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两家离得不远,孟茯到这边时,大夫还没来,所以她便先到床榻前将郭氏的状况检查了一回,一面细问着随行的婆子,“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但目前看来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婆子心忧地回着:“就吃了半杯茶,可是那茶水黄夫人也吃了,并没有什么事情。”

孟茯听得这话,“你怎晓得黄夫人没事?”

婆子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着了,叫孟茯这么一问,有些被慌里慌张地回着,“吃了茶黄老爷家的巧哥儿过来请安,夫人抱着去玩了一会儿,老奴瞧着夫人神色忽然不对,才急急回来,没想到刚进了大门,夫人就晕了过去。”

后面的事大家就晓得了。

而且那会儿黄夫人送到大门口,她看着黄夫人还精神抖擞的。

正说着,郭氏猛地睁开眼睛,一把紧紧将给她诊脉的孟茯反手狠狠抓住,“我的儿,你在哪里?”

那模样,竟然是没认出孟茯的意思。

后面的丫鬟婆子急忙将李三月送到她跟前来。

可是见了李三月,她不但没半点好转,那眼神却像是见了什么牛鬼蛇神一般,一面尖声惊恐地叫起来,“三月,我的儿,三月啊!”

个头小小的李三月少不得被她这模样吓着,当时就白了脸,但仍旧没躲开,只倔强地守在郭氏的床边,带着些软糯的声音喊着:“娘,阿娘,我是你的三月啊!”

“滚,你才不是我的三月,你给我滚!”可郭氏忽然从床上弹跳起来,放开孟茯的手,一脸嫌恶地挥着手,竟然要将自己这心肝宝贝给赶走。

自个儿缩着躲到床角里去,看谁都带着防备。

孟茯见了,只觉得她必然是受了什么刺激,“先将你们哥儿领下去,快去瞧大夫来了没。”她到底手艺生疏了,来时连药箱都没带,如今虽隐约晓得了她的病症何在,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只能催促丫鬟去看大夫来了没。

那头李三月委委屈屈地被婆子带了出去,孟茯这里言语安抚着,但并没有什么用,直至大夫来了,先上了针,叫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开始正经扎针,一面重复问着孟茯方才问的问题。

因为大夫也晓得孟茯也是同行,所以听罢便朝孟茯看过来,“不知沈夫人如何看?”

“这只怕得去黄家那边问一问,巧哥儿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不然怎么晓得病因。

大夫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下便打发人去黄家那边请巧哥儿过来,没想到这等来等去,却是丫鬟一个人匆匆回来,“不巧,黄夫人说是巧哥儿身体不适,多半是着了风寒,不敢送过来,怕传染了夫人不好,到时候只怕是雪上加霜罪过了。”

孟茯听罢,只觉得这风寒来得也有些快,但人家孩子若真病了,的确是不好勉强的,所以只好作罢。

这边请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让人送走后,她便回到郭氏跟前来,一面让人继续去找李大人回来。

郭氏这明显是精神受了刺激,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可如果真严重了,往后真成了精神病也说不准了。又想着她这前辈子都是苦命人,好不容易现在终于能享福了,可如何是好?

约莫是两盏茶的功夫,郭氏又醒来了,想是大夫果真是有真本事的,那几针扎了下去,她这会儿清醒了不少,连带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但仍旧是抓住孟茯的手,好似那救命稻草一般,“阿茯妹子,我的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胡话,三月在外头呢,一直再问你何时才好?孩子也关心着你呢!”孟茯方才还以为她已经好了,可是现在听这话,却觉得仍旧是胡话。

郭氏听得三月的名字,眼睛忽然眯起来,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然后朝孟茯喊道:“他不是我的儿子!”

孟茯听得她这话音,明显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只赶紧催促厨房抬药过来,一面温言安抚,顺着她的话道:“好,不是不是,那你的孩子在哪里?”

“被拐子抱走了,或是死了!”她说着,两眼无神地看着孟茯,似乎受到孟茯的影响,下意识地也将声音放低放柔了不少。

孟茯听得这话,惊讶不已,又想起她跑去问自己这孩子身高的缘故,一时想起李三月,又想到他们说黄师爷的矮个头,还有听说两家的孩子年纪不过相差了几天罢了,当时黄师爷带着妻儿一起跟着李大人去上任,为了方便照顾,两家的孩子都在一个马车里。

虽说这个可能性太低,但是出了月子的孩子,一天一个模样。

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仍旧觉得太骇人听闻了。

不过如今孟茯倒是可以确定,如今郭氏这般模样,多半是和自己所预想的那般。但是问题来了,如果真抱错了,那黄师爷家的巧哥儿不是也在膝下么?

她去换回来就是,怎又说什么被拐子抱走,或是死了的话?

反正孟茯这会儿也被郭氏这话弄得颠三倒四,一时明断不得真相了。

只见她喝了药,将下人都给遣了下去,才低声问她,“你好好与我说,方才话是什么意思?如此,我也好帮你不是?”

郭氏背靠着枕头,半躺在在床榻上,听得孟茯这带着几分哄骗的口气,情绪看着是稳定了不少。

孟茯又问她,“你早前还好好的,怎么去了黄家一趟,忽然变成了这模样,也不是茶水不干净的缘故,我听下面的婆子讲,你原本好好的,但抱着巧哥儿一会儿,就不对劲了,可是孩子跟你说了什么?”

她这一问,似乎才将郭氏最想要表达的一切从心底勾起来。

只见她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不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她,巧哥儿是个女娃儿!”

“不是男孩子么?”孟茯诧异,一面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别激动,慢慢说。”

可郭氏哪里能冷静下来?“黄家那口子拉着三月劝他多吃点心,我就带了巧哥儿到院子里玩耍,她忽然挣脱,我问她作甚?她说要撒尿,我说我送她去,她非不要,我是不放心那么个小孩子的,等我过去的时候,却见她竟是个丫头。”

说到这里,越来越急了,“她也吓着了,不要我说出去,我当时也心慌,她小时候我是跟着照顾过的,是货真价实的男娃儿。巧哥儿怕我说出去,便说偷偷告诉我一个秘密。”

孟茯发现,说到秘密之时,郭氏的神情明显就不对劲了。

然后便听她声音发着颤,“她才不是什么巧哥儿,说是舅妈当初回老家的时候,路上丢了巧哥儿,害怕舅舅难过,就抱了她来做小子养,不过其实是住在一处院子里的,这孩子心里还是惦记自己的亲爹亲娘,她又没教好,一害怕就什么都说了。”

说到这里,她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紧紧地攥着孟茯,指尖好像都要嵌进孟茯的肉里一般,疼得孟茯一边挣脱一边安抚,“你冷静些,先松开我。”

“我纳闷啊,我说丢了孩子,她心里不难过不去找孩子么?怎还抱了个闺女来以假乱真?哪个晓得这小丫头和我说,那巧哥儿不是亲生的,亲生的在李大人家养着呢。”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就纳闷得很,黄夫人怎么就这样关心三月呢?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托人大包小包寄来吃的玩的,我道她是个好人,我婆婆还在世的时候,还说往后要叫三月拜她做干娘,可哪里还要拜,人家就是现成的亲母子!”

她这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能在情绪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说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不错了。

孟茯听着她伤心欲绝的哭声,虽说这人与人的感情不行通,可是郭氏捧在手心里的娃儿,不单是叫人调换了,她自己的亲儿子给人抱走,在襁褓里就被拐走了,她却还不知……

最最要紧的的是,却将那仇人当做恩人来感恩戴德,还想要拜干娘。

所以便是孟茯这旁观者,如今也忍不住被代入其中,气那黄夫人的所作所为。

这下也能解释,为何去请巧哥儿的时候,黄夫人为何说巧哥儿病着了。

想是这里面的哭声太大,引得外面的李三月担心不已,探了个小脑袋进来,“阿茯姑姑,我娘怎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郭氏听得他的声音,心如刀割一般。

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却是真心实意捧在手里养了这么几年,如今却晓得他亲娘做出那等祸事,郭氏对他的感情一时变得复杂万分。

既又爱他,又恨他!

孟茯生怕郭氏因为他的缘故,情绪崩溃,只赶紧起身到门口,“你娘现在不舒服,你先出去玩,若是你娘想见你了,我就来喊你。”

李三月有些为难,既想去玩耍,又担心郭氏,踌躇了半响,还是去玩耍了。

这屋里头,郭氏哭得天昏地暗的,一边哭,一边可怜自己的孩子。

孟茯倒想跟她说,打发人去找,可是这都两年多了,上哪里找去?而且当时是黄夫人在回乡的途中被人抱走的。

除非是黄夫人有意让人抱走的,若真是那正儿八经的拐子,就无处可寻踪迹了。

孟茯便想着,找黄夫人来问,如今反正这个样子了,便是郭氏心里疼三月,舍不得,但是黄夫人夹在中间,往后还怎么面对?

两看生厌,何必呢?

只是这件事情,三月终究是个无辜的,到底要如何才不会伤害到他?

孟茯还没得个法子,李大人就回来了。

他是个念旧的,与郭氏少年夫妻,前半辈子吃尽了苦头,现在大好日子在跟前呢。

所以听得她病着了,急急忙忙就从城南那银杏路旁的工地上赶来。

进来瞧见了孟茯,有些歉意:“阿茯,麻烦你了。”

“不麻烦,李大哥你先喝口茶。”孟茯见他那样子,鞋底上全是泥土呢,自晓得他是急火急燎从工地赶回来的。

所以只让他先喝口茶冷静一回,不然一会儿晓得了真相,别也急火攻心了。

可李大人哪里喝得下?只挂记着床上哭得鼻子都红了,看着有些疯癫的郭氏,急得不行,“你嫂子怎样了?”

“你还是先坐下来吧,我有些话与你说。”孟茯劝着。

李大人这才意识到,只怕郭氏的病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一种,尤其是见到此刻孟茯的表情如此凝重,越发难受起来,心想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一面忐忑不安地坐下来,心头莫名地紧张,“到底怎么了?”

孟茯只能将郭氏今日为何病的缘故给他说了个遍儿。

李大人听完,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好像那呼吸都忽然截止了一般,让孟茯好不担心,喊了他一声:“李大哥?”

他才像是回了魂,一脸坚决不信的样子,挥着手,“这,这绝对不可能,她这阵子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总是纠结孩子的身高,只怕是自己魔怔了。”

黄师爷跟着自己也算是出生入死,又认识了这许多年,他什么样的人品,李大人自认为是了解的。

所以他这般人品,黄夫人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阴损亏德之事来?

像是为了说服孟茯,“小孩子素来都调皮,兴许她自己看花了眼,又听小孩子胡言乱语的,才自己魔怔了。”

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只是孟茯打发人去请巧哥儿的时候,怎么就忽然病了呢?

但孟茯没有着急去推翻李大人的话,他也需要一个缓冲期来接受这件事情,如果一定要他现在就消化接受,只怕会成第二个郭氏。

他们家里,一个人崩溃就已经乱了套,若真两人都崩溃了,可如何是好?

而李大人在那里自言自语,郭氏听着他的话,只与他争执着,孟茯试着去劝,可好几次都没插进嘴。

郭氏则一个激动,两颗眼珠子向上一翻,人又倒了下去。

这才吓着李大人,手忙脚乱地朝外喊人请大夫。

孟茯见他慌起来,这才道:“不管真假,总是要求个争相,若是假的最好,也能将嫂子心里这根刺拔掉。”往后她也不会总纠结三月身高的问题了。

李大人像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出去了一趟,孟茯估摸着,只怕是打发人去查了。

只是没多会儿,他又退回来了。

孟茯有些意外,却听得外面吵吵闹闹一片,甚至还有哭声,听着陌生,她不由的朝李大人看去。

“是黄兄带着弟媳来赔罪了。”李大人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片死气沉沉,艰难地抬脚跨过这门口,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

孟茯见了,忙喊了人来扶他坐下,手忙脚乱灌了些热水,他整个人似才清醒了几分,定定地看着孟茯,堂堂七尺男儿,‘哇’的一大声哭了起来,与郭氏一般呼着:“我可怜的儿啊!李家这是作了什么孽!”

他这里哭喊,屋子里床榻上的郭氏也哭。

这府上真正是乱做了一团。

好在没过多会儿大夫便来了,将他夫妻两个安排到一处,又是扎针安神,又是灌药。

郭氏想是连番受刺激,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也就是李大人跌跌撞撞地拿了跟老仗藜扶着起来,朝孟茯说道:“我要去问一问。”

原来黄师爷本是跟着李大人出入的,所以自然晓得郭氏忽然得急病的事情,到底是敬作大嫂的,心里担忧,又因房屋的缘故承了郭氏的大人情。

但担心家里的媳妇没见过世面,做不好这人情世故,所以那边将手上的事情交托出去,也急急回来,本是要领着媳妇一起去看望郭氏的。

哪里晓得回了府上就觉得不对劲,先是巧哥儿披头散发地朝他扑来,也不喊爹了,反而喊他做舅舅:“舅舅,我想爹娘,送我回家去吧。”

当时黄师爷就傻了眼了,只觉得当头叫人狠狠敲了一棒子,打得他有些晕头转向的,一时弄不清楚缘故。

又见身前抱着自己大腿跪在地上的巧哥儿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全是累累伤痕,有的还是刚添的新伤,“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才问完,就见着妻子桃香提着棍子追出来,一脸气急败坏的。

桃香在气头上,所以不晓得黄师爷已经回来了,眼里又只再寻巧哥儿,这会儿快走近了才看到黄师爷,吓了一跳,连将手里的棍子扔了,立马换了张了笑脸凑过去:“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你怎么打起孩子来?”黄师爷却是心疼,这会儿还没将方才巧哥儿的话放在心上,只弯腰要将她抱起。

可巧哥儿看着桃香这舅妈,怕得要命,生怕舅舅出去后,舅妈又打自己,何况今日自己还做错了事情,于是到了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不放,“舅舅,我不是巧哥儿,巧哥儿被拐走了,隔壁李大人家的才是表哥,你找人送我回家吧,我想我爹娘,我爹娘不打我。”

大抵是小姑娘心思到底早熟一些,若是男娃儿,只怕是说不出这般逻辑清楚的话来。

而桃香打她,正是因猜到她漏了嘴。当时她见郭氏急急忙忙要回家,脸色不对劲的时候就有些慌张了,尤其是晓得她跟着巧哥儿去上了茅房。

这心里就慌,郭氏一走她就动手打巧哥儿,一边逼问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儿?

要说这桃香,若是孟茯如今再见她,只怕也是能认出来的,也不是旁人,就是姜德生的媳妇吴翠兰的那个表妹,半夜还跑到沈夜澜院子里来。

还叫隔壁秋翠笑,说她是来偷人的。

当时丑事败露,连夜离开了姜家村,但也没回家,跑到别的镇子上,不晓得从哪里得了些银子地给媒婆,给她找了这个读书人做相公。

她自己又会做样子,让黄家十分喜欢,黄师爷又才没了娘子,襁褓里的娃儿还等着个后娘养呢。于是痛快地送了彩礼去她家里,她爹也就没将她卖了。

如此她嫁了黄师爷,没过多久黄师爷就跟着李大人一起去任上,因为是新婚燕尔的,所以她也一起去了,路上孩子一并在马车里照顾。

郭氏才出月子,身体不大好,李大人的母亲也年长,所以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照顾。

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了多少天,置办什么都是双份的,如此一来,两个娃儿哪里还能分辨?跟那双生娃儿一般。

她也就是当时从脑子里冒了个念头,本来嫁了黄师爷还算满意的,但见了郭氏又老又丑还是官夫人,见她每日躺在马车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少不得生出嫉妒之心,便将两个孩子身上戴着的长命锁换了。

当时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想着若是被发现了,她就说不小心弄错了。

哪里晓得老太太过来抱孩子去郭氏的马车里,竟然没察觉出来有什么异样。

老太太抱去的孩子,在马车里颠簸得七荤八素的郭氏自然没起疑心,只当是自己的亲儿子。

两个孩子就这样换了。

可是才到任上没多久,就传来老家闹旱灾的消息,等着这旱灾过了,老家来信说婆婆没了,黄师爷脱不开身,便叫她领着巧哥儿回家去奔丧守孝。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于她手里带着,就好似那包袱一般,何曾放在心上,路过一处小茶铺子的时候,给落在那里。

等想着要回去找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她便想肯定都被人捡走了,还回去作甚?

回了家,只说被拐子抢走了,几个姑姐还安慰了她一回,还将她做太太般伺候着。

好不容易这孝期满了,她既盼着黄师爷接她去京城享福,又怕黄师爷发现巧哥儿的事情,到时候只怕是不会要她了。

她这会儿与黄师爷一起跪在李大人家的院子里,身子直发颤。

她当然认得孟茯和沈夜澜,所以不敢到这南海郡来的,但是家里的姑姐们劝她,趁着年轻抓紧生个儿子,往后才有依靠。

她一想是这个道理,便领着巧哥儿来了,想着孩子丢了的事情,总不能瞒黄师爷一辈子,但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

于是就把巧哥儿带来了,喊她装作男娃儿,买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哄着。

这会儿跪在院子里,烈日灼灼的,晒得她有些昏昏沉沉的,终于见着两个人影朝这里走来,便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着除了李大人之外,还有个几分熟悉的年轻女子。

自不必想,是那孟茯无疑了。

她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妒忌,一样的乡下泥腿子,凭何她能有这样的好命,当初搭上了沈先生,就过得这样顺顺畅畅,荣华富贵一样不少。

“你说!”李大人这时候已经走近了,手里的仗藜,正举向桃香,悬在她的头顶。

桃香被他咬牙切齿的话音吓了一个哆嗦,骨子里平头老百姓对做官的老爷们,天生的畏惧,“老爷冤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老太太又没认出了。”

所以见大家既然没认出了,她就不管了。

孟茯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再仔细打量,猛地想起来,“你是桃香?”

“阿茯妹子你认识?”李大人有些惊讶,心里更是担心,她别是孟茯的旧友。

却听孟茯说道:“原来姜家那个弟媳的表妹,在我们村里丢了名声,半夜跑了。”

李大人听了,一声冷笑,“原来就不是个好的。”这件事情他还不确定黄师爷知不知道,但对他如今已没了从前的那种兄弟亲情,只问着,“黄兄,我们也认识这许多年了,你给我一句话,你是当真不知?”

黄师爷又冤又枉,尤其是听到孟茯说这桃香从前的名声有失,更是懊恼,“我是真不知,巧哥儿娘当时一下没了,就着急找个人来照顾他,媒婆给介绍了,说得是百般好,身世又可怜,我本是当做那行善积德了,哪里晓得会养了一头白眼狼。”

又愤恨地催促着桃香,“你快将缘由细说。”如今,他只盼着李大人真正的孩儿能寻回来。

可是茫茫人海,已过这些年,比大海捞针都要艰难呢!

桃香害怕,也顾不得去反驳孟茯的话,哆哆嗦嗦地说了当时将孩子遗忘的地方。

李大人听了,却是心凉了半截,那就是个搭建在荒郊野外的临时茶棚,如今茶棚还在不在都是两回事情,一时是绝望不已。

反而是孟茯劝着:“那些个荒郊野外的,丢了孩子反而比城里那人来人往的大茶楼,叫人能容易记得清些,还是打发人去问一问,有一点点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李大人颔首,托了孟茯帮他安排,又见耽搁了孟茯大半天,方才隔壁府上有人来请孟茯,说是盘香工坊的事情,所以不敢再拖着孟茯,只朝她道了谢,叫她早些回去。

这里一摊子乱麻,他自己慢慢来理。

孟茯不放心,但盘香工坊那边她又怕是要紧事情拖不得,只想着回去解决了,再回来看一看。

才晓得原来是要有位客人要订货,只是数量之多,占了工坊里差不多一年三分之二的量。

下面的人不敢做主,便来寻孟茯。

这大齐但凡能一口气拿下这么多货的,孟茯心里几乎都是有数的,所以便问起那客人是个什么身份?

书香这里仔细,早喊人暗地里查了,“是个金国人。”正是这样,才一定要请孟茯回来的。

按理说金国的银子,不赚白不赚,但是这么多盘香,他拿去一年也不见得能卖完,图个什么呢?总觉得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所以思来想去,便给拒绝了。

也就她耽搁这么会儿,隔壁李府里就出了事儿。

听着来请的丫鬟说什么死人了,孟茯以为是李大人或是郭氏承受不住真想压力,自尽了,只喊了拓跋筝与自己一并过去。

哪里晓得院子里却横着两具尸体,不是别人。

正是那黄师爷和桃香。

李大人正坐在石阶上痛哭流涕。

孟茯只得连忙问旁人,“到底怎么回事?”她才回去没多会儿,怎就闹出了人命?

下人们也都吓得不轻,“黄师爷说对不住老爷,如今真正的小少爷能不能寻回来,也不晓得了,他要以死谢罪。”说着,指了指那断气了还睁着眼睛的桃香,“哪个都没将这话当真,哪里晓得他忽然一下摸出匕首,杀了黄夫人,随后大喊一声对不住老爷夫人,自己就割喉了。”

孟茯听得这话,看着地上那红泱泱的鲜血,只觉得头昏眼花,“糊涂!”

那厢李大人则一边哭,一边指着黄师爷手里紧握着没放下的匕首,“那匕首,原来是此番来南海郡分别之时,我送给他防身的。”

可哪里晓得,他如今用来谢罪自尽了。

“这……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一样被骗了。”李大人看着他的尸体,痛苦不已,双手捂着脸,哭声从指缝里露了出来。

孟茯却瞧见那远处躲在墙根下的三月。

他只是个头矮了些,脑子是有的,这个年纪了,该懂的都懂。

也不晓得是几时来的,又听了多少,这会儿但见他胆怯可怜地缩在墙根底下。

孟茯看了直觉得难过,可人已经死了,这会儿李大人已然崩溃,哪里管得了别的闲事,只得招呼了下人们来,将这黄师爷和桃香的尸体送回他们家里去,又打发人置办两副棺材,香火纸烛备好,才叫人去请惠德做一场法事。

惠德这些天也找了五六个和尚一起,这法事自然是张罗得开的。

这一些事情安排好,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早些时候,李大人府上有下人将李三月送了过来跪灵,可见是李大人授意的。

孟茯怕他受欺负,回去之前特意交代下面的人好生照顾着,才放心回去的。

这片街上都是居民区,离着那热闹的夜市远着呢,所以路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了。

“果然这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哪里个晓得黄师爷胸中有着这样的义气了。只是退一步说,他也是受害者而已,大可不必自尽的。”孟茯现在,想起黄师爷如此决绝的举动,还是十分震撼。

杀了桃香,自己再以死谢罪!

拓跋筝显然也有些意外,“要说李大人不幸,糊里糊涂丢了孩子,可他又有黄师爷这般挚友。只是可怜了黄师爷那孩儿,才出娘胎就没了亲娘,又叫那后娘操作了这么一回,即便李大人有心将他抚养成人,可是我见李夫人情况不大好,只怕见了他心里就要想起那丢失的孩子,不能如同从前一般爱护了。”

“是啊,李嫂子情绪不稳定,若是孩子一日找不回来,她怕是接受不了三月在跟前的。”如此一来,为难的反而又是李大人了。

只怕觉得对不住黄师爷这挚友了。可他家丢的那孩儿,还更可怜,如今还不晓得是死是活呢!可又吃饱穿暖,受人爱护或是欺辱?

两人唏嘘此事,回到府里却见一干大小孩子还等着,显然也是听说了隔壁李府的命案。

只是太过于夜深,孟茯只简单说了几句事情的始末,便催促着去睡。

可哪个又能睡得着?

注定是不眠之夜了。

黄师爷不是李大人府上的家生子,死了自然是要经报衙门的,如此一来李大人他们家这一桩奇事也就传开了。

可怜他夫妻二人中年得子还丢了孩子,愤骂那秋香歹毒,也惊讶黄师爷的以死谢罪。

少不得是在南海城掀起些小风浪了。

届时街头小茶馆里坐着吃茶的王桑榆听得这些传言,微微有些惊讶,只觉得那黄师爷着实是个蠢人。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他。

不过现在她连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哪里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闲事?

她怀孕了!在仙莲县没等得沈夜澜与秦家龙虎相争,让她捡个渔翁得利的机会,反而等来了肚子里多了一坨恶心的东西。

心里将那秦淮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他自己没出息,秦家也没出息,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夜澜将秦淮发配到天涯荒岛上去了。

虽说好像只流放了三年,可听苏公子说,但凡去了天涯岛的犯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所以她觉得沈夜澜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不给那秦淮活路。可叹他都能如此不顾同僚情义,那镇北侯府却是屁都不放一个。

一旁的苏公子见她出神发愣的,有些担心,“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桑榆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而且人又还是从前那个人。

所以苏公子一直告诉自己,哪个寻常人遭受了这些个事情,还能一往如故?

所以桑榆有些和从前不一样,是正常的。

他不能对桑榆太过于苛刻。

王桑榆摇着头,她出神是在考虑,肚子里的东西要不要留?不用特意算时间,她也晓得是秦淮的种了。当然,如果她愿意,也可以让苏公子认定,这是他的孩子。

但是这苏公子空有一腔热血,又将他父亲苏乡绅告了,如今两个口袋空空的,穷得叮咚作响,养活自己现在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是养孩子了。

所以她想,如果要留的话,也行,好歹能做个筹码,将来没准能有用处。

可叫她顶着大肚子跟着苏公子到处谋生,她不愿意的,所以这会儿在考虑,如果要将这孩子生下来,最好还是去京城,去找那秦夫人。

既然能安安逸逸地养胎,若能生下儿子就一飞冲天。

不过她也舍不得苏公子的温柔爱慕。

可谓是左右为难着。

但去京城还能顺道找秦泊报仇,自己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可是他亲自将自己送到那种地方去的。

想到这里,到底是将报仇放在了最前头,这苏公子的温柔眷恋,仍旧是没能将她留住。

所以吃了这碗茶,回到落脚的客栈,趁着苏公子出门摆摊给人写信拆字赚生活费的当头,将苏公子节省下的银钱,和那一套体面的好衣裳收在一个包裹里,直接去码头边乘船走了。

可怜那苏公子还顶着烈日,正汗流浃背地招揽生意呢。

又说孟茯,黄师爷夫妻的丧事,交托给了惠德和尚后,她去看过一回李三月,晓得没叫下人为难,放心了些。

一面让人去打探李大人的口风,想要晓得这李三月,他是如何做打算的?若是真不管了,好歹也要找可靠的人给送到黄师爷老家去,交给黄师爷的姐姐们。

郭氏仍旧是躺着的,不过听说晓得已经打发人去找亲儿子的了,所以倒是没在糊涂,只满心期待着去打听消息的人快去快回,能带来好消息。

孟茯本想去看一看她的,但晓得玲珑今天便要到了,自然是满心期待地等着,又抽了半天的空闲,将那些快要翻烂了的医书找了个遍,只恨不得老天爷垂怜,给她个治好玲珑的方子。

只是到底是要落空了,到了傍晚些的时候,仍旧不见有消息,便喊了剑香帮自己去问,“是不是船只晚点了,怎么这都快天黑了,还没消息?”

剑香晓得她心里挂记玲珑,也没耽搁,忙去了。

又想玲珑尚且能得夫人这样挂记,说是主仆,可与那亲姐妹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此,待她和书香只怕也是一样的。

约莫去了大半个时辰,剑香才回来,不等她开口回禀,孟茯就迫不及待地问:“如何了?可是船晚的缘故?”她就怕,忽然不来了。

岂不是白白空欢喜了一场?

还还叫兰若那边,给玲珑准备了不少点心呢!

却听剑香回着,“船没晚点,只是出了些状况。本来还好好的,偶尔还能认出谋事,说几句玩笑话的,哪里晓得途中忽然毒发,谋事怕她发狂伤人,强行带着走了小船,还差点被热心的老百姓们以为是拐卖人口,闹出误会呢。”

“那这会儿呢?”孟茯听着,一心紧张起来,七上八下的。

“谋事解释清楚了,可是她也伤了几个人,幸好都是相熟的船工们,到没有为难,放了小船让谋事带她独自走。”船上的人是避开了,可谋事却惨了,伤得不轻,等撑到渡口边的时候,已是血淋淋一个人了,这会儿已经找了大夫看着,只怕就算是命大救回来,怕也是要吓一只眼睛的。

她们六个是一起长大的,如今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是难受,可也不能去怪玲珑,那毒就是如此,犯了天王老子亲爹亲娘都不认的。

孟茯见她神情不对劲,试探地问道:“谋事他怎样了?”难道玲珑对他动手了?

剑香终究是没绷住,眼圈儿红了起来,鼻子发酸,“受了重伤,眼睛只怕也要瞎一只。”

孟茯听罢,脸色白了一片,“如今怎样?”又忙着翻找自己的好药。

剑香见她翻箱倒柜的,却是催促着,“如今她这样,我听主子们说,怕是比当初她爹还要严重些,能不能再清醒过来,是两码事情,若是没得人能压住她,是不敢再将她留在城里的,夫人想念得紧,去瞧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孟茯手里拿着药瓶子的手不由得一松,那药瓶子滚落到铺着竹凉席的地板上,咯咯咯地响着。

听着这奇怪的响声,孟茯才慢慢反应过来,一面起身拿起桌上包好的点心要下楼,“我这就去,在哪里?”脑子里,竟然有些空白起来了。

随着剑香出了门,上了马车,只觉得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老式的院落。

“就是这里了,夫人随我来。”剑香下了马车,伸手去扶孟茯下来,把马车拉到旁边的老树下拴好,一起推门进去。

院子里面比外头还要荒芜,残垣断壁,荒草漫膝,一眼就能见着不远处破败的堂屋里有火光,以及传来的打斗声。

剑香听罢,立即将孟茯给拦住,“夫人且等一等,我去看一看。”

孟茯也怕自己给剑香拖了后腿,毕竟他们再三强调毒发的玲珑是怎样恐怖,是如何六亲不认的,所以孟茯也不敢贸然上去。

只站在原地的荒草里等着。

而剑香到了这破旧的堂屋里,只见本来还能用的桌椅,这会儿已经碎得七七八八了,地上倒了八九个人,无不狼狈。

还有三个在与杀红眼了的玲珑纠缠着。

而这倒在地上的,成事也在其中,见了剑香连拼着老命喊她,“别去!”

剑香忙顿住脚步,朝他奔过去扶起来,“夫人想要见玲珑,我将夫人带来了。”

成事听得这话,吐了一口鲜血,责斥着:“你糊涂,三公子知晓么?”

“三公子还没赶回来,玲珑这个样子,我担心……”她说到这里,声音越发小,底气不足道:“我担心大家是留不得她了,所以不想夫人遗憾,才斗胆将夫人带来了。”

“你……”成事又被气得吐了一口气。

吓得剑香慌张不已,连忙要给他运功,却叫成事推开:“你带夫人快走!”

剑香犹豫,想带着成事一起走,可就他俩说话这当头,那跟玲珑纠缠的三个人里,又倒下两个,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只剩下一个谢淳风了。

而且还处在下风。

“帮我大哥!”忽然一只血淋淋地手从身后抓住玲珑的脚跟。“求求你了!”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那面如死灰的阿亓。

而一旁,成事则继续催促她,“带夫人走!”

两方争持不下,那谢淳风却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连连败退,重重地摔打在对面的墙上,尘土飞扬里,他已经是伤痕累累。

这一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震碎了一般,才费劲了力气,艰难地爬起,玲珑的身影竟然已经如鬼魅般来到他的面前。

“菱菱……菱纱,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谢淳风不甘心,这就是宗政伯伯家的小妹妹,那个傻里傻气,被他哄着在月老庙里一拜天地二拜月老的小丫头。

这些年,找她找的好苦啊!

玲珑眼睛里一片血红,全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如今靠近了,只一把捏住他的喉咙,给按到墙上去,似要将谢淳风的喉咙直接捏碎一般。

阿亓见此一幕,已经顾不得上求剑香了,只大喊着,“不要!”

可剑香却已经放下成事冲了过去,还没靠近玲珑,玲珑忽然一个转身,强劲得夸张的掌风就将剑香手里的剑震开。

剑香连连朝后退了十来步,也才稳住身子,虎口更是一阵痛麻。

然玲珑却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再一次攻过来。

如今的她似乎根本就不是个人,连死士都不是,好像就只做一件事情,将自己所看到的所有活人都给杀了。

谢淳风他们这么多人,都没能将玲珑制住,更不要说剑香一个人单枪匹马了,很快也倒在地上,挣扎不得,半死不活了。

所以玲珑又将这目标放在了那个又重新爬起来的谢淳风身上。

还没缓过来的谢淳风,再一次被她捏住了喉咙,抵在墙根下。

所有人都绝望了,虎啸的海风里,掺杂着阿亓不甘心的叫喊声。

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淳风必死无疑,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跑了过来。

“玲珑!”孟茯的确是跑来的,她不会武功,发现这边不对劲后,立马就赶过来了。

哪里晓得竟看到这么一幕。

满地都是血淋淋的人影,有她认识的,也有面生的。

更见着玲珑像是疯子一般,血红着双眼,狠戾地捏着谢淳风的喉咙。

成事和剑香见她过来了,惊吓得大喊,一面拼命想要爬起身来,想将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而又放开谢淳风的玲珑。

只是百般挣扎,仍旧是没能起来。

所以几乎是一个呼吸间,玲珑就已经到了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伸着手抄她纤细的喉咙去。

孟茯没有武功,没有内力护体,若真叫玲珑碰到,立马就魂归地狱了。

孟茯自己也被吓得背脊骨发凉,浑身的冷汗,见着那只熟悉的手朝自己伸过来,只撕心裂肺地喊着:“玲珑,你醒一醒!”

也不晓得是她声音大的缘故,还是玲珑真能想起她,刚要触碰到孟茯脖子的手,竟然就停下了,怔怔地看着她。

孟茯心里欢喜,认定了玲珑一定是能记得自己的,只将自己带来的那些特别甜腻的糕点拿出来,“玲珑,这是兰若给你做的,都是你喜……”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玲珑一巴掌给拍在地上,随后脖子上被冰凉凉的东西覆盖上。

那些以往她最爱的糕点,如今看也不看一眼。

孟茯很快便觉得呼吸不过来了,脑子里嗡嗡的,条件反射地挣扎着。

脑子里居然还能想到缺氧而死的人死相奇惨,临死前还会大小便失禁……

她才不要来收尸的人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样子,所以她不想死。

更不甘心,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明明前阵子还在跟自己说玩笑话,做糊涂事儿,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杀人狂魔?

原本以为会在临死前变成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划过第一次见到玲珑的时候,她们俩都穿着妖艳露骨的舞娘裙子,要去给那辽人献舞,她还趁着在自己面前走过的时候,递了吃的。

紧接着是后来和沈夜澜匆匆忙忙成亲,再到昨日的记忆,似乎半个呼吸间,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孟茯的所有日子,都重新游览了一遍。

这是要死了么?人家都说人临死之前,会将生前的事情都像是放电影一般,从脑子里过一遍。

她绝望了,她还是要死了。

躲过了原女主的各种谋害算计,最后却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熟人的手上。

不甘心啊。

可就在这时候,嗡嗡的声音里,竟然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夫人?”

是玲珑的声音。

与此同时,孟茯也发现自己好像隐约能呼吸到些空气来,骤然睁开眼,只见玲珑血红的眼里,竟然流出两行透明的清泪,嘴里像是有些器械地喊着:“夫人,夫人!”

然还没等孟茯欢喜,她再度动手。

好在孟茯方才极度缺氧,这会儿已经自己软得瘫在了地上。

所以她看到玲珑一面动手,一面又想要试图控制她自己动手。

只是她的意识是否根本就不够控制她的举动,到底还是来了。

她还认得自己,孟茯其实还是心满意足了,缓缓闭上眼睛。“对不起了沈夜澜,不能陪你到白头了。”也不能再给他攒钱招兵买马收复大齐山河了。

只是玲珑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反而听得耳边那虎啸一般的风声里夹杂着些衣衫猎猎作响和刀剑相撞的声音。

连忙睁开眼,只见空中沈夜澜与时隐之等人,正与玲珑过招。

她得救了。

最起码目前是的,连忙撑着虚软的身子爬起,小跑到剑香身边,扶她起来。

剑香却是被刚才心惊胆颤的一幕吓得三魂七魄都要飞了,如今见孟茯还活着,只一把将她抱住痛声哭起来:“夫人,太好了,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若是夫人真死在玲珑的手里,只怕她死十次都不足惜。

又如何去面对三公子和萱儿他们?

他们对自己都那样好,自己却将他们最爱的夫人害死了。

阿亓听着剑香如同孩子一般嚎嚎的哭声,也勉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想去谢淳风身边,一面侧目看了一眼,嘀哝一句:“沉不住气!有什么好哭的?”能不能得救还是两码事情呢!

哪料想这痛哭流涕的剑香竟然听见了,还能在这大哭的间隙里抽出空来,“你出息你撑得住气,刚求我救你大哥作甚?”

可不,他此前还在拼命喊剑香救谢淳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