮我带阿茯走,从此隐姓埋名!”沈夜澜想,如果到时候朝廷要求和,自己执意要护住南海郡这得之不易的繁荣,到时候必然会与金国开战,兴许那时候的自己便不再是什么沈家三公子,而是大齐叛贼沈夜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