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阮峥提这事,阮沣儿心里也有数,阮峥是怕他往后早得走,自己身边没有人陪着,故而才生出了□□的心思。
“既如此,那明日我便与李大人说,这桩案子是他在负责,旁的孩子们只怕不过几日就要打发人送回原籍本家,唯独这孩子可怜,到时候你夫妻二人,直接去领了家里去就是。”孟茯心想既然阮峥是同意的,那再好不过了。
那孩子虽是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性子也沉着冷静,但越是这样的孩子,孟茯其实是担心容易没安全感,若真接到自己身边来,到底孩子多,少不得是照顾不周到的。
可阮沣儿家里就他一个,必然是能全心全意抚养他,所以他们家最是合适不过了。
说完孩子的事情,正好时隐之和司马夫人都在,阮沣儿去里面陪着司马少熏了,孟茯便与他二人商议起来。
“去景州找工匠的事情,你们不必操劳,此事我已经有打算,到时候阿筝陪着我去。”看朝时隐之,“不过我们两个女人家在外到底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到时候你打发两个机灵些的徒弟跟着我们,到那边我们若是不方便出面,也好叫他们出去接洽商议。”
时隐之听罢,晓得孟茯是为小九饼考虑,心里是感动的,领了她的好意,“如此,那我让皓岚和戎岚收拾着,到时候叫他俩跟着去,景州那边,戎岚早前去走过几桩,当时虽做的还是木材生意,但那一带于他来说,是熟门熟路。”
“如此再好不过了。”有戎岚在,那到时候也能节省不少时间,一面看朝司马夫人,“还有一桩事情要麻烦司马夫人,到时候若我运气好,真能请来工匠,劝得他们迁移到咱们南海郡来,只怕马车是坐不下的,那会儿还要管你家借一艘船。”
司马夫人笑道:“自家人,还什么借不借的?何况你是顾全我闺女外孙,才亲自去的,按理他们夫妻俩不能白让你跑一趟才是,这船的事儿你就不用担心,我到时候给你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孟茯谢过,但这一去,少说也是一月起步的,就算各工坊不用担心,但是这杂货铺里每日进出量都不小,生怕卫如海那里忙不过来,便朝时隐之托付道:“铺子里,还要劳烦时大哥帮忙看着一二。”
她铺子里的货大部份都是走商栈的路子,所以即便她不开口,时隐之也会让人看着些的,不会叫铺子里出乱子。
孟茯原本是想找韩宣云的,但是听沈夜澜说,他要去沙溪岛上,那岛就是南海郡与禹州的边界了,如今禹州那头不安份,韩宣云在那里看着些,方能踏实点。
各样闲话细说,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酉时二刻了,孟茯忙起身,“我先回去了,旁的事情改日再细说。”
司马夫人也没留她,晓得今儿院试,她家那里四个孩子参加呢!只亲自送到门口去。
孟茯领着萱儿她们三,急匆匆赶到考院门口,正好见着考生们出来。
年过半百的老人,还未弱冠的少年郎,什么年纪的都有。
而今年像是若飞她们这般年纪的小少年最是居多,大部份都是来试水长见识积累经验的,也没指望真能考中。所以没得那个想法,出来自然是轻轻松松,高高兴兴,还大打闹闹的。
与那些年纪稍微大一些,如今垂头丧气吊着脑袋出来的成了鲜明对比。
“阿娘,哥哥他们出来了!”萱儿站得高,看到若飞他们几个的身影后,兴奋地同孟茯喊了一声,便朝前面人群里的若飞等人挥手,“哥,看我这里,这里!”
若飞他们几个虽没坐在一处,但出来时候还是相互等着,这会儿自然是走一起的,一眼就见着那萱儿在前面挥手,不知是站在谁家置放在路边的板车上,好没个样子的。
“咱们过去。”李君佾也看都了李红鸾,心里自然是高兴,爹娘虽远在京城,但这里有诸多人陪着,其实也不算孤寂了。
几个小少年步伐轻快,很快便到了孟茯他们跟前,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三位沈兄和李兄好啊!”
他们几个回头,却见是当初送螃蟹给他们的杜少焉。
“考得怎样?”若飞回了礼,率先问道,一面与他引荐孟茯等人,“这是我阿娘,还有妹妹们。”
那杜少焉上前一一作了礼,才回道:“还不知晓,我觉得不错,不过你们是晓得的,我一般自我感觉良好的情况下,结果必然是不好,在书院里的时候就这样了,觉得考砸了的时候,反而出乎意料的好。”
孟茯在一旁听着,心说好真实,她从前也是如此的。
几个少年笑了一回,各自说着,又有人来寻杜少焉,见着若飞他们都在,便邀着想去闻书街吃烧烤喝点小酒。
不过却被孟茯拦下了,“不是我有意不放人,实在是今日不巧,那石马街出了拐卖孩童的案子,如今城里各处正在搜查余党,这会儿还是少出去为妙,改日再约,我给你们做东如何?”
说起这案子,萱儿她们几个赶紧将头一手消息七嘴八舌地说了。
若飞等人都是才从考院里出来的,当然不晓得这事儿,听得还这样离奇,竟是粪桶炸了的缘故,也觉得是稀奇不已。
然后也没再出去,与诸位同窗们商议了一回,约着这案子结束后,争取在开学之前订个日子,大家一起聚一聚。
方各自告别了。
他们一行人也上了马车,不过若光还在纳闷,“这粪桶怎么会炸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早前我们在河州的时候,就有乡下的茅坑炸伤了人么还闹到衙门里去打官司的。”沈清儿说道。
李君佾也好奇,竟然异想天开:“若是可以控制,岂不是能为人所用?做成火星石?”
不过这话才提起,就被若光打断:“不可,这东西不好控制,做成火星石不可能,不过从前我们在乡下的时候,见过臭水沟里升起的沼气,用火折子是能点燃的。”
孟茯见他们感兴趣,将这沼气当着神奇之物,便道:“这沼气储存过大,在密封的地方见到火星子,的确是会爆炸,而且威力不小,不过如果想要储存此物来代替火星石,的确是不大理想,且不说不容易储存,储存过程中难道还能带这粪坑走么?而且容易爆炸,一不小心没打到敌人,反而伤了友军,所以不用想。”
众人颔首,可是若光总觉得,“可也太浪费了,明明是可用的。”
“的确可以用,若是乡下人家,可以将茅坑密封,在里面储存沼气,再接一道管子进入厨房灶火,然后弄一个门阀,准备烧火煮饭的时候,打开门阀,在火口放出沼气就直接点燃,比起柴火还要方便。不过问题在于这门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会不会漏气?安不安全?还有这管道的成本也太高,对于老百姓来说,根本就不适用,所以算起来,不如柴火划算。”
姑娘们听罢,只觉得用这大粪的臭气来煮饭,哪里吃得下去?
但是男孩子们则一脸惋惜,李君佾叹道:“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做好了,一劳永逸,让老百姓们多省力,往后都不用打柴火了。”
这南海郡又没有冬天,压根不用烧火取暖。
所以若真将这合适输送沼气的管道做出来,还有那个开关,那一定能造福百姓的。
“话是如此,可是这管道材料无非是铜铁,寻常人家屋子里能收刮出来的,不过是菜刀锄头罢了,哪里有那么多铁自己熔管道?更何况需要的也不少,早就超过了朝廷给予普通老百姓用铁量的标准。”若飞当然知道这沼气若是做出来,便是长久利用,既省钱又省力,的确可造福百姓。
这时候便听孟茯说道:“其实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制做管道,而且不会生锈,可随意弯曲,朝廷也不会管制数量多少。”
众人一听,还有这等好物,都齐齐朝孟茯投递来好奇的目光,“是什么?竟不曾听过。”
孟茯解释道:“这是我在一本古籍里看到的,叫作橡胶树,跟咱们这漆树一样,但是与漆树又不一样,漆树割开流淌出来的黑色的生漆,但橡胶树流出来的则是乳白色的,这些树汁加酸凝固洗涤后,还有各种加工程序,最后反正能做成很多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是没听过的。
那当然了,这橡胶树现在还没传到大齐呢,就如同瓷器还没传到大洋彼岸普及一般。
“阿娘说的这种橡胶树,哪里有,既是如此好物,为何我们大齐不广泛种植?取之利用。”若光本来对这农作物就十分有兴趣的,听到还有这神奇的树,当然最是好奇,忍不住提出疑问。
李君佾也眼巴巴地看着孟茯,“对啊,姑姑,您快告诉我们,这样的树哪里有。”他们也可以去挖来种植。
孟茯刚想说大齐没有,只怕得越过大洋。
然她还没开口,那个一直听他们说话的老车夫竟然开口了,“夫人您说的这树,小的从前听说过。”
这下不止是孟茯,若光等人,七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车夫看去。
只听他说道:“多年前这海盗最横行的时候,听说到处强夺杀掳,还劫过金头发绿眼睛的船只,但船上什么宝贝都没有,反而有一堆树苗,是大家从不曾见过的,便以为是摇钱树,不然那些金头发绿眼睛的西域人怎么能用那么好的船专门运送这树木呢?于是就找了一座小岛来移栽,但是等了两年,也没见结金银,就生气的砍掉,没想到这树居然会掉眼泪,就是夫人您说的那样,乳白色的眼泪,把这些海盗吓得不轻,从此再也没踏上那座岛。”
这还用说,肯定就是孟茯说的橡胶树了。
所以不等孟茯问,李君佾就激动地问道:“老人家,您可晓得这岛在何处?又叫什么岛?”
老车夫苦笑摇头,“小的哪里晓得,而且这都是从前听来的故事,是真是假还不晓得,更不要说还有这么一座小岛了。”
他说起这故事,倒不是一时兴趣,而是这车上的人他都认得。撇开为这整个南海郡老百姓提供无数就业机会的孟茯不说,便是这若光二少爷,他种出来的那杂交稻谷,就使得大家田里的收成翻了几倍,说他是谷神后稷都不为过。
所以既然他们感兴趣,又说了什么沼气可以代替柴火,虽然他也不大懂,但也听明白了些,好像就缺管道,而沈夫人孟茯说的那可以做管道的橡胶树,他觉得就像是这个故事里的会流白色眼泪的鬼树。
于是便与大家说了。
孟茯虽给大家说了这橡胶树,但到底是古籍上见到的,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
但现在大家听老车夫也说见过,便越发肯定,此树当真是存在于世间的,不单单只是古籍里随便杜撰而已,只是可惜还没找到在何处罢了。
不过晓得存在就好,终究有一日,是能找到的。
一行人回到府上,沈夜澜也在,四个参加院试的小子忙到他跟前去说今日自己的卷子。
孟茯见他被四个半大小子围着,也没让萱儿她们去打扰,只吩咐着:“去厨房看看,兰若那里有什么现成的糕点,他们几个今儿在考院里,吃的还是干粮,只怕早就饿坏了。”
本来路上是要打算买些零嘴的,但这不说说沼气和橡胶树,给聊忘记了。
几个小姑娘得了话,忙去厨房了。
不多会儿就抬着点心和果汁过来。
孟茯见那果汁榨得似乎比往日还要好,“今日谁榨的果汁?”
“还是兰若姐,不过在天大哥帮她重新做了一个榨汁机,听说还用了好几个齿轮,摇一下开关,就能自己榨汁,再也不像是从前一样,要自己一直推上面的石珍。”萱儿回道,只连忙捧着两杯果汁递给自家的亲哥哥们。
李红鸾也给她哥哥递过去。
沈珏那边,自然有沈清儿。
孟茯看了看沈夜澜,竟是无人过问,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一时忍不住好笑,这些个孩子是故意的吧?感情是专门留着让自己去伺候的?只得也给他送了一杯过去,“少喝些,马上吃晚饭了。”
吃过晚饭,又聚在院子里说起那橡胶树的事儿,扯远了便说什么海岛探险,孩子们说得热血沸腾的。
不过最终被孟茯无情地掐灭了他们出海的念头。
且不说没那么好的船只提供给他们,纵然是有船,如今也是着重在海峡,防备着禹州那边的金人才是。
而且出海风险太大,说不好就是有去无回了,孟茯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好在沈夜澜与孟茯是站在同一条阵线的,不过将孩子们打发去睡后,他便问起孟茯,“此树当真存在?”
方才听大家说,有了那树就等于有取之不尽的鱼胶。
鱼胶熬出来做些胶水还勉强够用,可若是像孟茯说的那样,做什么管道来代替竹管,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如果这橡胶树真存在的话,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当然,今儿那老人家也说了,只是年代久远,他也是听来的,哪个晓得这树如今再哪座小岛上?不过说起来,咱们这南海郡附近海域上,总共有多少小岛,地图上都有么?”孟茯问着,既然那些海盗从前是盘旋于这南海郡一带的,说不准那树也是种在这南海郡海域的某一种小岛上呢。
荒岛那么多,不是每一座上面都有人去过,说不准就在其中一座上呢!
沈夜澜负手沉吟片刻,“我去找地图过来看看。”当下便去了书房。
孟茯则直接回了寝院去,想来沈夜澜也会直接拿着地图过来的。
果不其然,她才去沐浴出来,沈夜澜就拿着地图来了,在桌上铺开。
孟茯将擦头发的帕子扔给他,让他继续给自己擦,自己则往地图上凑过去,大大小小的岛,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真要一座一座去找,不得找个好几年么?便提议道:“当初的俘虏都在石头县矿场上么?找几个年纪大的来问一问?”
沈夜澜自然已经想到了,“方才让人去石头县提人了。”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些小岛,当然不指望孟茯能心灵福至忽然找到,所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问着她:“几时出发去景州?”
“原计划是后日的,不过这衙门里才出了这桩案子,那个小孩儿没得家人,我原本是想接家里来的,但阮家那边想要,我便想等着此事尘埃落定,我再启程。”孟茯回着。
“既如此,那等放榜了再走?”左右已经要延后几天了,沈夜澜的意思她不妨再等一等。“若他们真中了,只怕头一个就想叫你晓得,你若是去景州了,平白少了一份欢喜。”
孟茯听到他这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般细心体贴了,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我还有更体贴的一面。”修长的指尖穿过孟茯还带着些湿气的乌发,趁着她这一个不留神,直将人拦腰抱起来。
不一会儿,那里头天青色的帐帘,便层层叠叠地落下来,哪里还能看清楚里头的人影?
只偶尔传来些交错绵绵的喘息声,但很快就被这从外卷进来的风声给吹散了,不留踪迹。
翌日,若飞他们一早便去往小伽蓝寺了,那边虽大部份已经竣工了,但他们前些天顾着温习,也没去瞧一瞧。
所以便相约而去,也各自将妹妹们带走。
中午时候回来,正好听着这石马街孩童拐卖案子的进展,回来少不得是与孟茯说了。
“昨儿挨家挨户地查,城里老百姓也提供可疑之人的踪迹,所以今天姑父他们回了衙门,一个早上就将案子破了,总共抓了十几个人。”李君佾说道。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赶着审问犯人,他也跟着大家一起挤过去瞧了。
所以案子他们这些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便同孟茯说个仔细。
“不过那些孩子们,要通知各家来寻,多半是不大可能,富贵人家尚且还好,承担得起这遥途路费,可是寻常人家哪里负担得了?所以衙门里商议了一回,让衙役们抽签,送他们这十七个孩子各归故乡,若是速度快些,因该年前能回来赶上过年团圆饭呢!”
孟茯听罢,“如此也好,再也没有比衙门里送孩子回去更可靠了,而且这通知送过去,还不知丢了孩子的人家几时才能收到消息。”
那样一来,反而浪费了时间。
左右让人送信是送,何不直接送孩子回去呢?
又问:“那个小男孩儿呢?昨天也没问他叫个什么名字。”
“他没名字,阿猫阿狗都叫过,最后一次叫做招娣。然后收养他的那户人家,还真生了个儿子,所以便将他又转手卖了。”萱儿说到这里,将声音压低了些,“我听着衙门里的衙役大哥们私下里说,他运气这样好,李大人也想将他先接到家里去,好叫他小妾给生个儿子,到时候再让阮叔叔他们接走。”
“胡闹!”孟茯虽没去考证此话虚实,但觉得这按照如今想要儿子快疯了的李大人,十有八九假不得了。
“可不是胡闹么?幸好今日衙门里不止是他一个人,所以已经打发人去通知阮叔叔了。”萱儿说着。
可是话音才落下,门子便送来最新八卦,“方才,李大人把那男孩儿领着往家里去了。”
一行人听罢,连忙问:“他要这孩子?”
“怎么可能,小的看着王大人还跟着呢!多半真将这娃儿当做吉祥物,去他家里走一遭,回头李大人的那些小妾,就能给他生儿子了。”门子猜着是这么回事的,乡下不是都这样做么?让这孩子上小妾的床滚一圈,说不准来年李大人就能抱上儿子了。
孟茯被这操作气得不轻,然这事儿她还管不得。
倒是若飞他们从前最是了解,这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是何等艰难,有些气不过,“阿娘,就这样算了么?”
“那还能如何?去抢孩子么?”孟茯也无计可施,她这也没立场啊。又忙问:“大人他们都不在吗?”不然怎么能让李大人如此任意妄为?只怕叫那孩子伤心,好个朝廷命官,这当头还要利用他。
心里不晓得如何难过呢!
“出去了呢,这案子结了,就都各自忙去了,哪里得闲,也就是王大人在,王大人管不得他,只跟着一起追去了。”
孟茯只觉得这李大人想儿子是想疯了魔怔了。
但也只能在家里干干等着,没听说孩子被送回来,反而是阮沣儿先从时家那边过来了,想是也听到了李大人这糊涂事儿。
且说这小男孩,他倒是无所谓的,反正自小就流离失所,无亲无故。
如今李大人要他来帮忙滚床铺,他也是乐意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的大老爷会有那么多小妾,一个还比一个年纪小,让他忽然有些不喜,到那床上去,也就敷衍地打了个滚便跳下来,“好了,还有么?”
算起来,就这么会儿,他已经滚了五张床铺。
王大人只觉得荒唐,生怕沈夜澜他们晓得了,到时候要责备的,这会儿只想将孩子带回去,等着领养他的阮家夫妻,正要拉着走。
李大人却道:“还有一个。”
王大人纳闷,脱口问道:“我说李兄,你何时又纳妾了?你那点俸禄,养得起么?”这么多美妾,个个都要锦衣玉食,还要丫头婆子来伺候,多少张嘴要吃饭啊?他家夫人又没跟着自家夫人一般,与沈夫人一样投资了那么多生意,哪里养得起。
所以王大人少不得是担心他到时候为了这养家里这一大家子人,走上邪门歪路。
这南海郡自打沈夜澜来了后,再也没有什么贪官污吏了。这李大人和沈夫人又是同乡,若真闹出什么风波,可不是丢了沈夫人的脸面么?
“没,还有我家夫人。”到底是原配夫妻,不管如何闹,家里又添了多少小妾,可到底郭氏与李大人这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左右这荒唐事情不做也做了,何不做个彻底,所以便从王大人手里牵过小男孩,带着往正房郭氏的屋子里去。
郭氏上次不小心勒着脖子后,吓得不轻,如今还躺在病床上,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问了旁边的小丫头,“外面闹什么?”
小丫头只老实回了,郭氏听罢,啐了一口,然后想起自己丢了的儿子,忍不住哀泣起来,“我儿若是在,哪里有这些丢人的事情?”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外头李大人带着小男孩来,说也要滚床。
郭氏正在气头上,心里想着自己丢了的儿子,躺在床上,看也没看一眼已经跟着李大人来了房间里的小男孩儿,只骂道:“滚出去,我自己有儿子!休要让这野孩子来脏了我的床铺。”
王大人虽没跟着进来,但在外头听得清楚,着急不已,又不好进去,便连忙在外头催着李大人:“李兄,先带孩子出来吧阮家只怕已经来了,还是容我先将孩子送衙门里去。若是错过了,人家不高兴,不愿意再收养,这孩子到时候可就算你的了。”
李大人当然不要,他已经白养了四月这么多年,自己的儿子却在外头受罪,也不晓得还活着没?怎么可能还给人白养儿子?
见着郭氏这里哭哭啼啼骂骂唧唧的,也就让小男孩儿出去了。
他原本,还是希望郭氏再给自己生个儿子的,她到底是自己的结发夫妻,和外面那些女人的是不一样的。
生来的儿子,他也会更喜欢些。
但郭氏不配合,他也没法子。
小男孩儿也不晓得是不是曾经所受过的欺辱太多了,此刻听着郭氏那些伤人的话,他也不生气,甚至听到她的哭声,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难过。
只是他终究还是太小,不懂得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怪感觉?这比他被转手卖来卖去的还要难过。
他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听到李大人松手,他立马朝外跑去。
外头的王大人见他跑出来,脸色不大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责起来自己就该拦着李大人,不让他这般胡闹的,一面哄着小男孩儿,“你莫要在意,那位夫人她丢了孩子,心里难过。她原本没病的时候,也是个极好的人。”
小男孩听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回头朝紧闭的房门看去,心里忍不住想,不晓得他的亲生母亲找不到自己,是不是也这样难过?
不过很快,他就摇着脑袋不去想,他也忘记了,不晓得是哪个和他说的,他是被他娘丢掉的,然后给个路过的老乞丐捡了去。
可惜老乞丐没多久,死在大雪里,他又被老乞丐总歇脚的那一片,一户人家抱走,养到一岁,他家养不起自己,便送了别人。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被卖来卖去的。
但小男孩已经记不得什么老乞丐,还有养他到一岁的那户人家了。
这时候听王大人又说,“说起来,她的儿子若是不丢,和你也是一样年纪了,也不晓得还在不在世间呢!可怜呐。”说罢,牵着小男孩出了李府。
才出李家大门,便见孟茯等人站在门口,自不必想,多半是为了这小男孩儿来的。
王大人也是认识阮沣儿的,便直接将孩子交托给她,“既如此,孩子本官就不带去衙门里了,阮夫人好生待他。”他本还想说句若是不要了,就送回衙门来。
但想到沈夫人也在,她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也就没叮嘱,当下同孟茯打了招呼,便拉着若光到一旁说话,问的多是那些禾苗树木的事情。
孟茯这里也喊着阮沣儿,将孩子先带到府里,然后等着阮峥来接他们。
进了门,这边萱儿他们都是熟面孔,小男孩儿倒也不害怕,得了一杯果汁捧在手里后,便偷偷打量自己的新母亲,是年轻的女人,长得还漂亮,只是细细看,发现她脸上还有许多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阮沣儿也在看着孩子,发现对方目光里的惊讶,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同孟茯笑道:“这孩子好眼力,还是你这珍珠粉做得不好?他能瞧见我脸上的疤呢!”
她能这般轻松地说着脸上的疤痕,显然从前的那些事情,都是已经放下了的。一面招手示意小男孩到自己跟前来,温柔地蹲下身扶着他肩膀说道:“往后,我便是你的阿娘了,只要我还活着,你的家就永远在的,你放心,你再也不会到处流浪了,我先与你取个小名好不好,等你阿爹来了,再让他给你取个大名,往后也跟着哥哥们一起去读书。”
小男孩点头,她蹲在自己面前,自己的视线能看到她眼里的真挚,他想也许她说的都是真话,往后真的不用被当做货物一般到处变卖了。
他点了头,阮沣儿脸上露出笑容,有些激动地朝孟茯看去,“阿茯,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你们自己决定。”孟茯含笑着回了她。若飞在一旁给他们写这收养文书,等着那阮峥来了,孟茯做见证,他们夫妻画了押,送往衙门里去。
阮沣儿兴奋地侧着头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道:“叫作小尘吧,我不求你将来大富大贵如何出息,但求你在尘世间能自由自在,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小名儿就这样定下了,没过多久那阮峥回来,改了大名,阮乘风,寓意将来遇着什么事情,皆可乘风破浪安全度过,仍旧保持初心。
当下在孟茯的见证下,小尘对着阮家夫妻磕了头,改口叫了爹娘,孟茯做了见证,画了押便各执一份,第三份则交到衙门里去。
本来孟茯是要留他们在这里吃完饭庆祝一回的,然那阮峥还有要紧事情,耽搁不得,阮沣儿又想趁着时间还早,再出城前,给小尘买些东西,所以便没多留。
其实阮沣儿做小尘的娘,就如同孟茯给若飞他们做后娘一般,这年纪没大几岁。所以更像是个体贴的姐姐,暂时还没找到这做娘的状态。
当下从孟茯家里出来,便直接乘着车到孟茯家的杂货铺里,一路给小尘温柔仔细地讲解这城中的各种事情。
而小尘的性格的确像是阮峥,瞧着雕像一般坐着一动不动,少言寡语的,但也没让阮沣儿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反而感觉他都是能听进去,而且还冲自己点头应声。
于是越发喜欢他,待到了铺子里,又与剑香等人介绍小尘,高高兴兴买了一大堆东西,租了一辆马车,一起拉着送出城去。
而孟茯这里,原计划是要等着放榜后,再启程去景州的,哪里晓得这过几日推算得来是大雨,到时候马车不好使,船只也不大安全,所以只能提前启程。
好在家里和铺子都有人看着,孟茯也就放放心心出门。
路过河州的时候,与沈昼言夫妻俩送了些南海郡的特产,还有沈珏兄妹俩的书信,待了小半天,便继续启程去往眉州。
这一路上都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七日后到了眉州,便转走水路,一路乘着船只去往景州。
乘船也非顺风,所以其实跟旱路花费的时间是一样的。只是上了船,骑马的人能轻松一些,也能躺在船舱里好好休息。
这一段河面雾蒙蒙的一片,虽离夜幕还有一个多时辰,可是天色已经灰扑扑地暗沉下来了。
船舱里烧着火炉,自然是暖和的,只是一直待在船舱里,到底觉得有些烦闷,所以孟茯便披了氅子,到这甲板上来。
他们所乘的是大客船,费用自然是高一些,所以这船上不见什么普通老百姓,基本上都是他们这样的客人带着下人们,因此安安静静的。而且船上还有一户官宦人家的家眷,听说是景州衙门一位小吏养在老家的嫡长女,如今是被接回来成婚的。
小姑娘她们俩明明也没见过,竟然一致觉得有几分眼熟,甚至还戏言莫不是梦里见过。
而已经上船两日了,客人们什么事身份,皓岚那里都摸得一清二楚,没什么闲杂人等,所以孟茯出来,自然也没喊拓跋筝同行。
甲板上也没什么人,也就是几个船工。
孟茯转了一圈,爬到最上面去,船已经走了好一段河流,而这一片河流雾气少了许多,远处寒风里的那竹林深处,露出些微黄的灯光,几缕炊烟袅袅而起,显然附近是小村庄的人家,已经开始在烧火煮饭了。
旁人只怕觉得冷,恨不得躲在那屋子里取暖,而她在南海郡也一下待了几年,早忘记了什么是寒冬,这会儿只想多体验几分,所以才爬这么高。
而这站得高,风也大了几分,她下意识把斗篷戴起来,正要扶着栏杆下楼梯,忽然听得一阵轻轻的抽啼声,探头望出去,原来竟然是那位州判大人家的嫡长女莫寻寻。
身后跟来了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她主仆俩穿得素净,就这莫小姐,身上还穿着旧年的棉衣。
小丫头就更不用说了,袖子都断了一大截,还不知道是前年还是大前年的衣裳呢。
又或者是这莫寻寻从前的旧衣裳。
拓跋筝不止一次说,必然是没了娘的,那现在的莫大人身边肯定是后娘了,所以这些来接她的奴仆,穿得都要比她这个做小姐的要体面几分。
孟茯一时想起拓跋筝的话,便停下脚步,没再动。
然后便听得那小丫头无奈地劝道:“小姐,认了命吧,这是没法子的,难道还一辈子在乡下待着么?这谢公子虽身体不好,但嫁过去了总是衣食无忧的,难道您还要继续在乡下过着这给人纺纱浆洗衣裳的苦日子么?”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那莫小姐就哭得更难过了,“我是不甘心,我替我母亲不值得!”
小丫头听罢,似不觉得这算事儿,“我还以为小姐在气嫁妆的事情,奴婢听说夫人留给您的那些嫁妆,老爷全都要给二小姐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说到这个,气恼不已,“若是独孤家还在,岂能让小姐您受这委屈。”
可她才提起独孤二字,就被这莫小姐紧张地捂住了小嘴,气呼呼地警告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提。”
小丫头挣扎着,哦哦地应了几声。
姓独孤的人在大齐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这莫小姐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孟茯忍不住有些好奇,再往这角度看去,心说难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这会儿再看,跟着独孤长月还真有几分相似。
于是等着这主仆俩回了房间,急急匆匆地下来,直奔拓跋筝的房间。
拓跋筝开了门,见她氅子上全是水汽蒙蒙的,便晓得她出去了,“外头那样冷,你出去作甚”
孟茯满心此刻都是自己刚刚发现的这个秘密,如今只拉着拓跋筝问道:“你晓得独孤长月还有什么亲人么?”
拓跋筝一脸疑惑,不晓得她怎么问起此事来,“你怎忽然如此关心起他的事情?”一面回道:“似乎没有了吧,当年就剩下他一个了。”
能苟命活到现在,还是因他后来在庙里长大的缘故。
孟茯不免是有些遗憾,但仍旧有些不甘心,“就没有什么走丢的亲人什么的?”
“怎么了?”拓跋筝见她如此在意这个问题,不免好奇起来。
只听孟茯说道:“那个莫小姐,头一次见她,你不是也说她看起来有些面熟么?你在仔细想想,她若是个男子,你说她像谁?”
“像谁?”拓跋筝才脱口问,只是脑子里还残留着孟茯方才一直问她关于独孤长月的事情,所以这会儿下意识就将这莫寻寻和独孤长月联想到一处。
两张脸,竟然还真有些相似。
她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茯,“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是忽然想到。我方才出去,偶然听到她那小丫头提了独孤家,这莫小姐却被吓得不轻,不许她提起,我便想只怕多少是有些关系的,你细数这大齐,姓独孤的,本就没有多少人。”
孟茯有些着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秘密给解析开。
然没等她话说话,拓跋筝已经倏然起身,作势要出去。
孟茯连将她拉住,“你干嘛?”
“我去问。”问个清楚。
“问什么?”
“问这莫小姐与秃头是什么关系啊!”
孟茯听着她那口气,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便大胆猜测起来,难道她误会了?于是连忙道:“他俩年纪摆在那里,独孤长月生不出那么大的女儿,你想什么呢!”
拓跋筝顿时一愣,僵在原地,“那我查一查这莫小姐的娘是何人,总行了吧?”
“行的行的,我看来接她们主仆这些人里,那个管事的嬷嬷年纪大,兴许知道得多,问她兴许能有些有用的消息。”孟茯提议着。
又觉得神奇,若真这一趟,还能给独孤长月找个亲人,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