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京城,二皇子府宅里。

二皇子妃近来总有些不心安,尤其是大皇子李垚牵扯到那桩骇人听闻的案子里后,明明是大皇子遭了秧,三皇子又因南海郡海的事儿守了皇陵,连带孩子们都成了庶子,从此没了前途。

四皇子又因为与房家来往密切之事,如今一身骚根本就不敢到朝堂前来。

按理就是她家的殿下得益了,她该高兴才对的,可也不知道为何,偏偏是这样,她就越发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这平静的日子将会被打破一般。

前儿还去相国寺里烧香,求了两个平安符。

一个给而独子李君檀,一个给了自己的夫君李兆。

“你素来就是这样,外面什么风吹草动,与咱们无关,你也要这也杞人忧天,我是真真拿你没个法子。”李兆嘴上虽这样说,但还是将蓝鲜儿求来的平安符戴上,“好了,这样你安心了吧,我还约了先生们下棋,总不好一直叫人家等,先去了。”

二皇子李兆在众人眼里的形象,不但是清贫,甚至还是个不问朝政之事的闲散皇子。

即便是在二皇子妃蓝鲜儿的面前,亦是如此。

他一路沿着蜿蜒小亭,两旁花木成荫,偶有潺潺小溪,怎看都是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扶疏风景,哪里能叫人猜到,这里竟是京城最中心呢!

他走得并不快,但仍旧给人一种脚下带风的感觉,身后的随从竟然有些跟不上的样子。

远看到了书房,那里水磨石矮墙围了一圈,里面高低不一的花枝怒放,好不烂漫。

随从走到这墙外,见他进了书房去,便不再跟随了。

书房后的暗室里,那本算是大皇子一派,如今任这京城府衙大人的穆大人,正一脸焦急地在桌前来回踱着。

忽然听得外面传来李兆和幕僚们的说话声,便晓得是李兆来了,焦急往暗门处去,还不等他按下机关,暗门就打开了。

“出了什么事情?”李兆开门见山地问道,他了解穆大人,算是个办事稳妥之人,如果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这个时辰来寻。

“她死了。”穆大人回着。

虽没说这个‘她’是姓甚名谁,但是二皇子心里最是有数,这个‘她’所指是哪个。

李兆愣了一下,终究那脸上还是露出些可惜,“我还以为,她能活这么久,应该是能好起来的。”说罢,叹了口气,负手仰头朝着那暗室顶角一盏鲛灯望过去,“可见天机不可窥探,不知道也好,三皇兄倒是知晓了,如今下场如何?说到底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就比如他,一直顺其自然,不争不抢不显山露水,朝堂上打成了什么样子,与自己都无关。

反而到了这最后,这些个兄弟们一个个都落了势,自己竟成了最得益那个。

穆大人一直最是清楚,李兆是何等地期待着那柳婉儿醒来,能将往后的事情都说个一二,所以当柳婉儿断气后,他很是担心,李兆会不会因此愤怒。

但是现在见到李兆如此看得开,不由得松了口气,“今日听阁里相爷们商议,是要将詹大人派到南海郡,接替李誊监管星盘山军营和那石头县的锻造坊。”

“哦?”李兆听得这话,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随即却是高兴道:“这真是天赐的良机,他们一个个争破了脑袋,如今这样的好差事却落到本殿下的头上来。”

李兆此刻心情不免是澎湃激动起来。

那詹大人是李蓉的驸马谢淳风,而李蓉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恭喜殿下。”穆大人最是懂他的心思,所以听到李兆后面的话,连忙鞠身作拜。

暗室外,府上内院的小厅里,蓝鲜儿正满脸惊喜地扶着她母亲蓝夫人上坐。

可怜天下父母心,蓝夫人只有她这样一个独女,自然是捧在手心里,便是嫁了人也是将心思系在她的身上,时时刻刻关注着。

所以听说她最近不安宁,还去了庙里烧香拜佛,很是担心便亲自上门来探望。

“我的儿,到底是怎了,这府里不是好好的么?而且我听你父亲说,殿下如今可谓是独一无二了,这样的好运势是求都求不来的,若是别人只怕欢喜得不行,怎到了你这里,反而发起愁来了?”蓝夫人不懂朝堂之事,只是偶尔听说,如今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竟是自己这闲散皇子女婿。

蓝鲜儿也不知如何说,她心里不安,也不全是因为外面的事情,还是她觉得李兆不对劲。

奈何又没得个人说心中疑惑,所以这会儿母亲来了,只连忙将这左右丫鬟都打发下去,只道是要和蓝夫人说些贴心的话儿。

而蓝夫人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女儿将前后左右都遣走了,一时也紧张起来,“怎的?难道殿下要纳侧妃?”

李兆府上,除了蓝鲜儿这个正室之外,便没旁的女人,连个端茶倒水红袖添香的通房都没有,他又不管朝堂之事,所以对外风评很好。

唯独一样不好便是他娶了正儿八经的清贵之女做皇子妃,蓝太傅虽空有名头,却没有什么实权,更没有丰贵钱财。

才有了当初李兆打算纳孟茯做侧妃的事情。

蓝鲜儿摇头,“不是。”

“既不是你发什么愁?你膝下又有君檀,殿下既然没有那别样的心思,往后你的日子再好过不是了。”蓝夫人不明白,女儿命都这样好了,为何还多愁善感的,真真是闲出愁来。

便又道:“你也不瞧瞧别家,就说你的那些个庶妹庶姐们,不管嫁到高门还是小户,不是她们做妾便是下面一帮妾室,夫君却只有一个,儿子又还生不出来,往后还不晓得要如何过日子呢!她们都没得你这样多愁。”

蓝鲜儿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她就是觉得,有时候自己的夫君,不像是大家所认识的那样,可她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是能感觉到,尤其是近来他去‘下棋’的时间越来越多。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了,他是不是去‘下棋’,蓝鲜儿心里还是有数的。

何况她又不笨,只是如今叫她母亲这样一绕,便说不清楚了,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叹气发愁,没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

蓝夫人倒是收刮了一箩筐的话,多的是叫她要惜福,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蓝鲜儿虽出生清贵,但也没真的穷到一日三餐吃素,一衣穿五年的地步,知晓也是那锦衣玉食的,嫁到二皇子府后,亦是如此。

可是众人都说她好命,二皇子怎样怎样好,尤其是总拿府上没别的女人来说事。

说起的时候,个个好不羡慕她。但是她真有那样幸福么?并没有,二皇子对自己,跟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真要说有什么区别?便是他晚上会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罢了。

但要说感情,她感觉不到。

反而是三弟妹,李琮不管在外如何,可是他看三弟妹的时候,眼神不一样。

蓝鲜儿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些,只是送走母亲后,去检查儿子的功课时,心里还在想这件事情。

南海郡,码头边一艘小船坞上,下来一对夫妻带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男子走在前头,背上捆着两扎包袱,看起来年纪不轻,两鬓斑白。

他身后的妇人弯腰将男孩子抱起,瞧着有些吃力,一面不安地张望着这陌生的热闹环境,“夫君,咱们要先找一处客栈么?还是?”

这会儿已经是暮色了,河边灯火已经亮起,一串串橘红色的灯笼与天边那斜阳云霞同色,一时间这河面也被染得橘红,有些晃眼。

人声鼎沸里,小贩们一声声叫卖重重叠叠地响起,妇人怀里的小男孩挣扎着要向身旁不远处的小贩子扑过去,“娘,我要吃那个。”

妇人连忙从袖袋里掏了几个铜钱递过去,买了两块不知名的糕点递给他。

小男孩儿得了便安静下来。

走在前面的白头翁男人则是满脸的惊叹,“想不到短短三年不到,南海郡竟然已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回头又见着一望无际的河边两岸,商铺林立,处处都是热闹景象,心情越发激动起来,“走。”也不打算去找什么客栈了。

而是直接往州府衙门处去。

原来这夫妻俩便是早该在十天前就到南海郡上任的李大人夫妻,只是因他出了城没多久,便遭到了刺客暗杀,耽搁了不少时间。

后来为了以防万一,黄师爷和他换了身份,他领着妻儿乘着小船,黄师爷仍旧在后面吸引刺客目光。

至于为何遭刺客,他俩心里都最是清楚,多半还是那匿名信的缘故罢了。

码头边来往的大都是路过的或是来此求生的外地人,所以便有本地人机灵的,在这里给人指路什么的,挣他一两个铜板。

反正是张嘴皮子就得来的,不要本钱,所以在这里挣这一路钱的人也不少。

夫妻俩口音刚叫人听到,就围上来三四个本地人,问他要去何处。

一听说是州府衙门,顿时没了兴趣,不是什么偏僻难找的地方,哪里能挣钱?

夫妻俩见此相视一笑,便往前走,到一处茶摊前,先点了两碗茶,又叫了两盘菜,一荤一素。

在小船上,也没得个生火做饭的地方,全靠着干粮。

所以这会儿腹中正空荡荡的,自然是要先垫一垫肚子再继续往前去。

这厢坐下吃茶,见小二不但送了他们要的两碗茶,还另外递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奶,里面飘浮着些椰果肉和菠萝香蕉块的乳白汤汁。

李大人一时纳闷,生怕小二的上错了菜叫旁的客人责骂起他,连忙喊道:“小二哥,这个我们没有点,莫不是上错了。”

小二的听罢,笑着指了指郭氏身旁坐着的男孩儿,“给孩子的,最近店里有活动,但凡消费超过二十五个铜板,两位客人消费二十六铜板,便再送任意茶水糖水一份,小的见两位客人带了孩子,便自己做主给你们送了这椰奶汤水。”

李大人听罢,忙道谢,又见送来的一荤一素,大大的盘子里装得尖尖满满的,一时忍不住吃惊,颇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这是不是又上错了?”他要的是一盘面饼,还有一盘海鲜杂盘。

面饼盘子里,薄如纸张的饼子垒得高高的,旁边搭着葱白和酱汁,绝对能填饱两个人的肚子,而那海鲜杂盘里,鲜虾贝肉小鱿鱼,也是堆得满满的,跟小山一般。

方才回话的小二正好拿了蘸料过来,见他夫妻两个都满脸的难以置信,想是见多了这样的表情,所以是见怪不怪了,也没去笑话他们,依旧笑着耐心解释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南海城要旁的没有,这海鲜和水果随便吃,您二位吃好,有什么只管叫小的。”

夫妻俩这一顿就真只花了二十六个铜板,却得了这么多东西,有些难以置信,这在京城里,夫妻俩只能稍微填一填肚子罢了。

而这南海城一顿,只怕要将他们给吃撑了。

“娘,我给您和爹剥虾。”李大人的儿子看着那煮得红红的鲜虾,伸手要去拿。

李大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让赶紧动筷子,又忍不住怀疑,感慨着,“这样,他们这生意真能赚钱么?”

不过看了看左右桌子,大家都是大同小异,可见并不是专门给他们的优待。

正吃着,只见一个穿着薄纺圆领道袍的青年走来,头戴着方巾,可见是个读书人。

小二的见了他,立马迎了出来,“卫姐夫,今儿还是虾球和小鱿鱼丸么?”

这青年也非别人,正是孟茯城南菜园子和贝壳工坊的总管卫如海。

他与李大人自然是不认得的,只是见他也带着方巾,是个读书人,正好看自己,便点了点头,“借过。”然后从他身后的板凳后跨过,进了里面去。“一样来小半斤,蘸料里的辣蓼草少放一些,老人家年纪大了,吃不得这许多辣,另外再给我称烫熟的鲜虾和扇贝各五十斤,要椒盐的,蘸料也要。”

“好勒,卫姐夫稍等。”小二应了一声,忙去后厨通知了。

这卫如海也不是他姐夫,不过是掌柜媳妇和卫如海岳家有些沾亲带故,他又年长两岁,便叫他卫姐夫。

如今他发达了,常来光顾这店,小二们熟悉了,为了显得亲近,也这般唤他做卫姐夫。

掌柜的这会儿也听得他来了,一面整理着袖子一面从后堂迎出来,本想请他坐,可张望了一圈,店里却是没个闲置的桌子,只得苦笑道:“又要姐夫站着等了。”

“无妨的,你店里生意好,站着我也高兴。”卫如海说道,哪里晓得曾经这冷冷清清的店里,这不过几年的时间,从两张桌子添到二十张桌子便罢了,还常常没空位。

掌柜的闻言笑道:“还不是托了沈大人他们的福气。”说罢,又问道:“怎买这么多,工坊里要赶工么?”问的自然是那贝壳工坊里。

卫如海回道:“正是,前儿才来的信,要三千盏荷花灯,只是大家身体都不大好,我也不好叫人加班,所以愿意留下来的,我便给添些夜宵。”

正说着,小二已经将香蕉叶包好的虾球等包好,问着他:“还是老规矩,托路过的马车送去么?”

这一包是送给刺头的老母亲,如今城里人聪明,各自寻营生,有临街铺子的就开店做生意,那没有的自己置办一套马车,便在城里载起客来。

也顺带帮忙捎些东西。

也是,南海城本来就大,真靠着两条腿,是要给跑断的。

于是卫如海听了,连点头,“嗯。”一面拿了银子来结算,问道:“还是一文钱的托运费吧?”应该没涨价吧?

“是的。”小二应着。

掌柜的却叫他将这钱收起,“这一份就罢了,就算工坊那些便是。”

两连襟推攘着,使得那本就听到他们说话的李大人不觉扭头过来看了一眼。

不多会儿,卫如海要的东西都装好了,三个大框直接抬到马车后箱,他自己结了账,告辞便赶着车走了。

李大人见小二的得了半分空闲,只将他喊过来问:“方才听说什么马车带货?怎么这城里人家的马车,还给人送东西?”

小二晓得他是外来的,也不妨耐心多说几句,解释道:“这城里但凡是统一刷了蓝色漆的马车,都是客马车,从前是随便在街上拉客的,不过这半月前,全都在衙门里做了登记,有着车牌号,客人若是去的地方远,只管搭车,若是价格高了,或是态度不好伤了您等,您只要记着他的车牌号,都可以到衙门里去投诉,叫他赔钱赔礼。”

李大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少不得又要吃惊一回了,“这是哪个想出来的好法子?”不但给一部份人提供了就业机会,也让这买不起车马的人,节约了不少时间。

“听说是我们沈夫人呢,说是福贵洞里的船只要做统计,免得大家都去赚钱,把洞里头给堵住了,反而影响运输,所以提议都做个登记,我们沈大人便也顺便将马车数量做了登记,还统一刷了蓝色的漆,往后想要拦车,就一目了然,不会出错了。而且数量上也做了控制,保证这些跑客马车的人能有银子赚。”他现在的梦想就是挣钱买马车。

虽然现在城里的马车数量已经上限了,但只要来南海郡的人多,这些客马车的数量就不够,往后还要增加。

所以他一定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颇为兴奋,“客人莫要小看这一趟只收一两个铜板,可一个马车总不能一次就拉一个人吧?这一天算下来,运气不好也是百个铜板保底,若是遇到走长途的,就更赚了。”

他说得这样清楚,莫说李大人听清楚了,连郭氏和儿子也懂了,忍不住说道:“若是别处也能推广,少不得要给大家节约不少时间呢。”

小二的将这话听了,却摇着头,“这可不好办呢!”说着,指了指外面的街道,“两位客人来时,可也发现了,我们这街道上,有些空着的地方,没得商贩也没得人走,可是为何?”

这个疑惑早就埋在李大人的肚子里了,只是这一路遇到值得叫他惊叹的太多了,没顾得上问罢了。所以如今小二提起,方问着,“这是为何?”

“因为那是专门走马和马车的车道啊。”又说了衙门的大牢里还关着个从京城里来做官的,就是不好好走马车道,非要挤到人走的地方,伤了人,才一直被关在衙门里头。

还说这马车到和人行道,是南海城特有的,毕竟南海城当初沈大人来了后,就处处重新修葺,那时候街上坑坑洼洼的,没一处好地儿。

所以这别的城池想要推行这客马车,怕是有些艰难。

只怕得重新修路呢。

李大人当时只见没人去走那些地方,生怕这里有个什么忌讳,所以也领着娘子和儿子走别处,没敢往那里去,原来竟然是这缘故。

这一顿饭,吃得着实震撼,当下听了小二的解说,吃到打嗝,到街上一看,果然见着乘马车的明示牌,上头还有路线和收费。

写得一清二楚。

他领着娘子儿子,背着包袱,也找到了去州府衙门的明示牌,然后在下等着去此处的马车。

此时此刻的满心的激动,总觉得好像是到了另外一个新世界一般,好生期待。

不过等了小片刻的功夫,就来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声音响亮,但口音有些奇怪,又像是卷着舌头说话,只听他长声吆喝着:“州府衙门州府衙门,上车了上车了,只觉投铜币,大人两个,小孩一个,花甲老人不要钱,各人直觉。”

这些马车都是没有车厢的,只有一个顶棚。

也是,这南海郡压根用不上车厢,正怕晒,只将车棚上扎着的透气纱帘子放下来就是了。

不过现在已经夜幕了,哪里有什么太阳,所以车帘自然都是扎起来的。

一车八个座位,分两边坐,坐下便是面对面,中间空闲这的地方,可放行李。

夫妻来都觉得好生稀奇,登上了马车,投了五个铜板,虽是有些贵了,但等着车跑起来,一路凉风习习,沿街两旁都是灯火林立的热闹商铺,以及那来往行人,看得眼花缭乱的。

哪里顾得上去可惜这五个铜板。

又见着赶车的小伙子不但说话音调奇怪,发现他穿的衣裳也不像是汉人衣裳,李大人坐在最前面,便问起他来:“阁下是瑶人?”

小伙子闻言,也没回头,只听着爽朗的声音里带着些和善笑意,“我是畲人,龙胆寨的,客人若是有空去了石头县,一定要去我们那一条街,好些东西都是这南海城买不到的。”

李大人嘴上应着,心里再一次震撼,实在想不到,这沈夜澜是如何办到的。

这些瑶人畲人愿意下山跟着汉人一样安居就算了,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南海城里。

如果不是他这身衣裳和那奇怪的口音,哪个能晓得他不是汉人而且这也才一年多罢了,居然已经完全接受了山下的生活。

一面则应着这小伙子的话,“好的好的,一定去。”他往后就是这南海郡的州判大人,除了与王大人一样分掌粮务,还要与沈夜澜分担水利海防巡捕之事,当然会去石头县里了。

马车里没有车厢,四面八方任由看个遍儿,郭氏怀里的儿子精神抖擞地,嘴里原本还念叨还想要喝那什么椰奶糖水,但自打这马车开始走后,注意力一下就被这四周的环境所吸引了。

比京城热闹。

不是京城人不多,而是京城宵禁得早。

而南海城的夜生活,其实此刻才开始呢,尤其是在禹州发生天灾后,城里的商贾客人们一下暴增,宵禁时间便越晚了,只是如此一来,这上街巡逻的巡捕们便要晚些时间回家了。

不过月钱俸禄添了,哪个愿意回家闲坐着?

自然是没有半点怨言。

这南海城之大,便是乘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情况下,李大人他们仍旧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州府衙门附近的车站。

他身上没带官府官印交接书函,衙门自然是进不去的,所以来这里,其实还是想找老乡孟茯投靠的。

原本住在客栈也不是不行,只是路上遇刺了,可谓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这便是到了南海城,也不敢大意。

因此这会儿没去衙门,只往衙门不远处的州府大人家去。

门子听到敲门声,开门探出身来,见着他面生,又是外地口音,便问:“找我们夫人作甚?是哪处来的?”

李大人可比那当初来找孟茯的独孤长月聪明多了,连忙道:“我老家沅州梨花镇,与你们沈夫人是同乡,如今到此处,特意来拜访。”一面递上自己在码头边上那香蜡铺子里现买的帖子,填了自己的姓名递上去。

门子也颇识字几个,但戒备心重得很,尤其是近来书香一直叮嘱,所以哪怕这李大人帖子上有名有姓,又带着孩子女人,但仍旧没叫他们进门,只道:“你稍等,我进去问一问。”

反正这就是州府衙门不远处,也不怕他们出个什么意外。

而且前头还有茶摊,那么多人看着呢。

李大人也不恼,只耐心等着,没过多会儿,门子便出来了,“客人请进来。”

然后李大人便见着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姑娘在这影壁下等着,正是好奇,对方却已经上来行礼,“见过李大人,请随我来。”

小花厅里,孟茯正候在这里,早就听说李大人要来填了这州判的空缺,如此就取了李誊原来的通判位置。

只是都这么久了,没半点消息。

终于等来人,忙让书香先去迎接,自己下午在若光的院子里忙了一个下午,裙子鞋子上都是些泥沙,所以先去换了身衣裳过来。

才了等了片刻,便听着脚步声,急忙迎了出去,便见那不过一人高的几株玉兰花后,走来几个人影。

一时不由得高兴起来,“李大人,李夫人,久违了。”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忙寻声看了过来,只见着挂着两盏大灯笼的小花厅台阶下,站着一个俏丽人影。

夫妻二人听出来了,是孟茯的声音,说起来是没有多熟悉,从前也没个什么亲密来往。

但大概是那同乡的缘故,所以便无形中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来。

“孟大夫!”夫妻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着。

一面要手里牵着的儿子给孟茯行礼,“三月快给孟大夫磕头,你的命可是孟大夫救回来的。”

他的儿子算起来也是快五岁了,但是个头小,瞧着跟那三四岁的孩童一般,听到父母的话,便晓得孟茯就是他们一直叨念,连祖母去世时,也没忘记的孟大夫,于是连忙跪下磕头。

孟茯连忙将孩子扶起,顺手送了他个长命锁,给挂在了身上,“好孩子,快起来,待我喊姐姐们来带你玩耍。”

说罢,只叫人去喊萱儿她们几个。

也亏得是想到这李大人既然来赴任,少不得带着妻儿来,所以她提前做了准备,不然今儿这三月的头得白磕头了。

李大人扶起俩带着孩子写过,与孟茯又一阵寒暄,方进了厅里入座。

刚坐下上了茶,萱儿便带着李红鸾来了,给李大人夫妻俩行了礼,便哄着三月出来玩耍。

那三月想出去玩秋千,又怕生,郭氏见了,只放手道:“且去吧,都是姐姐们,往后咱们要做邻居的,爹娘就在这里等你。”

李三月听得了这话,方跟着去了。

孩子们出去了,孟茯这也才问起他们晚来的缘故,“按理该十天前就到了,那隔壁的房子我早让人收拾出来,却迟迟不见你们,可是遇着事情了?”还有只有一家三口,穿得又这般朴素,不带一个下人。

原来李誊家的府邸,一直空闲着,本是要给接任的通判,但是朝廷迟迟没派人来。

如今反而将那通判取缔,派了个七品州判来,这房子便正好给他们住。

李大人闻言,只叹道:“离了京城不过两日,就遇着了贼寇,没得法子一路东躲西藏,后来还是我那同窗黄先生帮忙,叫我一家先扮作寻常人偷偷渡小船前来。”

郭氏接过他的话道:“好不凶险呢,死了好几个人,所以路上不敢大意,到处中转,没跟直接乘着来这南海郡的船,绕去了涠洲一趟,方耽搁了时间了。”

孟茯听罢,倒是担心起那位黄先生,听沈昼言夫妻的来信里提过,“我家大人近来都不在府上,我也就不晓得黄先生如今到了何处,要不我打发人去衙门里问一问,这会儿还有值夜的,他们想是知道。”

李大人点头,“如此麻烦了。”

“怎这般客气,算起来咱们是同乡,离了乡里便算得上是亲人,你们比我长,我便斗胆叫你们一声大哥大嫂。”

李大人虽觉得占了便宜,但想到如此也好,总不好一口一个李大人沈夫人,听着都怪疏离的。

这厢打发人去,孟茯则听着他们说这一路的凶险状况,最后又绕到南海城的飞速发展上。

去隔壁衙门里打听消息的人便来了,说已经进入南海郡,最迟明天下午就到了。

李大人听罢,方安了心。

隔壁虽收拾好,可这大晚上的,也不好摸黑去院子里点灯引路,所以孟茯便将他们留宿在客院,这厢又让兰若张罗了席面。

只是可惜夫妻俩在茶馆里花了二十六个铜板吃了大饱,这会儿也不还不算太饿,满桌的佳肴也没吃下多少。

倒是李三月吃得多些。

将他们安顿下来,昨夜没休息好,孟茯也早些去休息,顺便问了剑香,“这两日可见着成事他们的踪影,你家三公子几时回家?”

“没碰着,不过李大人不是来了么,三公子肯定要抽空回来一趟的。”剑香回着,心里猜着孟茯多半是急着要跟他商量大姑娘的事情。

果然,只听孟茯说道:“若是晓得了音讯,喊他无论如何回来,浅儿的事情还要他斟酌。”

剑香自是信了,只留在楼下休息。

今晚换了书香去守着沈浅儿。

翌日,李大人一家三口便搬到了隔壁的府里,虽是早前收拾过,但少不得是要置办些东西,忙到了下午些,黄师爷不负众望地来了。

李大人家如何安顿自不必细说,只道隔日他穿了官府拿了官印,捧着公函到衙门里就任。

沈夜澜下午便回南海城了,也没个什么交接的,衙门里的同僚们都是那好像与的,他名下的任务又分明,什么不懂的只管问,不过三五天就能熟悉,又有那话多和善的王大人带着。

孟茯听着沈夜澜回来了,想着他虽是忙着正经事情,可日日夜夜都宿在外头,还不晓得熬到个什么时辰呢,心里最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便有些气恼,见了他只没好气道:“你还晓得要回来,险些我就要托人去三催四请了,也亏得沾了隔壁李大哥的光,才得见着您老的面。”

且说这夫妻两个,也是认识了这么些年,却是从来不曾红过脸拌过嘴的,如今孟茯说了这些气话,沈夜澜也只赔着笑,“是我的不是,叫夫人担忧了,往后便是如何晚,也要想法子归来,免得叫娘子一人独守空闺,好不清冷寂寞。”一手将孟茯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着那柔软清香的墨发。

前头还说的好好的,到了这后面怎说起胡话来?孟茯又好笑又好气:“你不在我一个人才好,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竖着睡就竖着睡。”一面要挣脱。

不过她哪里能挣脱得了,还不是任由沈夜澜搂在怀里任意妄为。

又好一阵子没能相见,心里哪里有不想念的?夫妻二人只吹了灯上了床去,一番云里雾里缠绵一回,孟茯才想起正事,只推攘着满身倦意的沈夜澜,“你别睡,正经事情还没说呢。”

“正经事都办了,哪里还有什么正经事?”沈夜澜宿在外,的确叫孟茯猜中了,福贵洞两边的港口他都要盯着,就怕出一点故障,到时候影响了全盘,因此一天不过得休息二三个时辰罢了。

如今温香软玉在怀里,只想搂着好好睡一宿。

听着孟茯的话时,已迷迷糊糊了。

而孟茯也正是担心影响他的正事,家里发生的事情才没让人去传达。

所以沈夜澜也并不知晓。

孟茯虽是不忍将他摇醒,可又怕明日睁开眼不见了他的身影,只得继续推攘着他:“前日晚上出大事了,那秦淮偷偷跑到咱家里来跟浅儿会面,给抓着了。”

原本已经睡意沉沉的沈夜澜听到此事,一下睁开眼,猛地翻过身,严肃地看着孟茯,“此事真假?”

孟茯见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气得拍打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我骗你作甚?难道还能拿亲侄女的名声来开玩笑不是?”

说罢,只将关于沈浅儿和秦淮的事情前前后后细细与他说了个遍儿。

听完后沈夜澜已经铁青着脸,“我叫他做百夫长,一月不过一天假罢了。”秦淮却来了好几趟,算上路程,他这一个月里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渎职。

心里既气恼,对秦淮又失望。

“你莫要再纠结这个了,如今是浅儿不愿意了,这桩婚事须得给退了,可是大哥大嫂只怕被那镇北侯哄着,不说个缘由,多半是不肯轻易退婚的。”退婚对名声是不好,但也好过把这一辈子都葬送到秦淮的身上去。

又埋怨着:“也怪我疏忽大意,竟叫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来往了这么久,也不曾发现。”

“关你何事,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还不如清儿看得清楚,活该叫人骗几回才是,不然往后有的苦日子够她折腾。”沈夜澜当然不会去怪孟茯,且不说他是晓得的,孟茯去哪里都将沈浅儿带着,就是避防着她有机会跟秦淮接触到,甚至几个妹妹还见天跟她一处。

这样已经是够尽心尽力了,是她自己愚笨,不带脑子行事。

所以只怪自己这侄女从小过得太顺风顺水的,不晓得人心的嫌恶。目光不禁落到孟茯平坦的小腹上,大掌覆了上去,“往后咱们若真有了女儿,若不能一辈子叫她顺风顺水,就早早赶出去让她尝一尝这人间百味,免得往后叫人随便哄骗了去,追悔莫及。”

“萱儿难道不是咱们的女儿?”孟茯听了这话不乐意地反驳着。

沈夜澜见她为此生气,忙哄着,“萱儿哪里要操心,小小年纪就是个小人精,往后只有她骗别人的,没有别人能骗她半分的道理,你不信就切等着瞧吧。更何况还有两个哥哥保驾护航,往后的日子她难不了。”

他这话倒是一点不假,若飞若光随着年纪大,心里越来越是会做打算,又爱护妹妹,萱儿往后的确是不会差。

于是接过沈夜澜的话,“是了,清儿也不用担心,唯独是浅儿。”说罢,叹了口气:“到底要如何与大哥大嫂说?实情瞒着吗?”

可若说了实情,就怕那边为了顾及颜面,直接要将女儿嫁了秦淮。

孟茯倒不怕他们责怪自己。

却听沈夜澜说道:“浅儿这个性子,他们做父母的也有问题,不能指望才送到咱们家这里一月半月,就能改变的,何况婚事是他们订下的,女婿是他们自己选的,如今这女婿德性有亏损,怨不得别人,你只管照实说了,若是大哥大嫂为了颜面不愿意退婚,我再与浅儿想法子。”

那秦淮,真非良配。

孟茯得了他这话,心里也有几分打算了。见他满脸的倦意,心疼不已,“既如此,早些睡吧,你明日还要去朱仙县呢!”

沈夜澜应了,重新将她圈在怀里。

窗户开着,阵阵凉风在屋子里七弯八拐,卷过床榻,掀起那一道道纱帐。

孟茯哪怕紧贴着沈夜澜烫热的身子,但这凉风有幸,倒也不觉得闷热,听着身后的沈夜澜不在言语,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忽听到他在耳边说道:“阿茯,我们要个孩子吧。”

孟茯有些心动的,尤其是当初看了牛夫人家的小胖子跟卫如海的小闺女后。

现在眼前着少熏过几个月也要生产了,心里有时候便忍不住想,也不晓得她跟沈夜澜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的。

于是下意识地应道:“好。”

这一声好才落下,原本看着疲惫不堪的沈夜澜忽然翻身压了上来,好不精神抖擞,“我已经许久没有喝酒了。”

原本还想推开他的孟茯,听得这话,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可你见天熬夜。”

“没事,我年轻,不影响。”

“可是……”

孟茯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如她所预料一样,第二日醒来,枕边早不见了人影,自不必多费口舌去问,也晓得沈夜澜只怕天一亮就马不停蹄赶到去星盘山福贵洞,乘船去了朱仙县。

叹了口气,先沐浴了一回,才穿戴整齐出去。

自己嫁的男人,还能怨么?

因起得晚些,早错过了晚饭,好在府里的人都晓得,只要沈夜澜回来,第二天孟茯必然起不来,大家也都默契不提这事儿。

她自己吃了早饭,晓得萱儿她们三个在读书,便去看了沈浅儿。

沈浅儿气色好了不少,拿着团扇坐在院子里花架下的秋千上,也不晓得是在想什么?见了孟茯来,忽然从上跳下来,急急问道:“我听说小叔昨晚回来了。”

那自己的事情,小婶是不是跟小叔说了,小叔又是如何说的?

此后,怕是没得脸面出现在小叔的面前了,做出这等下作事情来,想到此,不觉难过,抹起眼泪。

孟茯示意她坐下,“说了,与我是一样的意见,我此番来问你,果然是想清楚,一定要退婚?”问清楚后,她也去写信了。

沈浅儿坚定地点了点头,“退。”秦淮对自己没情,心怀叵测。

孟茯听罢,“好。”当即便在她这院落里铺笺写信。

写好了信,正要打发人去送,沈浅儿却怯生生到她跟前扯着她的袖子,“小婶,我想回玖皁城。”

沈浅儿越想那晚上的事情,越发没脸继续留下去了。

人家说纸包不住火,这院子里的人她怕瞒不住,到时候若妹妹们知道了,她还要如何面对?

孟茯听了,心说她回去也行,看她这个样子,也不打算出去,整日闷在这院子里啃的是要不得的。

所以思略一番,便答应了,“也好,既如此这信你自己带回去。”信里说的清楚,也好过她自己去与父母说这些不堪之事。

便去寻少熏,问她家借了几个可靠的,又打听玲珑的消息,却是不尽人意。

恰是这个时候拓跋筝将独孤长月带着回来了。

孟茯心中好奇,私底下只问着她,“你怎将他骗来的?”想着那独孤长月僧袍里空荡荡的一片,有些惋惜。

“你这话说得不好听,什么叫我骗了他,是他自己要过来,想趁着这如今的热闹,化缘盖一间寺庙。”拓跋筝觉得独孤长月必然是疯了。

何况他想要建一间庙,哪里要化缘?他自己没得钱么?那钱想留到棺材里去么?

提到建庙这件事情,孟茯倒是想起了,当初还给惠德许了一个呢。

这南海城因为临海只供奉海神娘娘,但如今内陆来的商人住户不少,若是真修建佛庵,也是有人供奉的,便道:“他只是个闲云野鹤,也不见得在庙里正经念一天的经文,更不要指望他去给人开坛念经了。”

“我正是这样说的,不晓得听进去没。”拓跋筝觉得,其实可能就是他自己又不想待在石头县了,自己找个借口出来罢了。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到了午饭时间,不见了人影,问起是才晓得他喊了马车,去了星盘山下的福贵洞。

拓跋筝听罢,耸了耸肩膀,“我便晓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虽是表现得有些不悦,其实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是真怕独孤长月因这断臂之事,从此自闭,把自己困在那石头县里了。

好在还有和他志同道合的沈夜澜,如今见着沈夜澜那里大刀阔斧地修建码头和街市,他到底是忍不住了。

这不又凑了过去。

而孟茯却是察觉出了拓跋筝心里的欢喜,也没道破,只道:“既如此,管他作甚,咱们自己吃饭去。”又与之说了玲珑走失的事情,都觉得诡异得很。

她好好的一个人,虽是容易犯糊涂,但怎就能走失呢?

吃过午饭,司马少熏那边却又打发人过来,急得不行。

孟茯还以为是司马少熏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连衣裳都没换,与拓跋筝一起赶了过去。

到了她家府上,却见她四平八稳地坐着喝茶,哪里有像是出事的样子?

但孟茯仍旧是不放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过去摸了脉,确定无事才放下。

反倒是司马少熏对她的举动疑惑不已,“早上你不是才切过脉么?怎么又摸?我在你心里头就那般弱不禁风么?”

“那你这样急火急燎叫我来作甚?”孟茯在她旁边坐下。

拓跋筝也坐下身来,看着她已经有些显现的小腹,“当初原是为了安胎,你母亲才替你好你夫君跑一趟塞上,这如今倒好,他也不见得在你身边候着。”

司马少熏听得这话,“这事儿是挺对不住我阿娘的。”一面嗔怪地朝孟茯做了个怪表情:“还不算怨她家沈大人,真的是,什么事情也离不得我家夫君,也不想想他也一把年纪,将近过半百的人,竟还叫他这天南地北地做这跑腿儿的活。”

孟茯听罢好生无辜,“怎就无缘无故扯到我的身上来。”又催促她,“你这样着急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司马少熏叫她问起,这才想起请她过来的正事,“我家夫君从前的结拜兄弟来了,早便来信说了,他在制作烟花□□之上是很有天赋的,所以叫他撤了那卖茶叶的摊子,专门来南海郡呢。早前人还没到,所以我才没与你提前说。不过你可晓得,随着他来的,是谁?”

说罢,一脸神秘兮兮,非得要孟茯和拓跋筝俩人猜。

但是这两人十分不给面子,孟茯更是直接道:“既如此,你引荐到衙门里去,找我作甚?”

司马少熏听了孟茯的话,见拓跋筝也兴趣泛泛的,“你俩好没个趣味。”抱怨完了,才看朝孟茯道:“衙门里不认我,你家沈大人又不在衙门里,倒是你这沈夫人,外面人人提起沈大人,必然少不得提起你的,衙门那边也都敬着你,我想着你也算得上是个通行牌,你引着人去,比我要好。”

拓跋筝听得她将孟茯形容成通行证,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夸她么?”

“自然是夸她,我娘也算是个厉害的女中豪杰,却没有像是阿茯一般,叫人提起时候赞不绝口,这样下去怕是要同那海神娘娘齐名,该给她立祠建庙了。”

孟茯见她越说越是没得个边儿了,又好气又好笑,“若不是看着你这双身子,我少不得要掐你两把才解气的。”

几人说说笑笑闹了一回,才转到正题上。

“他们也才到,这会儿在吃饭。”司马少熏说着,只打发人过去看。

然人才出去片刻,便听着外面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随后便见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郎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穿着黑纱纺的女人,脸上也戴着面纱,小小的一个,尾随着他身后,若不是他虚步晃了一下,孟茯也没看到他背后的女人。

“阮峥见过沈夫人。”男子进来,想是早听说过司马少熏提过孟茯是个怎样的人了,所以进来也没认错,只朝她行礼,转头叫了司马少熏一声嫂子,这才看到一旁的拓跋筝,“这位是?”

“筝姑娘。”司马少熏只简单介绍着。一面朝孟茯二人道:“这便是我家夫君的结拜兄弟阮峥,方才与你们说了,十年前新年庆国那烟花,便是他们阮家做的。”

那年的烟花,明明只点了一发,却是在天空中炸开了千响,绚烂了整个夜空,而且足足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

便是过了这许多年,有人提起还是赞不绝口。

可惜过了那年后,阮家就改行做起了茶叶生意,也不晓得是为何缘由。

没个两年,他父母皆去世,就剩下阮峥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牵着一匹马,带着几个人,驮着些茶叶到处转悠。

生意是没正经做成,五湖四海的朋友倒是结识了不少。

而阮峥听到了司马少熏的话,也朝拓跋筝抱拳敬礼。

拓跋筝起身回了一个,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到底是武功高强之人,这眼里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即便那虞沣儿戴着面纱,但只消看了一眼,她便认了出来,脱口叫道:“虞姑娘?”

虞沣儿还没作答,那阮峥却道:“她现在不姓虞了,与我一样姓阮。”

孟茯有些吃惊地看了司马少熏一眼,感情刚才就是叫她们俩猜这个?随后看朝虞沣儿,“你当时走,怎也不说一声?叫我们一行人担心了许久。”

虞沣儿身体一震,她父母嫌弃她丢了虞家脸面,不要了她。

却没想到,重回南海郡,这里还有人担心着她。

没由来忽然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一时红了眼眶,朝孟茯愧疚道:“沈夫人对不起。”

孟茯听着她有些哽咽的声音,忙道:“别哭别哭,你人好好的没事就好了。”当然,孟茯也没落下那阮峥的目光。

因她这哽咽的声音,似乎显得有些慌起来。

果然,只见他马上扶起虞沣儿,“沈夫人已经不责怪你了,你不要哭。”说着,与她拭泪。

司马少熏似乎早就晓得他俩是这样一层关系,倒也不奇怪,就是孟茯和拓跋筝都觉得挺忽然的。

虞沣儿却因当着孟茯等人的面,阮峥这个高高大大的铁骨汉子给自己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连退开身,“我没事,你们说正事,不必理会我。”她只是高兴,只是感动,这里有人惦记着她。

那阮峥听了她的话,果然没再管,只扶着她最末尾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才同孟茯提起去星盘山的事情。

只是那里终究是军营,不能带着女人进去,所以想将阮沣儿托付给孟茯。

那司马少熏却自告奋勇道:“我一个人在家里,你大哥也不在,叫她和我一处便好了,阿茯家那边沣儿是知道的,一大帮娃娃,这马上又要到书院放假了,男娃儿们全部回来,吵得不行。”

阮峥听罢,只朝司马少熏抱拳道谢:“如此,就麻烦大嫂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你只叫她安心住下,我们这一帮人都是熟悉的。”司马少熏当下便让人去给阮沣儿收拾院子。

这里孟茯与那阮峥说了些话,便领着他去了府上,喊剑香找了在天过来,也不去衙门,直接带着他去星盘山福贵洞那里,与沈夜澜见面。

不过人交给在天,就没得孟茯的什么事情了,回来见没跟着自己一处回来的拓跋筝刚好从司马少熏家那边回来,便忙拉了她去问,“你这么久才来,可是问到了什么?”

“问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问虞姑娘,不是,是那阮沣儿与这阮峥如何看对了眼的,你别跟我说你相信他俩人只是朋友。”

拓跋筝这才与孟茯说,“误打误撞,京城那案子事发后,她回了虞家,她爹娘嫌她丢了脸面,不愿意认她,又怕她再去缠,把她抵债给了阮峥。”

那阮峥原本只是将她做丫鬟的,但是后来路上他毒发遇险,垂死边缘是那阮沣儿拼命救他。

自打父母去世后,他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忽然发现有人这样在意他,心境自然发生了变化,又想着那阮沣儿和他一样也是孤苦伶仃之人,想是天注定的,便再一处做了夫妻。

孟茯先是感慨了两人这水到渠成的姻缘,又说了虞家父母的几句不是,才抓重点道:“好端端的,谁给他下毒?”

拓跋筝提醒着,“你忘记了,十年前那举世无双的烟花,可是他们家做出来的,忽然改行,他爹娘又紧接着去世,这正常么?”

孟茯这才反应过来。

一这一波未平,下一波又紧随而来,只听拓跋筝说道:“李誊不日回京,李蓉的驸马谢淳风将来接替他的监察之位,李蓉想是会一起来的。”

“李蓉?”害李馥去和亲的李蓉?而且年纪大李馥好几岁,小时候是见过玉妃的人。

耳边,拓跋筝的声音仍旧不断,“到底是她害了李馥一辈子,她若敢出京城一步,我便饶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