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茶的客人看了,越发觉得没趣味了,只朝上面楼梯瞧去,“不是说来了新货么?怎还不送来?”
另一个听了,仰头看上去,他耳力较好,隐隐已经听得上头传来下台阶的声音,“已来了,这里这般深,少不得要多走一会儿,仁兄你就耐心几分,多等一会儿罢了,毕竟是个难得的新鲜货。”
提及此处场地之隐秘,方才泼茶的客人不禁朝四周观望起来。
这里其实修建得十分粗糙,就好似一个巨大的深井一般,上望不到头,下看不到底。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地方,随便他们怎么肆意玩耍,也不怕外面的人听到半点风声。于是便笑赞道:“也不晓得哪个高人收拾出来这样一处好地方,好叫人放心。”
“是呢,京城这样的地方,比不得别处,别地儿挖个两三丈就妥妥当当安安全全,这里少不得要几十丈呢。”
两人言语间,一说一笑,脚步声就越发近了。
二人齐齐往上瞧去,果然能看到顺着环梯上移动着的小小灯火,依稀可见两个身影正朝下而来。
于是越发地激动,也不喝茶了,齐齐起身抬头满心期待地抬头望着。
而台阶上随着那女人越是往下走,虞婉儿这心里就越发不安,背脊骨一阵阵寒凉,只觉得这仿若深渊的地底下,藏着什么恶魔一般,叫她心生恐惧。
她便起了逃跑的念头,慢慢放慢放轻了脚步,逐渐与前面那女人拉开了距离。
正当她以为自己得逞,伺机转身往回走,想办法撬开锁的时候,女人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地传来,“到了这里,就不要再想着回头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奇怪,有些粗,又像是男人故意捏着嗓子说出来的一样,感觉很奇怪。
这声音吓得她浑身哆嗦了一回,真真着急起来,“这位姐姐,您放了我吧,我是镇北侯二公子的未婚妻,只要您放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您。”
她这是做了那些个梦以来,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求人。
从前都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便轻而易举骗了一个又一个人的人。可现在她真的用心恳求了,却是没得个半点用处。
前面的女人回过头来,眼睛里竟然露出几丝惊喜。
让虞婉儿以为,她动心了,自己得救了,刚要放松紧绷紧的身体。
却听得她笑道:“那正好,沈家的嫡长女,客人们想来就更欢喜了。”然后回过头,两步就跨过三阶楼梯,直接一把抓住了虞婉儿的手,粗糙的指腹在她手腕上摩挲了一回,“果然是好生细致,真是那沈家娇滴滴的女儿。”
柳婉儿一直觉得这女人好生怪异,这会儿离得近了,看到她说话时喉咙处的小凸起,那是男人才有的喉结,才发现她居然是个男人。
难怪这声音也如此奇怪。
一时吓得忙要挣脱对方的手,可她越是挣脱,对方就越是欢喜,“听说是镇北侯府的庶子秦泊送来的,我还想他能给送个什么好货?难得能舍得将他如珠似宝的宝珠妹妹送来,想不到竟然是自己未来的弟媳。不过沈家的姑娘他都敢动,胆子倒也大得很。”
这会儿虞婉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还顾得上给对方澄清自己不是沈浅儿。
她原本是想借着这未婚妻的身份,恐吓对方,好叫对方生出惧怕,好将自己放了。
却不想对方恰恰是因为误会她是沈浅儿,对她越发爱不释手,拽着就往楼梯尽头处下去。
柳婉儿这会儿已经僵住了手脚,只任由着对方将她拖下去。
很快,便看到了尽头,一间污糟脏乱的石室里,除了破衣烂衫和不少污秽物,还有一具血淋淋的女人尸体,以及满室看得她头皮发麻的奇怪刑具。
当然,她也没有错过那两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正以一双打量货物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他们想来就是所谓的客人,还在这样肮脏恶臭血腥的地方,烹茶品茗。
到底是个什么疯子?
虞婉儿浑身发着抖,那女人正用怪异的声音和两个打量她的男人介绍道:“镇北侯府那个坡脚的庶出公子送来的,说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京城里但凡有点身份的,哪个不晓得沈家的嫡长女好像许了镇北侯府的秦淮秦二公子。
都道是这秦二公子赶上大运了,且不说沈家门第如何,便是那沈浅儿的父亲和叔叔们,哪个出来都是一方名仕呢。
这两位客人能到掷万金到这里寻欢作乐,可见也不是凡人之辈。
自然是知道沈浅儿是何许人也。
当下见着烛火下瑟瑟发抖,犹如那暴风雨前的娇花儿一般,生得又那样美貌绝色,又不曾亲眼见过沈浅儿,便信以为真,满心欢喜,搓拳磨掌,准备好好品玩了。
奇怪女人见客人们都满意,一点怒火也没有,便福了一礼,退回楼梯上,“那祝两位贵客玩得愉快。”
听得她这话,虞婉儿猛地恢复过来,抬脚急急忙忙要朝她追去,一面大喊:“救我!”
可是这俩个字才喊出口,忽然觉得脚跟被什么缚住了,垂头一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了脚链,吓得她惊慌失措,满脸苍白,本能性地想要逃。
那链子另外一端却被人猛地往后拽了一下,她整个人失去重心,‘砰’的一声,直接扑倒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齿,忍不住发出痛苦声,可这还没结束,那链子继续被人拉着,然后耳边传来齿轮声和欢快的笑声。
她被拽着在地上飞快地拖朝后,膝盖手肘,从先前的刺疼变成了现在火辣辣的疼痛,下巴被磨破了皮,胸前衣襟也破了差不得,娇嫩的皮肉飞快地擦在污垢的地板上,疼得她撕心裂肺地喊。
可虞婉儿喊声越大,痛苦越多,那两人就笑得越发开怀。
浑身都是疼,没有一处不疼,脑子里全都充满了无限的恐惧,叫她无法去思索其他的。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那两人终于停止了折磨,她被单脚倒挂在墙上,华丽的衣衫早没了样子,发鬓凌乱,甚至被烧焦了大半,而她眼前不远处地黑色地板上,撒着一团刺目的鲜血,她最引以为傲的玉足,从脚踝以下,都在那里。
她两眼血红,痴痴叫了一声:“淮郎~”
被她呼唤的秦淮,刚从二皇子那里告辞,回到这一处安置虞婉儿的小院里。
这些天来,他几乎都宿在此处,一开始是为了以防有诈,自己可以监视她。
而虞婉儿每天都准备好自己喜爱的可口饭菜,温柔地等着候着,小小的院子也被打她打理得温馨又不失雅气,让秦淮心底很是喜欢。
可是今日回来,刚进门就发现不对劲,虞婉儿不但没在廊下等她,而且院子里也有些凌乱。
他第一反应,莫不是那虞家发现她没死,找上门来了?
随后叫了伺候的婆子来问,才晓得自己的兄长来了。
他何故管起自己的事情来了?只怕多半还是母亲的缘故。所以秦淮便直接回了家去,找母亲秦夫人。
秦夫人早晓得大儿子的所作所为了,并没有觉得他哪里办得不妥当,反而夸赞了他一回,“那样的狐狸精,哪里来的就该送到哪里去了,险些叫她毁了你弟弟。”
但秦夫人也料到了,秦淮是个什么脾气,少不得是要来询问自己的。
不过也不担心,到底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是自己怀胎十月骨肉相连的亲儿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狐狸精是亲生母亲不假,可是有句话叫做儿大不由娘。
“母亲,她人在哪里?”秦淮问得也直接,虞婉儿那个梦对自己的往后至关重要,她就像是预言先知一般,有了她的那些梦作为指点,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功名利禄,就能顺利唾手可得,好叫他少走弯路,少看人脸色,少受人冷眼。
他也能早几年功成名就,将来必然垂名青史,远超那沈夜澜,倘若他真能收复禹州,指不定陛下就将南海郡石头县的铁矿,以及那火星石都交给自己来掌管,那时候他一定能打造出一队所向披靡的无敌军队,不但能将失去的山河都收复,更能将辽国和金国,甚至夏国连带着整个西域,踩在脚下。
而其实他主动请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收复禹州,更是一次试探。
只要出兵,他的兵将不可能还穿着从前的破衣烂衫,必然是能拿到从南海郡石头县送来的精铁甲衣和兵器,甚至还会拥有一定数量的火星石。
如此一来,他绝对是稳胜了。
秦夫人见着儿子横闯直撞地进来,不似从前那般先给自己行礼就算了,竟然口气还如此冲?好似自己这做长辈的犯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
一时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尤其是这屋子里还有不少下人。
她叫儿子如此做脸,哪里能沉得住气?“混账,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本来以为,这话说出去了,儿子该会将礼节补上。
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秦淮还是那一句,“人呢?”口气,比方才还不善了。
母子离心,大抵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混账东西,你居然为了一个狐狸精,如此对待你的母亲!”秦夫人比他更气,直接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猛地起身。
吓得一屋子的下人跪了一地,个个都兢兢战战的。
而秦夫人似为了气儿子一般,直接说道:“你哥哥已经将她发卖了,现在不晓得在何处承欢,你若还是我秦家的男儿,就出息些,莫要再惦记着这上不得台面的妖物贱·货!”
好一通骂,那秦淮浑身都震怒着,咬牙切齿地问道:“卖到何处?”
只是他问完,也没理会秦夫人,转身直径就走了。
然后去了秦泊的院子,不多会儿就有丫鬟来秦夫人这里急匆匆地禀:“夫人,大事不好了,二公子将大公子打伤了。”
秦夫人一听,气得浑身发抖,连忙打发人去请大夫,等到了大儿子秦泊这头,只见他不但满脸的血,还鼻青脸肿,担心得不行。
那秦宝珠也来了,听说秦淮是为了那个虞婉儿打了大哥,又忤逆母亲,如今还撇下大哥和母亲去找那虞婉儿,自觉得是秦淮的不是。
而虞婉儿此刻所待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等着秦淮费了不少功夫,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才晓得,柳婉儿如今在那个特殊的地方。
偏他什么身份,人家才不在意,只认钱。
可他哪里来这么多钱去下面?少不得是要回府的。
但镇北侯府事实上也不宽裕,更何况这大齐是重文轻武的,武馆的待遇一个二品还不如文官五品六品呢。
可这镇北侯府的风光颜面还要维持,早就开始动用秦夫人的嫁妆了,如今他要那么多银子,账面上也没有。
他忙着见虞婉儿,生怕错过了这夺回禹州的好时机,所以又与秦夫人闹了一场,拿足了银子。
总算见着了虞婉儿。
彼时虞婉儿那膝盖下面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被折磨得变了形的脸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见着秦淮来救自己之时,还满心欢喜地露出了光芒。
可惜秦淮却没有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没有怜惜她,更没有想过为她报仇或是救她离开,只急切地说道:“快将你梦里所有的东西告知我!”
可是却发现,虞婉儿已经没了舌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发现后,满脸失望,嫌弃又懊恼地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转地走了。
虞婉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只在眼前晃了一圈就决绝离去的秦淮,她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吃尽了这么多苦头要找的情郎,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来救自己的么?
她艰难地抬起手,没了舌头的口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原本的几个客人见了,激动道:“这沈家的姑娘,就是精神,都这样了,那手还能抬起来。”
说着,其中一人拿起一把有些钝了的刀,举手砍去。
刀钝了,一下没砍断,又来了第二刀,然后第三刀第四刀。
直至第六刀,才将那条手臂砍下来。
只是呜呜咽咽的凄惨痛苦声,听在已经气急败坏走远了的秦淮耳中,好生烦躁。
好好的一张牌,叫母亲和兄长毁了,此刻秦淮只有满腹的怒火。
于那禹州之行,没了虞婉儿这个先知,他也不敢执意继续了。
但继续留在京城,肯定是没有什么前途的,所以家也没回,直接请命,去了南海郡。
便是做个刚入伍的小兵将,只要能拿到火星石的配方,他也心甘情愿。
也不怪秦淮将路走窄了,而是火星石的秘密,除了那站在最顶端的几个人,谁能知道?可他还要用多少年才走到那一步?
他等不及了,尤其是听了虞婉儿给自己绘制的那些蓝图,他迫不及待就想成功。
秦淮原本在京里,也是个从七品,如今他跑到南海郡去,还不知道能得个什么官职?而且那样偏远还闹海盗的地方,秦夫人哪里能不担心?
只怨着是大儿子做得过火了,才惹了二儿子不快。
可却忘记了,当初她还夸赞秦泊办得好呢!
而玖皁城那头,镇北侯晓得儿子去了南海郡,好不开心呢,觉得儿子就该去那种艰险的地方锻炼,将来才会有大出息。
但到底是亲儿子,所以还是与同僚沈大人提了几句。
沈大人听了,哪里还不懂,立即修书一封,好叫三弟沈夜澜照顾一下自己的未来女婿。
那沈浅儿晓得了,便嚷着想去南海郡,说是要跟清儿妹妹和萱儿妹妹一道读书。
沈大人和沈夫人如今被两个小儿子磨得也没心思在她身上,便想那头正好未来女婿也在,两个往后要一处做夫妻,有些接触也好,因此就准了,打发人送了女儿去南海郡。
南海郡这里,一切风调雨顺,越发繁荣起来。
石头县苏泊夫妻俩的杂货铺子已隐隐有些雏形,那皎月已经来信几次,请孟茯去看个新鲜。
只是孟茯哪里有空闲,禹州遭了天灾,没有个小半年根本就恢复不过来的,这样的话,南海郡这半年的水产海货生意便好做了。
从前都只道是这南海郡是偏远穷乡,连带着这里的鱼虾都远不如禹州肥美,所以海货生意一直做不起来。
便是禹州被金国抢了过去,大齐的老百姓们还惦记着这禹州的海鲜。
但凡是海鲜,只要挂上禹州的招牌,必然是能提得起价格来,以至于这南海郡在这一市场上没有什么机会,便是孟茯他们也只能开设商栈,将这干海货运送到辽国等地去卖。
可如今不一样了,禹州天灾,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人去打捞海味?
所以趁着这机会,整个南海郡如今都主要抓着经济,将南海郡的海鲜立即推送出去。
原本离得近的涠洲跟河州自不必多说,一直都是从南海郡这边订货,并不觉得比禹州那边来的差,而且成本低廉,十分合算。
如今不单是河州涠洲,其他的海鲜商人也开始乘着船来这南海郡。
朱仙县十几个渔村靠海,可惜终究是被这偌大的星盘山给挡住了,只能走旱路,为此便加大了运送海鲜的难度。
这些外来的海鲜商人们,也只能将船只停靠在南海城里,等着朱仙县那边用马车将海鲜云送过来。
可马车到底不如船只方便稳当,而且一次也运送不了多久,从前尚且还好,不过是供给河州涠洲罢了,如今各方的海鲜商人都来了,这运输便有些力不从心,使得价格也一下飙涨了不少。
价格飙涨了,只有那些个做海鲜的商人们才能买得起,寻常老百姓只能吃些边角了。
这样下去哪里要得?便是兰若今日去买菜,也只卖得了一条小石斑,和半斤皮皮虾罢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只怕要白白错过多少好生意呢。而且南海郡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了,等禹州那边恢复过来,那些个做海鲜的商人们就不愿意来咱们这里了。”吃完饭,孟茯与沈夜澜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萱儿和清儿在一旁下棋,偶尔争执一两句,又将孟茯喊去做裁判。
沈夜澜手里拿着蒲扇,却不是给自己扇,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孟茯扇着,“是啊,白天他们建议在星盘山开一条河道,只是地方老百姓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星盘山好似一条天然屏障一般,给大半个南海郡遮风挡雨,也正是星盘山的存在,南海郡极少遭受天灾。
可也正是因为星盘山的存在,阻断了朱仙县与南海郡其他州县的来往,只能靠那一条旱路,如何比得过水路方便?
所以海鲜一直没有办法销出去,只能靠着卖那点干货度日子,的确是艰难。
至于沈夜澜的话,老百姓不同意开河道,只因信山有山神,水有海神,若是开河道,少不得是要开山凿石,到时候岂不是会惹得山神动怒?
有没有神灵且先不撇开不论,可若是到时候开工了,南海郡有什么不顺利,老百姓多半都会自动责怪于这开河道之上。
所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开河道的事情自然是无疾而终的。
“那么大一个星盘山,我瞧着也有不少溶洞,便是石头县神女山下,还有溶洞内海渔村呢,这星盘山就没有什么溶洞么?若是有个什么天然洞穴的,哪里还需要打通河道?将水引过去到时候从里面流过不就好了,一条河道就出来了。”孟茯这样说,倒不是信口开河。
朱仙县她虽然没有去过,但星盘山下她听城里的人们说,有不少溶洞,还有各种神话传说呢。
沈夜澜听到她的话,颇有些惊讶,随即笑道:“要说我们是天定的缘份呢,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今日才找了十几个老人家来询问那星盘山下的溶洞呢,有那么两三处可以考虑,我打算明日便亲自带人进去探查一回。”
因为那些老人也就是从前躲避海盗的时候进去过,到底多深,是否与星盘山另外一头连通,并不清楚。
孟茯听罢,忙为他们做起打算来,“星盘山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了,若真有溶洞,也是好几里,须得准备些火把,就咱们平时用的那个,只怕撑不得多会儿。”而且那深处还不曾有人探索过,安不安全也不晓得,就这样贸然一寸一寸往前去,太过于危险。
于是又道:“你军营里的那些老师傅们,连火星石这样厉害的东西都能做出来,那叫他们仿照烟花做照明时间更久的烟花,到时候扔到前面,你们也能先探一探前面的地势环境。”
沈夜澜听着她的建议,自然是可取,“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现在只怕来不及,回头就多准备些鱼油和油布了。”在里面自己做火把。
孟茯其实觉得溶洞里都充满了神秘,里面不晓得是怎样奇异炫丽的景象呢,还是有什么未知的神秘生物也说不准,所以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跟着一起去。
但这也算得上是第一次开荒了,危机四伏,沈夜澜怎么可能带自己?
纵然他要带自己,孟茯也不可能去拖后腿?他们又不是去闲玩的,而是去办正经事。
说着这事儿,萱儿和清儿也好奇地凑过来,说了几句,然后提到沈浅儿。
“浅儿姐姐几时到?我们住的院子够大,到时候收拾出来,我们三依旧住在一起出,也好读书。”
孟茯原本想她三姐妹住在一起有伴自然是好的,但沈浅儿到底大一些,而且又订亲了,那订亲的对象也快到这南海郡了。
但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柳婉儿的消息她很久没有听说了,秦淮早前不是还主动请缨要去收复禹州么?怎么又忽然辞了京中的职务,一定要来南海郡孟茯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现在变得多疑了,总觉得他来此心思不纯良。
不过现在也只是自己的第六感罢了,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不好说个什么?只是朝沈夜澜问:“那秦二公子几时到?”
沈夜澜敷衍地回了一句:“想来也就是明后天左右。”
孟茯见他似乎不想提这秦淮,也就没多问,与萱儿清儿说了一会儿话,听她俩以夜空里的星月为题,作了几句东拼西凑出来的诗句,便打发去睡了。
她俩回去了,沈夜澜这才跟孟茯说道:“我正好有些秦淮的事情要与你说。”
他是傍晚的时候才得的消息,但更叫他震惊的是,柳婉儿居然就这样死了,不过因为她的死和秦淮的缘故,倒是叫自己安插在京城里的属下意外找到永晟等人在京城所设的点。
孟茯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不提,莫非是有什么不能叫孩子们晓得的。于是连忙坐正了身子,紧张兮兮地看着沈夜澜,“如何?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柳婉儿跟着他?
那柳婉儿自打被他救走后,就杳无音信,这么久的时间,莫不是两人已经是恩爱得如胶似漆了?
她正猜测着,就听得沈夜澜说道:“柳婉儿死了。”
“嗯?”孟茯以为自己听错了,杏眸圆睁,满是难以置信。
“柳婉儿死了,秦家那边并不待见她,当初被秦淮救走后,便在京里一处小院里安置着,也不知她如何与秦淮说的,叫秦淮起了去收复禹州的念头,秦夫人劝说不得,心生疑惑,你也晓得秦淮不是这种急躁之人,所以便让人去查,一下就查出了端倪,追溯到柳婉儿的身上。”这些都是沈夜澜傍晚时从京里得来的密信里所写的。
但这不是让沈夜澜最为震撼的,“秦淮将她卖到一处小楼里,也不晓得是蓄意还是意外,那地方和虞沣儿逃出来的地方一样,秦淮找到的时候,她已残了,好像一句话也没说上,她便咽气了。”
沈夜澜说的每一句话,孟茯都是能听懂的,但连在一起,她就有些不敢相信了,那个犹如蟑螂一般,怎么也死不掉的柳婉儿竟然就死了。
而且还是这样被折磨死的。
孟茯震撼于她这死法,只觉得应了一句天理昭昭,天道好轮回,柳婉儿一定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最后会死得那样凄惨。
“那秦淮来南海郡是所为何事?”孟茯觉得,他不是该去给柳婉儿报仇么?怎么会想这跑到这南海郡来?
“他与二皇子走得颇近,忽然舍弃了京城的繁华,来这南海郡若是没有一点心思,我是不信的。”沈夜澜倒不怕他带着什么居心来,就怕他伤了浅儿丫头。
他这前脚才来南海郡,浅儿便嚷着也要来,只怕那傻丫头心里对这秦淮是有些好感的,所以沈夜澜甚是担心,他会利用浅儿。
只同孟茯说道:“苏家那边不是来人请了你好几回,待浅儿来了你便带着她去石头县多待一阵,叫她与这秦淮避开些。”他倒是想看看,这秦淮到底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孟茯连连点头,仍旧觉得柳婉儿死得好像又太简单,又有些不符合常理,她明明是女主角,起先沈夜澜和李琮没少派人去杀她,每一次都叫她悄无声息地躲了过去,这次却像是没了以往的那些个女主光环一般,竟然一下就死了。
难道是因为男主角面前,她的光环算不得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秦淮岂不是更危险?孟茯这样一想,刚才那点安逸就没了,一时绷紧了神经,难道这个秦淮才是终极大波ss沈夜澜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为了秦淮的来意担心,反而安慰起她来,“秦淮那里,你不必管,我自会处理,只是要麻烦你帮我看着浅儿一些。你也晓得现在这些孩子,最是叛逆,我若去阻止她与那秦淮见面,心中记恨我倒没什么,就怕我越是阻止她就越是要与那秦淮见面。”
“你放心吧,我只将她带去石头县里,不给她机会反应,你安心办事便是。”孟茯听到他的担忧,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别的本事她是真没有,但是哄个小姑娘她还是能行的。
再有她也觉得这秦淮有些不对劲,即便是那柳婉儿已经死了,不会伤害到浅儿,但是孟茯还是觉得先躲开这秦淮一些,先观望观望。
夫妻俩也算是达成协议,分工明确。
回房躺下后,先前一直震惊于柳婉儿死讯的孟茯这才后知后觉,“既如此,永晟的案子你岂不是又有了新进展?”
不过说完后反应过来那是京城,盘踞的都是这大齐最尊贵的人物们,沈夜澜只怕不好查了。不免是又替他担心,“罢了,即便是老天爷也不能哪里都能顾得上,你只是这南海郡的父母官罢了,哪里管得了许多?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十分尽力了。”
她可不想让沈夜澜为此又得罪一帮人,那些人都在京里,要害他多轻松的一件事情。
沈夜澜晓得孟茯担忧自己,也没多提什么,嘴上只顺着她的话,“好。”
因翌日一早沈夜澜是要去星盘山下的溶洞里,所以夫妻俩人也没聊得太晚,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孟茯起来时,沈夜澜已经走了,她是一点不意外醒来摸着个空荡荡的枕头,只撑了个懒腰爬起来,洗漱穿戴好,刚下楼来就见到拓跋筝,颇有些意外,“你几时回来的?上次走也没说一声,晚饭我还叫人到处寻你。”
拓跋筝有些歉意,“原本没想走的,所以没提前于你说,是我的不是。”她说罢,拿出一封信笺递给孟茯,“是京城柯家那边寄来给你的,我刚回来在门口遇着驿站的人,托我带来。”
孟茯一时忘记了柯家是哪家,直至见到信笺上的簪花小楷写着子瑜二字,才恍然反应过来,是三皇子妃。
于是忙拆开信笺。
这夫妻俩自从进京后,就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断了消息。
朝廷如何处置三皇子的,也没得个下文。
所以急急忙忙看信。
不过薄薄一页罢了,而且还不是柯子瑜写来的,而是三皇子。
只与她提醒,那柳婉儿奇怪得很,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不少事情。孟茯看了这信,有些后知后觉,柳婉儿一个小姑娘,这般算计厉害,年纪与心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现在李琮说柳婉儿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那这柳婉儿只怕是重生无疑了。
可是孟茯不解,柳婉儿是这书里天定的女主角,即便是重生了,所有的剧情都会按照原来的主线发展,她最后都会成为镇北侯府人人艳羡的世子夫人,还是个什么县主。
既如此,她为何要如此折腾?作出这累累祸事?
“怎么了?”拓跋筝见她拿着信半天不言语,疑惑地问了一句。
孟茯将信收起来,“没事,只说被打发去守灵了,并无大碍,谢我给的丹书铁卷。”
拓跋筝自是没有怀疑她,“既如此,那也算是好事情。我赶了一天的夜路,先去休息,午饭也不用管我了吗,与玲珑说一声,我晚些再去看她。”说罢便先回去休息了。
孟茯本来还想问她独孤长月近况如何,那苏泊夫妻俩的杂货铺子进度又怎样的。
但听她说赶了夜路,也就没打扰。
只回房将信在灯罩下面点燃烧了个干净。
又说京城这头,秦淮虽然走了,但是因为当初沈夜澜安排人跟着他,自然将这一处小楼给摸得个干干净净的。
奈何沈夜澜远在南海郡,鞭长莫及,所以便让人写了匿名,投到这衙门里去。
里面凡事巨细,连那底下的巨大深井也交代得清清楚楚的。
李大人拿了这匿名信,想去查,又不大敢去查,只与师爷商量着:“照着这信里的意思,那地方不少大人物都去过了,我这芝麻大点的乌纱帽,又没有个什么后台,若真去查到个什么,不等这案子结了,只怕我就先被人了结了。”
但信里凡事写得清楚,连地图都给画了,他若是不去,似乎又对不起这顶上的乌纱帽。
唉声叹气,好不犹豫着。
黄师爷也将那匿名信看了个遍,就如同李大人所言,不晓得牵扯多少大人物呢,他不敢发言。
于是李大人最终没有去查,只决定再考虑两天。
就这他考虑的当头,那虞沣儿从秦家那边听来的消息里,前前后后糅合,猜测到作恶多端的柳婉儿已经死了,而且死前还将自己曾经所受的痛快体验了一遍。
只觉得好生痛快,直呼老天爷果然是有眼的。
她大仇得报,只将那秦泊做自己的恩人来待。
心想明明是自己负了他,最后却是他阴差阳错给自己报了这血海深仇。
可惜如今的她残躯败体,是报答不得他了,只想着如今柳婉儿已经死了,自己大仇得报,可安心回去侍候父母颐养天年了。
她浑身上下全是疤痕,便是脸上也有不少,所以一直裹着面纱,借着这府上要招洗衣媳妇,便上门来。
这头管事的领她到母亲跟前,她见着如今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的母亲,满心激动,终是忍不住,扑倒她跟前跪下,叫了一声:“娘!”
可她嗓子早就被毁坏,声音哪里还是从前犹如黄莺鸟儿般娇甜好听?
而且面目吓人,这一声娘可怕虞夫人吓得不轻,忙大喊着:“快来人,哪里找来的疯子!”
众人得话,忙要上前将她拖出去。
虞沣儿却紧紧抱着虞夫人的脚,“娘,我是沣儿啊,小时候我有一次在井边玩耍,不小心跌到井里去,幸好我反应快,抓住了打水的绳子,您后来为此还打了照顾我的薛妈妈。”
薛妈妈很早就离开虞家了,只因照料小姐虞沣儿不周,所以虞家后来很多下人都不知道有薛妈妈这号人的。
更不要说这会儿眼前伺候的人了。
所以虞夫人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只让人去请了虞老爷过来,夫妻二人将这下人都遣开,然后问起虞沣儿,“你知道我女儿在何处?”
他们夫妻并不认为,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她能说出女儿小时候的事情,多半是从女儿口里知晓的。
因此这会儿便问起她。
虞沣儿以为父母遣走所有的人,是要与自己相认,哪里晓得他们并没有认出自己,急得只连忙又说了几桩自家人才晓得的事情。
见他们还不信,又将自己如何被骗,又受了多少苦多少折磨的事情一一说了。
到底是母女连心,那虞夫人到后面已经认出她,听到她的这些事情,哭得伤心欲绝,母女两个抱作一团。
虞老爷虽然女儿失而复得,他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女儿被卖到那种地方,脏了身子,还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觉得虞家的名声在河州已经被她毁得差不多了,如今到了京城,正要重新开始,夫人又害了喜,哪里能再叫她毁掉了?
于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假意认下了她,好一番怜惜安慰,一家人瞧着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还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饭后虞夫人亲自守着女儿睡了。
这是虞沣儿自从出事后,睡得最安心的一个晚上,只是这一觉再醒来,却不是在虞家,眼前也没有母亲,自己此刻正躺在一个垫着薄毯的马车里,她急得忙扯开有些陈旧的车帘看,只见赶车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汉子听见她醒来了,回头看了一眼,“醒了,车壁上的袋子里有饼,饿了你先吃。”
对方并没有恶意,但虞沣儿仍旧不敢放下戒备,“你是何人?”
那汉子听罢,似才想起什么一般,“我是你男人,你家老爷夫人已经将你抵给我了。”
“你说什么?”虞婉儿脸上的神情顿时凝固住,难以置信地脱口问。
男人却没再重复方才的话,反而说起虞沣儿的不是来,“人家夫妻俩的女儿才被大火烧死没多久,你却还敢冒充人家的女儿,不是伤口上撒盐么?以后跟了我,莫要再做这样的缺德事情。”只是叫她做媳妇怎么可能?不过是看她也是可怜人,留在身边做个婢女,给口饭吃罢了。
虞沣儿听得这话,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爹娘将她给这男人抵债了,而这男人话里的意思,她爹娘只任大火里假死的虞婉儿做女儿,那自己算什么昨晚自己跟他们说的那些话时,他们都在陪着自己演戏么?
她不信,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当即要跳下马车,回去问个清楚。
男人怎么可能让她如此任意妄为,自然是给拦了。
虞沣儿挣扎不得,只在马车里哭起来,她自打被孟茯一行人救了后,除了昨晚,现在还算是头一次哭,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不信,说什么爹娘不可能抛下她或是抵债的话。
那男人听她哭得伤心难过,好像也不是作假的,便动了恻隐之心,“你别哭了,我带你回去,你仔细问好,你若真是他虞家的姑娘,我一定帮你的忙。”
虞沣儿只怕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古道热肠之人,听得这话,虽是戒备着,但忍不住生出几分感动。
果然见他调转了车头,往回走,也安心了不少。
半天的功夫,两人又回城。
虞家的门子见着男子去而又返,有些不解,“你又来作甚?老爷不过欠了你两斤茶钱罢了,赔了你一个媳妇,你还想怎样?”
虞沣儿这会儿却已跳下马车,直接撞过门子,进了屋子里去。
虞家夫妻俩正好要出门,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见了她犹如见到鬼魅一般,吓了一跳,“你怎么又回来了?”
虞夫人眼里则有些不忍,想要上前来,可却被虞老爷死死拉住。
父母的反应举动,虞沣儿都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一趟回来有些多余了,心如死灰问了一句:“你们当真不认得我?”
虞夫人张着嘴,可是半响一句话没说出来。
倒是那虞老爷将闲杂人都赶下去,然后直接朝她跪下来,“算是我们对不住你,可是这么多年来也是锦衣玉食养着你了,是你自己命不好,莫要连累我们虞家跟着你遭人笑话,那个卖茶叶的是个老实人,你且跟着他去好好过日子,从此咱们不要来往了,让我们后半辈子得些安心日子过吧。”
虞老爷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住女儿,前半生自己将她做心肝宝贝一样养着的,现在哪怕她成了残花败柳,成了丑八怪,自己还给她找了个老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