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浅儿并不知道她爹会来,不然也不可能这么泰然自若地吃着饭喝着汤了。
忽然听得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连最基本的敲门都没有,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沈清儿,你有完没完?我的话还说得不够清楚么?我不喜欢做什么沈家的小姐,倘若我可以选择,我当初也不会投生到沈家。”
沈浅儿也晓得此事是她的不是,的确是丢了沈家的脸面。
但她不是已经晓得自己错了么?偏沈清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还以下犯上动手打她。
“沈家,哪里对不住你?”沈大伯只怕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见到女儿的这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此。
让她生为沈家的女儿,是这般不堪么?
沈浅儿听到这声音,吓得手里的碗都滑落到了地上,一阵椅子移动的噪杂之声,但见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满脸铁青的沈大伯:“爹……”
沈大伯看着有些陌生的女儿,心里犹如刀割一般,难过又后悔。
三弟说的没错,养不教父之过,女儿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们这做长辈的脱不开身。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长女,竟然不屑作为沈家的女儿。
袖笼里的药,他想给女儿喂下去的,但是原本他没有那个勇气。
可现在,这药非喂她吃下不可!“委屈你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还没等沈浅儿因为他这句话而将紧绑的神经放松,忽然又听冷漠地说道:“将你生在大齐沈家,没让你生在辽国!”
沈浅儿一时吓得背脊骨有些发冷,“爹,我,我只是……”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大伯就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一种熟悉的感觉又袭面而来,她动不了,又被她爹封住了穴道。
沈大伯没有半点迟疑,只将袖笼里的药拿出来。
沈浅儿看到后,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她爹总不可能给她吃安胎药,所以这药绝对是打胎用的。
眼见着她爹已经将黑漆漆的药丸倒于手心里,急得大喊:“爹,不要!”
“我不能看着你一直犯错!”沈大伯转身去倒来水。
沈浅儿急了,脱口道:“爹,你别听小叔和小婶胡说八道,这药是不是他们给你的?他们就是见不得我好,还要百般污蔑我,爹我求求你,放了我,我不吃,我不能对不起脩哥哥!”
她这些话,没有一句是沈大伯愿意听的。尤其是听到她口中喊出的‘脩哥哥’三个字,更是忍不住愤怒,没能控制住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蠢货,从前也没有少教你道理,你怎么就如此蠢笨,那萧元脩不过是听了萧太后的话,哄你到手里,将来若是事发,那你做护身符罢了,而且你以为来南海郡他为的是什么?他是奔着你小婶来的啊!”
沈大人边说,将被自己一巴掌打倒在地上的沈浅儿扶起,捏住她的下颌,强行让她吞下那药丸。
沈浅儿本就挣扎不得,先是被这一巴掌打晕了,后又听得这惊涛骇浪一般的消息,一时有些傻了眼,也没顾得上去反抗。
不过事实上她就是那舌头能将药丸抵出,然而沈大伯捏住她的下颌,她根本也施展不开。
那药丸便顺着喉咙滚入胃中。
“不,不可能!”脩哥哥怎么可能是萧元脩呢?不可能?沈浅儿惊叫着,她不相信。
萧元脩的事情,她听过一些,当初在玖皁城的时候,也听过小婶差点被他抢走的事情。
但是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她的情绪已经逐渐崩溃了,不是因为吞下的药丸,而是她爹的这些话。
药效会在一天后开始,沈大伯当然不可能让她在这里见红,所以当下也不管此刻她能不能接受萧元脩的身份,只连带着她的哑穴也封了,然后使了心腹进来,带着就这样离开了。
沈清儿晓得的时候,沈浅儿已经被沈大伯带着上了回玖皁城的船只。
她不晓得沈浅儿往后会是个什么命运,也没有可怜她,只是如今也无法想通,沈浅儿为何会这样糊里糊涂?
“小婶,大伯会怎样安置她?”沈清儿趴在桌前,看着孟茯进进出出地收拾行李。
沈浅儿回去了,孟茯也准备石头县之行。
“听你小叔说,那孩子不留,只怕要先关一阵,以后兴许就找个倒霉的老实孩子做上门女婿。”
沈清儿听着她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了,好人家的公子,人家值得更好的,必然是不会找浅儿姐,这事儿虽没人知道,可大伯也不会如此冒险,不然若是遇着那聪明的女婿,前尘旧事一样不差给翻找出来,沈家的名声就完了。”
孟茯将包袱扎紧,又收了几本茶经放到箱笼中,走过来倒了杯水解渴,“你说的正是,这往后女婿还真不敢找那聪明的,你浅儿姐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若被人家三言两语一哄,把这些个事儿都给人说了。”
沈清儿听到她这话,便有些担心起来,一面又忍不住嘀咕,“我觉得也不能总怪大伯父大伯母,浅儿姐她就晓得怪这个怪那个,总知道推卸责任。可是我觉得大伯父大伯母已经极好了,大伯父连个妾都没有呢!若是她生在我们二房,岂不是早早就给气死了?”
“这……”孟茯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想当初沈昼言也是沉迷美色之中,后院里娇美娘那么多房,压根就没有时间管卧病在床的儿子,更不要说照顾女儿的心情了。
可偏是这样的逆境里,沈清儿也没长歪,也没胡思乱想,觉得哪个都对不住她要?
要说可怜,沈清儿最惨,她娘性子软弱,叫小妾们欺瞒,要她来保护,哥哥卧病孱弱,也要她来照顾着。
于是十分赞同:“你说的对,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她的身上。不过现在说到底是没什么用,我如今只希望往后你们三个丫头聪明些,别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晕头转向的,要晓得这些个甜言蜜语,红口白牙张口就能说,不要任何成本的。所以一个人对你们好不好,不是看他说得怎样好听,而是替你办事漂不漂亮。”
沈清儿笑道:“小婶放心,我晓得呢!任何山盟海誓也比不得给我银子实在。”
孟茯听到她这说得有些离谱,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是掉进钱眼里了么?照着你这样说,有钱还能让你去推磨了?”
沈清儿虽晓得孟茯不是真要打,但还是连忙避开。“小婶,人家病了这么多天才好,您就不能温柔一点?你自己福贵这么几年了,又做了我们的债主,当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辛辛苦苦才将欠了您的银子还完,我们手里现在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下月的收入,还要继续砸在黑牡蛎的客栈里。”
原来她们三的茅厕在乱石滩的市场上独此一家,生意是极好的,不过那建造黑牡蛎村的客栈,她们三听了孟茯的建议,所以装潢上下了大血本,现在手里仍旧没有多余的银子。
预计得十一月份,乱石滩茅厕的收入,才能真正到她们的手里来。
“少在我这里装穷,过了年你们就是一个个小富婆了。”孟茯晓得茅房的收入高得吓人,远超她的预算了。
又见她还在自己这里坐着:“你行李都收拾好了?”
“大家都收拾好了,就等您了。”不然她哪里有这功夫坐着伤春悲秋的?
孟茯得了话,“既如此,那吃完午饭就启程。”
“好嘞。”沈清儿连忙起身,跑去通知众人。
若飞他们四个男孩子是去不得了,要准备十月的院试,而且银杏路这小伽蓝寺也还没竣工。
所以即便他们也想上神女山,看一看那上百年的老茶树,但这一次是没机会了。
等着吃完午饭,几个小丫头就迫不及待地提着包袱行李往马车上去,忽见隔壁李大人家门口围了不少人,不免是生出些好奇之心。
“萱儿,我们看看去?”李红鸾提着意。
前阵子听说李大人又纳了两房妾,不知道怎么闹的,让之前怀有身孕的那个腰臀丰腴的丫鬟落了红。
萱儿倒是想去,可她东西没拿完,“我还有一个包袱没拿呢,你先去,回头和我说。”
李红鸾应了,立马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不过才走到半道,就被忽然出现的李君佾一把揪住后领给提溜着回来,“不是忙着启程去石头县么?你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样清闲,还跑去看人家的热闹。”
“哥你怎么回来了,我收拾好了。”她挣扎着,有些不甘心,自己好像隐约听到什么孩子之类的。
“收拾好了你不会去帮帮别的姐姐么?”李君佾硬是将她给拽回了府里。他是回来拿东西,看着李红鸾去内院了,这才去书房取东西。
萱儿抱着给于家三兄妹准备的礼物刚出来,见着她这就回来了,有些诧异,“这么快就散了?”
“散什么,被我哥逮住了。姑姑呢?”一面探头朝里看去。
话音才落,就听得孟茯和拓跋筝说着话疾步出来,见她俩站在这里,连忙催促道:“快些上车走,不然一会儿隔壁又要打发人来,找我去断这浑水官司了。”
自打李大人纳妾开始,孟茯就被请去两三次了。
她是怕了。
果不其然,她这才离开不过是煮茶水的功夫,隔壁李家就打发人来请孟茯。
不过当然是扑了个空,孟茯人都走了,总不可能去追吧?
所以李家这边的烂摊子如何收拾,孟茯也不晓得,只继续在马车里写着自己的计划书。
除了她跟拓跋筝两个大人之外,就是这三个丫头了。
余下的便是衙门里借来的人。
除了她,个个都会武功,所以这样一路上,她倒是成了那重点保护对象。
不过石头县与南海城这条路上来往形人多,如今半道的驿站也开了,不用再像是从前那般自己安营扎寨,倒是方便了许多。
所以沿途也没什么事情,第二天傍晚到了石头县,刚与于四莲说了几句话,苏家便来人请过去吃饭。
萱儿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过去,也收拾着跟孟茯屁股后面,一起去了苏家。
才到苏家大门口,孟茯就见着皎月和苏泊牵着一对玉娃娃般的小孩儿站在那里,惊讶不已,“什么时候将孩子接回来了?”
“才是上个月的事情呢。”皎月笑回着,一面让一对儿女给孟茯行礼。
孟茯也不知道,好在来他们家吃饭也不是空着手的,好歹没丢了礼数。
沈清儿连带着萱儿李红鸾,去围着苏家的一对儿女,皎月则拉着孟茯说铺子的事情,说着说着,说到京城里去。
少不得是要与孟茯说镇北侯府的大新闻了。
“你晓不晓得,镇北侯府和你们沈家退了婚后,镇北侯爷就回京城立马就纳了一个娇美妾,还是咱们这南海郡的人,而且肚子里已经显怀了,我暗地里琢磨啊,别是那个被秦淮抢了的渔家女吧?”
孟茯对镇北侯府的事情不感兴趣,何况这原著里的女主角已经死了,男主角又在天涯岛上,即便几年后他能活着出来,可是物是人非,这已经不是他的主场了。
可听到皎月说镇北侯纳的妾可能是被秦淮抢走的渔家女,连忙问道:“叫什么,晓得么?”
“好像是姓王,叫王桑榆吧?我跟你说啊,我暗自偷偷打听了那月份,不对劲,肯定不是镇北侯的孩子。”她好不容易去了一趟京城,风风光光回去,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儿女也这样大了,苏家自然是承认了她这身份。
所以也就没人再敢为难她,苏泊又护着,她虽不说是可以为所欲为,但想打听点什么消息,也是能办到的。
何况如今这八卦在京城里都传遍了。
“还有,听说好些人家的庶子们离家出走,这镇北侯府那个庶长子也丢了。如今秦淮还不晓得能不能活着回来,大家便都偷偷猜测,只怕镇北侯夫人急了,生怕秦家就此断子绝孙,所以将这渔家女给弄回来。但秦淮不在,她身份是有些不明白的,孩子往后生出来,也是个没身份的,所以方将对外宣称,是镇北侯的小妾,往后生了儿子送到秦夫人这正室膝下养着,与嫡出就没个什么区别。”
她说得认真,孟茯听得也认真。
也没顾着去跟她说京城那各家的庶子们,如今都在她的铺子里做管事。只想着这王桑榆当初明明是自己走的,苏公子还为此报官,并没有任何人胁迫她啊?
所以心里十分纳闷,一面回着皎月的话:“还真是,不过这王桑榆已经嫁了苏公子,登名在册的夫妻,怎么又能去京城做别人家的妾?”
皎月得了孟茯的确认,兴奋不已,一副积极吃瓜的快乐表情,“这有什么难的?当初是这苏公子去状告秦淮的吧?苏家听说不接纳这小渔女做媳妇,在册又如何?只怕那苏家早就替儿子偷偷和离了也说不准呢。”
孟茯心说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镇北侯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儿子才因强抢民女流放到了天涯岛,他不可能没得半点字据文书,就敢将这王桑榆纳了做妾。
还真是叫皎月胡乱猜中了。
当初王桑榆的确是拿到了苏家那边帮忙出的文书,才敢去京城的。
苏家只将她当丧门星,更觉得因她的缘故得罪了京城里的镇北侯府,她要和离,苏家巴不得呢!还倒贴了她一些银子。
当然,这一切也是瞒着苏公子本人的。
不然就仅仅靠着苏公子那点钱,她怎么可能一路顺利抵达京城?
她这会儿躺在贵妃软塌上,九月底的京城,已经有些冷风了。
窗外院子里满地菊花,清香味儿随着这秋风一阵又一阵地卷进屋子里来。
她有些厌烦地蹙起眉头,喊了一声,随后进来个管事的嬷嬷,“夫人,怎了?”
王桑榆现在明面上虽是镇北侯的妾,可实际上她住的却是秦淮的院子,府里的人也是拿她做秦淮的夫人来待的。
当然她初来之时,是赶上好时机了。
那时候秦泊刚离开,镇北侯也还没从玖皁城回来,只剩下崩溃病重的秦夫人和柴米油盐分不清楚的秦宝珠,上下乱糟糟的一片。
而且还被其他几房的旁支驱赶,是她的到来,将这镇北侯府给留住了,让秦家母女没有流落街头,还将镇北侯的爵位给暂时保住。
无他,这一切还要全靠她的那些梦。
她的梦里,她后来做了县主,如愿嫁给秦淮,所以对付秦淮家的这些叔伯亲戚,她在梦里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对于他们的弱点七寸,也清楚无比,自然是轻松好拿捏。
所以当时几乎没有费什么劲,便将那些人都赶了回去,更是凭着梦里的先机,紧握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这是王桑榆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那些梦给带来的益处。
从前梦里的消息,虽也给她富贵荣华了,但终究是短暂云烟,每次还要为此付出不少的代价。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犹如救世主一般地到来,成了秦夫人和秦宝珠的主心骨。
而且她腹中还有秦淮的血脉,所以自然是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只是秦淮如今是戴罪之身,他的孩子只怕将来也要受连累,于是与秦夫人相商一回,便做了这个决定。
她便委屈一些,做镇北侯的小妾,让这个孩子有名有份地出生,到时候抱到秦夫人名下寄样,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了。
镇北侯府的爵位现在的确是最后一代了。
可如果镇北侯活得久一些,等着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将来出息了,挣来些功勋,也不是不能将这爵位延续下去。
想是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天在长大,王桑榆对她有了感情,她现在不像是从前那般想着与秦淮如何一世一双人了,她只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把自己没有得到的一切都给自己夺回来。
她了解这京城里大部分人的性情,她可以投其所好,为这个孩子的将来打下基础,也有这个自信能将这孩子培养成才。
若是可以,有朝一日将这形如枯木的齐国李家王朝推翻,让自己做个太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把外面那些菊花都拔了。”味道叫她不舒服。
那管事婆子迟疑了一下,“可那都是二公子在时,养的好品种。”
“嗯?”他们二公子,秦淮那个负心汉,就算是他能从天涯岛活着出来,自己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活着回到京城。
明明只是轻轻一声,可管事婆子吓了一跳,没有半点迟疑,就赶紧出去召集人。
秦宝珠来时,正见着这些个珍品菊花被当做荒草一般罢了,问了缘由,晓得了是这菊花味道让王桑榆不舒服,便没在说什么,只道:“那清理干净些。”
秦宝珠知道王桑榆对他们秦家有恩,可谁晓得她肚子里,到底是不是二哥的孩子?但她不敢说,因为这王桑榆太厉害了,有时候她看自己的时候,秦宝珠总有一种被她看穿的感觉。
她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可秦宝珠私底下打听过了,王桑榆并没有去朝下人们询问。
当然,也有可能是二哥跟她提过,可是有的二哥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秦宝珠觉得王桑榆有些恐怖,昨晚她又重新翻开了那话本子,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梦里王桑榆被那个柳婉儿妖女俯身了,来他们秦家报仇了。
听说她死得惨,衙门的人到的时候,她的脚都被砍完了,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
是大哥找人将她送到那里去的,她肯定是来报仇了。
以至于秦宝珠现在对于王桑榆,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
“妹妹来了?”王桑榆让两个小丫鬟扶着,扶着腰慢悠悠地走出来。
“嫂子。”秦宝珠连忙朝她福身行礼,却不敢再看给的眼睛,只将自己手里的食盒递上去,“这是母亲她亲自熬的汤,让我给嫂子送来。”
“劳烦母亲了。”王桑榆示意身后的丫鬟去接了过来,邀着秦宝珠进去坐。
秦宝珠条件反射性地拒绝,拼命挥着手:“不了不了,我还有些事情,先去忙了,嫂子好好休息,记得喝汤。”然后赶紧拔腿就跑。
她对王桑榆,犹如避蛇蝎一般,这太明显了。
王桑榆虽没说什么,她旁边的丫鬟却不高兴道:“小姐这是越来越没得规矩了。”
可秦宝珠就算是再没得规矩,也轮不到她一个侍女来教训吧?
王桑榆淡淡一笑,那清秀的面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扶我去正房,好好谢一谢夫人。”秦宝珠年纪也不小,该是订人家的时候了。
可是现在镇北侯府的名声不大好,又已十分落魄,像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娶秦宝珠去做媳妇?
但门第太低,王桑榆也不愿意。
倒不是她心疼秦宝珠,舍不得秦宝珠去吃苦受累,而是想要好好将其利用,将来能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添砖加瓦罢了。
秦夫人这里,才要准备洗漱,听得丫鬟来禀,所是王桑榆来了,便让人请她进来,还备了养身的茶水。
“月光虽好,可到底是晚上,我实在担心,你还是多在屋子里休息才是。”与秦宝珠不一样,秦夫人即便怀疑王桑榆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儿子的血脉,但也好过侯爷另纳小妾生养的要靠谱。
而且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就需要一个继承人。
王桑榆虽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但到时候生产之时,便是与阎王殿隔一道门罢了,她生死如何,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到时候母去子留,再好不过了。
她一定将这孙子好好抚养成人,叫那些如今欺她笑她的人都好好看一看,她将来还能教出一个状元郎出来。
秦夫人已经想好了,武官到底是没有前途,等着王桑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就让他读书写字,将来金科登榜,一洗雪耻。
“我就是想来谢谢母亲,往后不用专门给我熬汤了。”王桑榆像是没有看到秦夫人眼里的算计一般,很自然地在她的旁边坐下来,“我今天听下人们说,赵大人家的小姐要出嫁了,说起来也是和宝珠一般的年纪。”
提起赵家小姐的婚事,秦夫人心里一阵羡慕,原那赵家还不如他们的,可因着儿子出事,如今秦家门庭冷落,宝珠的婚事也没了着落。
早前相看好的人家,只怕现在多半是不愿意了,不禁叹了口气,“这丫头还小,留她再待几年也使得。”
“话是这样讲,可若是在这般拖下去,只怕合适的好郎君都没了,母亲想留妹妹在家里多几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将婚期推迟些就使得了。”王桑榆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有权有势的好郎君,人家虽不会要秦宝珠,可秦宝珠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若是就这样许给那些小户之家,着实是可惜。
“可是如今,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啊。”秦夫人心里发愁,她这做娘的,难道就不想赶紧给女儿将婚事订下么?可是上哪里去找女婿?
然她不晓得王桑榆就等着她这话了,当即笑道:“怎么就没有了,就怕母亲你舍不得宝珠,不然外面大把的合适人家呢。”
说着,便一一数落了几个小门户的。
秦夫人自然不满,眉头险些扭成一团。
王桑榆也是聪明人,先说了这些身份低下的人家,然后才一副恍然想起的表情,“对了,我听说户部的葛大人,好像也有意思要续弦了,到底葛夫人去了那么多年,孩子们又还小,他是该娶个正经夫人回去,府上又没个管事的老太太,总不能叫一帮小妾来掌事吧?这岂不是叫人笑话?何况正房嫡出的孩子们,难道还要让小妾来养么?”
秦夫人听得这话,一下便想起是哪位葛大人了,身份低位倒是不错的,正四品的文官,比她家这武官出生的侯爷还不知道要好多少呢!
而且府里就如同王桑榆说的那样,没有个长辈在,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
他也不算老,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样样都是好的,唯独是相貌太丑,早前还听朝里有那好事给他取了绰号,叫什么蟾蜍。
却不是因为他家里有多少宝贝,而是他的样貌跟那蟾蜍皮一般,满脸的疙瘩不说,个头又矮,说话声音更是极其难听。
所以秦夫人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只道:“是不错,就是不晓得哪家姑娘有这福气,嫁过去直接就做了那现成的娘。”
秦夫人说这话时,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王桑榆哪里还不明白,她是不欢喜这桩婚事。心中不由得冷笑,也不看看现在镇北侯府什么光景了,若是镇北侯明儿死了,这一家子就是庶民了。
到时候只怕是街上的货郎都不愿意做她家的女婿,她现在怎么还有脸挑三拣四嫌弃别人?
不过王桑榆看中了这葛大人的权势,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桩婚事一定要成!
从秦夫人这里告辞回来,一面忍不住仰头看朝这漫天的星子,也不晓得沈墨兰收到自己的信了没。
她在来京城的途中,与一中年夫妻同乘一船,偶然听得他们夫妻间的对话,竟然得了一个秘密。
孟茯身边从前跟着的那个沈墨兰,与那对夫妻的儿子沈巽居然险些结成夫妻。
王桑榆本是没当回事的,可是随后一想,他们不是同为沈家人么?这岂不是□□?便偷偷听下去,才晓得这沈巽的身世还有那么一说。
所以她到京城安顿好这一切后,便给沈墨兰写了一封信。
告诉了沈巽的身世,倘若沈墨兰不听她的安排,那么她便将沈巽父母的丑事传出去。
沈巽的母亲纪氏,还没出嫁便先孕,还带着这孩子嫁到别人家去,不但如此,还克死了人家的儿子。
也不晓得那一家人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呢?
她期待着。
但更期待沈墨兰能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替自己做些事情。
如今的沈墨兰,正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那封信已经拿到手里三天了,她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只是信里的事情,只怕假不得,不然当初沈巽为何忽然不辞而别?与自己断绝来往?
只怕还是因为他们是同宗沈家……
这信她才拿到三天,三祖奶奶就来了,这让沈墨兰有种错觉,那个给自己写信的人,也许就在自己身边。
她自从上次照顾玲珑之后,便想开了些,又重新来了这石头县里,虽然没能如愿开个姑娘们专门读书的私塾,但因父兄的帮忙,她在这里开了间小书斋,自己做了斋主,所有店里的书,都可共给姑娘们免费借阅观看,她甚至在书斋里摆了不少桌椅,还免费教授姑娘们写字读书。
一切本来都顺顺利利的,她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那么多小姑娘需要自己,尤其是从山上来的那些瑶人姑娘和畲人姑娘。
可是,这封信的到来,将她所有的美好都给打破了。
唯有一样叫她欣慰,当初沈巽离开,不是不喜欢自己了。
而是因为身份血缘的缘故,不得不结束这一段错误的恋情。
对方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让三祖奶奶吃下与信一起送来的药。
那是什么药她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十全大补丸。
她想拿那药去药铺子里问一问,但是又不敢,怕暴露了什么,或是惹得那写信命令自己的人不高兴,将沈巽的身世公布出去。
不但如此,只怕沈巽的母亲纪氏,也要遭世人唾骂。
她不能看着沈巽一辈子被毁了,可是她也不能让三祖奶奶吃下这药。
她正是发愁,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姑娘姑娘,您睡了么?”
外头是她收养的孤女青豆。
两人就住在书斋后的小院子里,算是相互照应。
她连忙穿了鞋子去开门,“怎么了?”
“外头有三位小姐来寻您。”青豆回着,凭着去年的记忆,“奴婢从前在海神庙对面那院子里门口见过她们,好像跟着沈夫人来的。”
沈墨兰听罢,心里哪里还不晓得,只怕是萱儿沈清儿她们,连忙迎去。
原来是孟茯和皎月说京城的八卦,她们吃了饭,觉得没趣,便来寻沈墨兰,反正也还不算晚。
拓跋筝没过来,是苏家那边派了俩小丫头送过来的。
沈墨兰到了门口,果然见着是她们,又欢又喜:“你们怎么来了?我听说你们去了苏家吃饭,想着只怕要晚归的,所以便没过去。”
“哪里能吃几个时辰,她们聊着天,我们便出来玩耍。”萱儿先进了院里,见着满园的蔷薇花,颇有些原来那沈巽所住的小院几分影子。不由得有些替沈墨兰惋惜,“这院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宽广,今晚我们歇在这里好不好,许久不曾见着墨兰姐姐了。”
“兰若没来么?”沈墨兰见着她们高兴,暂时将那神秘信的事情给忘掉,只是扫了一圈,只见她们三。
“她呀,如今掉进蜜罐子里了,被在天大哥哄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怎么还愿意与我们出门玩耍?”兰若与在天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剑香成亲后,就等着他们这一队了,所以沈清儿说起来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