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司马夫人原本是预计后天到的,她是算着时间,想来陪着女儿生产的,哪里晓得这九饼忽然就提前出生了。
不过她来得也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一日,也正是这样隔日孟茯才起来,时家那边就有人来请,
说是老夫人来了。
孟茯有些惊讶,“这是赶巧了。”然后收拾一会儿,领着三个嚷着要去看小妹妹的姑娘一起过去。
司马夫人从前是险些跟孟茯结拜的成金兰的,当然也没成功。不过孟茯想着,现在差不多都给忘记了吧。
哪里晓得一踏进如今司马少熏坐月子的院子,她就笑盈盈地迎了出来,“阿茯妹子,这一次多亏你了,我家这不长进的死丫头,你说这好端端的生个孩子,她还要闹这么一出。”
孟茯心里犹豫着,是该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还是跟她说,昨儿司马少熏生孩子这事儿,她没帮上什么忙,如果一定要说帮的话,大抵是跟着拓跋筝她们一起,凑了一桌牌。
而一旁的沈清儿几个,却是笑嘻嘻地问着司马夫人,“您喊小婶做妹妹,那我们唤您做什么才好?”跟着九饼一起叫外祖母,还是跟着小婶一起喊她姨?
那这样一来,喊司马少熏又叫做什么才好呢?
孟茯瞪了她们几个一眼:“瞎闹什么,不是要看妹妹么,趁着妹妹现在没睡,快去瞧,一会儿睡着了,不许去吵闹。”
几个才一溜烟跑完了。
司马夫人看着这一帮半大的姑娘,却是满脸羡慕,“也不晓得我家这小宝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快得很。”孟茯笑回着。
可不是快得很嘛,明明觉得昨儿还在姜家村逃灾躲难的,哪里晓得这一恍惚间,萱儿也快要成大姑娘了。
两人说罢,便一起进去瞧。
但见刚醒来换尿片的小九饼被萱儿她们几个围着,让奶娘都有些施展不开来,孟茯见了只赶紧将她们都喊着散开了些,“都围着作甚,远一点,瞧你们这一个个跟那洪水猛兽的,别将小妹妹吓着了。”
“不妨事的,这算什么,好歹还是香香软软的姐姐,你不晓得昨儿她爹将她抱去给那些师兄们瞧,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孩子都不会抱,好叫我在屋子里心惊胆颤一回,生怕他们给摔着了。”所以后来司马少熏就不顾身体,硬是爬起身来,跑到窗前盯着些。
只是九饼早就被他们这些师兄给团团围住了,莫说她这个在屋子里关着的娘,即便是抱着她去外面的亲爹时隐之也碰不到,被挤在外面。
所以对比之下,现在萱儿她们三个算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时候的小婴儿,醒来就是抓紧吃喝拉撒,然后继续睡觉。
尿片刚换好,才准备抱去喂奶,她就已经睡着了,显然是不饿。
可即便睡着了,那摇篮边上也围满了人,孟茯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可怜这小九饼,只与司马少熏说道:“小丫头是还不懂事,不然这正常人睡着了,还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观赏,哪里还能睡得着”
司马少熏听罢,心说这话很是,于是连忙让人带她们三出去玩耍。
可这三个丫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阮沣儿又来了。
她自打上一次玲珑出事没多久就后,就被阮峥接到了城外去安顿,那里离军营不算远,阮峥也不在歇军营里,每日回到那小院里。
也正是这样,上次她们几个约在闻书街,所以阮沣儿没来。
昨儿晚上虽收到消息了,但是太晚,她又没得武功,等今儿天亮,阮峥才抽空送她来城里看司马少熏。
这会儿她来了,孟茯跟着说了些话,司马夫人那边喊,便去了。
司马夫人这一次替女儿女婿走了一趟辽国,她是个生意老手,这账目上自然是没得错的,何况都已经交接给时隐之了,孟茯倒也没多问。
反而是司马夫人与她建议着:“如今瓷器越发好出手,尤其是那些外来的西域商人,最是喜欢,听说出了西域,几乎是不见瓷器,贵族们用的便是金银器皿,那穷苦人家则是些土碗泥钵,你们这也是做南货北卖的生意,何不打发几个人去景州那些大窑里看一看,能不能低价收一些,转手再送到西域去,这可比直接卖给过来大齐的西域商人们要赚得多。”
早前孟茯就听说过,也动了心思,只是一直没得闲,如今让司马夫人提起,便道:“咱们既然晓得如今瓷器好出手,难道别人就不晓得么?而且这做得好的,也就那么几家,自来都是供不应求的,我们要的多,纵然人家愿意给面子,可是只怕根本是没得货,不晓得要排到猴年马月去。”
司马夫人听罢,“你说的也是,可见这银子你们这商栈是没得这个财源了。”
“哪里没有,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景州这几处大窑里都是传承了千百年的,如今生产量上不来,倒不是因为人手的缘故,而是他们的本地的黏土早就挖得差不多了,别的地方虽也有,可总是不如景州的要好,这也是为何产量越来越低,质量两极化的缘故。”
本地的黏土制作出来的,价格昂贵,但数量过少。而别处的黏土不如他们本地的好,即便是同样的手法烧制,可质量依旧是比不得。
如果孟茯真找他们要货,只怕到时候景州那边真会为了凑数量,便拿这质量不好的给孟茯。
司马夫人也略有听说此事,但孟茯也没说她的法子,便急急问道:“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就见孟茯笑道:“南海郡那双峰县就有不少黏土啊,而且质地应该是不错的,我看过他们本地人用来烧制的瓦罐,我虽是不懂,但好歹也见过些世面,好赖我还是能分清楚的。所以我们本地有优质黏土,如今就是缺些手艺人了,只管将他们几处大窑上闲置的工匠都请过来,不就有现成的瓷器了么?”
“倘若你此话当真,那真真是老天爷要给你们饭吃了,这样好的营生落在手里,还不比那盘香工坊贝壳工坊赚钱么?”司马夫人高兴地拍了拍手,“唉,若真做成了,我也不用担心女儿女婿。”
如今船只生意也不好做,尤其是禹州被金国抢占了去,便再也没有什么海运了,如今只能靠着内河里赚些小钱,方勉强能够维持那么多人的日子。
所以船生意不好做,没了个盼头,司马夫人当然也就替女儿女婿担心往后的日子。
如今得了这双峰县的黏土,少说也能维持个几百年,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正好沈夜澜也在,晚上孟茯便将此事与他提,“如今双峰县的人,几乎都在南海城里做长工,虽也能求衣食,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家,若是双峰县真能因这瓷窑热闹起来,他们只管回去,到时候老人家眼前也能看着儿女,孩子们也能日日见着爹娘,岂不美?各家团团圆圆的。”
沈夜澜也晓得那边的黏土不错,以前还有景州那边的黏土商人来看过,但那时候海贼泛滥,谁也不愿意冒这生命危险。
前阵子又有人来,但价格给的太低,衙门里也没同意,就不了了之。
所以早在石头县那铁矿之前,沈夜澜就动过心思的,但当时很担心这银钱投下去,砸不出半点水花。主要当时也没有太多的银子来试水,不敢冒险。
毕竟这大齐人若真要买什么瓷器,必然是挑着名声在外的景州瓷器,怎么可能买别处的?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西域商人们运送到西域以外的地方,那边的人只认瓷器,也不晓得这瓷器要数景州名声最好。
他们现在不知晓名声,只看瓷器质量,因此若是这双峰县的瓷器真烧制得好,不管砸多少银子下去,都不会亏本的。
但是也担心,若是到时候真烧制出好瓷器来,只怕景州那边几处大窑会过来,那些都是与沈家一样存在了不少年的世家,身后哪个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若他们到时候真要在双峰县建烧窑,沈夜澜怕自己是拦不住的,到时候一家两家三家全来了,他们这些地方官只怕不好管,反而还要被骑到头上来。
于是趁着现在还没开先例,倒不如先定下个死规矩,衙门里自己开。
而衙门背后是朝廷,那些大窑世家,总不可能跟着朝廷对着来吧?
沈夜澜这样一想,便将自己的打算和顾虑都与孟茯说。
孟茯早前就想着自己守着先机,却没考虑到景州的几个世家,所以当下听他这样一说,连忙道:“你说的对,险些我们要给人做嫁衣了,既如此衙门里自己办这窑厂,然后再承包给我们如何?比如签个十年二十载的合约?”
沈夜澜听到她这话,忍不住笑道:“阿茯我就说你当初不该去学医的,这打算倒是好,一下要签这么多年,往后纵然是我不做南海郡知州,换了别人来,这生意还是你们的。不过你确定一下签这么多年,不会亏本么?若是往后西域商人不再要瓷器了,这南海郡的瓷器就算你做得再怎么精美,品质再怎样好,可名气如何也比不过景州瓷器,卖不出去,你们便要赔钱。”
瓷器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呢?西域商人若是不收了,她自己建造商队,自己绕道去往大洋彼岸,那边只怕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价格堪比黄金贵。
她才不担心没钱赚。“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好了,咱们齐国的市场上本来就已经饱和,即便是每天全国上下平均砸碎了两万只盘子,我们也不见得能卖出去一只,所以这市场就要定在齐国以外。西域商人若是不要了,我们自己送过去,反正商栈做的就是这南货北卖的生意,辽国能去的,两国往上的北寒之地,我们也能去。”
沈夜澜听得她这番话,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明日我与衙门里诸位商量,但我也不好徇私,倘若他们谁家有人与你们一样有意愿,到时候好是公平竞争地好。”
没想到孟茯不以为然反而自信满满道:“放心,不会有人的。这得砸多少钱?还要去景州去挑选工匠,谁有这么多闲钱,也就是我们能拿出来。”
沈夜澜只想说,好个财大气粗。
这样只怕真没人动心,而且大家多半也没考虑到自己将瓷器送到西域以外的地方,只看着齐国内,的确是没什么市场。
隔日与诸位大人商议,果然是没人动心思,反而听到孟茯他们商栈要签了这承包合同,还要签个二十年,急得忙劝着沈夜澜,“沈大人,我们知道令夫人是菩萨心肠,费尽心思想要帮咱们南海郡的百姓脱贫致富,但也不是这样冒险的,而且还要合作这么多年,即便是三年交一次承包费,但也是不小一笔了。”还不晓得要怎么个血亏呢!
孟茯有自己的打算,沈夜澜自然是不能说出来她已经找准了市场,这姑且也算是商业机密了,他自己也做生意在,也就没多言。
只谢过各位大人的好心,打发人去商栈,通知他们的负责人来签约。
而孟茯一早就去了时家,司马少熏如今要多休息,自然是操心不了这些事情,因此是同司马夫人和时隐之商量的,二人也同意,所以当商栈那边来了消息,说衙门让过去签合同,时隐之便去了。
这事儿比孟茯想象中的还要快,只是这一纸合同拿到了手里,真要操作起来,却是难了。
这头一件事情最难的,便是去景州不动声色地找手艺精湛的匠人,而且还要说服他们举家搬迁,毕竟来了这边,不是三年两月,而是要十年二十年留下来。
这算是最难的一步了,时隐之眼下要顾着他家的刚出世的闺女,自然是走不开,又总不可能一直让司马夫人去景州,所以孟茯与沈夜澜商量着,“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景州。”
景州位于眉州西南方向,从南海郡去眉州,将近七八天的时间,这要去景州,少说也是十天的路程了,除去这一去一来的时间,便是二十天,还要在那边找人耽搁,不得一两个月啊?
沈夜澜不放心,“时大哥的那些弟子们,总能抽出一两个去负责此事吧?你去那么远,我也不能与你同行,怎能放心?”
孟茯晓得,他最是担心的头一件事情,便是人身安全问题了。但她已经有了对策:“下午与阿筝商量了,她陪我去,再带上时大哥的两个徒弟。”
沈夜澜听到她这话,苦笑起来,“也罢了,你这哪里是与我商量,自己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是再过几日就要院试了,你是等院试结束后再走?”
“自然是要等院试结束,这对孩子们来说,是头一等大事,不单我要在,你那日也别去朱仙县了,这一年到头,你自己说是有几日在家中的?”孟茯挽着他的胳膊,一手将沈夜澜手中的碳笔夺了去,“甭在谢谢画画的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嗯?”沈夜澜到底被她拽到软椅上来坐着,但心里还惦记着那图纸。
火星石这段时间已经改版几次了,但沈夜澜和阮峥独孤长月都一致觉得,还不算完美,还没有到极致。
“我近来在坊间走动,常听说禹州那边如今不安宁,可会牵连到咱们这南海郡来?”两州不过隔着一道浅浅的海峡罢了,中间的小岛上虽有军队驻守着,可是这在孟茯看了,与双燕关是无异的。
但防卫上却远远不如双燕关抵抗辽人一般。
此事坊间的确在流传,早些时候还好,禹州那边天灾过后一直在整治,这些时日安顿得差不多了,海边也正常打鱼了,可是却发现那些个海鲜商人们没有如约而至。
听说打上来的海鲜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死的死坏的坏,损失惨重不已。
但这也怪不得谁,是他们自己没有事先打听好,而且以往因为是禹州海鲜一支独大,所以傲慢惯了,更没有考虑到出现滞销的情况该怎么办?
没有这些个准备,海鲜上岸后,无人问津,自然是手忙脚乱临时做准备,可哪里来得及?又不具备这个处理的能力。
因此才有这些损失。
不过也因为这些损失的缘故,金国的朝廷如今也重视起来了。
“不必担心,短时间里应该是没事的。如今他们主要还是想法子怎么让这些做海鲜的商人们去禹州拿货。”这才是首要的,不过估计这些商人不会再去了吧?
这些时日以来,禹州海鲜已经被南海的海鲜所代替了,而且南海的海鲜并不比禹州的差,价格也相对稍微便宜一些,最主要的是这边给予海鲜商人的优惠政策是禹州那边给不了的。
还有这态度问题,金国那些霸占海鲜市场的金国人们态度一直都那样傲慢,如今这边能和和睦睦做生意,哪个缺根筋欠虐的,还会跑到禹州去拿货?
可即便如此,孟茯也是担心得很,“他们若是不愿意去那边拿货,只怕金国又要借机生事。”
只是孟茯花还没说完,就被沈夜澜打断,“这些事情哪里是你担心的,自有朝廷,你只要晓得你的生意不会受影响,咱们这一方老百姓不会有事就行。”
孟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晓得沈夜澜哪里来的这自信?莫不是背着自己藏了什么秘密武器?不过孟茯也没多问,事关朝廷的事情,而且牵连到军事上去,还是越少知道越好。
只应着他的话,“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该做什么还是继续。”不将心思放在这些个大事上。
如今她手里生意颇多,好在基本上都已经有了雏形,即便是这最后开设的杂货铺子,如今也不要她操心了。
别说,韩宣云从京城拐骗来的这几个人还是十分有用的,比起自己从这茫茫人海里招聘来的,到底是专业几分,给铺子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晓得这南海郡暂时没什么风波,孟茯见沈夜澜眼睛一直往他那图纸上瞟,便晓得他的心思是在那里的,也就不打扰他,去看若飞他们这边瞧一瞧。
刚到中门,就见着书香,有些诧异,“你怎忽然回来了,谋事如何了?”
“早就好了,这是旬老那边,他近来甚至不好,需得有人照顾,我才多留了些日子,如今他的徒弟来了,我便也回来。”又见孟茯这身居家装束,有些意外,“今日您不出门?”
“不去了,马上要院试,这几日我都在家里。”孟茯回着,想着剑香有孕的事情,便将她拉到一处说话,“剑香那边,你得空了去看一看,她性子大大咧咧的,那秦泊又还年少,我怕他们这新婚夫妻,什么都不懂就乱来,到时候伤了孩子。”
书香果然是心细之人,一下就将孟茯的话听明白,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剑香他们这才成亲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身孕,震惊的同时又替她担心替她高兴,当即连忙道:“她如今可是歇在家里?我去瞧一瞧。”
说罢便要去,孟茯连将她喊住:“没呢,她不愿意休息,说是怕往后银子不够用,现在多半是在铺子里的,你去也行,好好劝一劝,她愿意听你的话。”
书香连点头,心里却是焦急不行,生怕剑香还如同往常那般毛毛躁躁的,一把还要提个七八十斤重的东西,那伤了身体如何是好?
因此也没在府上多待,急急忙忙去了。
孟茯到若飞他们这边,安安静静的,四个人都在院子里阴凉处坐着看书,便没打扰,孩子自觉性高她这做长辈的就省事。
难得浮生偷得半日闲,怎么睡个午觉,萱儿急匆匆来寻,“阿娘,隔壁李婶婶又打发人上门来请您过去帮忙做主。”
“你怎么说的?”孟茯急忙问。
“我说您去城南菜园子里了。”萱儿信口就回了,将那嬷嬷打发回去。
孟茯听罢,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这样躲着也不是法子,而且让萱儿说谎也不好,就为此事发起愁来,“他们家这事情,到底要如何解决才好?马上就要院试了,你李婶婶应该能猜到,我不可能还天天出去的,到时候只怕还要继续打发人来。”
她打发人来倒不要紧,回绝了就是。
孟茯就怕她自己亲自过来。
萱儿闻言,见孟茯竟是为这事儿担忧,不以为然道:“阿娘你糊涂了吧,你担心她三番五次来找,你给拒绝了不好意思,那你怎不想想,这马上哥哥们就要院试了,她难不成忘记了当年李大伯考试的时候是怎样小心翼翼的么?如今她好意思这个时候打发人来,您为何不好意思拒绝?难道她家那点破事还比哥哥他们四个考试重要?”
孟茯听罢,这倒是十分有道理,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想到?只拍着脑袋道:“我果然是糊涂了?竟然还为着此事找借口,让你们说谎话。明明该直接回绝了才是,莫说我是个外人,就是我姓李,是亲姑姑,可这哥哥屋子里的事情,也不是我能管的,何况这些个妾也是她自己做主纳进门的,如今管不住就来找我,我实在没道理与她浪费时间。”
想通了这道理,当下便给萱儿说道:“得了,以后来就照实了说,各家屋子里的那些事儿,就是管天管地的菩萨也管不得,更不要指望我了。”
萱儿颔首,不过有些担心,“那真闹出人命呢?”只怕郭氏又故技重施,孟茯不去她就要上吊不活了什么的。
若真死了,岂不是要怪阿娘?
“那也不管,不能每次拿这个来要挟我,真出了事情,是她自己要寻死,关我什么事情?”左右那些个美妾也不是自己让她去纳的?
但是话虽这样说,孟茯还是真担心出人命。
等回头忧心忡忡地跟拓跋筝说起,拓跋筝只道:“所以说呢,这可怜之人必然有可恨之处,可她这样闹,便是咱们这些个外人对她的讨厌也多过了怜惜,哪里还能指望李大人?”
“话是这样讲,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实在不懂了,对于孩子的事情上,李大人怎么这样执着?难道现在得个儿子,他还能长命百岁,还是升官发财?”所以孟茯觉得,如果一开始不是李大人执着与再生个孩子,隔壁也不会变得这样乌烟瘴气的。
好不烦人。
她俩说着,也不晓得隔壁的郭氏如何晓得她在府里的,听着她不来,还让萱儿说是没在,心里一难过,又取了白绫来,一边爬上凳子一边哭道:“从沅州到这南海郡,我就她一个能说上话的了,如今我心里难过,找她说几句她也不愿意来,老爷又嫌我,既如此我还活着作甚?”
说罢,要将脑袋伸进去。
这一场景下面的婆子丫鬟们这几个月里没少见,早就熟悉不已。
当下便去拽她下来,又有人去隔壁请孟茯。
然后得的便是方才孟茯给萱儿说的那一番。
郭氏听说去隔壁的丫鬟来了,当即停下来,只问着她,“沈夫人呢?还是没在?”
丫鬟垂着头,有些害怕地回道:“在的,但说了,这是夫人老爷屋子里的事情,谁也不好插手,让夫人老爷自己看着办。”
郭氏听罢,唉声哭喊起来,随后像是狠了心,又将头套进去,一脚踹开了椅子,顿时两只眼睛圆瞪,浑身挣扎,脸涨得通红。
她折腾那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蹬掉凳子,真断了呼吸。
也好在这种情况没维持多久,反应过来的婆子丫鬟连忙将她抱下来。
可虽只有那么一瞬间,但也叫她感受了一回死亡的滋味,吓得瘫软,话也说得不利索,婆子们也被她这模样吓坏了,忙去请大夫,又往隔壁敲门通知孟茯。
只说这一次是真的,她们夫人差点没了气。
孟茯没动,“你们那么多人干什么的?还看不住她一个人?若她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觉得反而是你们一起合伙勒死了她才是。”
丫鬟得了这话,回去只与屋子里诸人一说,大家都心惊不已。
是了,她们这么多人,连个郭氏都看不住,真死了,反而更像是她们将郭氏抱上那上吊绳的。
于是便将屋子离的绳索什么的,全都收起来。
她这么一闹,又重新卧病在床,恰巧银杏路那边的小伽蓝寺初步竣工,也就除了佛塔藏经阁还没修建出来,其他禅院宝殿都有了样子,所以四月便听他师父惠德的话,特意来与若飞几个道谢。
听闻了隔壁郭氏的事情,心里到底放不下,便偷偷去看了一回。
只是郭氏不喜他,还厌恶他,他也不敢到跟前去,所以郭氏并不晓得他去看了自己。
而是四月出来的时候,被远处刚下马车的李大人看到,只是李大人看到穿着僧衣光着脑袋的小沙弥,也不敢去张口喊,只觉得原是自己对不住他。
千错万错,黄师爷和四月都没错。
可偏偏命运如此。
转眼便到院试开考的日子,就在城里,也就一天的时间,上下两场,这南海城天气炎热,也不似别的地方寒凉,所以倒不用准备多少东西,连盘香考场里也给他们点上了,也就自己带着些干粮,中午垫肚子。
不过这也需要孟茯操心,兰若早早就给准备好,当日他们四个,各人提着小篮子便进了考场。
孟茯跟着送到考场外,他们来的早,当时人还不算多,可等着送他们排队检查进考场后,一回头却见身后已是人山人海的。
“这得多少人报考啊?”孟茯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发鬓已经有些散乱了,一手拿簪子固定着,一面忍不住好笑地看着萱儿那同样散乱的花苞头,还连忙去个她收拾:“往后咱还是不来了,他们各人自己去,这也亏得是咱们南海城还算好的,没什么小偷……”
不过话才到这里,就见清儿脸色突变,着急地在身上翻找着,也不晓得是丢了什么?
“怎么了?”孟茯下意识脱口问,心说别真是丢了东西吧?
清儿急得又重新翻找自己的袖笼,又是怀里的荷包,处处都摸遍了,确定是没了,一时难过不已,“早上才得来的那五百两银票没了!”
是乱石滩那边送来的,省下来打算托人去玖皁城买点细碎的夜光石装饰在黑牡蛎村的客栈。
因为是早上送来的,着急送沈珏他们,就没回去放着。原计划也是送了他们进考场,就去那可办货的店里问的。
哪里晓得这一趟挤出来,就没了。
萱儿和李红鸾也急起来,竟然还想要回人群里找,不过被孟茯和拓跋筝拽回来了,“这会儿上哪里找?便是没被人摸走,别挤掉地上了,这个时候你们也看不到。”
孟茯垫着脚尖看了看前面的人群,也不可能放她们进去,也道:“先等一等,一会儿人散了,地上找找看,若实在没有,就当是花财免灾,兴许丢了这五百两,回头就少遇到一件麻烦事情呢!”
不过这话,几人都只当是孟茯安慰她们罢了。
太阳越来越大,这四下能躲阴纳凉的地方都满了,孟茯和拓跋筝只能撑着伞。
至于萱儿她们三,如今心思都在那五百两银票上,只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人群,只希望他们赶紧散了。
其实也没等多久,只是这三个当事人心急如焚,觉得时光漫长罢了,等人少了,立即到处在地上找,只是哪里能找回来。
拓跋筝见她们三在太阳底下晒着,伞也不撑,有些心疼,不免埋怨起孟茯,“你出的馊主意,这哪里能找到?只怕真掉地上,也叫人捡走了。”
孟茯叹了口气,“不叫她们找,只怕心里总惦记着呢,等着吧。”
然银票终究是没找回来。
三人跟泄了气的球一般,无精打采的,即便孟茯原意给她们出这个银子,领着去看了一回大戏,回来也是高兴不起来。
然等到了府里没多会儿,就听着衙门那边热闹不已,门子探头出去看了一回,只见数十个穿着皂靴红裤子的衙役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他整日守在这里,衙门里的人多半是认得的,何况他是知州大人家的门子,多问两句,人家也给面子。
因此他这问,对方就答了:“石马街那边出了大案子,一个米铺子下头关了不少孩子,估摸被拐卖的,不知怎的粪桶全炸了,连带着上面隔壁左右的铺面都全是大粪,还炸伤了人,真真是无妄之灾!”
门子晓得了这么个案子,还是拐卖孩子的,自然没多会儿就在府里传开了。
孟茯听罢,只连忙朝拓跋筝问道:“那头就一个米铺子吧?”
拓跋筝不知她怎问起这个,“怎的,你认识掌柜的?也不晓得这案子和那掌柜有没有关系?”
孟茯摇头,“我哪里认识,高家铺子不就是在石马街么?他们隔壁就一个米铺子。”
她这样一说,拓跋筝便反应过来了,高家铺子里卖夜光石,清儿她们那五百两银子,正是打算拿去高家铺子里订货,托他们从玖皁城带货的。
所以……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茯,想起孟茯早上说的那句破财免灾,“你这是乌鸦嘴?还是说你可道破天机?”
两人正说着,原本无精打采的清儿三个就急匆匆跑来了,一边跑一边喊,“阿娘,高家铺子出事了!”
孟茯知道,米铺子下面的粪桶炸了,高家铺子被炸了一身屎尿不说,还有人被炸伤了。
几人喊着进来,见着孟茯和拓跋筝的表情,恍然反应过来,“你们都晓得了?”
孟茯颔首。
萱儿却道:“方才又来了消息,那下面关着孩子的地窖不是米铺子的,高家铺子这边私自挖的,那些从四处拐来的孩子,也是要用他们家的船运走的。”
李红鸾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清儿姐误打误撞地丢了那五百两银子,我们没去成高家铺子!所以姑姑你是不是早就晓得了才说破财免灾的?”
孟茯不晓得要如何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她又不大会安慰人,只能随便说说罢了。
哪里晓得随后就出了这样的案子。当下只试图转移着问题,“孩子们怎样了,伤着没?”
“没,要说自作孽不可活呢!他们把孩子都关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吃喝拉撒全在一处,听说十七八个孩子,粪桶炸的时候,孩子一个没伤着,倒是他们去送饭的人被炸飞上来,还脏了人家米铺子里的好几石大米,造孽呀!”萱儿绘声绘色地说着,好似她亲眼看着那场面了一般。
说罢,几个拉着又跑出去,直接去了衙门门口听最新消息。
此案是李大人负责的,院试一事他没参与,所以今儿就他一个闲赋能管事的,因此这会儿就在案发现场。
且不说此处臭气熏天的,衙役们也都几乎拿了块面巾捂住口鼻,十七八个孩子大小不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破衣烂衫。
大的不过十一二岁,身上全是伤痕,只怕是不听话挨了打。小的四五岁的都有,如今也是被这爆炸吓得不轻,全都发着抖,挤在一起。
虽有好心人递了干净衣裳来,可他们都像是十分怕生,一个个目光里满是拒绝害怕。
李大人扫视了一眼,满目心疼,他家的孩子也丢了,最是明白这天下丢了孩子的父母是什么心情,见着这些孩子不敢接受好心人们的伸手,便让几个年长看着和蔼些的衙役,“你们几个去找几辆马车,先将他们送到衙门里收拾一下,叫他们吃些饭菜。”
几个年长的衙役得了这活儿,自然是好,不必在这里闻臭大粪,当即连忙拦了三辆客马车,将孩子们都带到衙门里去。
萱儿她们几个一直关注着,见着这些孩子被带来了,忙回家去翻找衣裳,提了好大一包送过去。
早就将那五百两的事情给忘记了。
孟茯也让兰若送了些清淡的点心过去,怕衙门那边大鱼大肉给他们吃,吃坏了肚子。
不过最后不放心,反正也是闲着,便也过来跟着帮忙安顿。
这些个孩子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吃饱了饭,身在衙门里,想是觉得这里安全了,胆子才逐渐大起来,孟茯这里问话,他们也能说几句。
衙门里的文书们听着问出了籍贯,忙一一记下来,最后便只剩下一个说不出家里何处的。
因自他会说话来,就一直被卖来卖去的。
如今算起来,已是五六回了。
所以别瞧他才五六岁的模样,可是比那几个十一二的都要冷静,甚至听说当初发生爆炸后,是他领着这些孩子第一时间喊救命,从里头逃出来的。
不然那粮食铺子陷下去,就算是不将他们活埋了,只怕也要砸伤不少人。
只是这样一个小男孩儿,年纪小小的,命运却是如此多桀多难。
他倒是个聪明的,见萱儿几个都红了眼眶,反而劝着她们,“这有什么,我也不记得哪个爹和说的,人生来这命就是注定了的,苦命也不要怨别人,必然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来赎罪罢了。要不这辈子吃苦受累,下辈子就能享福咯。”
还笑道:“我虽被卖了这么多次,四处流浪,爹娘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是我现在还活着,好手好脚,比起那些被砸断手脚去街上乞讨的,命要好得太多了。因此你们也不用可怜我。”
可见性格也开朗。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心疼,让孟茯都动了往后留下他的心思。“真是个好孩子,往后你不必到处流浪了,就留下来了,住在这南海城里。”
只不过如今却不能将这些孩子都带走,衙门里还有事情要问,而且这孩子虽年纪小,却是这些孩子里胆子最大,沉着又冷静,案子许多不明之处,只怕还要问他。
孟茯五人从衙门里出来,却是发现已经过了午时,恰巧时家那边来请,便直接去往他们家。
如今坊间都在讨论这案子,少不得要提一回的,阮沣儿是不能生育的,听得孟茯和萱儿她们说这孩子如何可怜,性子又冷静,遇事不惊,只觉得和阮峥的性格有些相似,便动了心,同孟茯说道:“既如此,你与我打听打听,若他实在没了去处,可送到我家里来,我认他做个义子,将来虽不能让他成什么栋梁之材,但必然是会好好抚养的。”
九饼出生那天晚上,她就问过阮峥孩子的事情,她生不了孩子,阮峥也不打算纳妾,反而劝她养一个。
如今有这现成的,分明就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阮沣儿自然是不愿意错过。
孟茯原本有心留下孩子的,反正她家孩子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但如果虞沣儿有意,她也愿意撮合,成就这一段母子缘。
唯独不晓得那阮峥是如何想的?这里也没有旁人,便问她,“阮峥是如何想的?你可与他商量过了?”
“说来你只怕不信,是他劝的我。”虞沣儿回道,不然她早前真没动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