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铺子里一下要招纳那么多人,少不得是人传人了,白得了一波广告。

而且前有石头县苏泊夫妻的那杂货铺在前做出来些名声,如今城里人听说这南海城也要建造一个,而且比石头县的那个更大,所卖之物更是花样繁多。

真真是除了不卖人口,应有尽有了。

但只是这样远远还不够,这城里每日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不见得所有的人都晓得有这一间铺子,所以孟茯还是花了一笔银子在客马车上贴上了广告。

为期五天,宣传效果更是达到了巅峰。

让不少商家见了,一一效仿,无形中又给这些赶客马车的人家不少银子赚。

韩宣云介绍来的这些个人目前尚且还在状态里,孟茯是挺满意的,只是明日就要开张了,她这心里到底是有些紧张。

夜深了还在问拓跋筝,“你觉得我的赠送物品够么?”她准备了八百件赠送物品,开张之日,但凡消费的银子到一定数量的,都有赠送品。

就比如消费二两银子可以赠送一颗鸡蛋。

可如果原本人家已经花到一两八,有些人少不得会为了这一个鸡蛋,再花个二钱银子。

这是一种后世最常见的促销手段了。

但在这个封建社会里,到底是让人觉得新鲜,更让人觉得划算。

总觉得那鸡蛋是白得的。

又比如她那消费十两银子以上的,赠送可挑一盏贝壳工坊出品的灯盏或是一只折叠小竹灯。

“准备好了,倘若不够,只管再往再准备,反正库房里多是货,你不必担心。”拓跋筝已经听她问第五遍了,“从前那些工坊开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紧张过。”

“这不一样啊。”这开杂货店,跟开工厂哪里一样?所以孟茯心里担忧多。

厅里除了拓跋筝和剑香,还有卫如海等一行大小管事。

于是她又问:“章子准备好了吧?到时候客人办卡的时候,一定不要出错了。”这话是对秦泊说的。

为了弄这些卡,孟茯专门让人雕刻了几个特别大的印章。

秦泊虽是管售后的,不过明日却要临时先做别的工作。

只听他回道:“夫人放心,我都记着,一次性消费一百两以上,可办理一张九点九折扣的铜卡,两百两以上九点八折银卡,五百两九点七折金卡,一千两九点五折宝石卡。”

因为店里所卖的贵重物品也不少,所以不排斥有人能消费过一千两。

还有普通卡,消费一两银子算一个积分,到了一定的数量,十个积分又可以换一两银子的东西。

所以明日应该是最忙的一日,因为这些什么积分卡统计登记,都要用手动。

又从头到尾交代叮嘱一回,方放了众人回去。

只是明日就要开张,在她这里买个东西又这么多玩法,不少人都满怀期待着。

孟茯也是一夜没睡好,鸡刚叫她就爬起身来,急急忙忙穿了身齐胸窄袖襦裙。

本不想上妆绾发,但到底是开张大吉,她这大东家总要跟着剪彩,所以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

剪彩的也不是旁人,自然是她家夫君沈夜澜,只不过沈夜澜是大忙人,这会儿只怕还在福贵洞的船上,也不晓得能不能赶上。

未知因素太多,以至于孟茯一个早上都处于焦灼的状态。

这种不安一直维持到沈夜澜踩着时间来,跟着其他几位大人和南海城商会的会长与各名流们剪彩完毕,正式引入客人进入店中,她一颗心才落下来。

只是这会儿终于能正常营业了,看着十个结账口等排满了人,孟茯不免着急来,生怕大家业务不熟,给人算错了账目。

这些收银的都是些擅长算账的老先生,一手拨动着算盘噼里啪啦作响,一手拿着那碳笔飞速地将账给记上。

身后还跟着一个搭档收银子,找零。

再往结账通到往前,还有一张桌子,仍旧站着两个人,便是登记办卡的。

孟茯看了看这些个客人,心里忍不住庆幸,好在这南海郡天气热炎热,大家都穿得单薄,若是这样的店铺开在京城等地,到了那冬天,穿得厚重不已,真遇着偷子藏了东西,也难以发现,总不可能每个人出去时,都要收身一回吧?

客人川流不息,几乎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幸好孟茯提前准备了轮班的人员,方将早上这批换下去。

但到午时的时候,赠送品就已经送完了,那秦泊也打发人来禀,生意比预计的要好,到目前为止,铜卡以上,已有七百多人,更有十几个宝石卡。

孟茯自己也吃了一惊,连忙让人继续准备赠送品。

她也不敢回府,就在楼上待着,但凡楼下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处理掉。

大家都忙忙碌碌的,竟没有一个闲人,这种连吃饭喝水上茅房都要挤时间的繁忙一直维持到晚上戌时一刻,准备关门了,才稍微好些。

只是廉海潮和他手下的人却仍旧没得闲,反而越发忙了。

正阻着那些来晚了的客人。

卫如海看着门口还有那么多客人想要进来,只觉得可也再开半个时辰左右,孟茯已经累得不行了,瘫软地靠在一张椅子上,听到他的话瞥了一眼楼下被拦在外面的客人们。“不是我有生意不做,只是这南海郡宵禁太晚,若是不关门,少不得一直断断续续有人进来,咱们这样大的铺子,一晚上单是点灯就要烧几十斤油呢。这还算大家的劳务费,不过这都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大家已经忙了一天,疲惫都到达了顶峰,明天一早还要来继续,总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吧?”得做长久打算了。

又不是只作今天的生意,错过往后就没了。

打了个哈欠,“准备关门!”看朝严皖,“今日的账,明日你们下班归去之前,一定要整理出来。”

严皖连连答应,手下十几个人呢,肯定是能算出来的。

戌时一刻,准时关门,众人回家,廉海潮手下有人住在后院,前门这里也有一间休息室。

总共十来个人,负责夜里店里的安保。

孟茯累得不行,回去洗了澡便直接上床躺着,半夜里迷迷糊糊发现身旁躺了个人,很自然地就往他怀里钻了进去,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不放心,回来看看。”他本来已经到乱石滩那边的市场上了,已有商人开始逐渐入驻,所以听得他们说起孟茯这杂货铺的事情,门口都快要挤爆了,到底是不放心。

过年或是海神娘娘祭祀节的时候都没这么拥挤过,早前有放榜之日发生踩踏事件,所以便又赶着晚上的船只回来。

等他到城里,已经是半夜了。

也亏得是这一州之主,不然这个时辰,是休想进城了。

孟茯听到他的话,‘哦’地应了一声,“今天累死我了。”不过兴许过几日会好些。

沈夜澜长臂穿过她柔软的身子,把她整个人都搂在怀中,在她额上轻点一下,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快些歇息吧。”

孟茯第一日醒来,见着床榻便空落落的,还以为自己昨晚上做了梦呢?不过旋即去洗漱,见到沈夜澜搭在屏风上的换洗衣裳,才确定他昨晚果然回来过。

不由得叹了口气,与外间收拾屋子里的剑香说道:“你家三公子再这样两处奔波,迟早是要猝死的,回头等着惠德师父他们的寺庙修建好了,我得到菩萨面前去许个愿。”

“许什么愿,与其同那虚无缥缈的菩萨许,不如朝我许。”沈夜澜的声音却是从楼梯口传来,似带着几分愉悦。

孟茯听了,只从洗漱间出来,提着长裙坐到妆台前梳妆,“看来你家三公子这心情还不错,也不晓得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剑香见沈夜澜已经上来了,笑着行了一礼:“三公子遇着什么好事了?”

“二公子要过来一趟。”沈夜澜笑应着,直径进了离间,到孟茯身后,拿了她手里的桃木箅,动作很自然地给她梳头绾发。

当初在玖皁城的时候,他给孟茯买了新衣裳,孟茯也不大会梳发鬓,也是他给梳的。

所以如今自然是十分熟稔了。

孟茯看着镜子里的他,“那我许什么愿望你都实现?”

“只要你不让摘月亮。”

“那我就要摘月亮。”孟茯似故意和他对着干一般。不过都是玩笑话,逐问起他,“二哥他们要来?那二嫂和阿瞳呢?”

“应该也会一起吧。”他二哥来,他当然是欢喜的,只是说起阿瞳,脸上的兴致退了几分,“他们应在外自己置屋子里,你不必管,若是不想见,就不要去见。”

所指的,当然是阿瞳。

孟茯自是应了,这一点上她倒是从不怀疑沈夜澜。

何况一直都是阿瞳单相思,再有如今又嫁了二哥做妾。

回头看了沈夜澜一眼,“你倒是高兴见着二哥,只怕清儿又要生气了。”

他家那点乌糟糟的事情,沈夜澜当然也晓得,听了也有些担心,“那就留清儿和珏哥儿在府上,只怕他们兄妹也不大想到二哥跟前去。”

孟茯却发现,沈夜澜似乎很期待沈昼言来,总觉得怪怪的,忍不住问道:“二哥此番是给你带了什么好处?”

沈夜澜闻言不禁笑道:“还是阿茯了解我。”

孟茯不是了解他,只是当初公公婆婆来时,他也没这么满怀期待,所以便怀疑,沈昼言来此,只怕不是单纯地来游玩。

只是到底带来什么好处,他并未细说,孟茯便猜测,多半是朝政上的好事情,也就没多问。

梳妆完下楼去花厅,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吃早饭了,满满一桌子。

孟茯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说这桌上热热闹闹的。

而惠德师父早在几天前,便领着三月在那寺庙里安顿下来,虽是没修建好,但有个落脚处,他寻思着左右也要找人看工地,不如自己先搬过去,也省了一笔银子。

“义父今天一整天都得空?”若飞问着,想要邀请沈夜澜去银杏路看一看他们的成绩,目光里满怀期待。

其他几个小子见了,亦是如此,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沈夜澜原本是没那空闲时间的,不过见着他们这几双眼睛都这样盯着自己,哪里忍心拒绝,“既如此,待吃过早饭,我与你们一并去看看。”

萱儿几个,却是想同孟一起去杂货铺子,还拿各自的私房银子出来,“阿娘,我们也想去逛一逛,买些东西。”

孟茯见了她们准备的零花钱,也不想叫她们扫兴,特意放假半天,一起带着过去。

然可能是因为这杂货铺子里应有尽有,小到一秀花针,大到家具床铺,吃的用的,一样不少,连蔬菜和海鲜都有一个生鲜区。

所以前来逛的人不少,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南海城的小缩影,想要什么直奔那片区就是,根本不用在外面那般顶着骄阳烈日到处在街上蹿。

大抵也是如此,所以店里生意一直很忙碌,而且若是想要每个片区都逛完的话,是得要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几个小丫头拉了一辆安装着木轱辘的小框,也是足足逛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楼上来找孟茯。

又四下看了一遍,便是到了午饭时间,也跟着孟茯一起去吃所谓的食堂。

里头是自助,荤素菜样二十多个,咸甜辣酸都有,极大满足了各人的口味。

孟茯见着一切比自己预计上轨道的时间要早,也放心了些,下午看了一回账目,便带着孩子们回去。

清儿还不知道她爹娘以及阿瞳要来的事情,所以一路上都欢欢喜喜的,几个姐妹在马车里一直谈论着铺子里的事情,极为高兴。

下了马车,李红鸾忙撑开自己刚从孟茯杂货铺子里买的遮阳伞,和传统的油纸伞不一样,伞的边缘还挂着些同色的丝带。

刚打开那风吹起,丝带便随风而起,看起来又仙又美。

“哇,我本想着挂着这些丝带在下面,想是不中用携带又麻烦,哪里晓得这样好看,早知道我也要买一把。”萱儿震惊不已,只觉得往日里蛮横的李红鸾一下变成了小仙女一般,满脸的羡慕。

清儿也有些惊讶,在铺子里的时候,她们并未打开,所以当下看到,都忍不住惊呼,只朝孟茯看了过去,“小婶,明日我们再去,我们也想买这个伞。”

正说着,孟茯还没应,就见李家大门猛地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里面跑出来,纵然是离得有些远,但仍旧能感觉到她浑身的愤怒。

孟茯不由得凝着眉,“那是李嫂子吧?”她这些天忙,只听说郭氏身子逐渐好,李大人那里又招了苏公子做师爷,日子已经逐渐恢复了。

所以见着那女人时,有些不大确定,到底是不是郭氏。

示意剑香去拦住。

只瞧她那样子,似乎要跨过长街,直接要跳到河里的阵势。

果不其然,孟茯还真没猜错,剑香还没赶上去,李家门里又跑出来几个丫鬟婆子,朝着她追去,一边追一边喊,“夫人,您千万别胡来!”

还真是她,孟茯也不能淡定了,连忙将手里的团扇塞给萱儿,提着裙子也一起追了过去。

而随着李家的这些下人喊,河边茶摊上的人也拦了过来。

一时这街面乱糟糟一片。

郭氏满脸的绝望,虽然去找儿子的人还没带消息回来,可是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尤其是此刻听到那消息后,越发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早些跳了河,与儿子一起在底下团聚。

可她虽是乡下的农妇出生,可也不笨,她辛辛苦苦和婆婆一起供养得了出息的丈夫,凭何要便宜了别人?

她是忍不下这口气的,所以便从李府跑出来,选择在这衙门口的河里结束生命。

她不得好,别人也休想得办法便宜。

所以即便不能拿夫君和那女人如何?但也要他们此后背上逼死原配的骂名。

但她终究是没能跳下去,被剑香一个箭步腾起,飞过去给拦住了。

挣扎了几回,不但没能挣脱,反而是叫后面的丫鬟婆子都追了上来。

孟茯气虚喘喘地跑来,围着郭氏的丫鬟婆子们连忙让开身,“沈夫人,求您快劝劝我们家夫人吧?”

这一阵子忙,也没空顾着李家这边,所以也是好些天没见着郭氏了,如今再见只见她脸颊凹陷,廋得恐怖,原本如墨的发丝间,更是夹在了不少白发,瞧着如同一老妪一般,哪里像是三十左右的妇人家?

“这到底怎么回事?”孟茯连忙扶住她。

可是郭氏却瘫软着身子坐到地上,一脸绝望,“阿茯妹子,我活不下去了。”说罢,也不讲个缘由,便嚎嚎大哭起来。

孟茯也就不多问了,只先将她带回府里去,到底是朝廷命官的夫人,怎好这样在街头,而且郭氏又这幅模样。

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最是不应该了。

只是郭氏不愿意回府,几个人竟然都架不住她。

孟茯便让带到自己家里,那郭氏才没再挣扎。

等着就进了府里,直接将她带到后院,喊人打水过来给她洗了一把脸,让她家的婆子帮她将头发梳好,整理好衣衫,才有了几分人样子。

可惜她一直哭,话也说得不利索。

一旁他们家的婆子见了,便主动上前来与孟茯说道:“春月那小蹄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爬上老爷的床去,悄咪咪的大家都不晓得,今儿却忽然说有孕了,是老爷的。”关键老爷还承认了。

天晓得,李大人才得了那样的噩耗,如今听得丫鬟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欣喜不已,只将那春月当做心肝宝贝一般供起来,只希望她给生个大胖儿子,好继承李家的香火。

“春月?”孟茯想了好一会儿,是院子里做扫洒的,长得不算好看,虽是年轻,但其实也比不得郭氏的容貌,但是生得算魁梧,还有大众普遍认为能生儿子的大屁股。

“可不是嘛,那小蹄子好不要脸,叫她娘一撺使,就爬上了老爷的床去。”婆子说着,其实心里是有些嫉妒春月的老娘,竟然这样好运气,生的女儿虽然不好看,但有个能生养的大屁股。

偏老爷一心想要孩子,端不管她长个什么样子,只要好生养就行了。

孟茯听得这荤话,只把清儿她们几个打发下去,不叫她们再继续听。

一面将这事儿问了个清楚。

原来是三月拜了惠德做师傅那日,李大人劝不得,回去就生气,搬到书房去。

连着两日也没有回房的意思,春月的老娘看在眼里,算计在心里,便将她女儿春月送到李大人的屋子里去,自己买了些下作的药放在茶水里。

成了这水到渠成的好事,李大人事发后虽是震怒怒,要将人发卖的,可春月跪在他跟前哭哭啼啼地说只是不忍看李家就此断了香火云云。

李大人也是个糊涂的,满脑子都是想要个孩子,听到那些个话,又见着春月那样大的胯,也就留了她下来。

往后也就继续歇在书房里,让她来服侍。

没想到春月也是有本事,才大半个月,就得了好消息。

可见是头一次就怀上了。

李大人是不管春月过什么日子,但是却不能委屈了她腹中的孩子,好吃好喝不说,还要叫人来伺候。

这样哪里还能瞒下去,郭氏自然是晓得了。

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当场昏死了过去,好不容易叫人救醒过来,又不说话。

婆子说着,回头偷偷看了仍旧哭得伤心欲绝的郭氏,很是不理解她为何要去跳河,老爷发达后,没将她这没见过世面乡下媳妇抛弃,还叫她做着正房娘子,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丈夫了,所以只觉得她不知足。

一面与孟茯低声说道:“其实也没个什么,哪家的男人能不偷腥,我们老爷还好,就是想要个孩子罢了,但夫人年纪大了,老爷这也是没得办法不是?总不能因此叫老爷绝了后,何况老爷也给夫人说了,往后春月那娃生下来,就给夫人养,管夫人叫娘,这不是白捡个好大儿么?”

是啊,这个世道,这婆子说的,都是对的。

女人没法生养了,男人不休了你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孟茯忽然能体会到郭氏的悲凉,为何她知道后要跳河了?

当下见着这婆子一副讨好地在眼前晃悠,只觉得烦躁,抬手示意她出去。

婆子莫名其妙的,心想自己刚才那番话斟酌了半天,也没说错啊,怎么好像将沈夫人不高兴了?纳闷不已。

可也不敢去质问孟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屋子里,孟茯将手帕递了过去,“先擦一擦吧,你在这里哭,只怕新人还不知道在隔壁怎样得意呢?”

显然,郭氏没想到孟茯会这样说。

也是,按照正常人,不是该劝她看开些么?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

或是,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所以愣了一下,随即才接过手帕,捂着脸哭道:“我好苦,不如死了算。”

“你死了,春月正是高兴呢,从此后睡着你的床,将你这些年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夫君据为己有。再有你的儿子,兴许还在世界上,不明真相的他,也许还在想自己的爹娘为何要抛弃自己,是不是又在找爹娘呢?若是真有朝一日他找回来了,你却不在了,他该如何难过?而且没了你,总会有别的李夫人,那位李夫人又当如何对他?你晓得么?”

郭氏了这些话,脸色越发苍白了。

但也将那求死之心给断了,想着自己不知在何处的儿子,精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和孟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我的儿子不知道在哪里呢?他若回来不见了我,该怎么活?”

孟茯本来以为劝住她了,可见她这副模样,又担心起来,“嫂子,你听我一句,莫要想那乱七八糟的,只要你不死,你就是府上的女主人,孩子往后也要给你,到底怎么养,她是不是又能顺利生下来,的都是未知数,你不该这个时候就垮了。”

孟茯发誓,她只是想劝郭氏,想给她一些希望。

但郭氏听进心里去了,所理解的却不是这番意思了。

她此刻只想着是夫君背叛了自己,跟别的女人有了野种,所以她不能叫他们再这样继续快活。

想起春月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下意识将说里的帕子捏成一团,“那小蹄子,我看她能得意多久!”说罢,抹了一下眼泪,立即起身,“阿茯谢谢你,你说的对,我若真死了,他们不但不会为我难过半分,只怕还高兴得不得了。”她怎么能叫他们如了愿?

而且,儿子若是能找回来,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她要给儿子守着这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当下收拾好,朝孟茯道谢了一回,便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李大人晓得她寻死,原本是要追出来的,但是春月忽然捂着肚子说有些不舒服,他只能留下来看着,等安顿好春月追出去,却听说郭氏被孟茯拦住,去了孟茯家里,就放心了些。

又觉得她果然是乡下没见识没气度的,自己不过是要纳春月做妾罢了,而且还是因为春月肚子里有了李家的骨血。

反正他如今看郭氏哪里都是不顺眼的,所以这厢见郭氏回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怎的?你不是要跳河么?如今都闹得满城皆知了,你倒是跳啊?”

若是没得孟茯那番话之前,郭氏听到李大人这样说,只怕是真活不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就是要活着碍他们的眼。

他越是要她去死,她就越是要活着!

所以理也没理会他这话,只冷冷朝李大人看了过去,“我想过了,我既然生不出来,也不能让李家绝后,往后好好养着春月,等她生了儿子,就抱到我屋子里来,我几年也才三十有一罢了,虽是生不得,但也能给老爷养出一状元来。”

李大人闻言,有些惊讶,不过这正合自己的心意,当即表情松缓了些,“你早能这样想就不错了。”

郭氏叹了口气,似乎承认了今儿是自己的错,随后朝李大人说道:“往后府里的事情,夫君也不用操心了,好好照顾着春月就是。”

不管府上,正好叫她一手抓起来,把所有东西都攥紧在手里。

当晚就将李大人的东西都搬到隔壁的院子里去。

可一想到春月母子俩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就气不过来,只喊了常在身边伺候的婆子进来。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在孟茯面前隐射郭氏不知足的那个。

“夫人。”婆子心里正在盘算旁的,如今有些不情愿伺候她,总觉得老爷都被她赶走了,往后怕是春月那头要得势了。

却听得郭氏说道:“我瞧见你家檀香也生得标致利落的,可是定了婆家?”

婆子心里疑惑,嘴里应着,“定了,府上看门的小子。”

郭氏不禁有些惋惜:“可惜了,这样个标志的,我还想着如今春月那里不方便,我身体又不好,老爷身边却不能没人服侍,正寻思……”

然她话还没说完,婆子立马道:“不过就是随口提过,也还没正经下聘,既然夫人给的恩典,是檀香的福气,明儿老奴就领她到跟前来。”

“既如此,你现在就领她过来,也不用等明日。”郭氏是一刻也不想多等,明儿就她不想看到春月耀武扬威的脸。

如何叫春月堵心?当然是再给老爷添一房美妾。

婆子有些犹豫,心里想着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就听着郭氏说道:“我是真真瞧不上那春月,她真生下儿子,我也不愿意养,可你家檀香我看着就喜欢,将来生的娃儿,想来也是十分伶俐可爱的。”

婆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也不觉得急了,反而觉得慢。

那春月都怀上了呢!若是女儿早些伺候上老爷,也快些有好消息,没准还能赶在春月跟前先生儿子。

又是大的,又是夫人喜欢的,那往后不就是府上的嫡出少爷了么?那春月生的还算个什么屁?到时候春月的老娘还有什么可显摆的。

于是连忙起身,跑回家去,将女儿带来见郭氏。

孟茯哪里晓得,不过半日的功夫,隔壁李府里又添了一房小妾。

她还在感慨这世道和这男人,对女人的诸多不公允。

还在可怜郭氏。

哪里晓得郭氏却是跟着那脱胎换骨了一般,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大人虽有些觉得奇怪,但白送到床上的美人,不要白不要,何况有是郭氏送来的,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孟茯隔日下午听得这消息的时候,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好半天才道:“这李嫂子是糊涂了吧?”

拓跋筝也在,听得也颇为吃惊,只问着孟茯,“你确定昨儿果然将人劝住了?”

孟茯想了想昨日自己的那些话好,好像没什么毛病?只简单与拓跋筝说了一回。

拓跋筝听了,忙道:“只怕是因你那句往后的事情未知,春月又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才叫她起了心思,给李大人重新纳妾。”

又忍不住有些意外,“想不到这李夫人平日看着是个老实的,想不到也如此会算计,她如今怕是想看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了。”

孟茯也反应过来,“是了,若是春月一家独大,往后少不得是要压着她,倒不如再给春月找个竞争对手,到时候若这檀香真也有了身孕,两房小妾还不知道要怎么斗法呢?”

都想生儿子,又都不愿意对方生儿子。

那怎么办?只能是让对方没机会生。

这样即便是其中一房得益了,儿子都要给郭氏来养,她若是管不着下面的小妾了,还能继续给李大人找更年轻更漂亮的。

让她们继续斗。

而她,不管怎样都得益,只是要这前提,她心里对李大人没了情。

若还有半分情,往自己男人床上送女人,怕是心里也不好过的。

两人吃惊一回,再也不敢小看任何人了,这狠起来,再老实的人都能长出凶利的虎牙,果然是应了那一句,兔子急了还要人。

说着,便往铺子里去,回来时这事儿已经在府上传开了,都在偷偷讨论此事。

唯独这沈清儿则是沉闷闷地到跟前来,“小婶,我爹娘他们来了,住在西唐街,我不想去,我留在这里行不行?”

这来得也太快了,孟茯感觉才听沈夜澜提,还以为要过几天才能到呢。

“没事,想住就住。”不过躲在这府里似乎也不是法子?多半二嫂要过来的。

当下问着她,“何时来的,我虽听你小叔提了一回,却没问清楚,不然应该去码头边接他们才是的。”

“小婶还是莫要去,来的也不单是我爹娘,不然我也不用这么郁闷了。”她更气恼的是,前来禀话的婆子说,是阿瞳自己想来南海城善心,母亲为了她还劝说父亲一并来。

她晓得自家的亲阿娘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觉得她不该做出这么蠢笨的事情来?

小妾想要天上的月亮,她怎么不去给摘下来?样样都千依百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阿瞳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是阿娘的。

孟茯当然晓得阿瞳也来了,可沈夜澜自己都不待见阿瞳,自己犯不着为此生气。再有二哥沈昼言和二嫂都跟着呢?难道阿瞳还能当着他们的面,纠缠沈夜澜?

只是沈清儿却是替孟茯担心,“都说她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怎么可能惦记别人的夫君?她嫁了我阿爹也不是诚心的,这一次来南海郡,我心里怕她乱来。”

孟茯听得这一番话,见清儿竟然为自己忧心起来,既是高兴这孩子没白疼,又觉得太过于早熟了。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凳子上挨着坐下来,“你这个丫头,可见先生们布置的作业还是太少,还有闲心去操心这种闲事。何况你也不想想,当初她年轻美貌未曾给你爹做妾的时候,你小叔都没瞧上她,现在又怎么可能?”

难不成沈夜澜还有那喜好他人妻子的喜好?

沈清儿不由得红了脸,她倒没往这方面想,就是单纯觉得阿瞳来者不善,所以想提醒着孟茯罢了。

如今得了孟茯这些话,觉得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她真有本事缠住小叔,也不会有小婶了。但心里好奇,“小叔整日在外面,小婶您都不担心么?”

这个问题,曾经司马少熏也问过孟茯。

孟茯起疑的后果太严重,她已经不想重来一次。

那沈夜澜当初归来一次,每一次出门之前,必然是叫她下不得床一次。

所以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信你小叔。”

“真好。”沈清儿居然有些羡慕小叔,能得到小婶连理由都不需要的无条件信任。心里忍不住想,往后若自己嫁了人,是不是也会这样对自己的夫君呢?

她才想着,拓跋筝便来与孟茯说,“晚上沈二爷一家要过来拜访,你家三公子应该也会回来,可要我让兰若做些准备?”

拓跋筝本想说一家三口的,但是见到孟茯旁边还有个沈清儿,便将那话咽了回去。

但心底还是觉得这沈昼言着实不靠谱,竟然连妾都给带来了。

“准备吧。”孟茯颔首,但想到阿瞳的双身子,便叮嘱着:“食材配料让兰若看着些,有孕妇。”

“你还要让她上桌吃饭?”拓跋筝反问。

一个妾罢了。

孟茯还没言语,沈清儿却已率先道:“筝姨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若是没给阿瞳准备位置,我阿娘肯定会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拓跋筝看了看沈清儿,见她不是跟自己开玩笑,方将目光转向孟茯,“那我还是让人将她的位置准备好吧。”

待她去了,沈清儿耸了耸肩膀,唱着:“我不去就山,山便来就我~”

“这孩子……”怕是要给她阿娘折腾疯了。孟茯扶额,然而她一个外人,还插手不得二伯屋子里的事情,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沈清儿。

西唐街,沈昼言别院中。

阿瞳的小腹已经十分显怀了,但穿了那齐胸的襦裙,加上她身材纤细,倘若不是从侧面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开窗对镜,哪怕是有孕在身,她的面容还如同青枝少女一般,看不出半点妇人的痕迹。

身后的丫鬟替她仔细簪好了从院子里刚减下来的白色小花,看着又平添了几分馥雅。

与门口等着她一起去沈夜澜家做客,有些老态的房素屏相比,越发显得清新可人。

“夫人真好看。”丫鬟由衷赞了一句。

“是么,我也觉得好看。”阿瞳对着镜子侧头照了几回,十分满意。这应该是三公子喜欢的样子了。

按理说,她又重新来了南海城,马上就要见到三公子了,她该是开心的才对?

而且房氏对她又是百依百顺,还允许下人们直接唤自己夫人。

可这样的无条件顺从,让她反而觉得心里不安了。

早些时候,她只是提了些小要求,房氏答应了她,她还沾沾自喜,到底是人老珠黄比不过自己了。

可是当她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房氏在自己的面前越来越卑微,阿瞳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高兴,甚至觉得她不对劲。

尤其是房氏为了维护自己,还不惜跟她一双儿女闹翻。

这让阿瞳就觉得越发不对了,所以又变本加厉提了个要求,要来这南海郡,还要二爷一起陪着。

阿瞳不信,房氏还能继续忍,继续装。

本来想等着房氏发怒的,可是却没想到,房氏居然办到了。

她心里又欢喜,又害怕。

欢喜的是终于可以见到三公子了。

害怕的则是房氏的这些举动,太奇怪了。

她移着莲步,让丫鬟扶着,缓缓朝门口走去。

听得外面传来沈昼言不耐烦的声音:“怎么还没好?竟如此麻烦?”尤其是他想到阿瞳此番来南海郡为的是什么,心里就更烦躁了。

男人就是,即便他不喜欢了,但也不允许这个女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随后是房氏温柔的劝说声:“阿瞳年纪还小,喜欢精致些,夫君就莫要再催了,何况她还怀着身子呢。”

扶着阿瞳的丫鬟明显感觉到阿瞳身子颤抖了一下,不知所以,只连忙道:“夫人小心些。”

外面的房素屏听到,随后推门进来,亲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人,小心翼翼地扶着阿瞳跨过了门槛。

房氏这副样子,莫说是她一双亲儿女看不下去,就是沈昼言也看不下去了。

心里没由来对她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阿瞳怀孕他很意外,本来从京城回来,他就打算以后跟房素屏好好过日子了,也不折腾了,找多少个人,终究都不是那个人。

又何必呢?而且孩子都大了,兴许再过几年,就要做祖父祖母。

可没想到回了河州后,却听闻阿瞳有孕的事情。

他以为房氏会哭会闹。

可是房氏不但没哭没闹,反而马上阿瞳安排各种伺候的人手,更是亲自照顾她的起居。

眼看着她又亲自去扶阿瞳,只过去一把蛮横地将她拉到一旁,万分不解:“素屏,你是正室娘子,哪里有你去扶她的道理。”

“咱们是一家人,阿瞳又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年纪小,如今有了身孕,就该我来照顾。何况京城一事,我母亲能沉冤昭雪,阿兄能得救,都是因你的缘故,现在阿兄还要靠你,我欠了你这许多,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还清楚。”房氏语气平静,态度诚恳又卑微。

可偏是这样,越是让沈昼言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又觉得自己是个禽兽,当初怎么就想着纳了阿瞳呢?一面握着她的手解释道:“素屏,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那些都是我该去做的,你不要想着欠我什么。”

房氏温柔地笑道:“夫君既然这样想,那我就该好好替夫君分忧了。”一面回头看了一个人凄凄扶着腰身站在门槛外的阿瞳,“好了,我去扶着阿瞳,莫要叫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说着,便抽出手,朝着阿瞳去了。

沈昼言朝阿瞳看去,果然见她扶着腰好不可怜地站在那里。

但想着后面就是墙,她倒是靠墙就好了,何必做出这副模样来?当下只觉得她心机太多,房素屏又太老实,看也不想多看阿瞳一眼,直径一个人先走了。

也不管身后的房素屏跟阿瞳。

阿瞳心里惶恐,只因沈昼言对自己露出那厌恶的表情。

她也发现了,房氏对自己越好,沈昼言离自己似乎就越远。

但是,像是方才那样嫌弃厌恶的目光,她还是头一次看到。

上了马车,吹着这阵阵海风,阿瞳才觉得舒服了些,只是看到一旁坐着的房氏,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又见沈昼言在前面的马车上,便壮着胆子问房氏:“你到底想干嘛?”

房氏依旧笑得温柔,纤白的细指却是指着外面这繁华的街市:“你看看这热闹繁华的南海城,你应该就明白,为什么三弟当初不要你。”

阿瞳其实私底下不止一次质问过房氏这样对自己的目的。

但是每一次房氏都没有回应,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笑得她头皮发麻。

所以现在听到房氏这话,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房氏却是仍旧笑着,远远看着,温柔慈目,“你不是自诩为才女,从小在婆婆身边长大,更是饱读诗书,难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你……”阿瞳哪里还没明白?她在辱骂自己,辱骂自己不如孟茯?当即气得那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扭曲不已。

“夫君看过来了。”房氏笑意盈盈地提醒。

阿瞳猛地抬头朝前面的马车看去,正好对上沈昼言的怒容。

她一时又急又气,“房素屏,你个阴险小人!”

“别骂了,夫君虽是听不见,但是他又不瞎。”房氏不单嘴上说,还一面轻轻地用手安抚着气得发抖的肩膀。

沈昼言的确听不见,且不说马车之间有距离,而且街上又如此吵闹。

但是他不瞎,他能看到此刻的阿瞳是怎样作威作福,践踏房氏。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