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得反应,她急得正要去推门,房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除了自家姑娘之外,那秦淮公子也在,吓得脸都白了,一面朝楼下防备地看了一眼,一面压低声音说道:“三少夫人在楼下,秦淮公子快走吧。”
可这两人像是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质一般,竟然没理会她,手牵着手,便要下楼去。
翠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小姐的神色好像不对劲,一脸的春心荡漾,又想着自己敲了这半天的门,他们都没出来,莫不是?
沈家大房那边不比孟茯这里都是些姑娘们婆子们,小子们几乎都在外院,有个什么黄腔段子也传不进来,所以翠儿是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
想到了那个可能,一时觉得自己怕是要被沉塘了。
姑娘和秦公子联系上,全都是因自己一时好心帮忙传信,若真追究起来,这种事情哪里能责怪到主子们的头上?到底要说是丫鬟暗地里教唆。
可她哪里教唆了,只是觉得那秦淮公子跟小姐本就是订亲了的未婚夫妻,私下里书信来往怎了?
他们如今做出这苟且之事,也非自己所预想到的。
心里又怨自家姑娘没个羞耻心,怎么不过见了几面,就做出这种苟且之事了?真真是不要脸的贱·货,是没见过男人么?
她生怕被连累,见着两人往楼下去的背影,心里虽气愤,可这双腿还是忍不住发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这心虚的缘故到底是因为她这‘好心’,全在秦淮说了一句往后少不得给她好处,许了她一个妾室位置,不然她哪里敢冒这险?
她本来相貌也好,全府里没有一个丫鬟比得过她,去年她穿了小姐换下来给她的旧衣裳,还被人当做是小姐呢!可见她天生是有福贵命的,只是这出生不争气,做了奴才罢了。
可既然后天有运,为何不冒险闯一闯?
赢了往后就是福贵荣华,即便是做妾,可只要肚子争气,生了儿子,就出头了。
而楼下厅里,孟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才听着楼上的开门声,随后是一轻一重的下楼声。
书香探了出去,见着转角处秦淮与沈浅儿牵着手一起走来,心中大骇。心道浅儿小姐糊涂,这是作甚?
孟茯则见她神情明显一瞬间不对,便也朝门外看去。
这时,只见秦淮与沈浅儿一前一后往台阶处来。
孟茯是个过来人,只消将两人打量了一眼,便晓得方才在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的愤怒自然是不言而喻,这沈浅儿虽非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到底是在自己家里出的这档子事儿,她是长辈的,终究要负责。
先看了沈浅儿一眼,朝书香吩咐道:“你先领了大姑娘去隔壁洗漱收拾一下。”
听到‘收拾’一词儿,沈浅儿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她在镜前已经照过了,应该是没得个什么大碍的。
却不晓得自己如今春情荡漾,目光潋滟,那白玉般的脖子上,几个深深的吻痕更是刺目。
只是方才她照镜子的时候,那秦淮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的时候,给遮了过去。
所以她自己才没看到。
因此原本想要拒绝,心里还想着秦淮那句要一起共进退的沈浅儿,只能从秦淮紧握的手里将自己的小手给抽出来,满怀不安地给孟茯行了一礼,随着书香到了隔壁。
两人刚到门前,剑香便来了,剑不离手,看到沈浅儿,抱拳微微作了一礼,便大步走到厅里来,给孟茯行了礼,便站到她身后,一面暗地里打量起这秦淮来。
只见着秦淮穿着一身黑底蓝银草花的锦袍,踩着一双黑底长靴,微微有些凌乱的发鬓高高竖起,咋一看也是那鲜衣少年,那俊美的五官里,却携着几分桀骜不驯。
所以瞧见他这表情,剑香就没了个好脸色,他这是看不起夫人?
他这番泱泱不服的模样,孟茯自然是看在了眼里,可是比起他与沈浅儿做出的这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见对方又不言语,忍住一肚子的怒火,“素听闻镇北侯夫人是那京城里最注重规矩之人,镇北侯府里也是处处规矩森严,最是注重礼教的,可是如今我想问秦二公子一句,你母亲便是这样教你半夜闯姑娘闺阁的么?”
她虽压住了怒火,可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档子事儿居然做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所以口气自然算不得和善。
秦淮还以为,孟茯会直接让他立即去信京城,马上给沈浅儿正式提亲,所以早就有一肚子的腹稿了,甚至已经想到了到时候如何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因此当下听到孟茯这质问,一时有些愕然。
但孟茯的话也不假,他母亲的确最是注重规矩,要说这即将没落的镇北侯府为何没有在贵族林立的京城里被人遗忘,除了因自己的不懈努力之外,还有他母亲的缘故。
而他现在的举动,无疑像是给他母亲这么多年树立出来的好形象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可他也没觉得是自己的错,只怨这孟茯果然是看自己不顺眼,故意针对自己,连带着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
不过心里却庆幸着,好在她也不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不然这沈家不管对镇北侯府多重要,这沈浅儿他还不要了。
“今日诸事,全是小侄的不是,请夫人责罚。”可孟茯这不是他的丈母娘么?所以只要一时忍气吞声,将今儿的事情糊弄过去了,往后自己是如何也不会与她再会面了。
只是他这自以为是‘低声下气’求和的态度,却引来孟茯一声反唇讥讽:“呵,你的不是?一句不是就完了么?你二人虽是有亲事在身,但却是在我家里私会,我还不晓得你们家的规矩里,居然还这样一条。”
秦淮气得脸色发青,只将头微微垂下,不愿意再看多看孟茯一眼,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随即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事情已经发生,三少夫人也说小侄与浅儿是有婚事在身的,既如此迟早是夫妻,早一步晚一步又何妨,难道她跟我订亲只是玩笑?往后还要嫁给别人么?”
这话着实将孟茯给气笑了,“好个巧舌如簧,照着你这样说的话,你迟早是要死的,那你现在还活着干什么?难不成那还能飞升成仙?”
又冷冷看了不知半点悔悟的秦淮,孟茯是真的心疼,沈浅儿到底是哪里想不通,被这样一个渣滓迷得晕头转向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浅儿也终究不是我的亲女儿,她的婚事我是做不得主,可是你二人在我家里做出这番事情,你母亲最就将规矩二字,你该知道要如何,不用来我细说了吧?”
且莫说他这未婚男女在别人家里做这等事情了,便是有的人家,女儿出嫁了出去,与女婿回来也绝对不允许女婿女儿在娘家同宿一屋。
有一说发是迷信,只说是亏娘家运势。
但有一种则是那注重规矩的,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家。
孟茯其实没有这么讲究,若他俩是正经夫妻,纵然是没有什么三媒六聘,孟茯也无话可说,可问题是他们还没成亲。
秦淮将她的话听在耳里,有些意外,以为孟茯是要叫秦家为此事为她家登门道歉,那此事岂不是弄得人尽皆知么?
这样的事情对于姑娘家的名声有坏没好,他本来还想着孟茯一定会为了顾及沈浅儿的名声,不会透露半分,便是自己的未来岳父岳母也不会知晓,哪里晓得孟茯如今竟然就还要赔礼道歉。
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又觉得孟茯歹毒,怒不可歇,“你这样是要毁掉浅儿的名声!亏得她还总与我说你对她如何好,由如亲生女儿一般,自古一来就没有哪一个做亲娘的能这么不为女儿着想。”
然而孟茯听到他这一番话,三观都震碎了,素来不曾说脏话的她,现在也有些口吐芬芳的冲动了。
“若非你夜闯我家,进了她的闺房,又何来这丢到名声之事?你如今扪心自问一句,你心里果真有她?”孟茯忽然觉得,这个原著里的所谓男主角,不过是个自私自利道貌岸然之徒罢了,也不晓得他那青年才俊的名声是如何博来的?
“我心中自然有她,倘若没有我何必冒了这么大的险来见她?”秦淮说得底气十足,好似自己都已经将自己感动了一般。
孟茯听得这话,“你若心中有她,就不会夜里来寻她了。”此刻的孟茯已经不想跟着秦淮再争论下去了,这秦淮的心里就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标准,与他相悖的都是错的。
所以孟茯放弃了。“你且回去吧。”
秦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有些难以置信,“你就这样让我走了?”
“那我还能将你如何?还是你觉得我该敲锣打鼓送你出去?”孟茯翻了一回白眼,不耐烦地送说着。
秦淮眉头皱在一起,没有半点犹豫,便转身出了厅。
就这样走了。
隔壁被书香带下去洗漱收拾的沈浅儿却是时时刻刻都挂记着秦淮,她虽不曾见过小婶生气,但也晓得她不是个没脾气的。
而且人常说,那越是不容易生气的,生气起来只怕会直接杀人。
所以一颗心都断牵挂着秦淮,生怕孟茯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因此随便洗漱了一回,也发现了脖子上的吻痕,就越是慌张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小婶知道了刚才他们在房间里的所作所为?
但对秦淮的担心大过一切,于是也顾不得羞耻心,便急匆匆从隔壁房间出来,只是走到厅门外,便听着里面传来的话声,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那时候她只听到秦淮张扬跋扈的声音,一时又惊又怕,惊他怎么用这样的口气与小婶说话,错的明明什么他们俩,为何他这口气,反而像是小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一点尊敬没有便罢了,居然还带着些无赖之气。
一时也就没有再往里面踏进,自然也将他们俩后来说的话听了个干净。
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好似这在自己跟前和小婶跟前的秦淮,是两个人一般,不然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
因此当听到去孟茯疲惫地让他走的时候,沈浅儿竟然有些不敢与秦淮会面,不等书香拉她,下意识地就退回了房间里去。
但这推门声到底惊动了秦淮,走到台阶处的秦淮转头朝她看来,怒火滔天的他忽然就像是换了一张脸一般,那原本还含杂愤恨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浅儿,我先回去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负你。”
他以为,沈浅儿刚洗漱好出来。
女人做事都是慢吞吞的,洗漱的时间得男人的好几倍。
所以他并没有想到,其实沈浅儿因为担心他,早就出来了,甚至将房产他跟孟茯的对话听了个干干净净。
而秦淮与沈浅儿说罢,回头看了厅里冷着脸的孟茯一眼,抬起脚步又朝沈浅儿走过去,当着书香的面就将她此刻有些冰凉的小手握起,竟然安慰起她:“今日之事,到底是我的错,你小婶生气恼怒也是应当的,你莫要怪她,好好等我,不过几日我便来接你了。”
这口气,竟然还有些劝着沈浅儿不要对孟茯气恼的意思?
沈浅儿不自在地点着头,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
似乎察觉到沈浅儿此刻的抗拒,秦淮便松开了手,但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被吓着了,又极有可能是那书香在此,她不好意思罢了。
“那我走了。”他给了个温柔宠溺的笑容,方一脸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可是沈浅儿看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晓得哪个秦淮才是真的了。
明明刚才他还那样与小婶说话,为何转头又还要做出这幅样子来?
书香见她站在原地不言语,目光一直盯着那秦淮远去的身影,以为是她不舍情郎离去,所以只觉得这大姑娘是没得救了,太过糊涂,哪怕她有清儿姑娘的一半精明,也不会被这秦淮耍玩在手心里。
轻轻叹了口气,催促着她,“大姑娘,夫人还等着您呢。”
沈浅儿这才回过神来,极其不情愿地朝厅里走去。
她不是不想见孟茯,而是没脸见孟茯。
但此刻却又不得不去见。
只觉得每走一步,那脚便重如千金一般,等移到厅里,见着上座寒着脸的孟茯,双腿不由得一软,朝她跪了下来,“小婶,对不起,是我的不是。”
孟茯见她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颤,不免是想起头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牵着萱儿四处玩耍。
好好的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如今怎就叫秦淮那样的人给糟蹋了?
“你错在何处?”她是心疼,但也没叫她起来。
沈浅儿这一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扑在地上双肩不停都抽啼着。
孟茯见了,只示意书香将她扶起来,一面叹着气道:“你且告诉我,你爹娘订下这桩婚事之前,当真了解秦淮是个怎样的人么?”
沈浅儿却是不起来,她脑子里想起孟茯与秦淮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没脸。
书香拉不得,只能退到一旁去。
任由她跪坐在地上。
孟茯见了,便示意书香去看着外面一些,莫要叫口杂之人晓得今日的事情了。
而沈浅儿听到孟茯的问话,细细想了想,摇着头,一边哭着说道:“从前不曾见过,只听说过名声好,人人都夸,镇北侯到玖皁城后,与父亲一处共事,父亲觉得他为人忠厚实在,才谈了这桩婚事。”
孟茯听得这话,想起沈清儿的话,只道:“真真是糊涂,还不如你清儿妹妹看得清楚,那镇北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了你们难道还不知?他这一代若再不得功勋,爵位都保不住了。若真是那忠厚实在之人,是养不出秦淮这种儿子来的,只怕是有求于沈家,才处处顺着你父亲的意思,方叫你父亲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说到这里,气了一回,也不管那沈浅儿的愕然,继续说道:“秦淮在京中名声既然这般好,就算是镇北侯府落寞了,可他若真是个大人才好品地,相貌又这样出众,想要挑他做东床的人家有着大把,怎么这十七八了还没订亲?你们难道就不想一想么?”
沈浅儿有些傻了眼,这问题她从未想过,她不过十二三岁时候,从京城到玖皁城,多的是提亲的人,说是将门槛踏破也不夸张。
可是秦淮家似乎从未听说过有媒婆上门。
一时只觉得惊骇不已,“那……”
“我如今只说一句,他若真对你好,便不会做出这等暗约偷期之事。”人言可畏,若真传出去了,哪怕他们是有婚约的,可是在世人的眼里,沈浅儿已经被定义为那种下作之人了。
风流韵事于女人,自古以来都是严律不已。
这种花前月下的事情,于男人是可与吹嘘的风流资本,对于女人轻则是千夫所指,重则沉塘浸猪笼。
这便是世间的不公,可却不是孟茯能改变的。
她没有那么伟大,所以只能避免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沈浅儿其实已经听到孟茯与秦淮的那些个对话了,也是正因为听到了,后来再见秦淮的时候,她才觉得这秦淮好似有两张面孔一般。
甚至不确定,秦淮对自己的真情厚爱是不是虚情假意?只是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绝望,又愧疚当时不该做出那种事情来。
此刻只坐在地上痛声哭起来。
孟茯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心里也难受,便起身朝她走去,拉着她的手起来,“如今哭,又有何用?你到底要不要嫁他,才是要紧事情,你若要嫁,我明日就想法子送你回玖皁城,若是不愿意,我再给你想办法。”
其实孟茯也晓得自己此刻不该逼沈浅儿做出个决断了,但乱麻需得快刀斩,这种事情拖下去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所以哪怕晓得这话是有些逼迫她,但也不得不说。
沈浅儿只顾着哭,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孟茯见了,晓得是指望不得她今日能说出个一二三了,便喊了剑香,“你先送她去隔壁房间休息吧。”至于楼上她会让书香找可靠的婆子收拾了。
自己也不打算这样熬着,不然这真坐到天亮,明日少不得要被清儿她们察觉出什么了。所以为了沈浅儿的好,今儿的事情也只能先压下,自己暗地里问她罢了。
沈浅儿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离去的孟茯,心头忍不住想,小婶说的也许是对的,且不论这桩婚事当初是如何订下的,镇北侯府是否是图沈家什么。如果秦淮真的会为自己爱好,真的爱护自己,不该与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更不可能私底下给自己传那些个暧昧书信。
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他心中没有自己,不爱自己,怎么可能从仙莲县那么远的地方车马劳顿跑来见自己呢?
如果不爱自己,怎么可能会蹲下身为自己穿鞋呢?
可如果爱自己,刚才为什么又要那样对小婶呢?他如果爱自己,不是该尊敬自己的亲人长辈么?
但不爱,他为何又能给自己写出那样的信,又能不顾自身安危,夜闯到府里来见自己呢?
沈浅儿糊涂了,直至被剑香领着去休息,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甚至是有些分不清楚南北了。
忽然,一下想起翠儿,第一次与秦淮联系上,就是翠儿将信带进府里来的,小婶若是晓得了,必然饶不得她了。
想到翠儿跟了自己这许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帮自己和秦淮送信,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好罢了。
所以生怕孟茯将她打死,急得立马起身。
刚推门出去,却见剑香环抱着剑坐在门口的廊下。
“大姑娘这要去作甚?”闭目养神的剑香眼皮都没抬一下。
“此事都是我的错,与翠儿无关,她一切都是听我的,还求剑香姐姐与小婶说一声,绕了她吧。”沈浅儿看到剑香坐在这里守着,就晓得自己是出不去,变相被禁足了。
所以便托剑香帮忙转达。
剑香听罢,抬头地看了眼睛红肿的沈浅儿,似乎已经有些惊讶她会说出这些话来,随即回道:“大姑娘放心,翠儿是您的丫鬟,夫人便是心里有气也不会动她,只叫人看着,等大姑娘回玖皁城的时候,一起送去,要如何处置,大少夫人会自己做主。”
她说完这些话,看着因听了自己的话而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沈浅儿,忍不住说道:“书香已经将她审了一回,那秦淮往后是要抬她做姨娘的。”
沈浅儿得了这话,满脸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我唬你做什么?她以为我们夫人是那种残暴之人,生怕上板子,所以书香才问了两句,她就自己全都招了。”剑香说着,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然后闭上眼继续休息。
沈浅儿愣愣地站在门框前好一阵子,直至被这夜里忽来的一卷凉风吹得浑身发抖,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却觉得更冷了,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到底哪个骗了自己?
秦淮应该不会这么对自己吧?还没娶自己,便想要将自己的贴身丫鬟抬为妾室,这是不顾及自己的半分脸面么?
即便将来真到了他需要妾室的那一步,但也不是他开口要自己身边的丫头,而是自己主动给,不然他这眼里,到底将自己放在何处?
可剑香又有什么动机骗自己呢?
沈浅儿迷茫了,卷缩在床上,脑子里越来越乱了,又想上楼将秦淮给自己写的那些情诗都拿来再仔细看看。
可惜剑香守在门口,连楼上都不叫她去。
而孟茯这里,在听了书香的回禀后,哪里还能睡得着。
早前还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只凭着秦淮的那些行事来判断他对沈浅儿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到底是贪图沈家的名声家世。
可如今听到他为了能让翠儿为他所用,而许了翠儿妾室之位,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也不能说秦淮一个人的问题,到底是沈家的姑娘站不住脚根。
所以问题来了,那沈浅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孟茯心里便是有多少气,也只能憋在心里,难道还敢去教训她不是?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他们还没到那一步,沈浅儿身子还是清白的,不至于出嫁前闹出笑话来。
于是算是在玻璃渣里捡好处,总算能得一安心事,方睡了过去。
只是耽搁了这么一大晚上,孟茯才觉得不过歇了一会儿,天便亮了。
便听书香说,清儿来请安了。
她这府里是不兴晨昏定省那一套的,所以自来不需要孩子们来给自己请安,因此清儿忽然来了,孟茯自然觉得奇怪,又担心昨夜的事情叫她看出端倪,只问着:“可有什么事情,这么早便来我这里,还怕旁的姐妹们听了去?”
清儿心里疑惑,她才不是先来孟茯这里,而是先去了沈浅儿那边,却没看到翠儿,反而瞧见剑香,而且浅儿姐也不是住在楼上的寝房里。
因起得早,所以看到了婆子篓子里的床单铺盖,看样子是要拿去丢了,可她瞧着分明像是浅儿姐屋子里的。
所以心里生疑,当时就去了沈浅儿的院子。
她自己是有武功的,脚步快得不像话,又跟那猫走路一样不落声。
发现这些别样之处,憋着一肚子的疑惑,便急忙来找孟茯。
此刻虽听着孟茯这话语轻松,但是她眼睑下的倦意沈清儿却是看在眼里,就直截了当地问:“昨儿晚上,可是闹了什么事情?”
叫她陡然这样一问,孟茯有些防不胜防,表情上到底是露出了些端倪。
沈清儿便趁机追问:“我都看到了,浅儿姐屋子里的床单被子,婆子给抱去扔了。”
“哪里是扔了,那都是好东西,我叫人洗一洗,送给别家去。”孟茯是不可能将那秦淮睡过的床单铺盖留在府里,但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置办的,怎么能够就这样丢了去?
那不是白糟蹋浪费资源么?
不想这话却是彻底暴露了,昨晚沈浅儿那头的确发生了事情。
清儿也是来了月事的大姑娘了,孟茯本想拿这沈浅儿月事脏了被子做借口,但是随后一想,她们姐妹几个见天再一处,那沈浅儿几时的月事,清儿难道还不晓得么?
自己如何瞒得住?于是只得叹着气,示意她到外面小凉台上去,瞧一瞧楼下和院子里可有人。
沈清儿会意,急忙跑过去,随后急急回来问:“没人,小婶现在可以说了。”
“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你所料,那秦淮真真不是个东西,昨儿摸到你浅儿姐的屋子里去。”她叹着气说道。
那沈清儿听了,吓得连忙捂住小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说了什么胡话出来,一双美目里满是难以置信。
尤其是她想孟茯叫人将浅儿姐的床单铺盖都拿去洗了,脸色就越白了,“那浅儿姐她?”终是忍不住,急道:“这个畜生,我要去将他杀了!”
她素来是最护短的,从前她阿兄沈珏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全凭着她护着,对于沈浅儿也是一样,见不得她吃半点亏。
后来到了这里,她阿兄身体好了,不用她照顾着了,她便宠着萱儿。
这点孟茯是知道的,所以生怕她真去仙莲县找那秦淮,到时候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于是连忙将她给拦住,“你冷静些,还没到那一步呢,我去得还算是及时。”又见她手里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匕首拿着,给夺了过去放到桌上,“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你是个拎得清的,不是叫你去寻仇的。”
沈清儿被她夺了匕首,心里仍旧是有些气不过,闷闷地朝铺着凉席的地面一屁股坐下去,也不管有没有形象了,气急败坏道:“我千防万防,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就怕这秦淮做些下作事情,可哪里晓得,还是叫他来了!”
说罢,眼眶便红了起来,“沈家不说规矩如何森严,但到底是那规重矩叠的人家,浅儿姐糊涂!怎么这样傻,那秦淮一看就不是好人心,偏她就被哄了去,我们说几句秦淮的不好,她还不高兴,便是不为我们这些同族同宗的姐姐妹妹们着想,也要替沈家的祖宗们争口气。”如今她是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狠狠地说,管她高兴不高兴。
孟茯见沈清儿生气,倒也能理解。
同为沈家的姑娘,嫡长女做出这等事情来,少不得连累她们这些姑娘的名声了,最为重要的还是沈清儿最后那句。
沈家是什么人家?育人诗书礼仪,可自家的姑娘却做出这等事情来。
孟茯忍不住想,若是那秦淮心思重一些,到后面若是没得到他想要的好处,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拿出此事来威胁,可如何是好?
别说孟茯还跟着秦淮想到一块去了。
他回仙莲县的路上,越想越气,先是沈夜澜欺人太甚,将他塞到仙莲县这种小地方便罢了,还有那孟茯着实可恶。
三番几次坏自己的好事情。
又想到孟茯那样见不得自己好,只怕还真会将昨儿晚上的事情告知沈家大房那边,如此这婚事还能不能成,便是两回事了。
不过秦淮也不慌,沈浅儿虽还不是他的人,但到底全身上下,他已经是看了个清楚,摸了个遍儿,也就差那么一步罢了。
他们家若是敢退了婚,害自己和镇北侯府丢了颜面,那昨晚的事情就也不必替他们兜着了。
又想起那沈浅儿如此蠢笨,要不是她露出马脚,让孟茯发现她和自己来往,哪里有昨晚的事情?他早早就成事了。
脑子里回想的都是昨晚的事儿,难免是想起了沈浅儿那白皙如玉的身子,昨晚又没能成事,这会儿便十分难受了,只觉得身体里火爆气涨,恨不得找个地方发泄一回。
偏这荒郊野外的,哪里能有个什么人?他气恼地勒了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解下腰间的水囊,正仰头往干燥的喉咙里灌水,忽然听得一个姑娘急切地呼喊声:“公子救我!”
几乎是这声音才落下,那边旁边的小路里,便跑来一个小姑娘,温温柔柔的身体撞进他的怀里,那一瞬本就十分难受的他,似觉得了那杏花春雨一般的滋润,好不畅快,长臂一揽,索性将她给抱在怀里,“姑娘怎么了?”
然那姑娘撞进他怀里,看到是秦淮的时候,眼眶里顿时寖满了眼泪,她竟然遇到秦淮了。
她的淮郎。
可是她也没忘记了,当时自己在地牢里朝她求救时,她却只想问自己往后他的运势官途,所以那可激动滚烫的心,便又冷却了下来。
“我,有人要追杀我。”她颤颤巍巍地说着,一面往他怀里缩进去。
不是她有意,心里还念着秦淮,而是这身体控制不住,中了药。
果然,她话音才落下,小路那边就追来四五个青年男子,看着像是谁家的家丁小厮。
见了秦淮将她护在怀里,一边甩着狠话,一边上来抢夺。
可哪里是秦淮的对手?更何况现在秦淮温香软玉在怀,只想赶紧结束,将昨儿晚上没办成的事情给办了。
所以这三下五除二,只是几个招式,就将这几个家丁打得溃不成散,又听了秦淮自报身份,哪里还敢招惹,急急忙忙跑回去了。
他们家主子是有权有势,但也不过是在那乡下罢了。
小小的乡绅,哪里敢跟京城来的镇北侯府公子作对?
加上秦淮武功又厉害,所以只能指着那姑娘放狠话,“此事休得就这样罢了,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心思!”
不过这会儿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浑身难受,水润的眸子盯着秦淮一动不动。
秦淮是学武之人,一下就看出她的不对劲,本来也不想乘人之危,但这送到嘴里的肥肉,断然没有那吐出去的道理,只将她拦腰横抱而起,乘上马,朝着这前面不远处分路进山的小路去了。
那边他上一次与沈浅儿见面回来时,遇着了雨,到处找躲雨的地方,便发现了那小山洞。
一路上,那姑娘都死死地搂着他,甚至小手已经十分不规矩,到处乱摸乱扯,扰得秦淮也是心猿意马,恨不得就地将她解决了。
终于到了山洞,马也顾不得拴,直接抱着往那山洞里去。
而南海城这边,孟茯正告诫着沈清儿,“此事说小了是你浅儿姐自己糊涂,可往大了说,事关沈家的名声,为防人多嘴杂,你万不要说出去,一会儿从我这里出去了,也莫要有什么异样,萱儿跟红鸾都不傻。”
一面只给她递了绢子去,“快些将眼泪擦一擦,哭又不能解决问题。”
沈清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本身也是极少哭鼻子的,所以接了绢子,将眼泪擦了,又借着孟茯这里,重新洗了一把脸。
但仍旧是担心,“浅儿姐只怕今儿也不会出院子了,若是妹妹们问起,可如何说?”
孟茯早已有了主意,“我已经让书香那边熬了些汤药过去,就说她昨晚感染了风寒,为了以防传染你们,让她在院子里莫要出来。”反正样子是做主了,应该是不会有人生疑的。
清儿觉得这样也使得,当下收拾好,才跟着孟茯一起去吃饭。
小厅里萱儿跟红鸾已经等着了,桌上也盛满了鲜虾粥,另外配了几样可口下饭的小菜。
萱儿见孟茯开始动筷子,“浅儿姐还没来呢。”
“她昨儿着凉了,我去瞧了,有些严重,叫她在院子里待着,免得到时候将大家都传染了,那吃药不比吃饭还要凑热闹,你们也得小心些。”孟茯说着,一面示意大家动筷子。
萱儿听罢,“那我们何时可以去看她”
“过两日好些了吧。”因姐妹们感情好,孟茯担心她们偷偷去,发现个什么异样,便叮嘱道:“她也需要休息,便是担心得紧,也等过两天再去,莫要打扰她。”
萱儿和红鸾的确是有这打算的,所以听了孟茯的话,便放弃了,只与沈清儿说着红鸾又要写的新故事,“红鸾要写宫里闹鬼的事情,不过是前朝皇宫,不晓得能不能写呢?”
孟茯听了,看朝红鸾去,“想写可以写,但是人设万不要与现在宫里的各位主子撞了,不然到时候各人对号入座,吃苦倒是小,就怕小命都没了,你是宫里待过的,想是明白我的意思吧。”
红鸾原本就是打算隐射一下宫里,但听到孟茯这样一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虽空有心机,但年纪还是小,又不似柳婉儿那般有着强大的内心,因此一下放弃了。
“那算了,我就不写这个了,我写侠女闯江湖。”
“这也使得,把人设写得又飒又美,肯定受小姑娘们的喜欢。”莫说是少年心中有个侠客梦,便是她们这些女人心里,也是有侠女梦想的,梦想着能骑着白马踏浅草,将那些苦难之人从水火之间拯救出来。
得了这么一个话题,桌子上倒是一片和乐融融,孟茯和清儿也跟着提些点子,丝毫看不出这清儿方才还在孟茯屋子里的哭过的事情。
李红鸾作为执笔人,最是开心了。
她提出的意见,自从到这里后,从来没有被人否定,大家还会一起给她出主意修正。
这样的天差地别,让她忍不住想起在京城时,阿娘告诉她这样做不得,那样又不行,落人口实,又怕叫人抓住把柄害了父亲。
在宫里时,娘娘要求就更严格了,连多走一步,多说一句都不行。
所以眼下能畅所欲言,能行所想,不由得萌生了这一辈子都做庶民的好。
只是可惜,父亲和外祖父应该不甘心吧。
所以,眼看着此刻众人全心全意为自己的新话本出主意,尤其是孟茯这个姑姑都十分赞成,就觉得越幸福了。
想着,往后如何自己不能决定,那就顾着眼下的开怀罢。
饭桌上商量的得热火朝天的,所以李红鸾是打算吃完饭便去动笔,还邀了萱儿和清儿一起去帮忙。
两人自然是应了,纵然那沈清儿心中另外装着事情,但也想着孟茯的叮嘱,所以当做是个什么事儿人一般。
倒是孟茯这里,用过早膳没多会儿,便来了消息,说是沈浅儿要见她。
孟茯不晓得她是不是自己得了个结果,是深思熟虑,而非意气用事。
但还是过来了。
院子里除了那扫洒的婆子之外,没个旁人了,翠儿已经让人书香关了起来,所以这会儿院子里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她没搬上楼,纵然上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可沈浅儿仍旧住在这楼下,孟茯到门口的时候,剑香往里瞥了一眼,低声说道:“送来的饭菜,一口没吃。”
孟茯推门往里去,果然见着饭菜还摆着,都已经放凉了,因此便让剑香拿出去。
沈浅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见了孟茯进来,连鞋子都没穿,披头散发地从床上跳下来,直奔她跟前,‘噗通’一声,又在孟茯跟前跪下来,“小婶,我错了,我求您帮我,我不想嫁给他。”
她想了一夜,权衡利弊一回,她可以忍受秦淮是奔着沈家的家世名声来的,但却不能忍着他还没在娶自己之前,就已经许诺要纳翠儿为妾的话。
哪怕可能秦淮只是哄翠儿的,但这话既然能说出口,将来说不定为了别的事情,他也有可能娶别的女人。
这一点她不能忍,不能忍受他往后还会有别的女人。
这样一想,她就不甘心,明明是秦淮要求着沈家,为何还敢生那纳妾的念头?而且孟茯有一句话她记得清楚,秦淮若真是那样好,为何没人去求亲?
既然都夸他出众,是年少一辈里的才俊,为何不招来做自家女婿?能轮到跟着父母远在玖皁城的自己呢?
说到底还是这秦淮肯定有不好的地方。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就跟带着滤镜一样,不但是在万人中一眼就能看到他,甚至见他浑身的缺点,也觉得夺目耀眼。
那时候放屁都是香的。
可不喜欢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对方活着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错。
当然沈浅儿对秦淮还没有到那一个地步,她只是将秦淮的优点和缺点都想了一回,任何一个优点都会被另外一个缺点所覆盖,到最后她竟然发现,秦淮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是武官,将来想要功名利禄太难了,而且镇北侯府已经没落了,他若是没有能力收复疆土,最多也只能混到一个正五品的武官罢了。
如果他一心一意在自己的身上,他便永远只是一个百夫长,自己也不挑剔,可他不会。
翠儿的事情就是例子。
孟茯不知道沈浅儿为何一夜间就改变了想法,只伸手拉着她起来,“你莫要跪我,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爹娘,他们自来将做那手心至宝捧着长大的,你也对不起你自己。至于你的婚事,你要想清楚的,但凡做了决定,再改便难了。”
沈浅儿摇着头,态度倒是坚决得很,“不,我不会了。”她是沈家的姑娘,往后还能嫁给更好的人。
孟茯见此,只让她坐下,“既如此,就好好收拾起来,我让人给你重新准备饭菜,吃了再与我说。”
沈浅儿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了。
孟茯便在这里等着,见她梳妆换了衣裳,吃了饭这才说道:“我不知道你爹娘有没有与你提过,这桩婚事我们知道的时候,是提醒过你爹娘的,那秦淮非良配。”
她当然不知道,而且在她爹娘的眼里,秦淮如今还是个好孩子。“并不曾提起。”
孟茯也不意外,只继续说道:“你既然断了这心思,那我问你,你平日与他来往,他可有问起你,你小叔的那些事情?”
沈浅儿一愣,有些不解,但是倒想起来了,“火星石的事情算不算?还有李誊。”
孟茯听罢,却是笑了,好像什么事情得到了印证一般,“果然是这样的,我就晓得他平白无故从京城跑来这南海郡,总是有什么目的,原来竟然是为了火星石的秘密。”一面又问沈浅儿,“你如何与他说的?”
“我也才来没多久,并不知道,他问起时我只就照实话说了。”她回着孟茯,表情虽还算是冷静,可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了,原来他来这里,为的哪里是自己?早前他说为了自己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是为了自己,不是该去玖皁城吗?为何是来了南海郡?
不过现在沈浅儿终于明白了,为的是火星石的秘密。
她晓得这火星石,听父亲说过,当初这海战能以少胜多,正是因为这火星石的缘故。
所以现在她心中对于秦淮,无端便生出一股恨意来。
就在前一刻她还觉得自己太过于势利无情,可是如今看来,明明那秦淮对自己就是虚情假意,和自己来往,原来不过是要套这火星石的秘密罢了。
孟茯见她紧握着的拳头,便晓得如今她心中如今如何气愤了,只安慰道:“也不必生气,左右你也没有泄露什么出去,现在晓得他是这种人,也为时不晚。”
可沈浅儿有些不甘心,只差了那么一点,自己就被秦淮毁了。
不过想到自己也蠢,也是恨不得扇自己的两巴掌,忍不住又哭起来,“都怪我没脑子,还真当他心里有我,为了我可以做万般事情,原来他是有谋而来。”
也亏得自己不知道火星石的秘密,不然叫他那样的甜言蜜语一哄,只怕早就被他骗了去。
她哭着哭着,忽然想起清儿和萱儿对秦淮的态度,便问道:“清儿她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孟茯倒不大清楚,还没回沈浅儿,她就哭道:“果然是我最蠢最笨。”
“她们与你不一样,自小吃过那样多的苦头,陷入过绝境,所以能比你看到更多的世故和算计,而你不一样,你从前是独女,父母恩爱,万般宠着你,唯独的挫折也只是在南州时被表姑娘欺负罢了。”
那也算不得是什么挫折。
可萱儿在遇到自己之前,就已经会察言观色了。
沈清儿则因父亲浪荡风流,母亲无力,哥哥病重,即便大家想宠她,可是有心无力,很多事情都要她自己去争取,自己去安排,当然是比沈浅儿要看得清楚些,成熟一些。
沈浅儿听着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哽咽道:“这样说来,难道这次的事情,还怨我以前过得太好?”
“话不能这样说,不过这苦头也不能白吃,你要学会吃一点长一智,往后眼睛擦亮一些,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之外,外人若是忽然一味对你好,总要图你些什么。”孟茯安抚着。
没曾想,沈浅儿却问着她,“那小叔当初也一味对小婶您好,难道您就不怀疑她图谋你什么吗?”
“当然怀疑过,但我身份摆在那里,既没有庞大的娘家做后盾,还带着三个孩子,自己又非什么达官贵人,他能在我这里图什么呢”
沈浅儿忽然有些后悔,她为何要问孟茯这个问题,简直就是自己抓了一把盐往自己的伤口上撒,只一边抽啼一边说道:“小叔图小婶您给他一份情。”
孟茯听得这话,丝毫不掩眼底的幸福,“所以啊,我就投桃报李,因为我除了情,别的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他了。”话到这里,语气忽然一转,少了几分轻松,多了几分严肃,“可你们不一样,所以将来成亲,是要再三斟酌,若是从一开始就求亲的动机就掺杂了利益,那就不要想着能拥有一份纯粹的感情。”
沈浅儿听着她的话,一下就明白了。
秦家是奔着利益来的,可她却想得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可秦淮没有做到自己要独一无二,既然如此,当然不能给他想要的利益。
秦淮没有遵守规则。
所以她想退婚了。
但她又想,退婚之后,秦淮还能找到一个比沈家更好的姻亲对象么?所以他能答应退亲么?一下想到昨晚身体都叫他看了去,若他将此事传出去,那自己这名声。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妹妹们怎么办?以后自己还怎么见人?一时着急起来,“小婶,他若是不愿意退婚,再提昨晚的事情,如何是好?”
孟茯暂时没有办法,她也为这个没发生的可能而担心。“先不要急,只是退婚这样的大事情,还是你父母来做主,所以昨晚的事情,是瞒不得他们的。”
想到父母的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半死,心里又有些害怕。
不是怕他们气得想动手打自己,而是怕他们对自己失望。
但如果不说,又如何能想个万全之策退婚?
说到底,错在自己身上,没个脑子。
不过要如何与大哥大嫂说昨晚和退婚的事情,孟茯不敢直接写信去,思来想去,还是想等着沈夜澜回来了,商量一回罢。
到底是他的亲侄女。
又说那秦淮,因昨晚没得如意,半道又误打误撞救了个姑娘家,解去他浑身之火。
没曾想那姑娘竟然还是个清白之身,他原本想一走了之,但随后又见她相貌还算是清秀可人,在京城里看习惯了那些个美人们,如今看到这样的清秀面容,倒也觉得颇有些赏心悦目。
而且自己又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想着如今反正也是一个人在这仙莲县,何不将她带在身边做个通房丫鬟。
不但冷添茶倒水,这夜里空荡荡的枕边多出一个人来,岂不美?
在家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偷偷放纵,只是母亲管得严,不敢任意妄为罢了。
这样一想,当时便捡了衣裳将那昏迷中的姑娘裹起来,放到马背上,带到仙莲县自己的下处安顿。
想着自己若是不管她,她被那些粗鲁乡民带回去,下场更惨。
说起来,自己还算是她的救命之人,往后也不叫她在乡间吃苦受累。
因是偷偷去的南海城,所以生怕发现渎职,如今将姑娘安顿好,就急忙去任上。
却不晓得他刚走,那看着昏迷不醒的姑娘,便缓缓将双眼睁开。
然后行为十分奇怪,先是抬起手来看了看,然后又爬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腿,从腿摸到脚,似乎想要确认,这是不是梦,还是真的自己有了一具新的身体。
随后拖着残痕斑斑的身体,□□地走到那小小的桌前方镜前,看到镜子里面的容貌,她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脸。
疼,不是梦。
她又活过来了,可是却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过这样更好,更方便她报仇,老天爷果然是有眼的,不忍自己那样惨死,所以叫自己借尸还魂,回来报仇了。
想是死过一次,她这一次聪明多了,就打算以现在的身份活下去,绝对不会透露半分从前的事情。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秦淮找到自己后,问的是什么。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在他们的眼里女人永远比不得权势。
她慢慢回到床上,一件一件将衣裳捡来,想将衣裳都穿好,可是发现都撕破了,便将秦淮的衣裳找来,只是一件上衣,便将她全身都罩完。
宽大的衣袍下面,她的身躯显得越发玲珑小巧。
秦淮将她带回来做什么,现在她心里最是清楚罢了,不过现在她的确需要秦淮,所以留下来也好。
她的脑子里,还有现在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这仙莲县一个小渔女,叫做王桑榆。在这鄙陋乡间也算得上是有着几分姿容,与乡绅家的公子相互爱恋,但是乡绅家的公子怎么可能娶她这满是鱼腥味儿的小渔女?
乡绅知道了此事,自然是百般阻止,只是一点效果没有,反而让儿子和这渔女的感情越发深,儿子还非她不娶,于是乡绅老爷恼怒成羞之际,借着喊王桑榆往府上送鱼的时候,给她下了药,打算将她送给街上那混混子们玩耍。
王桑榆趁机便拼逃跑,但是胆子太小,直接吓得魂飞天外,叫这撑了差不多一个多月才断气的柳婉儿捡了便宜。
方有了之前遇到秦淮那一幕。
“蠢货。”回想起脑子里那王桑榆的行事,她骂了一句。
不过往后她就是王桑榆了,虽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这蠢货,但这身份再好不过了,且不说从前身份清白,家世凄惨的孤女,而且就是这南海郡的人,现在还误打误撞在秦淮身边,所有的仇人都在眼皮子底下。
老天爷待她真真是不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