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城里,进入星盘山下一处溶洞的队伍也出来了。
沈夜澜起先去探索了一回,是星盘山下几个擅长水性的老人划船领着进去的,早年他们在里面躲灾躲难,但也只是进入几十丈罢了,那里头黑漆漆的,虽是宽敞,但亦不知藏着什么个危机,他们哪里敢进去?
所以即便是领着沈夜澜等人,也才到了曾经去过最深处罢了。
后来沈夜澜自己也领人往里多走了一二里,还将其他几个溶洞都探了一回,但唯独这个叫做福贵洞的洞穴通风,可惜所带的照明灯火压根准备得不够,所以只能无功而返。
而这第二次进去,则准备充裕,孟茯所提的用来照明的烟花也制作了出来,虽只是能亮几个呼吸间,等那一瞬能让人觉得犹如白昼一般,看个十几丈远,已是足矣。
唯一的不足是,那声音太大,惊得溶洞上空的蝙蝠到处乱飞。
算着时间,他们进去了两天,今儿也该出来了,所以沈夜澜早在星盘山下等着。
然却见成事他们并不是从溶洞里出来,而是去朱仙县的旱路上回来,当下自不必成事等人言语,也晓得这条溶洞是可通往那朱仙县的。
“大人,这福贵洞里这条暗河最宽的地方足有□□丈左右,便是狭窄的地方,也是三四丈有余,普通的小船进出是无压力的,不过这出口竟然在朱仙县黑牡蛎村一个乱崖处,洞口也被乱石挡住了,不过够一人勉强挤出来罢了。”暗河里的水,则是从各处渗进去的,并不能算是海水。
当时海战的时候,沈夜澜自然也去过黑牡蛎村,晓得那里有一处小断崖,下面都是些横七八竖的乱石,一处平整的地方都没有,极少有人去此处,如此也难怪没人发现那里有一处小小的洞口。
当下得了这话,心里有了主意,他记得那片乱石滩还算是宽敞,若是想要收拾出来,少不得要花些人力财力,不得一月半月,见不到成效的。
但是南海郡就这么个好机会,沈夜澜着实不想就这样错过,明明老百姓们守着这富饶的大海,却是不能靠海吃海,他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若是不能为他们做打算,实在是没半点颜面做这知州大人。
所以心里当即就有了主意,打算从星盘山下的军营里弄些□□,先将乱石滩处的洞口炸出来,再从收拾乱石滩,在那里盖一处海鲜交易市场,以后朱仙县的所有海鲜,便都从那里运送来,时间可以折去大半。
不过这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决定的,当即便回了衙门去,与众位同僚商量。
只是可惜这么大一个衙门里算着他,大大小小官员朝廷在册的十来个,却没有一个是擅长于土木工程的,到底还是得他将先这大概的图纸画出来。
衙门里旁的事务,各位同僚也就不好意思来麻烦沈夜澜,自己在那边定夺了。
因此沈夜澜在衙门里做了一回盘算,觉得还是回家来画好一些,还能一边问一问孟茯,她每次都能提出些出其不意的主意,便提前回了府里,自然不晓得这会儿衙门里才误打误撞因一个和尚忙解手,破了一个案子。
门子见了他,犹如见了救星一般,忙凑到他跟前小声禀道:“大人,您可算回来得巧了,小姐们今儿偷偷出去玩,被拐子拐走了。”
他话才到这里,沈夜澜眼神和这浑身的气息都忽然变了,“你说什么?”
门子吓得不轻,连忙一口气将话说完,“还不是那个什么秦二公子闹的,整天在码头边晃着,弄得各地来此的海鲜商人都晓得他是个痴情人,小姐们好奇,便偷偷去瞧,被人贩子给敲晕了,不过运气好,还没上船就遇着夫人的熟人,给带回来了。这会儿夫人生气着,除了小姐们,连书香姐都被训斥了。”
沈夜澜听罢,竟然半天就出了这么些个波折,“训得好。”
“是该训的,但这不是怕夫人气得伤身了么?”门子也是脑子伶俐。
果然,沈夜澜得了这话,加快脚步往里去。
这会儿却见孟茯正跟着一个胖和尚在说话,也没看着旁的人,可见是不用自己来劝,已散场了。
但见着这胖和尚,诧异不已,“惠德师父几时来的?”
这跟孟茯说话的胖和尚,还真是惠德,听到沈夜澜的声音,连忙起来转过身,朝这他行礼,“和尚给沈大人磕头了。”
沈夜澜抬手虚扶了一把,哪里真叫他磕头,只请了他坐下来。
孟茯则替惠德回道:“惠德师父也才到府上,今儿还亏得是他,不然那俩丫头只怕真叫人就这么拐走了。”
沈夜澜想着门子的话,这才细细问起。
只听惠德说道:“那些拐子拐了人,哪里敢从码头这边上船,正好贫僧这手头有些紧,没得乘大客船,就坐了别家的小船,中途转了好几次,就这河沟街边上的岸。”
因眼看着到了这南海城,他行李有些多,怕下船了背不完,所以便将那能吃能喝的都给填进了肚子里去,不想这吃得太多,闹了肚子,刚上船就到处找茅房。
七弯八拐的人生地不熟,摸到一条小巷子里放下几个大包袱,正要解裤带,就听着巷子边上那小屋子里传来哭声,也不是一个两个。
他到底活了半辈子,这见识是有的,立即意识到不对,也不怕报错官,急急忙忙跑到街上,逮了一个穿着皂衣的衙役,说了缘由。
这南海城的衙役们比不得别处的闲混日子,是有那责任心的,听了他这外地和尚的话,想着出家人没道理开这玩笑,所以当即召集人去。
果然端了这窝点。
“贫僧也不晓得是不是误报了,所以跟着去瞧,哪里晓得还真是,醒来的没醒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呢,我一眼就认出了萱丫头,虽是大了,可是眉眼还是原来的模样,仍旧好看。”惠德和尚说着,想着这一趟去京城里念经,他还看到了萱丫头的亲娘呢。
如今的萱丫头,可不是和那何夫人有着七八分相似吗?
当初都说那姜老大运气好,用几只野鸡换回来的媳妇,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哪个晓得不单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还是个极其有身份排面的。
所以从京城的时候他原本就想,回到沅州安顿好大妹一家四口,就来南海郡一趟,到底该孟茯说一声,三兄妹的亲娘还在,没道理叫她管着。
哪里晓得回了沅州,才晓得自家大妹已带着孩子们来了南海郡,所以他也是马不停蹄就来了。
而他其实也来府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顾得上问孟茯大妹一家在何处呢。
因此说完这事儿,便问起孟茯,“我那大妹可是来寻过?”
说是什么韩先生指着来此处投靠的。
孟茯方才就正要跟他提起于四莲的事情,但因沈夜澜回来,这一打岔便给忘记了。当下听他问,忙回道:“在石头县那边,我在那头有些个生意,凭了一处院子,托她看房子,再给管着些琐事,您也不要担心,大家一切都好。”
惠德听了,自然不疑有他,只笑道:“孟大夫你和沈先生向来做事情是最妥当,晓得他们都在,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兰若摸了进来,给惠德和尚行了礼,朝孟茯小声问道:“夫人,可要给大师父准备素斋么?”她听萱儿说,好像这大师父是吃肉的。
孟茯的记忆里,这惠德和尚也是荤素不忌的,但那是几年前了,现在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便朝他问去,“这南海郡的海鲜不错,惠德师父您若是不过敏的话,我叫人给您多准备些?”
惠德听罢,自然是欢喜,也不客气,“不得事,只管多准备些,有酒的话再给我备二三两,吃了我睡个好觉,明儿再去石头县寻大妹他们。”
兰若听得这话,只觉得这和尚比独孤长月还不像是和尚,但也立即去准备了,毕竟他是萱儿和清儿的救命恩人。
而孟茯听到他明天就要走,有些不舍,“着许多年不见,我们都还有好些话要同您说呢。还有这回您又救了萱儿和清儿,少不得是要喊她们的兄长回来给您道谢的。”
惠德挥着手,“这有什么,不必挂记在心上,何况我暂时也不回沅州去,不着急。”当下又同沈夜澜问了不少事情,忽想起当时留在自己地母庙里的那些个书本,连忙与他说道:“你那些书本,我也是个不识货的,但后来送了个路过借宿的小书生,他说都是些什么孤本,拿了不好意思,非要把这东西留了做抵。”
说着,在身上摸了半响,拿出半截玉玦递给沈夜澜,“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这也该给你才是。我可同你讲,当初京城福音寺大德那个假和尚弄出些什么杀人的虫子,连累了我们这些真和尚,辛辛苦苦念了那么久的经文,一个香油钱没得到,还被赶出京城,这一路是要饭化缘,我都没将这东西卖了。”
他提起京城福音寺的大德主持,又是什么杀人虫子,孟茯一下就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这说来您只怕不信,这杀人虫子的事儿,起源还是在我们这里。”
“这是个怎么说法?”惠德疑惑,一面朝沈夜澜看去,“不过我听说告状的苦主,有一个也是姓沈,莫不是和你同宗?”
“什么同宗,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二哥,今儿和萱儿被你一起救回来的那个清儿,就是她哥哥枕箱里一直有那虫子。”孟茯说着,只将此事的缘故与他说了个大概。
惠德听得膛目结舌的,直道:“阿弥陀佛,怎会有如此歹毒狠心之人哟!那孩子真是个福大命大的,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肯定有大出息。”
有没有大出息是不知,但目前为止来看,往后应该也是个好的。
百般闲话,三人也是说个不尽,直至书香来请吃饭,这上了桌子,各样海鲜美酒招呼着惠德吃饱喝足,请了去客院休息。
夫妻俩都忍不住感慨这世间之事,桩桩件件,就好似那一环扣着一环,有着连接。
饭桌上也没见着萱儿和清儿,沈夜澜晓得是孟茯将姐妹俩罚了,便道:“她俩到底是顽皮了些,可这次罪也遭了,少不得已是长了记性,你也莫要再恼,我与你说个好事情。”
“你现在便是跟我说什么天大的好事情,她俩这几天也休想出门。”说罢,回头看了沈夜澜一眼,“我是有分寸的,也不曾体罚她们,叫她们跪个什么祠堂不给饭吃的,只是想叫她们长个记性,不要抱着什么侥幸之心。”这个社会,姑娘原本男孩儿容易遇到危险。
先有司马少熏,后有虞沣儿,孟茯可不想再听到什么意外。
沈夜澜听得她这话,果然没在替那俩丫头求情,一路回到了正院,上了寝楼,他便先去换衣裳,惠德和善给的玉玦一下从袖子里摔出来。
滚落到地上,也亏得是垫了毯子,不然只怕早就摔没了。
这房间自楼梯口,孟茯在那里设了个放鞋的柜子,但凡到这楼上来,都是要重新换鞋子的。
而这二楼所有的房间,她都给铺上了毯子,尤其是这寝房里,压根都不用穿鞋子,光着脚踩在那软绵绵的毯子上。
不过近来天越发热了,换成了竹席,也就是里间还是毯子。
沈夜澜弯腰将那玉玦捡起,半天没个反应。
孟茯扭头看去,见他拿着玉玦出了神,也不晓得在想个什么,便催道:“你换个衣裳怎还灵魂出窍了?”
沈夜澜听得她的声音,一把将衣裳披上,大步走出来将那玉玦递给她,“你看。”
孟茯接过玉玦,纳闷不已,“玉质倒不错,可你给我看什么?难不成还能给卖了不是?”家里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吧?
不过她话才说完,一下看到这玉玦上熟悉的花纹,一时间有些傻了眼,难以置信地朝沈夜澜看去,忽然就明白了他刚才为何如此反应了。
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巧合?”
她手里这块玉玦的花纹,和她那块质地普通的玉佩是一模一样的。
连工艺看起来都是一个水准。
反正不是什么名家雕刻,倒像是一个初学者所为。
“不管是不是,明日去问问惠德师父,可还能记住那小书生是个什么模样。”沈夜澜说道。
孟茯连连点头,只将这玉玦收拾好,回来见沈夜澜已经坐到书桌前,又开始在铺纸,他这动作绝对不是要作画什么的,现在的他可没有那样的雅兴了。
所以孟茯熟悉不过了,只怕他又要画个什么设计图,便趁着沈夜澜还没开始画,先问起他,“你方才要与我说的是什么好事?”
沈夜澜听她问,才恍然想起,“方才便要与你说,那星盘山的福贵洞还真能通往朱仙县,出口在黑牡蛎村的一处断崖乱石滩,但太过狭窄,往后还要在那里停泊运送海鲜的船只,如何修建大家虽张口就能说,心里有了章程,但细节上还是差得多,我想着与各位师傅只怕也说不清楚,索性给画了出来,将图纸给他们。”
孟茯听了,自然是欢喜,若是南海郡真能像是现在一样,维持对外出售海鲜,不过几年这南海郡绝对会崛起,兴许还能超过禹州呢。
禹州在金人的手里,只依旧靠着海鲜,可南海郡不一样,商业农业一手抓,只要能利民惠民的营生,一样没有漏下,而且教育也一直跟紧。
所以听得这话,欣喜不已,“要修多久?衙门里是打算外包么?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沈夜澜就等着她这句话了,笑道,“我拿回来画,就是想看看你又能给我个什么新鲜的主意。”
孟茯哈哈笑道,“好主意是没有,不过肯定不会让衙门吃亏呀。不过先说话,我也要一些好处。”
“你先说,真有道理,我便给你好处,到时候也不怕叫人说是徇私。”
孟茯听罢,忍不住又笑了一回,“哪个敢说你徇私了,还拿南城外那些土地来说么?怎不想想那些个荒山烂水塘,在我手里变废为宝,如今不单是叫他们日日各类新鲜便宜的蔬菜吃个不断,还有那散养的鸡鸭鹅,一年下来给衙门里的税赋也是那么一大笔,这些个眼浅的,看事就看表面。”
说完这一通,这才进入正题,“既然那边要修,还要留出地方给船只停泊,不管衙门里是外包还是自己做,那乱石滩只有那么大,总不能所有的运输小船都能有位置,对吧?”
沈夜澜想了想,那乱石滩处虽然宽敞,但这除了停泊船只,还要建造交易市场,的确没有那么宽裕的地方,“所以你的意思,这停泊船只,还要收费?”
“当然要收费了,不收费到处都挤满了,到时候少不得一片混乱,毫无秩序,哪家在衙门里都是有着几张僧面佛面的,就这人情上来说,衙门里也不好管,可若是有人交钱停船,哪个还敢抢位置?咱要按照规矩来行事。”
沈夜澜听得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换了只小毫蘸了墨汁,顷刻间便将孟茯的这话写下来,然后催促着她,“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海鲜市场也不能只卖海鲜吧?卖海鲜的人总要吃饭吧?”
“所以你想像是东街海鲜市场一样,做吃食?”沈夜澜挑眉问。
哪里晓得孟茯摆手,“不不,这吃的只怕你这海鲜市场还没建造好,四处离得近的山边路头,多的是卖吃食的摊子,所以我才不做这个。”
“那你要做什么?给你们那商栈留个铺面?”沈夜澜问。
“这个肯定是要的,我还想跟少熏商量,叫她从她家那造船厂里弄一批专门运送海鲜的船只,到时候我们就在福贵洞里跑运输呢。”
说到这里,连忙给沈夜澜提议道:“福贵洞里真要开运输线,里面总不能乌漆嘛黑一片吧?郦县那夜光石,你们衙门下点血本,弄些来挂在洞壁,不求里面通亮如白昼,但好歹要能看清楚,不用自己点灯笼吧?这样你们衙门不就有投入,有投入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收费呀。但也不能太多,不然肯定引起民愤,一趟给几个钱大家还是舍得的,你也莫要看着钱少,可这日积月累的,一年下来也是能攒出一大笔的,你这夜光石的本钱就回来了。”
沈夜澜见她说得个滔滔不绝,听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既如此,既然这福贵洞是衙门里开辟出来的,那么长一条暗河,还不晓得要花多少银子买夜光石呢,从里面路过的船只我们可以收费,但收费不高,少不得有不少小船进来运货,可外面的停泊位置又不够,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挤在洞里?”
到时候在用独木舟中转,这样福贵洞里还不晓得要堵成个什么样子呢。
于是便问着孟茯,“你说这样行不行,我再将这运输的门槛提高一些,但凡想要从这福贵洞里运输的船只,都要交一大笔银子入册登记,怎样?倘若不愿意登记的,便要运送一次交费一次,而且价格会稍微比你所说的贵一些,如何?”
孟茯听出来,这特么还要给船办牌照啊!当即忍不住拍手叫好,“妙啊,就这样,到时候真有那没有在衙门里登记入册的船只,你只管高高收费。”
夫妻俩这里商议着,又说海鲜市场的门脸。
孟茯提议着,“既如此,你回衙门里找同僚们商量好了,就可以在衙门口贴告示了,正好现在城里的商贾们最多,他们瞧了,自然会去买门脸。”
“拿什么卖?”沈夜澜觉得孟茯说得有些上头了,那黑牡蛎村的乱石滩连洞口都还没扒出来,她倒好,现在就要嚷着卖门脸。
“当然是卖门脸,难道你想等修好了再卖么?那时候这一波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难道叫本地人去买吗?”本地也没几个有这闲钱,肯花那么一大笔银子买的。
一面与他解释着,“虽还没修,但是咱们要趁着人多抓热度啊,也好叫这些商人们晓得,南海郡为了能让海鲜从朱仙县运送出来,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怎样大的决心,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南海郡这是打着可持续发展的态度,而不是只做这几个月的生意啊。”
不管如何,就算是福贵洞那里要割一波韭菜,但也总比他们去禹州运海鲜要划算得多啊!
而且这里的海鲜不但不比禹州差,甚至比禹州还要肥美。
沈夜澜听到她这话,忽然十分认真地打量起孟茯。
孟茯被他这目光看得很是不自在,“你这样看我作甚?”
“我觉得,你没做大夫果然是对的,你天生就该做这生意,但凡是有芝麻大的利润,你都看得死死的,一点没有漏掉。”沈夜澜忍住笑说道。
孟茯扯了扯嘴角,“你这是夸我么?”她当初原本是不想学医的,更不想做什么妇科大夫,奈何听了亲戚劝,说这学医好就业……
言归正传,问起孟茯到底想在那里做什么个生意?又要多宽的地。
没曾想却听孟茯说道:“那么多人,吃了总要上茅房,我当然是修茅房啊。”
沈夜澜刚停下笔,倒了一杯桂花凉茶,啜了一口,听到她的话险些给喷出来,“你说什么?”建茅房?他听错了吧?
却见孟茯一脸认真,“就是建茅房,你想那么多人,总不能都随地大小便吧?我就专门修一处茅房,但得收入如厕。”
这收费如厕,京城里也有,但是沈夜澜不知道孟茯在这种地方建茅房,能不能回本都是一回事。
但见她兴致勃勃的,也不好泼她的冷水,“也行,不过我建议你在考虑考虑。”
有什么可考虑的,孟茯已经打定主意了。
隔日一过了早饭,沈夜澜去了衙门里,孟茯拿着玉玦去问惠德,“您还记得那个送书的小书生是个什么模样么?什么年纪了?”
惠德见她将玉玦拿着来问,有些担心,“怎的,那些个书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么?”说罢,忙不迭后悔起来,“早知道我该先检查一回的。”
孟茯忙摇着头,“这倒没有,只是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有缘人。”孟茯说着,见着这厅里也没个旁人,只将自己那块玉也拿出来,“您瞧,这是我自己的,我祖父留给我的,说是我爹娘留下的,花样和这块一模一样呢。”
惠德闻言,拿起来仔仔细细对比了一回,还真真是一模一样,就是质地有差别罢了。
孟茯的身世他也晓得,是梨花镇上孟大夫的孙女,至于那孟大夫的儿子媳妇,倒不曾听说过,所以便道:“你莫不是怀疑,你爹娘还在,这个拿玉玦的小书生,是你兄弟?”
孟茯的确想过有这可能。
不都说那场大火里,玉妃和两个孩子都没了踪影么?
可能是大火下成了灰烬,也有可能像自己一样,还在世。
惠德拿着玉玦,仔细回想了好一阵子,又侧头过来看孟茯,然后朝她道:“你将那额前头发撩起贫僧瞧一瞧。”
孟茯照做了,惠德眉头拧在一处,“别说,还真有几分相似。”心下一时后悔,“怪我,当时怎就不仔细问问,他是何处人,家里都有些个什么人呢!”明明人和他在地母庙里歇了一个晚上呢。
孟茯听着有些相似,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期待。
但见惠德因此自责,连宽慰起他来,“这是谁也没料想到的事情,哪个晓得还能有这样的缘份呢?我虽不知这人在何处,又是我的谁,但好歹晓得,我应该还有亲人,而且还在世,这就不错了。”
“阿弥陀佛,孟大夫你是个好人,佛祖必然会保佑你心所求能实现的。”然惠德叫孟茯问这事儿,反而将在京城里见了萱儿他们亲娘的事情给忘记了。
“多谢惠德师父了。”又留他再休息一日,明日再去石头县。
只是惠德想去见亲人,也不是说做了和尚就要四大皆空断了尘缘的,孟茯留不住,只找相熟的马车送了他去。
原本孟茯是打算等接到沈浅儿,就去石头县的,但是现在福贵洞要开辟,她不想错过这波挣钱的机会,但也要避着沈浅儿跟那秦淮多接触,所以打算做这生意的时候,带上这三个孩子,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
不要总盯着那秦淮瞧。
送了惠德离开,孟茯也托他带了不少东西去石头县,这便让剑香去喊了萱儿和清儿,一起去码头便接浅儿。
姐妹俩听得孟茯喊她俩,就晓得孟茯是解气了,但也不敢太放肆,还是先老实到她跟前再反省一回。
孟茯也不晓得这俩鬼精灵是真心实意反省,还是哄自己,只耐性地解释着:“也不是我要限制你们的行动,只是你们还小,不晓得外面人心险恶。”
又看朝清儿,“你虽武功算不错的,也是聪明,可到底没有再外历练过,这些年来都守着珏哥儿。旁人我便不提了,便是你们少熏姨的经历,还有那虞姑娘。”
一面叹着气道:“你们也虽不是我亲生骨肉,可到底咱们再一处这么些个时间,人家还说远亲不如近邻呢,我是拿你们做女儿来待的,若你们真出了个什么事情,且不说如何跟你们家人交代,便是我自己,也会难过死了。”
这话不是说来哄她们的。
她们虽年纪上比自己小了不到十岁不到,但孟茯这心理年纪到底是个成熟人。
两人听罢,沉默了片刻,这才朝孟茯保证,往后会小心些。
可只小心哪里有什么用?所以孟茯才决定,这次福贵洞的生意将她们带出去‘抛头露面’,长点见识。
因此便说道:“我也想过了,我也不能一味为了保护你们,叫你们整日待在府上,所以这一阵子,我出门在外,都会领着你们。对了,上次你们卖的贝壳,不是挣了不少银子么?还有你们的压岁钱,有没有兴趣都拿出来,我教你们做生意。”
投资茅房?
两人听着赚钱,当然是乐意的,这世间哪里有几个真视钱财为粪土的?
只怕赚不够呢!于是连连朝孟茯道谢,一起欢欢喜喜去码头。
这里那秦淮仍旧在,见了孟茯领着清儿好萱儿来了,就上来打招呼。
只是孟茯待他疏离得很,他也没好一直站在一处,心里少不得要对孟茯生出恨意来,也不晓得她一个乡下寡妇,哪里来的底气,这样轻贱自己。
不过秦淮一直都晓得,凡做大事者,一定要能忍得。
所以他自然不可能现在去盘算如何报复孟茯。
因为提前收到了消息,所以孟茯几人没等多久,沈浅儿就来了。
那沈夜澜倒是配合得很,这会儿正好打发人来找秦淮。
正好让沈浅儿与这秦淮避开,没在码头上遇到。
也是几年不见了,她们姐妹几个,见着了少不得是要相互说些个悄悄话,孟茯便坐到另外一辆马车上去,好叫她们能放心地说个没完。
说起来,沈浅儿也是知道萱儿算得上是自己的远房表妹了,从前在玖皁城的时候又一起待了好几个月,同她的亲密,自然也是不少的。
于沈清儿这个亲堂妹,就更没得个说了。
而萱儿和清儿到底是年纪小些,说话没得个遮拦顾及的,少不得将那秦淮不妥之举数落了一通。
沈浅儿本来就是奔着秦淮来的南海郡,哪里晓得才到就听秦淮这些个行事,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开心。
沈清儿将她这不悦看在眼里,想着反正那秦淮的坏话不说也说了,就一条道走到黑处,“从前咱在京里,别人说他怎样好,咱们也没亲眼看到,可是这些天,他做的事情我们是亲眼瞧见了,到底还是要相信自己,而不是人云亦云里说的那个什么青年才俊。”
萱儿也担心沈浅儿被骗了,“是呢,我看他就是徒有一张好看的皮囊罢了,早前还听说禹州遭天灾的时候,他还要去打仗,也不想想那遭灾难的,到底是咱们大齐原来的老百姓,金国的人都住着那大风吹不坏的好房子里呢!他若真去打了,还不是这些个老百姓们吃苦受累。野兽尚且都晓得不在水源边打架捕食,他倒好,专伤口上撒盐巴,收回禹州固然是重要的,可老百姓的性命更重要。”
两人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见沈浅儿不言语,只怕是真生气了,于是便使了眼色,转过话题,问起她:“对了,浅儿姐姐你带了多少零花钱?”
沈浅儿不解,“你们要?”有些疑惑,难道这南海郡日子真这样凄苦?她俩连零花钱都没得?
萱儿摇着头,“我们才不要,是阿娘说要教我们做生意,她做什么都能赚钱,这次咱们若是能拿出大把本钱,到时候肯定赚得更多。这样的好事情,肯定不能落下你,所以问你呀。”
沈浅儿也开始学着管家什么的了,毕竟年纪大了,所以也晓得了家里的开支,仅仅靠着她爹那点俸禄哪里够?如今家里的开支,一部份靠着沈家那边供给,一部份是阿娘名下铺子的进项。
从前还好,如今多了两个弟弟,往后他俩要娶妻生子,自己这嫁妆少不得要匀出去一部份了。
所以听着赚钱,当然是十分有兴趣的,忙问:“什么生意?”
二人摇着头,清儿回道:“还不晓得呢,小婶说等你来了再商议。”
三姐妹这里叽叽喳喳说起赚钱的事儿,那头秦淮匆匆从衙门里出来,跑到衙门里,简直船只上的人早就已经走完,心凉了半截。
如今哪里还不晓得,不单是那孟茯不待见他,连这沈夜澜似乎对他也有些冷淡。
而且这么多天了,才喊自己过去说话,还挑这么个时间。
他也不傻,听着下人说沈浅儿刚下船就被孟茯接走,哪里还不懂,这沈夜澜夫妻是不想他与那沈浅儿接触……
眼里不觉多了几分阴鸷,不懂得这夫妻俩到底是单纯避嫌,还是不满意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不然何必如此行径?
又或者,难道沈夜澜知道自己和二皇子暗地里来往的事情?但又觉得不可能,二皇子隐藏得那样好,若不是虞婉儿的那些话,他主动去找了二皇子,也不会相信二皇子会是那样厉害的人。
事实上虞婉儿的梦里,二皇子依旧十分低调,是个最清苦的皇子罢了,出挑的一只都是三皇子。
只是虞婉儿和三皇子这不是掰了么?三皇子又没势,如今守着皇陵呢!
当然只能让他去找二皇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误打误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