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听到这里,也颇有些兴趣,“哦,是在何处就任?姓甚名谁,老家何处的?”其实她到底是有些偏心沈墨兰,终究是在自己眼前晃悠了怎么久,她年纪在孟茯看来也还小,虽然在这个时代正好是议亲的最好年华,可是沈墨兰说的对,对方是圆是瘪她都不晓得,怎就嫁了?
沈胖胖见孟茯如此关心妹妹的婚事,自然是与她回道:“这话说来话长了,我与老爹原本是要去瓜中渡口那头取货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不是沈九这短命的没了么?手下的生意不免是乱成了一锅粥,上头各家都只顾着争权夺利的,喊了些半瓢水来做这管事,可流程都不晓得。这不,原本该直接发到咱们南海郡的货,竟然给发到瓜中渡口去。”
他说到这里,想起这白白大老远跑,路上还遇到了危险,差点丢了性命不得归来,就有些恼怒。肉坨坨的脸上五官气得险些要挤在了一处,“要不是这样,我和老爹哪里用得着跑这么远?如今这南海郡里托了三祖爷爷和三祖奶奶您的福,说是百业待兴也是不夸张,书院又兴起,最是欠缺的不是那笔墨纸张,而是这书本,所以小半船的书呢,我和老爹不得不都一起去,把店子交给小子们看着。”
沈墨兰见他还不说正题,心里着急。三祖奶奶是个大忙人,如今特意问起自己的事情,哥哥还不赶紧切入正题,三祖奶奶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于是见他还要说这沈家上头管理人员的事情,忙将他给打断:“哥哥,您倒是说说对方是什么人家啊,三祖奶奶是有见识的,是好是歹,一听便晓得。”
又道:“你和爹爹将我做这掌上明珠一般养大,如今总不能叫我不明不白嫁了出去吧?”
沈胖胖这才道:“未来妹婿姓钟,是头几年的进士,祖上是禹州的,不过被金人强占了去后,便是随着家里到处走,没有个固定的落脚处,不过这倒也不难,他本就是为官之人,上头指着去哪头,就要去哪里的,白白置办家业,也不得居住,倒是浪费银子。”
孟茯不晓得这几年进士是哪一届,但听着倒也是靠谱的,便问:“如今在何处高就?”
沈胖胖笑道:“这倒是巧了,听说要去做仙莲县的替补典史。”说罢,似乎有些替那钟文颂不值得,甚至是有些气恼道:“他真真是个有才学实干的,这一路上见着那河岸莺歌花丛,也是能作诗赋词的,可惜叫人妒忌,好好的一个进士郎,居然只能屈身做个小小的典史官。好在这钟兄弟是个极其豁达的,只说这典史也是不错的,少了那一身官服,更能与老百姓一处贴心,做些更多的惠民的好事情。”
典史是没有官服的。
“照着你这样说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他父母兄弟,可是随着来就任了?”若是父母兄弟好大一家子,而且刚才听沈胖胖那话,他这家中也没有什么家业,就凭着钟文颂这点俸禄,只怕是养不得的。
沈胖胖笑道:“来了来了,亲家也是十分和善的人,我和老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想着妹妹往后能得好日子过呢。”又说兄弟有两个,一个是秀才公,成了亲的,打算到仙莲县里办个私塾。
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还在读书。
孟茯听罢,心里已经十分有数,这全家生活来源,还就真靠着这钟文颂了,心里对这桩婚事已经是十分不满意,但她并非是沈墨兰的父兄,而且婚事都定下了,于是只得问着沈胖胖,“既然如此,诸多人口,纵使是能求衣食,可都住在一处里,牙齿舌头尚且还要碰到,墨兰这样的性子,怕是要任人搓圆捏扁。”
沈墨兰自己更是着急,拽着沈胖胖的手臂,“哥哥,你们是糊涂了吧,趁着那三书六礼还没过,快些退掉吧。”
沈胖胖却是早就已经有了主意,“这有什么,我和老爹拼死拼活挣钱,不就是给墨兰花的么?到时候给她在外凭一处房屋,单住就是了。”
孟茯心说到底是年轻,想得太简单,而且这才认识就要结亲,到底是莽撞了,便道:“进来都没有什么好日子,既是打定主意要定亲,事关墨兰一辈子的幸福,莫要太着急,须寻个好日子才是。”
沈胖胖连应,“正是这样的,来时我在路上专门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一回,得下月十八呢,所以我也不着急接墨兰回去,还要叨扰三祖奶奶您一些日子。”
这倒是不打紧的事情,索性墨兰乖巧也勤快,只是说了这么半响,也没讲那钟文颂如何救他们的事儿,孟茯只得再问。
方晓得是这父子俩当时着急拿货走,不小心遇着了那敲竹杠的船家,争吵起来,险些将这一艘书本给翻到江水里,沈胖胖父子更是与船家几个打起来,他爹还掉了河里去。
幸得当时得了这钟家包的小船路过,救了他们父子,又与那船家讲道理。
说罢,沈胖胖见自己来得多时,也不好继续再坐下去,只盯住着妹妹少吃一些,忙给孟茯磕头,先回家去了。
他倒是高高兴兴走,可是沈墨兰却是神情恹恹,再也没了半分好心情,眼圈更是红了一圈,“仔细论起来,不过一面之缘罢了,就草草将我的婚事给定下,实在是草率。”说罢,朝孟茯求道:“三祖奶奶,我也不求将来能像是您这般好运气,能找到一个同心同意的夫君,但好歹不要让我嫁给这没曾谋面的人罢?”
其实她还是想说,为何姑娘家就必须要嫁人成亲呢?她跟着玲珑她们一样,一直留在三祖奶奶身边不行么?
这事儿孟茯只能劝,盼着那钟家真的是户好人家。
沈墨兰的婚事,到底由不得她来做主,所以听到沈墨兰的话,也只能好言安慰着。
且不说沈墨兰因着这事心情低落,闷在屋子里如何。
孟茯这里忙,沈夜澜又出了门去,而且当夜回来得又晚,孟茯早就歇下了,哪里顾得上与他说?
翌日又请大夫来给沈珏复诊,听着身体果然逐渐恢复了不少,放心了不少。
左右手边琐碎事情一堆,也不晓得自己在忙个什么,连若飞若光那边,也只能打发人去送些东西,晓得他二人刻苦读书,倒也没怎么操心,只合计着年后,该给萱儿找个女大夫来家里,也好让兰若她们也跟着认几个字。
晚些时候,三皇子那边有人来,问孟茯是要几时启程去石头县,大家一路好相互照应着。
孟茯找不到好法子拒绝,只能应了,给个日期,心里盼着他们有事情耽搁,不能与自己同行。
而这边得了消息的李琮,却是高兴道:“想不到这许多年来,想过千百个再遇到的可能,唯独是没有想过,她竟是嫁了沈夜澜的乡下村妇。”
“是啊,其实早该想到的,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哪里有那样好的星宿,轻而易举就从辽人手里哄得了那么多哈青马呢?想想咱大齐前仆后继赔钱又搭人,半条小马驹都没有得,偏让她好运气得来了,可见这都是天注定了要给她的。”柯子瑜也附和着。
她这话倒也不是没个来路,自古那读书人,文状元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武状元则是武曲星下凡,没有哪一个是凡人。
所以孟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能得这样的好运气,可见不是凡人,指不定就是天上的星宿投生呢!
而且男女不一样,文曲星武曲星可投到寻常人家,那是因为将来能出人头地的,可这别的星宿就只能投到帝王家里。
这话李琮也十分赞同,面前桌上摆着的,是孟茯的平生,他连夜叫人取来的。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看到孟茯是无父无母,早年被祖父抱着到那梨花镇上落户的,就有些懊恼道:“也怪我糊涂了,早该就想得到的,这年纪时间和小妹失踪都是能对得上的。”
“不过这位姓孟的大夫怎么说?”柯子瑜怎么想不起,太医院里有姓孟的老大夫?他又是个什么人,怎么小公主就落到他的手里呢?还有玉妃娘娘和五岁的平阳公主,又在何处?
李琮也将太医院的大夫都排了个遍儿,却是没有一个姓孟的,那年告假回老家的倒是有两个,可是如今都还活着,阖家孝顺着呢。
可见并不是他们改名换姓带着孟茯到梨花镇。
所以他不得以就想到了蒙将军的身上去。
但玉妃娘娘正是因为蒙将军战死沙场,她和平阳妹妹才被父皇接进宫里的,蒙家没有什么人了。
可蒙与孟若是没有联系,李琮如何都是不相信的。
但孟茯的的确确是父皇的女儿,这一点假不得,蒙家就算真的还有人,那也应该将平阳带走,而不是孟茯啊。
他想不通,也不知这些个旧事如何与柯子瑜说,只想着以后找机会再查就是了。
眼下只想着,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让小妹过得更好些,不要叫别人再提起她的时候,都满脸鄙夷,说她是个乡下不得见过世面的寡妇。
这越想越多,忽然想起当初二哥居然还动了纳孟茯为侧妃的事情,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骂了一句:“该死的李兆,哪日我一定饶不得他!”
柯子瑜虽对他了解,但终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晓得他这会儿又在想什么,忽然听到他骂起二皇子,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就听李琮又骂了一句:“这挨千刀的蠢货。”
正欲问,李琮反而忧心忡忡地问着她:“当初沈夜澜娶阿茯虽是情势所逼,可如今他们成亲一载有余了,怎就不见半点动静?”
这话柯子瑜倒是能听懂,便道:“想来是因沈大人实在在外忙公务,极少回来,那沈家两老又不在跟前,阿茯即便是有了好消息,也无人照顾着,手底下我看着都是些不晓事情的年轻姑娘们。”
但李琮不这么想,“你说他是不是也嫌弃阿茯的出生不好?”似乎这就是真的一样,所以沈夜澜连孩子都不要叫阿茯生。
于是越想越气了,猛地一拍桌子:“沈夜澜这个混账东西,我原以为他与旁人是不一样的,谁晓得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柯子瑜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家殿下着实不大正常了,又是担心又是忙着劝慰:“殿下您冷静下,到底如何还不晓得呢?指不定是阿茯这里的缘由呢。您想想她当初在姜家如此做牛做马的,那般小年纪,少不得亏损了身子,该养个几年的。”
李琮有没有将她的劝说听进去不知道,但听到柯子瑜提起姜家,就更生气了,立即要喊人来,去找姜家的人报仇。
好在被柯子瑜拦住了,“殿下您疼爱阿茯是好的,可咱们将来到底如何?咱还在筹谋之中,有没有那本事护得住阿茯,尚且不好论,若是因此打草惊蛇,您这哪里是疼她,您这是害她啊!何况那年大旱,姜家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们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只怕早早就遭了老天的惩罚,这会儿坟头草一丈高了。”
李琮不由得抓狂起来,两手穿过发间急躁不已,“怨我没有本事,这性命明明是娘娘才保住的,如今却晓得娘娘的骨血在眼前,却又不能给她什么!”
“殿下,您冷静些,阿茯现在过得不是也挺好,您看沈大人府上,也没有半个姬妾,而且还和您一样,不限制妾身的任何自由,阿茯在这南海郡置办了诸多产业,由此可以看出,他待阿茯是真心实意的了,至于这要孩子的事情,急不得。等着熟悉了些,妾身去探一探。”
得了她的话,李琮心里才好过一些,“也是,未来还要在这南海郡相处几年呢,总会熟络起来的。”
被李琮莫名其妙骂了一回的沈夜澜如今正在回府的路上,猛地觉得背脊骨一阵寒凉,倒是觉得奇怪了。
这南海城天如此炎热,纵然是这冬月里,也与炎夏无两样,所以不由得顿了一回脚步,下意识朝身后看去。
随从瞧见了,以为是掉了什么,连忙垂头往地上看。
不过什么都没见着,等他抬起头来,沈夜澜已经走远了,只得疾步追了上去。
这厢回到府里,听着玲珑正和孟茯说那沈墨兰的婚事,“这也太着急了,我与夫人也是同岁人,都还没考虑这事儿,她家里着急个什么?何况我想着到时候要她们家去贴补那钟家过日子,就有些气不过,他又不是入赘的。”
沈夜澜进来,正好听着这话,不免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你要招入赘郎君?”前儿她不是还念着独孤长月么?这会儿怎就又想着入赘的事情。
“三公子说什么呢,哪里是我,我们在说墨兰的婚事。”玲珑忙解释,她是个没心没肺,也不讲究脸皮的,说起这婚事来也没个羞涩样子。
“哦,上次不是说留在你身边吧?怎忽然又给定了亲事?什么人家?”到底是族中小辈,一口一个三祖爷爷喊着,沈夜澜便也问一问。
孟茯也发愁,“是呢,上一次送来给我,我想着多半也能留个三两年,才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哪里晓得他父子二人出一趟货回来,路上认识几个人,就给定下了。”
说罢,朝沈夜澜看去,“说是姓钟,前几年的进士,但是时运不济,如今正要去仙莲县里做典史呢。”想起沈墨兰不乐意,也只得无奈叹气,“我看沈胖胖的言语之间,是十分相中的,墨兰虽是不愿意,不过想来到底是在你的治下,料想他也不敢对墨兰丫头不好。”
说到这一处,沈夜澜忽然将她的话打断:“仙莲县的典史做的好好的,既不曾听说要调任,他自己也没有要辞官的,何来典史一事?”
“此话当真?”孟茯有些惊讶,“你近来心思都在星盘山下面,衙门里的变故那样多,你不晓得也正常的吧?”
沈夜澜却笑道:“你这便不晓得了吧,我即便再怎样忙,可是这治下官员调度,虽是吏部那头做安排,可在我的治下,就先要来我这里签贴,方能去仙莲县里就任。”
若真如沈夜澜所言,那这钟文颂,不是扯谎么?
玲珑则已经发出疑问:“骗子?”
这时候沈夜澜问着孟茯,“你方才说他叫个什么名字?”他虽前几年四处游荡,但对于朝廷每一届里的进士也是有所关注的。
毕竟大半出自沈家的门下。
孟茯连忙回着他:“姓钟,叫钟文颂,祖籍禹州。”
沈夜澜听了,记在心里,“我回头叫人查一查。不过他是不是进士且不论,便是这仙莲县,就真没有新典史要来一事,你仔细问问沈四书父子,别是遇着骗子了。”
孟茯点着头,只将他们与钟家结识的事情说了。这会儿觉得有些蹊跷了,“别说遇着那唱双簧的骗子,那钟家跟船家是一伙人?”
于是哪里还能坐得住?只让玲珑亲自去沈四书家的店子里去一趟,喊了沈胖胖来问话。
沈胖胖忽然被喊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沈墨兰不欢喜这桩婚事,寻了个什么短见的,路上就急得哽咽起来,“墨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玲珑回头见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那倒没有,夫人这么着急喊你过去,只是跟三公子提了几句,三公子说仙莲县没有这么一位典史,所以夫人怕你们遇着骗子,喊你过去仔细问一问。”
“不会吧?我亲眼见到了他的公文。”而且还不是钟文颂故意给自己看的,是自己不小心看到的,所以觉得对方如果是骗子,早就主动拿出来给自己显摆了。
“人还可以冒充,别说是公文了。”就如同那柳婉儿一般,冒出胡梨花,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二人很快便到了府里来。
孟茯已经将闷闷不乐的沈墨兰喊到了跟前,也与她道明对方有可能是骗子一事。
倘若是骗子,那这桩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了,按理沈墨兰该高兴的,可她偏偏哭起来,“倘若真是那般,爹和哥哥岂不是要难过?”
孟茯和剑香便在一处劝慰。
那兰若和萱儿也闻讯而来,如今在院子里围了一桌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安慰着沈墨兰。
听得沈胖胖来了,孟茯才领着沈墨兰到前厅里来。
“三祖奶奶,玲珑姑娘那话,可是真的?但钟兄弟的公文我看得一清二楚,上头有吏部的红章子呢。”他想了一路,还是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钟兄弟那样厚道的人家,怎么能是骗子呢?
何况他们有什么好骗的?左右有些散碎银子,但店子终究是族里的,不过是赚取些辛苦劳力钱罢了,人家真要骗,不是该去骗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么?
“可是你三祖爷爷的话,总是假不得吧?我且问你,你如何看到那公文的?”孟茯倒也不着急,只叫他坐下来,慢慢问。
沈胖胖想着当时因怕那船家再闹,他父子二人招架不住,所以钟文颂特意来跟他们挤在这一艘船上,顺便看着货物。
“当时老爹从才水里救起来了,裹在毯子里呢!大河上又不好再找别的船,那钟兄弟好心好意帮我,我自然是欢喜的,便也不好叫他一个人去拿行李,索性就是从这船上跳到那船上的功夫,倒不必担心老爹。”沈胖胖回着。
他就是在当时给抱着包袱的时候,那包袱有些散了,放在最上面的公文就滑落到船板上,他捡起来时晃眼看了一眼。
孟茯听罢,“这样说来,你是瞧见他的公文后,才动了结亲的心思?”
沈胖胖摇着头,“不曾呢,他到船上来,说文讲词,样样都精彩,我和老爹虽不是读书人,但到底生在沈家这样的儒世大族里,略多略少懂得一二,所以见他才学可人,又是个厚道仗义的。”
孟茯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数,“所以你想着他既然是要在这南海郡任职,何不如做个亲家,妹妹便在眼前,来往也方便?”
“是了,三祖奶奶与我和老爹想到一起去了,将妹妹嫁到眼前,再好不过了。”沈胖胖有些激动的拍着手,“所以三祖奶奶,您是不是也觉得弄错了?”
孟茯见他满怀期待,实在是不忍心回他的话,反正她觉得遇着骗子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着他:“对方晓得你们是什么人家么?”
“当然知道,我们在这里开书店的,家里就我和老爹还有妹妹,人口最是简单。想必他们愿意结亲,也是看中了这点。”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告诉那钟家,你们是南州沈家的旁支,你妹妹如今在这知州大人的府里?”孟茯提醒着,如果对方都知道,那孟茯倒是有些信,可能真是衙门这边出了错。
沈墨兰听到孟茯这般问,隐隐猜到了她的意图,一时也紧张不已,紧紧盯着她哥哥。
却见沈胖胖撇了撇嘴巴:“提这个作甚?我才不提。”早年他刚出来跟着老爹做生意,说自己是南州沈家的族人,然后当地人就当他是会作诗写文的才子,非要叫他些个什么锦绣文章,他哪里做得来?
而且古典名籍一问三不懂。
自此后,他总算是长了经验,断然不会主动与人家说,他是南州那个专门出大才子的沈家。
至于妹妹在知州府里,这就更没必要提了。
一旁的玲珑前头还安安静静的做个聆听者,可是到这会儿,终是忍不住了,朝着沈胖胖说道:“那肯定是骗子了,只怕见你父子二人带着那么多货,又是来这南海郡,多半没将你们与南州沈家做联想,打你们的主意再正常不过的。”
孟茯想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然她还没开口,成事忽然来了,眼神同情地看了看沈胖胖,然后才将一封信笺递到孟茯跟前,“三公子让送过来的。”
孟茯疑惑,心说这人不是去了书房么?怎么还传书什么的?一面好奇地打开,忽然有些明白刚刚他为何那般看沈胖胖了。
拿着信,一时也不晓得要不要递给沈胖胖了。按理刚刚已经提醒过了,可能遇着骗子了,告诉他真相,应该没得事吧?
但还是先将信笺递给沈墨兰,“你瞧一瞧,再好好劝你哥,好歹现在晓得真相,也算是及时止损呢。”
成事还没走,听到孟茯的话,便道:“三公子还说,让沈公子将对方的地址留一个,好叫衙役去给夹回来,免得再继续害人家破人亡,骨肉分离。”
是该上夹板,居然已是惯犯了,骗了好几户人家不说,还将骗来的姑娘卖到那种脏地方去。
砍了头都是应该的。
沈胖胖虽没看到那信笺是什么意思,但见众人脸色,又听得这话,有些慌张起来,急得忙起身,一身肥肉直抖,“果然是骗子?三祖爷爷说什么了?”
沈墨兰已经看完了信,直接塞给他,“哥哥自己瞧吧。”
原来这钟文颂是个惯犯,他那些个家人也不是真的家人,都是团伙作案的。早前便打造了这么一副殷实忠厚人家的身份,拐骗了几个姑娘和人家的嫁妆,最后借着说要带着姑娘去别处上任,直接就大大方方地将姑娘带到别处,卖到楼里去了。
因怕闹事,所以一个州府他们只作这样的案子一次。
沈胖胖见了上面的黑字白纸,不得傻了眼,浑身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哪里不可能,你若是起初说你是南州沈家,如今三公子在这南海郡做知州,他哪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怕当时就瞧见你父子二人不曾带个脚夫小子的,那么一大船货,少不得起了歹心。”玲珑站在沈墨兰身后,也是将信笺瞧了个遍儿。
沈墨兰却忙着安慰沈胖胖,“哥哥别气恼,快些将这骗子的地址给成事大哥,将他们拿下大狱,也省得往后再害人。”一时又觉得自己的运气好,亏得三祖奶奶多问几句,又给三祖爷爷提了,不然她只怕还真就嫁了过去。
到时候少不得按照这钟文颂骗人的套路,说要带着自己去别处就任,就在路上卖了去。
沈胖胖听到妹妹的话,心里全是后怕,又是后悔自责,竟然哭起来,“墨兰,我和爹爹只想你有个好归宿,何曾想遇着了骗子,你莫要怪我们。”说罢,又要朝孟茯磕头。
孟茯只叫他先说骗子歇脚的下处来,好让成事赶紧去,“你这回来不过两三日,来我这府上两趟了,少不得骗子那边一直盯着,若露了风声叫他们跑了,以后晓不得还要去骗多少人。”
沈胖胖这才赶紧擦了眼泪,与成事说,心里气不过便跟着一起去。
又说骗子团伙,因为连续作案几桩,如今也是逍遥法外的,少不得就长了几分自信。
如今只等着沈四书家里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和金银满箱的嫁妆送上门来,就扯幌子去河州。
但钟文颂这一次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提醒着自己的假爹假娘,“早些催促他们吧,早些拿到银子接到人,咱们速速离开,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做了那么几桩,从前自己都没什么,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旁的骗子以为他是怕遇着海盗,只将他嘲讽了一回,“怕什么,何况你没听人讲么?此处的知州老爷是个有本事的,打造的什么精铁武器,连朝廷都惊动了,还派了皇子来这里驻守着呢,这样海盗哪里还敢上岸来,只怕都躲不及,或是去禹州那边随意找个小渔村打牙祭呢。”
一屋子的人,男女不论,除了这钟文颂,都是坐相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的,靠在门框上,或是坐在石阶门槛旁的,遍地吃得都是些果皮零嘴渣子,不曾有半个讲究人。
沈家父子夸赞钟文颂是才子,这点倒也不作假,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只不过因为屡试不第,反而求不得温饱,只能跟着这些个骗子一起坑蒙拐骗谋生计。
只想着再办完这一单,自己就走了,再也不与他们作孽的,取个好人家的姑娘,自己开个私塾,她浆洗衣裳,也是能过日子的。
“不过这南海郡倒是个好地方,这季节,那街上还全是新鲜的果子,价格还便宜,若是除了这南海郡,便是在河州,咱们这点银子,只怕果皮也买不得吧?”
其他几人连连附和。
钟文颂听着这话不对劲,连忙道:“想活命的,老规矩不能坏了,办完这一桩赶紧走。”
“我就说吧,这读书人的都是耗子胆,经不得一点事。”那个伪装钟文颂大哥的开了口,满脸嘲讽,手里是个大椰子,刚在门口拿石锤砸开,如今正粗鲁地啃里头的椰子肉。哪里有在沈胖胖面前时候的文质彬彬?
这话使得其他人轰然笑起来。
忽然,房门叫人‘砰砰’捶打起来。
众人目光汇聚,心里疑惑,这不该是沈家父子的敲门声,不免是惊慌起来。
钟文颂的假爹忙从门槛下方爬起身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乌鸦嘴,别真是衙门的吧?”
“不可能,咱们才来呢,什么都没做呢!”他的假兄长不以为然,浑不在意地起身,扔了那半边没刮干净的椰子壳,就去开门。
也就是他骂骂咧咧将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几个穿着红裤子厚底长靴的皂吏冲进起来,将他反手押住,其余衙役的则鱼贯而入。
且不说那被押住的如今吓破了狗胆,被衙役们押着趴在地上,旁的也分别朝四处逃窜,惊恐得恨不得找个地洞给藏起来。
好似那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乱做一片。
那钟文颂亦是如此,可他一个读书人,体力反而是最差的一个,当下刚跑出去两步,在廊下就被押住了。
这时候沈胖胖也冲进来了,又气又恼,尤其是看到威胁他父子二人的那船家也在这里,还真如同大家所言,他被人套路了。
“好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骗子,杀千刀烙铁板的,居然差点将我一家给骗了!”
随着他的骂声,那些被押住的骗子们才晓得,竟然是被沈胖胖举报了。
只是心里千百个不解,他怎就晓得了?
一面不甘心地喊着冤枉,“大老爷们饶命,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一面还朝那钟文颂指过去,“他还是个有名有姓的秀才郎呢,怎么可能是坏人?”
又说是被沈胖胖冤枉的,说他倒卖的都是私书。
不过却被那衙役一拳打在脑门上,“少在这里狡辩,那是我们老爷族里的小辈,何况沈家向来做这门生意,天底下的书多少是出自沈家?你要说沈家是私书,这天下哪里还有公书?”
钟文颂一直没有言语,只觉得果然是作孽遭了报应,他跑也跑不得,只想着少受些皮肉之苦,所以抱着脑袋老实地蹲在地上。
听得这衙役的话,才猛地抬头朝沈胖胖看去,“你是南州沈家的?”
沈胖胖气得不轻,险些将如珠似宝的妹妹嫁了这么个混账骗子,听他问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忍不住狠狠踹了两脚,“你个干隔涝汉子,既是识文断字的,为何要做这等下地狱的营生?实在是有折辱读书人的风气!好在我家三祖奶奶是明察秋毫之人,对你起了疑心,问了我三祖爷爷几句,他这南海郡堂堂的知州老爷,怎就不晓得治下来了新任的小吏?”
众人听得这话,哪里还不晓得如今为何落网?
活该是时运不佳,非得要这阴沟里划船,翻了正是应该。
又有些后悔,早晓得仔细打听,如今就不会落到这般下场了?
只是现在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只见几个凶悍皂吏抬着几个二十斤重的夹子进来,也不晓得那个是主犯,就挑着跟前哪个近,便往脖子上戴了去。
那钟文颂一个读书人,偏运气不好,就在皂吏的脚跟前,自然也被戴了夹子,一时压得他弯了腰驮了背,好端端一个风采儿郎,顿时像是衰老了十来岁左右,没半点神采。
沈胖胖见众人都被锁了带往衙门里去,仍旧是不解气,又想着家里老爹还不知情,现下多半还欢欢喜喜给妹妹准备嫁妆,心里没由来又难过起来,不晓得要上哪里去找个合适的妹婿?
一时想到了沈巽,他虽不是货真价实的沈家人,是他老娘从外头带着改嫁到沈家来的,和妹妹也算是个青梅竹马的,但如今头上冠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沈。
同姓不同望倒还好说,可这一个族里的,少不得要吃官司坐大牢,便只能断了这心思。
而衙门里出动了这么多衙役,夹子脚铐都戴了那么些个出去,哪里还不惊动住在衙门河对面的小院子里的沈巽,正好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便出来看热闹。
方晓得是骗子,团伙作案,骗了人家姑娘,又要骗银子,最后还要将姑娘卖到那种脏地方去。
于是便也没了半点同情之心,只是瞧见那被押着的其中一人,有些个眼熟,好似自己当年参加乡试时的一个同届学子。
不过队伍走得太快,很快就押去了衙门里,他也没看清楚。
正要回去,方听隔壁看热闹的衙门小官吏家属说,“这不是火神庙里点灯么?骗人骗到沈大人族里的。”说着,瞧见沈巽,便同他招呼,一面问道:“沈巽先生你不是认得那书院附近开店子的沈四书家里么?这些个骗子,听说就是想骗他家的闺女,好巧不巧,他家闺女送到沈夫人跟前,这些个人也的老虎头上拔毛,胆子好大哩。”
沈巽原本听着是骗了族里的人,刚想问骗的是哪家?这城里如今沈家族人不少呢!没曾想这邻里倒是个嘴快的,将他想要晓得的都说了个一二清楚。
如今晓得是沈墨兰差点被骗了去,一时着急起来,只觉得这丫头怎如此多灾多难的?早些时候被沈九盯着,这会儿都送到小婶跟前了,怎么还能叫人骗?
不放心,立即让小童锁了门,急急先去沈四书那店里问个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