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衙门里,该审的该用的刑具,这一次沈夜澜是一点没有让手下的人心慈手软,莫说是那府里头还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虞沣儿,便是单看到花馆子地牢里的刑具,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哪个不心惊肉跳。
各人都是人生父母养,有着妻母女儿的。不晓得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生玩意儿。
沈夜澜没来南海郡之前,这里本就是三不管地带,城里藏着那么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倒也能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们竟然趁着朱仙县被将近二十万海贼围困之时,做起这等勾当来,怎叫人不生恨?
这样的事情,便是个活菩萨晓得了,也会忍不住拾起屠刀的。
感情那些个战死的兄弟们的性命在外头给他们换取这点点安乐,就是叫他们用来折磨别人家妻子女儿们的么?
不然沈夜澜这人虽不说是怎样的仁厚,但一向是极少让手底下的人去用那折磨人的刑具。
如今也任由手底下的人用起这严刑了。
只是终究是对方狡猾,这些人就是三魂七魄在刑具之下被榨得出了窍,却依旧是说不出个一二三。
勉强说得出来的仍旧是那些个对头的暗号,而交易的对方是个什么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
这已经审了几日,仍旧不得半点进展,案子有些进入死胡同里的意思。
所以这会儿府里的虞沣儿告知的这些消息,无疑是叫这案子豁然开朗起来。
“这样说来,她当初是被这个叫永晟的书生打晕?”而且此人还擅耍刀舞剑,还有后头交易时候的那些个暗号,让沈夜澜不得不重新怀疑起,这桩交易里,必然是有军营里出来的细作了。
甚至有可能这永晟便是。
而且这样的买卖,只怕并不止是一桩,而且从花馆子那里得来的线索,这样给那些神秘客人们玩乐发泄的姑娘,还不要庄稼地里长大的,就喜欢那种大户人家金汤玉食养出来的小姐,越是娇贵的他们越是喜欢。
要用孟茯的话来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就该将那些个劳什子的客人抓起来才是。砍他几个脑壳下来,看看还有没有震慑效果,倘若没有就再继续,左右这样的人也不能算是人,说是畜生都是侮辱畜生。
可惜了,那些人都有着自己的路子,暗访着来的,最是警惕,也不可能让人知道他们有这等非人的嗜好,所以来时都是蒙着面遮着脸,大家压根不晓得哪个是哪个。
“虞姑娘是这样说的。不过三公子,不是我非得要将这些事儿都往柳婉儿那歹人身上牵扯,着实是她在一旁诱导,好叫我怀疑她跟着这个叫永晟的,别是一伙的。”说罢,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这个邪门的,真真是那地狱里跑来的恶鬼一样,瘟神都不如她,挨着哪个,哪个就倒霉。”
沈夜澜不知道柳婉儿到底跟这件案子到底牵扯多少,但从虞沣儿的描述来说,柳婉儿的确是有目的性地劝着虞沣儿跟这永晟私奔。
甚至还主动替他二人传送信物,替虞沣儿约柳婉儿。
如此越俎代庖,意图太明显了。
不过,这些眼下都不是问题,而是玲珑嘀咕的最后那一句。
但凡跟着柳婉儿扯上关系的人,没有一个不倒霉不被她陷害利用的,便是她的亲姑姑,亦是如此。
所以她图虞家什么呢?
沈夜澜这个疑惑,不过是两天后,就得了河州那头来的消息。
说是这虞老爷的女儿的确是去年跟一个书生私奔了,气得虞家老爷夫人都病在床上。是他家的小丫鬟,也就是丰慎儿身边的丫鬟在家打理,还悉心伺候,因此两夫妻病好后,便不找那丢人脸面的女儿,转而认下胡梨花做了义女,改名叫做虞婉儿。
当时沈昼言还没从京城回来,这过继一事还是河州通判帮忙办的,大红色的章子盖在那过继文书上面呢。
沈夜澜回来便与孟茯先说,如今那虞沣儿身体虽未好,可却是日日夜夜都盼望着自己的父母亲来接自己回家,也不晓得告诉了她这真相,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是不是要给生生气没了。
而且这还不算什么。
他担心地看着孟茯,“此事瞒不得几日,河州离南海郡并不算远,便是驿站里再怎么不得力,但最多也就拖个□□天罢了。而且……”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回,“虞姑娘的父母因嫌弃她做出这等丢人脸面的事,几天前已经变卖此处的房屋家当,带着柳婉儿一起迁移去京城里了。”
沈夜澜说的哪件事情,只消一件,都是足矣把心心念念盼着父母亲的虞沣儿打入万丈深渊里。
她活下来,只因是想见父母一面,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跟着别人私奔,没有丢虞家的脸面,也想告诉他们自己活着,她想父母了,想见他们。
可是现在……
“我现在是千般后悔,若是当时在姜家村里,杀了柳婉儿,哪里还有这许多事情。”孟茯想着虞沣儿若是知晓了她父母已经舍弃了她,不但误会了她,甚至还将那个怂恿她跟永晟来往的柳婉儿认作女儿,代替了她的位置。
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夜澜何尝不后悔呢,只是当时哪里晓得,那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体里,会藏着一副堪比恶魔般的歹毒心肠呢但想起自己和三皇子在沈老九的事后,派人去杀柳婉儿的离奇事件。“杀不掉的,她的身边,就好像有邪神保护着她在这世间为非作歹一般。”想杀她,太难了。
哪里有什么邪神,不过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有着那传说的中女主强大光环,便是怎么折磨都不会死,遇到千难万险也能顺利脱身,甚至还能得到所谓的幸福……
可孟茯自己都觉得是匪夷所思,说出来谁会信?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当下,要怎么跟虞沣儿说?她叹着气,转问起案子的进度来,又询问那井中的尸骨,“可是还能辨别身份?”
沈夜澜摇着头,“她们身上没有一件能证明身份的物件,而且那时候这南海郡人口杂乱,许多都未曾在衙门里做登记。”
所以当下是无从查起,也不好叫她们的尸骨暴露在日光下,因此沈夜澜和衙门里的几位同僚商量着,不然先将她们给掩埋了,再查这后续。
总不能找不到她们的亲人一日,就不下葬吧?
“都是些可怜人,待葬了给我说一声,我去烧些纸钱吧。”孟茯不晓得自己能替这些枉死的姑娘们做什么,如今就期望着沈夜澜能将这案子一查到底,把那些幕后之人全部揪出来,也方能算是告慰亡灵了。
夫妻两个自以为对于这南海郡已经尽力了,坊间治安什么的,都比别处要好些,可哪里会料到,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藏有这样的人间地狱。
所以这些天里不单查案子,还将这南海城里里外外都严查了一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朱仙县一切恢复了正常,石头县那边建设也一日没有落下,大批的盘香和山货送到商栈里来,时隐之那里琢磨着,三月中旬左右就可以启程了。
孟茯晓得了,心说这样正好,省得到时候那李誊来了,叫少熏看着厌烦。
虞沣儿这里身体也逐渐好了,只是可惜她身上的那些伤,虽只是伤了皮肉,可以因为伤上加伤,又是化脓甚至长蛆,所以便如疤落了,好些地方仍旧是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孟茯已经尽量用些可以淡化伤疤的药,可仍旧没有多大的作用。
虞沣儿却不在乎这些,如今只追问着,“我爹娘怎还不来?”
这距离送信到河州去,已经十来天了。
她身上的疤都落了,爹娘怎还没有一点消息,她有时候甚至想,别是衙门这里没通知爹娘。
可又觉得不可能,所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每日孟茯来给她换药,她必定要追问一回的。
“我也不晓得,已经让人去催了。”孟茯还是拿这话搪塞她,只是心里想起她父母早认了恶人做女儿,远走京城了,便替虞沣儿难过。
虞沣儿自也不傻,孟茯前日这样说,昨日也是如此,今日还是。她怎么能不起疑心,但也晓得再问下去,只怕还是这话。
所以待只有玲珑一个人的时候,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玲珑姑娘,我求求你告诉我,为何我爹娘不愿意来?他们是真的没收到消息么?”
相处这些天,不管是大人小孩,她发现了就是这玲珑最好套话,也是最能容易动摇的。
因此她逮着这好机会,便不放过玲珑。
玲珑知道一切缘由,心里早憋着一口气呢?哪里经得起虞沣儿这般可怜兮兮地求自己,一个没忍住只道:“你缺心眼还想着他们,河州离咱们南海郡才几天的路啊?这段时间跑几个来回都够了。”
“所以我爹娘?”难道爹娘也遇害了么?虞沣儿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顿时是把自己吓得不轻。
却听玲珑防备地看了窗外一眼,“我实话与你说,你可要冷静些。”
“我冷静我冷静。”如今的虞沣儿只想要个真相,自然是万事听她的安排。
便听着玲珑说道:“你爹娘已经认了你身边的胡梨花做干女儿,领着她去了京城,这头房屋田地铺子,已经卖了个干净,我家三公子倒是打发人追去了,可是你不晓得你身边这胡梨花是个什么妖精,这消息多半是递不到你爹娘面前了。”
虞沣儿听得她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半响都没反应过来,可玲珑的话还没说完,继续与她说着丫鬟胡梨花,原来叫什么,又做过多少歹事,却犹如那蟑螂一般顽强,不但不死,反而越来越好。
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只管顾着说个痛快,见那虞沣儿不言语,也没留意,就继续说着她的。“我不晓得你们当初怎么就把那样一个祸害留在身边了,也不想想真是穷苦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能识文断字?能懂得那么多?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捡着宝贝了吧?”
这话倒是没错,虞沣儿之前换了几个贴身丫鬟,都不中意,只觉得要么太笨,要么大字不识一个,她带出去总是丢人脸面。
所以当时得了胡梨花在身边时,见她生得漂亮可爱,又聪明伶俐,关键还识文断字,而且家里父母是断绝了关系,有着自己的独立女户,这样的好姑娘,哪里去找?完全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可万万没有去细想,当时若是但凡用一两分脑子,也能想出这其中的不对劲。
只是现在说这么些,还有个什么用?而且听着玲珑说来,这是个极其邪门又狠毒的,所以现在虞沣儿都忍不住想,自己和那永晟认识,莫不是也是这柳婉儿设的?
她一开始就想要代替自己?
虞沣儿终究是没绷住,嚎嚎大哭起来,又恨又悔。
听着她这滔天的哭声,玲珑有些急了,“哎,你别哭啊,刚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么?你现在哭将大家引来,夫人若是晓得我与你说了这些,哪里饶得了我?”
虞沣儿想是因为经历了那些,整个人就像是重生了一般,性子变得冷静沉稳了不少,哪里还有半点十五六岁姑娘的稚嫩天真?
听到玲珑着急的声音,方抑住了哭声,只咬着袖子将所有的委屈愤恨都吞进了肚子里,只是脑子里却已经开始在计划着,她要如何夺回自己的一切,要让那柳婉儿付出这样的代价来。
她不信玲珑说的什么,柳婉儿有什么邪神保护,她所遭遇的一切,她都要让柳婉儿尝一回。
玲珑见她没哭了,过会儿也不咬袖子了,松了一口气,提醒道:“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莫要叫夫人们察觉。”
果不其然,这虞沣儿隔日还问孟茯她爹娘几时来。
玲珑听了不由得偷偷松了一口气。
逐渐她这身子好了些,开始在院子里走动,孟茯也不用日日来给她换药。
而案子也有了些进展,沈夜澜沈昼言两兄弟联合,又抓了不少人,只是那永晟狡猾得很,反侦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居然先一步逃了。
孟茯有贝壳工坊和石头县那头的诸多事情要忙,也不能总挂记着这案子,只晓得进展了不少。而且她这几日里跟着时隐之和少熏见了几回,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那俩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那么点夫妻的意思。
默契得有些不像话,本来是想暗地里问问沈夜澜,晓不晓得这时隐之为何一把年纪还不娶妻的,没想到司马少熏忽然来找自己。
还将玲珑等人都赶了下去,然后趴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问孟茯,“阿茯,那李誊贱人不是要来了么?我听说他身边还带着两个美妾呢,你若是他若是来了这南海郡,晓得我还是独身一人,是不是会暗地里笑话我没有人要?”
这个若是别人来问,孟茯肯定说大家都那么忙,哪个有空笑话你?但是这李誊就不一样了,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多半还真有可能会。“那你打算如何?”总不能马上找个人嫁了吧?
司马少熏挪了挪身子,朝孟茯挤了过去,“阿茯,我跟你说,那个……”
孟茯见她吞吞吐吐的,看了过去,竟然发现她表情有些娇羞的意思,直接吓了一跳,“好姐妹,你没事吧?”一面揪了揪她红润的小脸颊,“那个什么?”
司马少熏嘿嘿笑着,似乎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一面低下头,“就是时大哥说,他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地位的,与我们家也勉强能算个门当户对,若是我怕叫李誊笑话我,不如先跟他假成亲,做个庄主夫人,气死李誊。”
孟茯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呢。
当初沈夜澜似乎也这般跟这样说,先成婚,反正是假的……
这时隐之和沈夜澜虽说年纪上有些相差,但两位的确是知交好友,也不是没可能一计两人用。
不过时隐之这话到底是真的,只是假成亲,还是跟自己和沈夜澜那样,她不好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看司马少熏这一副小娇妻的模样,她分明就是对那时隐之有情有义了,就是不晓得她自己发现了没有。
所以孟茯问她,“那你如何打算的?”
司马少熏的头埋得更低了,“我不晓得啊,所以我来问你。”
孟茯扯了扯嘴角,“你想的吧,你若是不想当时你就一脸正义地拒绝了,只是这就算是假成亲,以后住在一处了,少不得会有些摩擦,你可要想清楚了,还有你爹娘那头同意么?你确定你爹能接受自己的好兄弟忽然变成自己的好女婿么?”
“我爹他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小时候他还开玩笑说,说时大哥若是我长大了还没娶妻,就给他做女婿。”所以司马少熏一点都不担心家里那边,而且她是二嫁,当初被人欺辱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她这残破之身再想嫁给谁,哪个愿意?
当然,她从来没有嫌弃自己。只是这一年多来,尤其是这一路去往辽国,时隐之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叫她心里很感动,她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他有着足够的银子,也有着一定的名声。
唯独没有的是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
所以司马少熏想过,其实如果时大哥愿意娶她,她一定会做一个好妻子的。
孟茯听得她这话,在看她这略有些花痴的表情,“不管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万要仔细想好,莫要凭着一时热血沸腾就做了决定,将来再后悔就晚了。”
不是孟茯要在她跟前说教,而是这司马少熏当初不是犯过糊涂么?对着李誊一见钟情……所以孟茯很是担心她,怕她自己没有弄清楚就贸然点头了,到时候这热情散退了,又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时候她自己受罪也就罢了,还伤害了时隐之。
好在她的话,司马少熏也听了进去,“我觉得这次不一样,我会替时大哥想很多事情,他也会为我考虑。”而当初她好像就只希望盼着李誊回来……至于旁的以后的,她压根就没有想过。
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想,毕竟那时候李誊连回都不回来。
所以司马少熏心里也想,这事儿也不能急在一时,关键是她不能连累时大哥,于是斩钉截铁地给孟茯保证,“阿茯,我觉得你说的都有道理,我不能凭着一时的热情做决定,我应该先冷静冷静。”
孟茯听了十分欣慰,但其实心里也想过,如果少熏真的跟时隐之修成正果,也是好事一桩。两家知根知底,而且孟茯也见过他二人在一处时的默契,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若真有情有义,年纪差距还算个什么?
现在唯独怕的就是司马少熏脑子一时发热……
余下了的几日都忙,书院里最后一位养伤的将士也好了,加入了贝壳工坊中来,这里场地不够,孟茯正重新在找合适的地方建一个大些的。
家里回来抽出空闲,还要看一看虞沣儿,还有孩子们都回来了,书院里因为这战事,开学日子延迟了这么久,如今养伤的将士撤离了,他们也要忙着开学。
诸多的事情缠身,孟茯也就没管司马少熏了。
这日送了若飞兄弟俩跟着沈珏入了书院,还有那孙家兄弟,五个小子进了书院,纵然是身边有玲珑剑香跟着帮忙,但也是忙了一天才得以回来。
可一进门就听说虞沣儿不见了,因城南那边卫管事来找孟茯,孟茯又去了书院,所以书香只得走一趟,回来也没先顾着去看虞沣儿,等忙好了,还是萱儿和清儿来禀,说她不见了人。
虞沣儿的伤基本都好了,本来就是些皮外之伤罢了,众人如今只当她是久不得父母的消息,多半是去河州了。
哪里晓得玲珑苦着脸上来屈膝跪下,“夫人,她只怕不是去河州,我早前没忍住,与她说了她父母不能来的缘故。”还有柳婉儿的平生事迹。
孟茯听罢,只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抬手按了按,好半天才缓过来,忍着怒火:“你为何不早说?”
玲珑跪在地上,不敢再吱声。
她当时就图一时爽快,而且时候虞沣儿也没再提,她哪里晓得虞沣儿一直都没放下这事儿,如今身体一好,就逮着机会跑了,指不定就是去找柳婉儿寻仇。
剑香书香也少不得在这里说她几句。
可事到如今,说还有什么用?只能打发人去渡口边。
晚饭时候得了消息,中午不到的确见着了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不过拿的是玲珑的名碟。
玲珑得了这话,这才想起去房间里翻找,果然不见了自己的名碟。
她冒用玲珑的身份,不算什么好事,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情,而且找她还容易些。
最起码孟茯是这样想的,可是才出了南海郡,虞沣儿的消息就石沉大海了。
倒是三日后,有人送了玲珑的名碟回来。
伺候再无虞沣儿的半点音讯。
但她到底算是这件案子的人证,如今就这样跑了,玲珑还是受罚了一回。
这时候拓跋筝也从石头县回来了,这边的案子她在石头县也略有所闻,连带那边的烟花之地都跟着严查了一回,少不得唏嘘一回这事件不公,多女儿家在受苦受难。
说了一回,孟茯便问她:“长月小师父在那头?”他的几个弟子都在那石头县里,他当初从书院离开,除了石头县,还能去哪里?
那么多仇家,应该不会乱跑吧?
拓跋筝倒是没瞒着孟茯,点了点头:“他那样的性子,自来骄傲惯了,如今断了一臂,心里到底是接受不得。”所以她在石头县多留了一段日子,反正都是养内伤,在哪里养都一样的。
“这是南海郡欠他的了。”按理南海郡的将士们到底还是为了保护这一方土地上的家人朋友。
可独孤长月呢?他只不过是因为和沈夜澜的交情缘故,方跟着上了战场。
所以孟茯觉得,也可以说是沈夜澜欠了他一臂。
拓跋筝听到孟茯这样说,有些不赞同,“他是个出家人,和尚当是以慈悲为怀,断了一臂不怪哪个,只怨恨他自己修行不到家,感化不得那些个海贼放下屠刀皈依佛门,反而取了他一臂。”
“这样说,到底是不近人情了……”不过为什么孟茯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意思呢?逐问起拓跋筝的伤势,伸手朝她手腕探了过去,“你怎样了?”
“还好吧,比这样的千百般的苦头我都受得,这一点算什么?”她是不以为然的,对她来说不过是些小伤罢了,总能养回来。
只是孟茯听了却是心疼,“你这是不爱惜自己,断然不能这样想,要一点伤都不受才好呢。”不过诊了一回,不免是有些吃惊,“你这身体恢复的确是快。”孟茯还以为,少不得要小半年呢。
这才两个月没到呢,她竟然就好了。
拓跋筝笑道,“所以我才说,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我才不似那和尚一般,不过断了一条手臂,便要死要活的。”
“没那么严重吧?”孟茯当时在书院里见过独孤长月,看着挺淡然的。
“他自己要脸面,那都是装的。”拓跋筝丝毫不留情给他揭穿了。她因在石头县里,也是住在孟茯那院子,与于四莲他们住在一处,自然也就日日看到沈墨兰,想到她与那沈巽来往过于密切,便趁着当下也没旁人,就提醒着她:“沈家的家规也算得是森严的,墨兰与沈巽便是亲邻旧戚,也不该如此来往密切,时间久了,少不得叫人闲话。”
那墨兰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姑娘,承受能力远不如司马少熏,若真出现些什么风言风语,她如何能撑得下去?
孟茯被她这话吓了一跳,“你这是几个意思?”
“便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拓跋筝很确定,她在那里又不是只住了三两天,“我刚去之时,于家大姐就与我隐晦提了一回,我还没当回事。”
一个族内,怎么能再一处?又不是那同祖不同宗,孟茯一时着急起来,“这如何是好?你怎不将人一起带回来?”
“那有什么用?你也不是不晓得,这人都是你越是不叫往南走向冬走,就越是要与你反着来,到底还是要讲些道理才好。”拓跋筝其实也糊涂都很,“墨兰丫头少年单纯不懂事就算了,那沈巽先生是知晓仁义之事的,怎么会如此行事?”
孟茯连点附和着:“是了,这沈巽怎如此糊涂!”她又抽不开身去那边与他二人将道理,因此晚些沈夜澜回来,待吃过晚饭就追到了他的书房里,说起此事来。
没曾想沈夜澜竟然一脸不以为然,“他二人若是能再一处,沈四书父子俩只怕还十分欢喜呢。”
“你糊涂了吧?”算起来,沈巽还是沈墨兰的爷爷一辈吧沈四书都要唤他一声叔叔的。
沈夜澜却笑道:“我没糊涂,你是不晓得这其中还有别的道理,沈巽不是沈家的子弟,是他母亲自小从外头带来的。”
“咦?这样说来,那他岂不是和沈家没有关系?”如此他为人可靠,如今和沈墨兰心意相通,两人在一起,还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夜澜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年纪也长,是该寻一门媳妇,我已经替他去族里除名了,只是还需与他父母双亲说一回。”算着,信已经送去好一阵子了,应该这两日就该来了。
孟茯听罢,心说这样说来,也算是成了一桩好事情,问了几句案子的事情,见他还要忙,便去与萱儿和清儿那头。
两人原本是分开住的,不过自打沈珏去书院里,沈清儿便跟萱儿搬到了一处,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大,能说到一处,正好有趣儿。
与她二人商量着,请位女大夫回来,琴棋书画女红什么的,都涉及一些,再由着拓跋筝教授些功夫。
“大夫我请回来了,琴棋书画的都有,这么多科目,总不能一科都没有兴趣吧?虽然我也不要你们非要成个什么才女,可是这种修身养性的,学了对自身是有用的。反正多读书有好处,哪日瞧见好看的风花雪月,你也能张口吟诗作词一曲,而非只干干地叫一声这花真好看,那雪真漂亮。至于那厨艺女红,爱学就学,不乐意不学也称。”孟茯没指望她们俩能学个全才,尤其是沈清儿,心思几乎都在学武之上。
两人听到孟茯说,自是老实乖巧地点头,不过听到女红厨艺随心思时,不由得欢喜起来,“那厨艺尚且还好,咱能跟兰若姐一般,给自己做一口好吃的,满足这口腹之欲,只是学什么女红,那费时间又费眼睛,我们的确不想学。”
孟茯听罢,“那好,这女红师傅就不找了,我也省一笔银子。左右往后也不要你们去做绣娘,靠着给人做衣裳为生,把时间花费在上面,的确是不值当。”
但沈清儿脑子里忽然冒出她娘房素屏从前的那些教导,有些担心,“真的一点不用学么?可是我娘说若嫁到娘家去,不会的话怕婆婆不欢喜。”
话是这样讲,但孟茯却有自己的道理,“术有专攻,媳妇做得再好,也不如那外头专门花大半辈子放在这手艺上的绣娘们,婆婆家若一定要新媳妇做衣裳,要么就是故意为难人,给你做规矩,理会她作甚?这种人家都不用考虑。若是那种买不起衣服请不起绣娘的人家,我也不忍心叫你们嫁过去受苦……”
所以这女红学得那样精致作甚?能自己缝补个简单的,绣些简单的花卉就是了,学得那样精湛作甚?
伤眼睛呢。
萱儿和浅儿听罢,竟然觉得好生有道理,连连点头赞同拿到:“阿娘/小婶说的对,那有条件养绣娘的人家,还要新媳妇做衣裳,就是做规矩,咱们不嫁。养不起绣娘的人家,我们也不嫁!”不然肯定得倒贴,没道理拿自家父兄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给外人用去。
俩小丫头年纪到底还是小,这样想也是实属正常,只是将来如何哪里晓得?
但孟茯也没去纠正她们,说什么女人就该要学这些的话。
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在孟茯这里就没有规定女人就必须要学这些东西,在家从父,再嫁从夫。
与她俩小丫头说好,第二天书香找的女先生们就住进来了,专门僻了一处小院子来给她们几个住,也在那头上课。
所有孩子的学业都安置妥当了,孟茯觉得总算是可以歇会儿,可才捡起香蕉拨开,没来得及吃一口,就有人来请,说是沈巽的母亲来了。
孟茯想着莫不是因为着沈巽和沈墨兰的事情来的,这是要再此处给办了么?不然她这老母亲不远千里来南海郡作甚?
她急急忙忙去见,只见着小花厅里坐着的却是个瞧着不过像是三十出头的年轻美妇,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上有着柔美好看的五官;发鬓高绾,露出光洁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头上簪了一窜新剪的多头蔷薇,再衬着那一身天青月白交替的齐胸襦裙,浑身上下都是些娴静温柔。
她看到孟茯进来的时候,便起身迎过来,微微福了一礼,“妾身见过三少夫人。”
算起来,她们是同辈人。
孟茯不敢受,忙回来一个,“嫂子还请坐。”心头是又惊又奇,这沈巽的母亲居然如此年轻美貌,感觉沈巽没遗传到她的优点。
待人上了茶水,孟茯便让这多嘴的玲珑下去,纪氏也是一个人来的,一下这花厅里便只剩下她二人。
孟茯便直接问:“嫂子是为了阿巽的事情来的?”
纪氏却倏然站起身来,眼里有些不安,“正是。”
孟茯看得有些纳闷,“嫂子不欢喜这桩婚事?”沈墨兰挺好的,又没有什么心机,往后就是个憨憨的小媳妇。
“我不是不喜欢墨兰那孩子,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在心里如同女儿是没有两样的,所以她如何做得我媳妇?”纪氏口气有些着急。“再有他们是一个族里的,哪里能再一处做夫妻?”
孟茯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说,心想沈巽不是她改嫁带过来的么?这就不是一个族里的了。
还是纪氏担心沈巽娶沈墨兰,就得舍弃沈家身份,被族里除名,怕他因此失去了沈家的身份,作为一个母亲的角度,的确是做沈家的儿子,比做沈家的女婿要好。
而且仔细论起来,沈巽家里是读书的,那沈墨兰家里却是行商的。
再有些个读书人的眼里,到底是低人一等,是那做牛做马赚钱来养着读书人们的佣工。
孟茯以为是这样的,因此一时也不晓得要如何劝她,只是说道:“他二人是有情义的,又是自小一起长大,再知根知底不过了。做女儿虽好,可终究不叫你娘,做媳妇就使得了,还见天在你眼前。”
纪氏却是摇着头,表情很着急。
对,就是着急,不是不满这桩婚事。
这让孟茯越发不解,“阿巽的身世我们都晓得,你到底为何不愿意?”
她这不问还好,一问那纪氏却急得哭了,连拿出绢子遮了大半的脸,“三少夫人不晓得,我与巽儿他爹从小也是一处长大的,只是因我爹非得贪慕荣华,逼着我嫁了一个商贾,那时我已有了巽儿……呜呜。”
孟茯有些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回悟过来,这沈巽原本就是沈家的骨血,纪氏被迫嫁给别人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他。
若真是如此,那这婚事是真要不得的,也着急起来。又看朝纪氏,她总不能因为阻挡这桩婚事,故意毁坏自己的名声吧?
未婚先孕,还带着甲方的孩子嫁了乙方,哪个正常女人能这样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