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兰听着,心里少不得是羡慕的,没由来又想起沈巽。
正发了愣,就见沈清儿指着架子上筛子里的红色虫干问道:“这是什么?”
沈清儿问着,一面忍不住去抓起来仔细瞧,一根根晒得硬邦邦的,有些冬虫夏草的模样。
李红鸾和萱儿也被吸引着凑过去,也是满脸好奇。
只听沈墨兰解释着:“这是瑶人们用来做调料的凤仙虫,红色最为正,现在也是采收季,所以我买了些来晒着,等着晒干了送给三祖奶奶用呢。”
小婶拿这个作甚?又不是做药材的?沈清儿下意识便舔了舔嘴唇,“你不会是想送给小婶,让小婶用来调口脂吧?”
“这虫子?”萱儿大惊失色。要真拿这些红色的虫子做口脂,她往后都不用了。
沈墨兰颔首,李红鸾则在一旁解释着:“我以前听说宫里娘娘们用的那些口脂胭脂,都是别处进贡来的,最好的便是用什么虫子做的口脂,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呢!”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这些虫子,颜色的确很鲜艳,想来做出的口脂也是不错的。
“真的?”萱儿不信,“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
“应该是的,我听他们说许多年前这南海城还安宁的时候,这些虫子不少达官贵人来争相购买,不过后来闹了海贼,他们不愿意来冒险,所以山上的人才没有继续抓这虫子换银子。”沈墨兰解释着。
不过这几年不是南海城太平了么?附近的海贼也都被沈夜澜带人一网打尽,如今安安全全的,所以那些做胭脂的商人又来收购凤仙虫。
价格还不错,主要也是凤仙虫主要是石头县这神女山得天独厚环境下的产物,别的地方虽然也有,但颜色总是差了这神女山的凤仙虫几分。
如果一定要分个等级,那这神女山的凤仙虫必然是能算个特级的。
所以他们便又开始进山抓这凤仙虫。
也正是这样,沈墨兰晓得孟茯喜欢弄这些,所以便买了几斤来。
萱儿虽是觉得这虫子做口脂抹在嘴唇上有些接受不得,但是如果能挣钱,她自然是爱的。何况听了孟茯的话,在乱石滩投资那茅房赚了钱,所以听着这凤仙虫的好品质是本地独有,便撺使着李红鸾几个,“不如我们回去,跟阿娘借钱,自己做个胭脂工坊,再拉阿娘做大东家,让她把手里那些防晒润肤美白的方子拿出来。”
这自古以来,就是孩子和女人的银子最好赚了。
尤其是女人,即便是吃不得半口肉了,也要节省那银子来花在脸上。
所以这一门生意必然是能挣大钱的。
她们前阵子欠了孟茯的债,过了好一阵子的苦日子呢。如今即便是乱石滩那边开始挣钱了,可也要投到黑牡蛎村里的客栈上,所以手头上是没有钱的。
这没有钱,就想赚更多的钱啊。
所以听得萱儿的提议,都很是动心。一头商议着,等回去便找机会和孟茯说。
沈墨兰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们满脸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往后,少不得心生向往的,只是那封神秘信笺却像是催命符一般,扣在她的心弦上。
一头是三祖奶奶,一头是她的挚爱。
哪怕是爱不得的人,可这份情已经早埋于心底了。
哪一边,她都不忍伤害。
送了她们三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好,最后起身拿着那信和那药,便出了门。
沈墨兰想,沈巽的身世,三祖奶奶应该是知道的。
从苏泊家听皎月说了许多京城的八卦,除了那镇北侯府的,还有那倒霉的大皇子,以及如今颇为得风头的二皇子,守灵的三皇子,不露头的四皇子。
谁家的八卦,皎月都与孟茯说了不少,所以孟茯和拓跋筝也回来得晚。
孟茯这回来晓得姑娘们早归来,而且已经休息了,同于四莲说了几句闲话,便也去休息。
只是才更衣还没躺下,门口便响起敲门声,孟茯有些疑惑,“可还要什么事情?”
她以为是于四莲。
没想到外面传来的却是沈墨兰的声音。
“三祖奶奶,是我。”
孟茯有些疑惑,捡了件外衫披着起身开门,“怎么了?萱儿她们可过去寻你玩耍了?”
沈墨兰颔首,一面将自己装好的东西递给孟茯。
里面正是那一封信和药。
“这是什么?”孟茯疑惑,先是将信接过来,看罢脸色微变,随后将那药拿到鼻翼前嗅了嗅,余光瞥见沈墨兰局促不安地模样,“你先坐下。”
心想着姑娘胆子素来就小,只怕收到这样的威胁信真被吓坏了。
然后连点了两盏灯,将那药丸放到桌上,扔进一只小茶碗里,倒了些清水,不多会儿药丸化开,味道便更浓郁了。
“三祖奶奶,这是什么药?”沈墨兰闻着味道怪怪的,那清水也变得浑浊一片了。
只听孟茯说道:“这应该是绝子丸。”
沈墨兰吓得脸色都变了,苍白一片,倏然站起身来,慌张地看着孟茯,“这,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想要三祖奶奶和三祖爷爷断子绝孙。
“无妨,我这不是没吃么。也好在你这丫头还算聪明,没糊里糊涂受这送信之人的蛊惑。”一面又将信拿起来,想要试图分解这字迹,辩解一丝对方的身份信息。“我与你说,这种人连面都不敢出,背后威胁人,你也不能指望他讲究半点诚信之心,这次你若是妥协了,下次还照旧用这法子来让你去给他做枪头使。”
沈墨兰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怕这背后之人无止无休地威胁自己,与其一直活在那样的恐惧之中,还不如直接告诉三祖奶奶,说不定还能有法子解决。
“你不必担心,这信只要不是鬼送来的,我终是能查到源头,你今晚先歇在这里,若是害怕,这些天我还没查出来之前,你就住在这边。”孟茯见她满脸的不安,便说道。
沈墨兰自是听了孟茯的安排,她从前也在这里住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跟沈巽定情,也是在这里,所以便没有回从前的房间,而是另外找了一处小房间休息。
孟茯将信收起来,隔日递给拓跋筝,说了缘由。
“不是什么大事情,交给我便是。”拓跋筝拿了信,吃过早饭便没了身影。
几个小姑娘则吃了早饭,非得要去苏家的杂货铺子里逛一逛,孟茯给她们几个零花钱,只管任由她们去玩耍了。
自己则去往盘香工坊,正好也能与笪丹他们商量一回茶叶的事情。
自打剑香成亲,书香总是往星盘山下去后,玲珑又随着谢淳风一起,所以孟茯这身边是没了人,沈夜澜便拨了两三个暗卫过来。
所以孟茯才这么放心大胆自己一个人去盘香工坊。
只因晓得暗地里有人保护着。
算起来,还是去年见的面,这一年不见,各人都有了不少变化,便说这笪丹,如今竟然是越活越年轻的模样,精神气十足,见到孟茯再兴奋不过了。
当初从山上下来的那么多寨子,就属他们寨子最惨了,多病多灾的。
可现在那么多寨子,他们寨子里的人却是过得最好,好让旁人羡慕。
尤其是第一个拒绝下山的阿罗寨子,明明他们是最占先机的那一个,可是因为胡黑一时糊涂,以至于最后即便是下山了,也没好意思到孟茯这里来寻好处。
还是去年的时候,笪丹从孟茯这里寻得了准话,将所有寨子的寨老们都召集起来,一起建造书院和盘香工坊,他们寨子也才正式加入其中。
不然之前便一直赚那种植药材的钱。
为此胡黑没少被埋怨。
如今正跟在笪丹的身后,正紧张地看着孟茯,等着孟茯说茶叶的事情。
那茶叶的收益,大家已经达成了协议,如同这凤仙虫一般各个寨子平分。
“茶叶是好茶叶,不过炼制技术还有待提高,我此番也带了几本茶经过来,你们族里小辈里若是有精通汉文的,可以做翻译,叫他们改成你们的文字,也好叫你们族里的老人家可以看一看,每个地方的茶叶生长环境不一样,所制茶的方法也不一定相同,你们看了也好自己尝试,哪里绝对不好,可以试着改善。”虽说从一开始孟茯就打发了几个制茶的师父来,但人家都是有家有业的,总不能一直待在石头县里,所以当初教了些技术后,便回去了。
笪丹听罢,松了一口气,“既是好茶,那就好办了,只是还要仰仗夫人帮我们与外来的茶商接洽。”
孟茯就是他们这茶叶最大的经销商了。“这个好办,我已经得了主意,只是现在产量还没有得确切的统计,所以我此番来,是打算上山亲自看一看的,而且如果仅仅靠着老茶树,这数量是远不够的,所以可以的话,可以从老茶树上剪接些分枝出来,到时候这些茶叶价格可以偏低一些,咱们这做茶叶,也不能不考虑普通老百姓的消费。”
但是老茶树上的茶叶有限,即便一年采摘三季,可是也远远不够,而且都是百年老茶树,价格自然是不菲,可这样一来,普通老百姓只怕是买不得了,所以也要考虑一下普通消费者的市场。
这也就是孟茯这一次亲自来的缘故,待实地亲自考察过后,可教授他们如何嫁接茶树苗。
这南海城天气暖和,若是茶树涨势不错的话,来年的年底,这普通的茶叶就能采摘了。
笪丹和其他几个寨老听罢,立即就反应过来孟茯的意思,“夫人的意思是,老茶树上的茶叶,要卖给富贵人,老茶树上分下来的茶树苗所采摘的,就卖给普通人?”
“也可以这么说吧,物以稀为贵,而且老茶树上的茶叶,的确是别的普通茶树不能相提并论的,价格自然也会偏高,不过普通人若是愿意花这个价钱买,咱们也是卖的,并没有说普通人就只能买普通的,只是我们考虑到普通人的收益,专门为他们推广相对比较划算的茶叶罢了。”孟茯解释着。
至于人家要买好要买次,是他们自己的自由。
而众人听她说得这些话,大部份人只记下了,就是要多种茶树,但茶树只能种在山上,收成和品质才好,而且山下都种满了药材和甘蔗,也没有多余的空闲地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人常常在山上照料了?如果还按照原来放养的模式,收成肯定是不行的,如此怎么赚钱?
于是笪丹便提议道:“既如此,这茶是大家的,那么将来在山上得建一处屋子,每个寨子都要挑些人上山照料,今儿当着夫人的面,请夫人做个见证,我们将协议签下。”
其他人自然是同意的,这神女商会便也于今日在盘香工坊里正式成立。
还是笪丹做的会长,蝴蝶寨的曼陀兰做了副会长,其他各寨子的寨老们则分做各门管事。
什么财物的人事的出纳财物的,孟茯反正是按照自己杂货铺子的管体系照搬给了他们。
他们又自己投票商议,这样一来,商会便正式成立,各寨主各司其职,除了经营茶叶之外,还有那风险虫,以及神女山上的特产山货皮毛等。
为此晚上还专门到县里最大的酒楼里设宴,还请了牛大人夫妻俩。
牛夫人原本是不来的,但因听说孟茯也在,便将孩子交给嬷嬷帮忙带着,也跟着牛大人一起来了。
桌上女人也不少,本来这些寨子里,就有女寨老,而且各寨老的妻子也都陪同而来,牛夫人与孟茯。一个是本县父母的夫人,一位则是知州夫人,又还是他们口里的财神娘娘,自然是前来打招呼的人不少。
二人是与各家的夫人们打完了招呼,这才得以安安逸逸地坐下来吃饭。
她两人坐在一处,因都是不擅长喝酒划拳的,所以当牛大人也被热情的瑶人畲人们拉到酒桌上去后,她俩便坐在一处说话。
“李大人家的事情,我最近听得了不少,到底是真是假?”牛夫人最是心急此事,自打郭氏上回来了后,就只得一封书信来往了。
她后来又托自家老爷帮忙写了几封送去,却仍旧是不见回应,反而听说李大人纳了好几房美妾。
孟茯却是叹了口气,“你听来的,只怕是八九不离十,我那日来时,正好赶着他们府上又闹起来,一次两次,我尚且还能一,可是时间久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判了,索性是不管,随了他们去折腾。”原本还想着是一处老乡,算得上是自家人,当初还把李大人做兄长来待的。
可是现在说实话,孟茯是躲不及了。
牛夫人听得了孟茯的话,久久不能接受,好半天才不甘心道:“好好的夫妻俩,怎么就离了心?就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么?我听说找人去打听了,得了音讯没有?”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沅州又闹旱灾,上哪里寻去?就打发了人出去寻两次,没得半点好消息,后来就再也没让人去了,这会儿那后院里乌糟糟的乱了一片,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得个安宁。”孟茯说起此事,这里到底可怜了两个孩子,三月无辜可怜,那个被换走丢了的孩子也可怜。
牛夫人不禁难过地叹起来,“好个糊涂人哟,从前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这是谁也没料不到的,我们是旁人,该劝的该说的,也都说了劝了,只是到底丢了孩子的不是咱们,多说了反而有些站着说话腰杆不疼的样子,好话也能成风凉话,所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想着那孩子还活着,往后真能寻来就好了。”不过孟茯觉得这可能性几乎是为零的。
牛夫人和郭氏来往从前是不错的,如今少不得替她伤心,也觉得她如今过上这样糟心的日子,与李大人也离了心,都是因为孩子的缘故。
她二人这里聊了许多,眼见着月亮都上了树梢,众人的酒碗却仍旧是满满当当的,相视一眼便默契道:“罢了,咱们不喝酒,左右在这里坐着也扫兴,不如先回来吧。”
牛夫人也挂念孩子了,只觉得才离开一两个时辰罢了,没见着就想得紧,当下便和孟茯一起先告辞。
只留牛大人与他们继续喝酒划拳。
孟茯刚进门,就被萱儿迎面冲过来抱着腰,“阿娘,我们有个事情要与您商量。”
孟茯这才看到,几个姑娘齐刷刷地站在门口,显然是早就在这里等着自己。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情,只笑道:“厅里说去,站在这门口作甚?”
几个人连忙尾随在她身后,连带着沈墨兰也给拉了过来,见着孟茯坐下后,沈清儿便壮着胆子道:“小婶,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想管您借点银子。”
“借银子啊?小事情,想要多少?”孟茯反正也不怕她们还不起,若是不还,到时候乱石滩的收入自己就扣下来,以后那黑牡蛎村的,也不落入她们的手里去。
沈墨兰不敢说话,她今儿被萱儿她们几个拉着说要建胭脂工坊,听到她们说要借钱,还自告奋勇说自己有些银子,可以借给她们。
但是晓得了她们的预算后,沈墨兰吓得脸都白了。
那么多,就算是把她们几个卖了,也不见得能得那么多银子。
所以现在是佩服她们三个的,小小年纪竟然敢狮子大开口,管三祖奶奶借那么多银子。
沈清儿也有些紧张,萱儿则闭紧了嘴巴,李红鸾左看右望,见她俩是不打算开口了,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们不是看到兰若姐晒的凤仙虫么,她说是想送给姑姑您做口脂的,您平日也没少捣鼓那些个搽脸揉面的霜膏,所以我们几个一合计,不如就合伙建个胭脂工坊,到时候专门做女人家脸上用的这些东西。”
她先开了口,萱儿也连忙接道:“阿娘,我们主要是想,这南海城物产如此丰富,别的地方珍珠粉还要来咱们这里买,咱们就守着大海,现成的材料呢,何况还有这神女山盛产的凤仙虫。”说到这里,看朝李红鸾,“红鸾说宫里娘娘们用的口脂,都是要用这凤仙虫来做的。还有这南海郡四季鲜花不断,什么样的胭脂咱们都不缺鲜花,感觉若是不做这一门生意,白白浪费了这好条件。”
孟茯其实是有些意外的,早前她就跟司马少熏她们没少提此事,只是自己匀不出时间来,因此一直拖着。却没想到,今儿却被几个小丫头给提起来了。
不过萱儿和红鸾十岁不到,就是沈清儿年纪大些,哪里能张罗得了?
但她们说的对,什么好材料都是现成的,不做这门生意,还真是可惜了。便道:“此事急不得,你们尚且还小,早早接触这些虽是好事,但差不多就得了,这比不得那两处的生意,是要用心管的,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这是被拒绝了?几个姑娘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总觉得和一大笔银子擦肩而过。
然就这时,又提听孟茯说道:“倘若一定想要做,也不是不可以,但得等你少熏姨生完孩子后,叫她来做主,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分一两样给你们来试试手。”
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司马少熏生孩子,不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么?于是几个姑娘又瞬间满血复活起来,全都扑倒孟茯身前拍起马屁,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地往外说。
此事商议了,接下来要开始准备收药材,孟茯将此事交托给于四莲母子四个,自己收拾了一回,便与笪丹他们的队伍一起上了山。
几个小姑娘怎给留了下来,跟着帮忙收购药材。
这是她第二次进山,又有笪丹他们的队伍熟门熟路地引着,才用了一天,便到了老茶树林。
商会都成立了,笪丹他们的准备自然是充裕的,当日便开始在不远处的山坳里划地修建茶屋,附近斜坡上的灌木椰树棕榈该砍掉的砍掉,该翻土的地方翻土。
农牧种植和建造房屋这一块,他们在山下这几年已经学得了不少经验,如今各家扎寨子里还出了些手艺人,因此自然不用专门去找人。
而且材料什么的,这山里就地取材,十分方便。
孟茯教了他们如何嫁接茶树苗。
一种是扦插,这山里土地肥沃,雾气了然滋润,孟茯预计最起码能活七八层。
还有一种,则是将茶树接近地面的茶树枝条直接拉拽到地上,然后将一部分枝条上盖上土。
这种就百分百成活率,等着被泥土埋住的那一部份树枝生根,直接将树枝斩断,便是一株茶树,可移栽到别处去。
在山上耽搁了约莫四五天,她便先行下山来。
这山下县城里,正如火如荼地收购着药材。
不过这些事情,倒用不着孟茯去操心,而且拓跋筝也回来了,可怜那沈墨兰一直担心着那封信,上面是三天为期,可三天早就过了,所以这些天孟茯上山去了,她日日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
这会儿在书斋里教着小姑娘们读书,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忽然听得青豆说孟茯那边找人带了口信,叫她过去一趟。
她连忙收拾着,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去见孟茯。
这里拓跋筝正跟孟茯说着这几天所查到的结果。
见沈墨兰来了,便道:“你且安心些吧,写信的人虽还没查到,但是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信是从京城里寄来的。”
沈墨兰得了这话,那一颗绷紧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不过转头又担心起来,“他在这石头县里,当真没有人么?”
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人,要如此害三祖奶奶。
“没有,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倒是可以肯定,对方对于我以及你们,只怕都是有些了解的,所以这封信,算是拿捏住了墨兰的性子,但绝对没有想到,墨兰会将信和药都交给我。”孟茯觉得自己的仇人应该不少,但是如此熟悉自己身边这些人的,却是能数得过来的。
可是这些人,不是应该直接毒死自己么?而这个写信的人,却只想要自己终身不育。
这倒是奇怪了?
沈墨兰得了孟茯和拓跋筝的再三保证,才彻底放下担忧,继续回到书斋去。
拓跋筝和孟茯商量了一回,却是打算亲自走一趟京城去。
孟茯有些担心,“罢了,你从前去过京城,若是叫人认出,便不好了。”所以此事便另外交托给了沈夜澜那边的人。
虽没查到写信威胁沈墨兰,要害孟茯的到底是何人,但好歹查到了人不在这本地,也没有什么眼线再此,总算能让沈墨兰生活恢复了正常。
孟茯这也来了许多天,准备收拾着要回去。
各寨子里又送来了不少山货,孟茯每次来他们都送,好叫她觉得不好意思,可是不收又怕他们心里有想法,只得收下来,一笔一笔记清楚了,一面叨念着:“这些东西我虽不缺,但终究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自古以来,这人情世故就是要礼尚往来的,等回了城里,我让卫娘子帮我置办些瓜菜,找人给他们送来。”
别的人家也不缺,给钱又不好?所以孟茯便送这石头县一直都比较紧张的蔬菜。
见着萱儿她们行礼都收拾好了,心里终究是不放心沈墨兰,便道:“既无事的话,去你墨兰姐书斋一趟,喊她过来,我有话要交代。”
萱儿当下将李红鸾喊着,两个小姑娘一路打打闹闹跟去了。
这里本来与沈墨兰的小书斋也没有离多远,所以不过是半个时辰,她便来了。
听说孟茯在屋子里,便直接过去了。
推门进去,只见孟茯一个人,不免是有些紧张,“三祖奶奶,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还是那信的事儿,又查到了什么?
孟茯却招着手,示意她到桌前坐下。
沈墨兰越发有些不安,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下,有些担心地看着孟茯。
孟茯见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道:“你这是作甚?我难不成还能吃掉你了不是?”
沈墨兰连连摇头,一面担忧地问:“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原来她还在揪心这件事情。“这事儿与你无关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了,我此番找你来,是想与你说别的事情。”
不是那件事情,沈墨兰不由得常常松了口气。“三祖奶奶您请说。”
“我此番来石头县前,你哥哥来了一趟,最是担心你。”孟茯今日还是要劝说沈墨兰,该将沈巽的事情彻底放下了,不单单是嘴上说一说,而是心里。
听到哥哥找过孟茯,心里忍不住难过,“我又叫阿爹和哥哥担心了。”
“他们是疼爱你,所以舍不得你难过。从前沈巽的事情你不知道,你想不通倒也能说得过去,可是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就该清楚,你们直接是彻底不可能的了,那就把眼睛往前面看一看,这人啊都是活在往后余生。更何况你不将手里这枯萎的月季丢掉,如何接受别人送来的花束?”
孟茯晓得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能彻底抛下就能抛下的,但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兴许有用呢?
总不能看着一个好年华的姑娘,一颗心孤独得像是古井无波澜吧?
也不是要她非得去嫁人,只是该从这段感情里试着走出来了,余生美好的事情,又不单单只是爱情。
沈墨兰没有答孟茯的话,反而道:“兰若不知几时订亲,若是有了好消息,三组奶奶您给我一个信儿。”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带来的包袱,只拿到桌上来打开,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精致匣子,“剑香姐的事情我不晓得,这算是我补上的添妆。”
孟茯替剑香收下,“好,回去我便给她,你自己在这里一个人,也要多保重,遇着什么事情,只管找牛大人,或者找笪丹寨老他们也是可以的,都是能信任的,而且书院那边,多的是咱们自家人,你不要怕麻烦,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头,多要注意些。”
孟茯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好了,我这年纪果然是大了,这话越来越啰嗦,你自己也不小,各人照顾好自己。”
是啰嗦了些,可是沈墨兰听着却觉得暖心。“谢谢三祖奶奶,我会好好照顾着自己的,你们一路上小心些。”
孟茯他们是下午启程回南海城的,来时候车上装得满满当当,走的时候仍旧如此。
一天半的路程,当晚回来,吃了晚饭便各自休息。
隔日一早在饭桌上,见着若飞他们几个齐刷刷穿着那短了半截的衣服,有些惊讶:“怎的,我才去了十来天,你忙着个头就跟春笋一般拔高了么?衣裳都穿不得了?”
萱儿眼睛尖,一下认出是去年的旧衣裳,心里好奇:“哥哥你们这是作甚?专门穿去年的旧衣服,是什么要银子的新招数么?”
若飞听到妹妹的话,好笑又好气,“你胡说什么,你以为谁都给你们这几个丫头一样,见钱眼开的,就晓得管阿娘哪里谋银子,我们穿这身衣裳,是今儿打算去悬溪口过龙门,取个好兆头。”
悬溪口就在束河上游最顶端,闻书街的尽头就是。
但也不是真的就是一条悬挂的小溪,而是一抹瀑布,平日里也是一处游玩的好去处。
不过那里没什么龙门啊?孟茯也好奇。
沈清儿却啧啧道:“那都是假的,你看往年那些考生们怀抱中小棺材进门,也没见这什么升官发财嘛,到底还是要看自己的真本事。”
话音刚落,就听到沈珏说道:“是韩叔叔出钱建的,但是没什么游人,所以便喊了我们几个过去玩,若到时候真运气好,得中榜上,给他打响了气,往后他那边也能赚几个钱。”
孟茯听得这话,心说这韩宣云倒是会敛财,当即只问道:“如此说来,那过一次龙门,还要花银子?”
“过龙门,白瞎淋一次瀑布,还要给他钱?就因他在瀑布上建了个龙门?多少钱过一次?”李红鸾问着。
“听说是三钱银子。”若光回道。
“暴利啊!这样的好生意我们怎么没早些想到,那山那水都是现成不要钱的,只需搭建个架子取个字叫龙门,就白赚这么多钱。”李红鸾忙不迭地后悔起来,早怎么没发现这商机。
上次在闻书街的时候,她们都已经听到瀑布声音了,若是再多走两步,兴许到了那里,得了这灵感,如今岂不是躺平赚钱么?
孟茯听到李红鸾的惋惜,心想这旅游业可不就是暴利行业么?不过韩宣云倒是机灵。“往悬溪口上方,那边除了山曜别墅,不是还有片山石崖头都是空闲着的,做什么都做不得,他怎么不再多花两个银子,建一座文昌小庙,门口摆个香烛摊。”
“这主意倒是不错,等会我们过去,与韩叔叔提一提。”李君佾还真跟听进心里去了。
李红鸾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姑姑胳膊往外拐就是了,哥哥你也跟着胡闹,这等赚钱的好事,咱们自己做不好么?告诉他作甚?”
却听若飞笑道:“与其自己建庙,倒不如把山曜别墅租下来改一改,供上两尊星君。里面景色怡人,假山流水一样不少的,早前便听有同窗们相约去过一次,就在那玉兰树下的小溪流边曲水流觞,别有一番味道的。而且闲置房屋有不少间,收拾出来做几道应景的菜,比如什么状元鸡秀才肘子一类,大家真都舍得在悬溪口过龙门花那三钱银子了,还会在乎吃这一顿状元饭么?”
他多半是随口一提的,可是几个姑娘如今一心一意就是挣大钱,各样的门路,但凡是能挣得银子的,她们都十二分上心。
所以听到若飞这话,激动无比,几乎是一个眼神三人就达成了协议,“这主意好,咱们立即凑钱把那山曜别墅租下来,只是不晓得是谁家的。”
然后目光齐刷刷看朝孟茯,这是要借银子的节奏。
孟茯哪里还看不出来,没好气道:“说风就是雨,那山曜别墅你们想都不要想,那是时叔叔专门修来给他岳父岳母来南海郡小住的,你若是租去玩一天半天到无妨的,可是想要在里面供菩萨,是不可能的。”
三人听罢,不免歇了这口气。
少不得可惜,“司马老爷和夫人三年五载也不会来住一月半月的,这么闲着多浪费啊!”
若飞他们四个眼见着各家的妹妹那满脸的遗憾,好似痛失万金一般,也是好笑,便道:“莫恼了,若是没事,收拾着跟着我们一起去,也算是给韩叔叔捧个场。”又问孟茯:“阿娘要不要也一起去?”
孟茯见大家都兴致勃勃,“好啊,不过你们既然是要去过龙门,少不得要打湿衣裳的,可都带了换的?我让人去你时叔叔家那边拿钥匙,一会儿去他家的别墅里换。”
众人自然是应着,三个小姑娘连忙去准备。
然后浩浩荡荡一群人便往闻书街去。
闻书街这里,本就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而且老中少都适宜,所以即便是白日里,来此玩耍的人也不少。
今日悬溪口的龙门口头一日开启,马上又要院试了,有人听说了,少不得是想去看看,这个龙门是怎么个跃法。
孟茯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人其实已经不少了。
远远的便听见了澎湃水声,似已经能看到珠玑四溅一般,等着绕过前面那一从紫竹林,瀑布声越发震耳,一道雪白的水帘自上方的崖上坠落下来,撞在沿途的崖石上,碎裂成成千上万的水珠子,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烈阳照耀下,一道七色彩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彩虹底下,便是韩宣云出钱修出来的一条吊桥,桥上有一条高大的拱门,上面雕刻着一条银龙。
雪白的水花里,那条被水汽氤氲的银龙竟栩栩如生。
若飞走在前面,指着彩虹与石龙门下的桥,“从那桥上走过,就算是过了龙门,只是瞧着那桥是铁锁固定的,被瀑布拍拍打打的摇晃不已,要过去还真有些难。”
但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争强好胜,一个个见了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过去试一试。
只回头朝孟茯打了招呼,便匆匆去那边了。
孟茯喊都喊不及,只觉得那桥虽然也有铁锁做扶手,可是一直在瀑布里摇摇晃晃的,这瀑布也不小,流水汌急,若是运气不好,直接被这瀑布拍打到下面的水潭里,即便是有人救,但也危险得很。
只着急道:“快去拦住他们,这样危险,这韩宣云也是糊涂,若真出了事情,哪家的孩子不是眼珠子,他能陪得起么?”
不过清儿几个却没动,反而是趴在这围栏上往龙门那里看去,浑不在意道:“哥哥们都会武功呢,若是这点小水花都扛不住,往后也没脸进考场了。”
话是如此,可孟茯这做长辈的,哪里能不挂心?正要转头去台阶那里追去,就听着有人大喊,“来了,来了,有人要跃龙门了!”
萱儿的声音也从人群里传入孟茯的耳中,“阿娘,快来看,是大哥要跃龙门了。”
孟茯一颗心顿时咔到嗓子眼里,跳得比她的脚步都还要快,扑腾扑腾的。
她连泌着脚朝那龙门处看去,但见若飞已经扶着铁锁栏,开始过桥了。
原来大家虽听着有趣味,来围观的人不少,但跟孟茯一样觉得危险的不在少数,自然是拽住自家的孩子不让去,所以这会儿若飞一去,便引得万千瞩目。
若飞当初在玖皁城的时候,就开始学武的,不算是太晚。
所以这瀑布的冲击,自然是受得住的,再有这不是有铁锁栏么?所以自然是不可能真摔下去。
众人眼见着他已走了大半,马上就要到龙门底下,一个个都屏住呼吸。
瀑布下的若飞走得其实并不算吃力,因此转眼就到了龙门底下。
他忍不住仰头长上面巍峨的龙门看去,又是水汽雾气,还有那五彩斑斓的彩虹,而脚下的铁锁桥基本都被水花阻挡,这个视角咋一看,他好像是那脚踩着白云团,头顶七彩之色的神仙一般。
而众人的视角,看他何尝又不是踩在那白皙软絮的云朵里,头顶着七色彩虹,就在他跨过龙门的那一瞬间,众人竟然见着上方的石龙竟然好像是活了一般,忽然抬起龙头,往上方的瀑布里飞升而去。
“天了,龙活了!”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大声喊出。
随即更多的惊呼声。
原本安安静静看若飞过龙门的人群,忽然人声鼎沸起来。
小孩子们更是激动地挥着手,指着前方的龙。
可是这等奇观也就是眨眼间而已,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初,石龙已经还在那里,仿佛刚才是大家一起看花了眼睛一般。
孟茯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不过这会儿眼见着若飞他已经成功走完了,连忙喊着几个姑娘一起过去,将装着衣裳的包袱给他,让他赶紧去上面时家的别墅里换干衣裳。
只是若飞听萱儿她们一脸惊奇地说刚才自己过龙门时的奇景,便一定要看一回。
然后若光过,李君佾过,沈珏身体不好,韩宣云那里也不敢放他走,倒是他们的一个同窗,只是试了两趟,才走过去。
有一便有二,更何况但凡过了龙门,便有那样的奇景,所以胆子大的人更不在少数,忙去递了钱,也排队过龙门。
只是人之中龙,千千万万难有一人,后面来过龙门的,十有八九没成功,不过走了三四步便撑不住那上方瀑布的冲击,无奈退回身来。
孟茯瞧了,只觉得这韩宣云亏大本了,“他这龙门估摸要赔钱了。单是龙门底下那机关制造出来的幻境,不晓得就花了他多少银子呢!如今三钱银子过一次,可是能有几个能过去的?”
李红鸾听了,恍然大悟,“我说呢,差点还真当有神仙驾临,原来是机关呀!”听着不赚钱,又替韩宣云担忧:“那可怎么办?这可赔了本的,他见天又喊着没钱娶媳妇,这样下去,不得要打光棍。”
这时候只听着没去上面别墅里沈珏解释道:“机关就在龙门下,只要谁走过来就会触动,头顶上方就会出现方才你们看到飞龙上天的奇景。”可惜了自己这副病歪歪的身体,也不晓得还要几年才能养好,他也想去感受一下,头顶飞龙是什么神仙感觉。
正说着,忽然听到沈珏大喊:“清儿你疯了么?那么危险!”
孟茯寻声看去,只见沈清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这会儿已经走上桥了。
自打若光他们走过后,就只有一个闯过龙门的,余下的都是走几步就退回去了。
四下围观的众人看不到那奇景,觉得没什么趣味,正要离开,忽然见着沈清儿一个姑娘家去过龙门,便又都折回来。
已经被瀑布强劲的水力把发鬓冲散了的沈清儿如今披头散发的,小手紧紧地捏着那铁锁,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好几次若不是她抓得紧,没准真被瀑布冲下桥去。
这边的孟茯只见着瀑布下的沈清儿满身狼狈,身子歪歪斜斜,好几次差点掉入潭水中,急得不行,只是这会儿她也只能大声喊着:“清儿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沈清儿是个什么性子她太了解了,从小她哥哥卧病在床,她母亲性子软弱,她活生生将自己养成了个小汉子,性格最是要强。
孟茯明白她,所以现在没有去喊她回去,而是继续鼓励她往前走。
若是不叫她走,只怕她一直惦记着呢。
萱儿和李红鸾听罢,也跟着大喊,“清儿姐加油!”
沈珏犹豫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鼻子不由得有些发酸。“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妹妹,这是替他走的!
沈清儿是偷偷跑下来的,这龙门没说是不让女子过,但她担心孟茯不允,甚至已经做好了走过后,被训责的心准备。
却没想到,自己快要走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得大家替的鼓励声,心中生出感动,只觉得头上冲刷而来的水,似乎并没有那么汹涌了。
终于,听得大家的惊呼声。
她抬起头,五彩斑斓里,飞龙入云。
她过去了,心里的欢喜自然是无法言喻,莫有种满足感成就感,觉得这一遭走来,所吃的苦受的罪,都是值得的。
而过了龙门,接下来的路,便越发顺畅了。
几乎是刚到尽头,就有人拿来了条毯子,将她裹得紧紧的,然后便听着妹妹们羡慕高兴的声音。
不过也有疑问,“为何哥哥们过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要说武功,清儿姐也不低啊。”
“姑娘家的骨架哪里比得过男孩子?那样大的力,她自然是站不稳,不过能走过,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孟茯想,要是自己的话,只怕一步也过去吧?
“等我大一些,我也去试一试。”李红鸾忍不住往那龙门处看去。
“咱们先上去吧,看你清儿姐浑身湿漉漉的。”只要她不是现在去,孟茯自然是不管。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沈清儿,到底担心她着凉,毕竟前阵子才病了一回,便催促起来。
大家一行到这山曜别墅里,只见若飞若光已经换好了衣裳,几人在玉兰树下搭了烧烤架子,鲜鱼鲜虾各种蔬菜,已经是准备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