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哥哥们去学堂里了,有时候没得空闲,就由着自己把羊牵去池塘对面的荒地里。
下雨过后池塘边就会有很多水蛭,她无聊用小树枝夹起来玩过。
被阿娘发现后,训斥了一顿,说那东西能吸血。
这个里面的虫子不就是跟那水蛭有些一样么?
她说是水蛭,大家或多或少知晓一些,见过的或是没见过的,都晓得这东西恐怖得很,听说那攀附在人的身上吸血。
从鼻孔里钻进去,还有耳朵里什么的。
所以联想到这沈珏贫血的问题,一下就豁然开朗,他这贫血的病症为何始终找不到个病症,又怎么都治不好。
天天离不开这枕箱,一辈子都别想好了。
“我听说水蛭杀不死的,跟蚯蚓一样,斩成两截,就变成两条。”兰若说着,一面退了小半步,离那枕箱远一些,似生怕里面的东西爬出来钻到自己身体里一样。
她说的还算是靠谱,但是沈墨兰听来的就更夸张了,“我听人家讲,水蛭就算是晒干磨成了灰烬,但如果遇到水,又能得到新生,变成很多条呢。”
这话说出口,又成功将众人吓退了几步。
连年纪最大的玲珑也有些半信半疑,甚至是将这枕箱里的虫子跟那能在人身体里钻来钻去的蛊虫相为一谈了。
几人围在这里,都惊恐于这枕箱里的虫子,早忘记了砸破枕箱的事儿。
那沈清儿是管事的,这会儿将她阿兄阿娘都先送出小院子,回来看一看还有什么落下的,见她们几个扎堆围在这里,不知是谈论什么,津津有味的。
便掉头寻过来,挤进这小小的人群里,“你们在看什么?”不过话音刚落,见到地上洒了一地的决明子和那熟悉的几块枕箱,顿时花容失色,“怎么将枕箱砸了?”急得连忙要蹲下身去捡。
却叫玲珑在后头拽住她的衣领,“碰不得。”硬是将她给扯了回来。
沈清儿却是急得不行,这是外祖母给他阿兄从庙里求来的枕箱,是大师专门开光过的,就是为了保佑阿兄身体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整个家里就也阿兄跟阿舅有。
她和阿娘也是当宝贝一般,阿兄更是从来离不得的。
如今砸了,她如何不心痛?此刻叫玲珑拽住,又急又不解,“玲珑姐,这是我阿兄的枕箱。”
“我晓得,我不小心失手打坏的。”她这倒是实话,不过若是不打坏,哪里晓得这里头有吸血的玩意儿。
沈清儿听着是她打坏的,虽是无心,但还是有些生气,“摔得不算是很严重,我叫人修一修。”说罢,挣脱着要去捡。
萱儿和沈墨兰连忙挡过去,“碰不得,里面有吸血的虫子,就在夹层里。”
兰若附和着,“对,我们都瞧见了。”
什么虫子沈清儿倒是没放在心上,但是听到吸血两个字,身体一时怔住,“你们说什么?”
众人忙七嘴八舌,争相跟她说起那夹层里,有像极了水蛭的虫子,刚才被兰若用小树枝一戳,就缩进去了。
又给她普及,“那水蛭本来就是可大可小,你别瞧这夹层这样窄,可还不晓得能藏多少只呢。”
“你们的意思是,我阿兄的病,是这枕箱?”沈清儿又不傻,当然弄明白她们的意思了,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外祖母专程给阿兄求来的。
怎么可能呢?
沈清儿就算再怎么出息,可年纪摆在那里,到底才不过这样的小小年纪罢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得了的?当即便愣在原地。
沈墨兰见了,便朝玲珑道:“玲珑姐,你去请夫人他们过来瞧吧,最好再找个大夫来,咱们也好弄清楚缘由。”那珏大爷小小年纪就这副模样,着实太可怜了。
得了这话,玲珑连忙点头,又叮嘱着她们,“到底是不是水蛭咱不晓得,反正里头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你们千万别手欠,不然那东西若是钻进里面的身体里,回头有的苦头吃。”
这么一吓唬,便是还没接受这一切事实的沈清儿也被吓着,退开了些,几个大小姑娘就这么围着,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砸破的枕箱。
而外头,孟茯等人正要上马车,却不见她们几个跟来,正要打发人去催,就见玲珑气虚喘喘脚下生风地跑来,“夫人,不得了,出大事了。”
她素来是个不稳重的,芝麻大的事儿她都能说出天垮下来的样子。
所以孟茯并未在意,只随口问着:“怎了?谁家的小狗难产还是两只黑猫生了一窝白猫?”
一旁的剑香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提起那两只黑猫生出白猫的事儿,“后来不是发现隔壁方大人家养了只白猫么?多半是他家的猫崽子。”
玲珑有些着急,连连摆手,“不是,是我不小心把枕箱摔坏了。”
孟茯听得这话,心里头一阵懊恼,怨自己糊涂了,怎么将这事儿交给玲珑?琢磨着怎么跟人道歉才好。玲珑又忽然添了一句:“枕箱夹层里有虫子,萱儿说是吸血的水蛭。”但肯定不是,枕箱里没水,水蛭早就干死了。
“你说什么?”孟茯方才还在想怎么弥补把人枕箱摔坏的事儿,没仔细听。
玲珑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
孟茯这才急起来,忙朝剑香道:“快去请二夫人和珏哥儿,再打发人去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然后随着玲珑,风风火火到后院里去。
这里姑娘们还围在那里,见孟茯来了,纷纷退开些,给让出一条道来。
“没看错?”孟茯不大确定,看着这摔成几块碎在地上的枕箱,接过玲珑递来的剑,就去拨了一下。
“一个两个看错就算了,三四双眼睛总不会都是瞎的吧?”玲珑嘀咕着,夫人居然还质疑她们。
孟茯听得这话,“那去找两个胆大的过来,将这枕箱劈开。”
玲珑照办,众人都满心好奇地等着,待玲珑找了两个胆子大的小子过来,房氏与珏哥儿也来了。
显然已经听说枕箱的事情,但仍旧不相信,沈清儿这会儿见了,少不得与他们再说一遍。
然后满腹期待地看着两个胆子大的小厮,拿了凿子和锤子,硬是将夹层给劈开。
那枕箱上面,都是些繁复的吉祥图案花纹,看着有些像是缕空,但枕箱里肯定不能空着,都是要装些东西的,所以里面便又添了一层,因此这夹层就出来了。
如今劈开,那但见那没有团花图案的枕箱板子上,附着薄如纸片的黑红色东西,有些像是一片风干的海苔。
可是随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瞬间缩小变圆,膨胀起来,最后成了一团肉呼呼的黑红色虫子,有着水蛭五六分的样子,看着极其恶心。
但却又不是水蛭,也不晓得是个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好东西,更不会对人身体有半点益处。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正惊慌地蠕动着,似乎想要寻一处阴凉的地方,不愿意在这太阳底下晒着。
小子们纵然是胆子大,但是从少爷的枕箱里发现这么些个恶心东西,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有人递了火钳过来,夹在一个碗里,居然有大半碗之多。
哪一个都肥肥胖胖的,拿火钳的小子手上因用力了几分,不小心将一个虫子成了两截,但见一股黑血从两截肥胖的身体里流出来,顿时变成了瘪瘪的两只黑色虫子。
感情原本是黑色的,只因身体里的血液充足,所以生生变了个黑红色。
房氏见到这一幕,再也绷不住,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沈珏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浑身发着抖。
那虫子身体里的血,正是他的。
想着这自满月起,就枕着这枕箱睡觉,这些个虫子岂不是叫他养了个十几年?恶心又恐惧,“这是为什么?”枕箱,是外祖母给的。
沈清儿要顾着吓得昏死过去的房氏,又忧心着他,好好一个坚强的姑娘,这会儿也红了眼眶。
孟茯让剑香和玲珑将房氏扶着进屋去,将她们自己带来的铺盖都全换了崭新的,正好大夫过来,请着给房氏诊治。
又打发人去衙门,请沈夜澜回来。
这不是小事情,而且孟茯还想着沈珏的阿舅,自小也是这般病症,连招了几个通房跟着一起,通房们要被传染。
如今真相大白,哪里是什么传染的?分明是大家同床共枕,那枕箱里的虫子也吸她们的血液。
虽是担心房氏的状况,但好歹沈珏的病症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孟茯见他脸色久久恢复不过来,沈清儿又在房氏跟前,便安慰着他:“不管怎样,总算晓得你没有生病,你也莫要着急,待你小叔回来,自然会替你寻个公道的。”
沈珏连连点头,他虽‘病了’这许多年,身体孱弱得厉害,又时不时地昏迷晕倒,所以平日里多是仰仗妹妹沈清儿,但到底是个小男子汉,是极少悲观抹泪。
但这会儿眼睛也有些发红。
不晓得是气的还是为何?
正说着话,外头玲珑的声音传来,“夫人,二夫人无事,就是有些被惊吓到,已经开了安神的药。”
孟茯听罢,便起身朝沈珏道:“你阿娘既然没事,我去请大夫好好相看一回,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原谅她孤陋寡闻,真没瞧见过这是个什么品种的水蛭。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东西身上到处都是吸盘。
能隔着人的皮肤直接吸收血液,也不晓得是如何办到的。
可谓是真正的杀人不留痕了。
沈珏闻言,连忙起身,“小婶,我与你一道去看看。”
孟茯想了想,“也好,自己瞧个清楚,往后也免得因这东西生了梦魇。”说罢,喊了小厮来扶着,一起出去。
外头的院子里,那些个恶心不已的虫子如今正随着碗口边缘争相爬出来。
不过每次刚要出来,就被玲珑带着沈墨兰她们几个大小姑娘给拿竹签戳了进去。
见着大夫来了,才让开身,好叫大夫瞧个仔细。
孟茯出来时,大夫已经得了个结果,见着孟茯,一面起身上前行礼,一面回道:“这东西应该叫旱蝗,咱们本地是没有的,甚至整个大齐都不曾生长过此物,倒是出了辽国边境,再往西边走,那头的沙漠里,才会有这种东西。”
他已经知晓了这旱蝗的来路,所以看到孟茯身旁叫小厮扶着的沈珏,有些同情他,“也亏得小公子福大命大,身子一直都养得好,不然只怕早就被吸成了干尸。”
这话倒是不作假。就如同沈清儿说的那样,什么补血她阿兄就吃什么,还没学会吃饭,就开始学喝着这些补血的汤汤水水了。
倘若是生在穷人家里,哪里有这般的好条件来给他养身体?这血补不回来,养不起枕箱里的这些个东西,不就早成了干尸么?
所以听到这话,沈清儿眼里不由得闪过一抹恨意,原来对外祖母是有多敬爱,这会儿就有多愤怒。
沙漠?孟茯曾经和沈夜澜也去过,莫不是这东西便生在那头?
正猜测着,就听到大夫继续说道:“这东西寿命长得很,比咱人都要长。”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沈珏一眼,“如果没有被发现,这被吸血的人换了几茬,它们都还活着,好在繁殖力差得很。”
见着众人对这旱蝗颇为感兴趣,便又说了些。
还给沈珏诊断了一回,只见他虽是这些年被旱蝗吸血,养了这么十几条,好在家里养他也养得好,而且年纪还小,多培元固体,将来身体必然和正常人无疑的。
这只怕是今日听到最能叫人欢喜的话了,孟茯当即让书香取了诊金过来,再三道谢,方让人送了大夫。
终于得了个结果,看到沈珏仍旧疲倦,便劝着他去休息,“你好生去休息,先搬到隔壁的院子里去,这头我始终是不放心,回头叫人里里外外再检查检查,这些事情,你小叔来了自然会处理的。”
沈珏这身子被吸了这么多年,不是除了这虫子,身子就能好的,还要靠未来的年月里悉心养着。
“多谢小婶,给您添麻烦了。”他有些过意不去,但心里十分感激,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不但是朝孟茯拜了一拜,还给玲珑道谢。“不管如何,是玲珑姐砸了这真相,才道出这多年的真相来。”
玲珑只怕是头一次做坏事还能变好,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道:“下次我一定小心,不管如何,砸坏东西,总归不好。”
说了些话,孟茯怕沈珏支撑不住,忙让人扶他去隔壁院子休息。
正好沈清儿去看过房氏回来,便与她商量着,“你们带来的东西,我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都看一看吧。”
沈清儿没有拒绝,知道孟茯是为了他们好,而且她也不放心,尤其是身边还有外祖母家那边打发过来的人,虽跟了阿娘十几年,但出了这事情,她实在是……
于是同孟茯说道:“我们带来的人,好几个我也不想留了,我不知道这枕箱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可是我阿舅也如此,外祖母就给阿舅和阿兄求了,别人没有的,身子就好端端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显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事儿跟外祖母有关系。
孟茯见她着急,忙道:“不要慌,你若觉得信不过,先打发出去就是了,手里人不够用,我这里使唤,你若是觉得不顺手,我去牙行里给你重新挑几个来。”
正说着,屋子里有人喊,说是房氏醒来了,请孟茯过去说话。
房氏坐在床上,头发散披,满脸的苍白憔悴,见了孟茯,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不及孟茯在床沿边坐下,就一把拉着孟茯的手:“弟妹,我实话与你说,我这母亲并非我亲生母亲,而是我的姨母,听说我母亲是生了我之后,小半个月了,忽然血崩没了,当时在她身边照顾着月子的,是我的姨母,也就是现在房家的主母。”
沈清儿显然不知道此事,听到这话比孟茯都要惊讶,“阿娘,您说的是真是假?”外祖家那边,都道外祖母最偏心阿娘和阿舅。
对她们俩比对别的舅舅姨母们都要好。
房氏眼泪连连,“我如今也不敢相信,此事是她所为,只是我想着我母亲的死,想着我阿兄的病和珏哥儿一个模样,还都有她送的枕箱。”
她哭得难过,眼泪横流,几块手绢轮流擦拭着,连鼻头都抹红了,好半天才说起这其中的原委。
原来房宰相年轻时候贫困得很,但因天赋异禀,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相貌还出众,早早就被当地的崔知县大人看在眼里,甚至还将庶出的女儿崔敏湖许给他。
但是正好崔敏湖的生母染了病症,须得去庙里长住,她这做女儿的要跟着去服侍。
崔知县又舍不得白白错过这个佳婿,硬是将自己的嫡出女儿崔滴珠许给房宰相。
夫妻二人恩爱不已,头一年就生下了房氏的长兄,隔年房宰相就金榜题名。
好不风光,只是待房氏出生后,崔敏湖到床榻前伺候嫡长姐坐月子,本还好端端的,哪里晓得这半月后,就忽然血崩没了。
“我父亲是个知恩图报的,觉得外祖对他有着知遇之恩,不想就此断了这分亲家缘份,因此外祖父提出让我父亲娶了姨母做续弦,我父亲也就答应了。”
但是因为当时房宰相还不是宰相,不过是个翰林院里不入流的小官罢了。所以这家中的妻子去了,换了新人,旁人也不知道,更何况还是姐妹俩人,同是一父。
孟茯听到这里,“只怕伯父也只是想着,到底是亲姐妹,你兄妹二人当时也还年幼,二嫂你更在襁褓之中,房相又还年轻,少不得是要再取,既如此还不如将自己的庶女送来,兴许比别的后母更体恤疼爱你们。”
房氏颔首,“我父亲这是这样打算的,今日若是没有出现这个事情,我也觉得她是位好母亲,从来也都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般敬爱着,可是如今我实在是不敢想像。反正我现在是无法相信,她对这些事情一点不知情,我甚至怀疑我母亲半月后忽然血崩,只怕也与这旱蝗脱不了干系的。”
说着,想到自己记忆里连模样都没有的母亲,可能是被自己的亲妹妹害死,心里又难受得厉害,哭得直干呕起来。
吓慌了孟茯和沈清儿,急忙递了痰盂到跟前。
只见房氏半天也吐不出来,一张脸上却是青白交替,不晓得她到底是多难受。
这里又是递了热水,又是言语安抚,过了许久她才冷静了几分,“我这桩婚事,原本是要将大妹嫁到沈家的,只是清儿她爹当时就只愿意娶我。”
说到此,言语里不免是苦涩了几分,“我当时只当他是疼我爱我,可我后来才发现,不过是我比较像阿瞳罢了。”
孟茯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阿瞳和自己同年的,沈二哥这是?
可这时候却见房氏看朝沈清儿,问着她:“你晓得为何你爹要娶阿瞳进门,我为何答应么?”
沈清儿以前以为自己是知道的,可现在却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理解错了母亲的意思。于是疑惑地看着房氏。
房氏笑了笑,“阿瞳有个姐姐,和你爹是同岁的,只是天花没了,所以大家不曾提她。”房氏也是偶然看到的,在夫君的书房里发现一张画像,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不是阿瞳。
而房氏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当初沈昼言为何一定要娶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胆子又小的房家嫡长女了。
只因自己这眼睛跟着那画像里的人,有个五六分的相似。“说到底,阿瞳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她以为你阿爹对她好,疼她爱她,可你阿爹不过是将她当做另外一人罢了。”
言归正传,话题回到房家的事情上来,“你姨母去给你阿兄求得枕箱的那庙里,几位高僧都是从西域来的,一回说是伽蓝寺的高僧,二回又讲是金刚寺的,但究竟是何处来路,其实我们也不晓得。”
西域那边,不正是旱蝗生长的地方么?
这哪里还需要去调查,就算是巧合,也不能件件桩桩都巧合吧?
孟茯如今看着房氏,很是担心她,只捡着好话宽慰她,又让沈清儿仔细陪着,哄她高兴些。
免得她想左了。
但此事还没完,她从房氏的屋子里出来,拓跋筝不知道何时来的,站在廊下等她,想是从玲珑们口里晓得了今儿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所以脸色有些严峻。
她拉着孟茯,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你就只顾着让人收拾珏哥儿的屋子,这里你就不检查了么?”
“你什么意思?”孟茯心里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这第六感遇着不好的事情,还真是一来一个准。
只听拓跋筝口吻里隐忍着怒火,“常用的木质小件里,甚至是那笔杆子里,都有。”不过枕箱里的太凶猛,将珏哥儿吸得笔提不动,所以那笔杆里的已经休眠,小小的甘固成了一团。
跟个黑芝麻一般大小。
孟茯顿时石化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这海风吹动着椰子树哗啦啦的响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忧心忡忡地回头看着房氏的屋子,“她身体也不好,哮喘给三岔五就犯……”
“还是查一查。”拓跋筝还不知道那房氏生母乃姨母的事情。
“查!”孟茯没半点犹豫,当即进了屋子里去,一面说了个原委,让她们立即轻身搬到隔壁的院子里,什么行礼都不要再带了。
而晓得连笔杆子里都藏了那旱蝗,房氏怎么还能平静?这是要置她的珏哥儿于死地啊!
好在这一切都有沈清儿,许了房氏诸多寻公道的话,才将她的怒火恨意平息下来,好生休息。
而沈夜澜这会儿也回来了。
他刚到衙门,得了消息说家里有急事就急忙回来了。
早就打发人在门口等着,将事情原委与他说了个遍儿,如今见了孟茯在这院子里大刀阔斧地收拾搬东西,“怎样了?”
“人是没什么事情,可除了那枕箱,笔杆里都有,我不放心,让二嫂他们搬到隔壁院子里去了,珏哥儿还好,就是二嫂晓得真相了情绪不断稳定,不过我让清儿寸步不离跟着,又喊了剑香在门口候着,若真有什么万一,立即叫我。”孟茯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到隔壁的小厅里说话。
讲的正是房宰相夫人的事情。
沈夜澜听罢,“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怕还真是这小崔氏所为了。”当即便喊了随行的在人进来,要写信去河州与二哥沈昼言。
孟茯想着沈二哥的总总行为,好像还真真是那爱情至上的浪漫主义者,这等事情只怕在他眼里看来,就是红尘俗不可耐的事情。
于是很担心:“二哥真能替他们讨公道?”
沈夜澜晓得孟茯为何担心,“他虽不算得是个好人,但事情的轻重他到底是能分清楚,如果不是晓得二嫂他们母子三人是来了南海郡,他断然不会不去找的。”
还有,要另外书信一封到京里,托个可信之人交给房家与珏哥儿一般的大爷。
必定要将这事情原委说个清楚,要不要给大崔氏寻个公道,自有他这做亲儿子的去找房相爷做定夺。
做完这一切,才去看一看那旱蝗的真身是个什么样子的,少不得也觉得恶心。
当即喊人将这与其有关系的东西,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也不留证据,孟茯见了疑惑,“你就这样信得过那房相?”若不留着证据,只怕到时候以为是凭空诬陷小崔氏。
“留着作甚,家里这样多的孩子,性子又顽皮,若是不小心招惹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何况房家大舅那里不是有现成的么?再有你想一想,房相爷好歹也是一国之相,怎么连个好歹都能不分青红?”
孟茯听罢,想来也是了,于是便没拦着,只跟着沈夜澜亲自看着人将这些东西烧了个干净。
这害人的东西虽是烧了,可这房氏的心病却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尤其是想到她生母大崔氏的死。
便越来越病重,倒是沈珏年轻,养了几日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也跟着沈清儿一般,服侍在榻前。
如此一来,沈清儿也没有那闲工夫想着出去凭房屋的事情,只一心一意照顾她母亲房氏。
平日里除了练武看几页书之外,也跟着兰若几人在厨房里,亲手给她母亲房氏煲些汤水,暖她的心。
约莫过了十来天,沈昼言便亲自来接人了。
他是先被沈夜澜喊去说话的,就像是当初沈夜澜在玖皁城的时候被沈大人喊去书房训话一样。
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
让孟茯不由得有些担心,回头与沈夜澜说道:“他到底是兄长,比你又长了好几岁,孩子都要有你肩膀高了,你这样说他怎好?”
“不说他,他哪里晓得错在何处?”沈夜澜的确还真将他二哥沈昼言训斥了一顿。
孟茯一旁叹气,“那他打算如何?”说实话,如今房氏这病怏怏的样子,她是不放心叫沈昼言接走的,更何况那边还有个阿瞳呢。
房氏对沈二哥肯定是有情意的,到时候回了河州去,难道叫她在两人中间看他二人如何秀恩爱么?
到时候这病只怕想再好就艰难了。
却听沈夜澜说道:“清儿和珏哥儿不是不愿意走么?珏哥儿还想去书院里读书,正好两个孩子不在他们身边,我叫他管朝廷告假,回京城一趟,这样的事儿,连累几代人了,总要求个公道,不然就妄为晚辈了。”
说到这里,伸手揉了揉孟茯疑惑的小脸:“更何况,二嫂心里是念着二哥能回头的,只要二哥悉心对她,她那病比吃什么仙丹灵药都要有用。”
这话倒是不假,爱情的确可以治愈。
可是稍不留心,也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那阿瞳怎么说?”可孟茯觉得沈二哥不大靠谱的样子,心里有着白月光,替身一个接着一个找,如今找到了一个最像的,他能放手么?
却听得沈夜澜一声渗人的冷笑,“呵,世间千人样万人貌,便是同父合母的双生子,也不见得能一模一样,所以另外一个人怎么可能将另外一个人所取代?”她膈应自己,想让自己喊她嫂子。
枕头垫得太高没睡醒吧?
孟茯细想,旁人看若飞若光是一个模样,分不清楚,可是其实只要熟悉了,也能看出来,两人不管性格什么,都是天差地别的。
反正如何,若飞不可能变成若光,若光也不可能冒充若飞。
听到沈夜澜又很是不屑地说道:“所以,代替品终究是代替品。”
孟茯听他这一句,发出疑惑:“可二嫂说,二哥当初一定要娶她,只因她的眼睛和那人像。”反正孟茯如今想着她的眼睛与阿瞳,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不一样,二哥和二嫂还有清儿和珏哥儿,也算是少年夫妻一起十几年,吵闹磕绊也不少,但正是这样一份复杂的感情,不是谁都能代替得了的。”他们之间可能没什么爱情可以,但亲情是绝对有的。
二哥不是那种重没情义的人,自然会替二嫂去做主。
但孟茯的心思已经飘远了,“我还听二嫂说,当初那头是要将房家二姑娘许给二哥的,此话是真是假?”
沈夜澜颔首,“嗯,方才你不也说了二哥为何一定要娶二嫂的缘由了么。”
说到此,又少不得感慨这世间的巧妙,“阿茯,你说倘若当初二哥没有娶二嫂,我们又不曾认识,那这房家的事情,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叫世人知晓?”
孟茯摇着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便没有咱们,兴许将以另外的方式揭开真相呢!”
他夫妻二人在这里感悟,隔壁院子里,沈昼言也在感叹,“这样说来,是要谢谢你小婶,她若是不过来接你们一道去城南那边,不喊她那粗脚粗手的丫头拿枕箱,这真相只怕咱们到死也不得知了。”
又见房氏憔悴得可怜,心中不免是悔恨交加,当初不该那样说她,她本又是个说不得的人,不过两句话就要郁十天半月的。
少不得与房氏说着许多好话。
房氏不想理会他,但大哥那头被旱蝗吸血这么多年了,早就比珏哥儿严重,如今已经是卧病在床了,儿子年纪又小,还需得养身体,能指望在外奔波帮他们寻公道的男人,也就只有沈昼言了。
关键自己又有病,总不能让清儿丫头小小年纪,就在外四处奔走吧?
因此哪怕心里这会儿千万般烦他,但听到他要告假去京城里查此事,还是与之说起话来。
沈清儿和珏哥儿这里少不得要说孟茯的诸多好处,主要兄妹俩是想留下来,京城那般远,来来去去在路上,都是白瞎耽搁时间的,何况珏哥儿这身体哪里经得起奔波?
沈昼言终是答应了,反而是房氏舍不得,哭哭啼啼好半天。
房氏身体虽不好,可她亲兄长那头等不及,所以也就休息了一日,便与沈昼言启程去了河州。
孟茯这里也要去石头县里收第二茬草药了,心里就盼着有个人能接班,不要让她两头跑。
只可惜手头无人,拓跋筝又断不愿意给她揽下这包袱,只扔了一句:“你若是要去,我肯定是按照咱们的契约,陪同在你身边,不叫你有半分差池,可你若是想将这摊子扔给我,自己坐在院子里吹凉风喝甜茶,让我去做牛做马,想都不要想。”
然后孟茯就只能盼着司马少熏早些回来。
上一次去,答应了龙胆寨的笪丹给找先生的事情,但因回来叫诸多事情耽搁,虽和沈夜澜说了,但自己这手头的事情也是一件接着一件,她连去书院看若光若飞都只抽出半天的空闲来。
更不要说与沈夜澜说的先生碰面了。
如今准备要去石头县了,这才去请来。
没曾想竟然是沈巽,又惊又讶:“若是晓得你会这瑶人和畲人的话,我直接找你便是了,何必麻烦你小叔。但就你一个人,只怕是不够的。”
那么多个寨子,总不能就教龙胆寨的孩子吧?所以加起来大大小小的适学孩子,不得成百上千啊?哪里是沈巽一个人能招架得住?
沈巽笑道:“您多虑了,他们家的孩子同我们自家的子弟一样,都是要悉心教授的,只靠着我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小叔的意思,这事情我来负责,我也是昨日才卸下书院里的事情。”
“那倒是巧了,不过你粗略算一下,可能找到多少?”先生倒是不愁,愁的是要会说几方言语。
“多的不敢讲,但这好友同窗和族里的兄弟们,算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只是有的已经有了妻儿,孩子尚在襁褓中,我不好让人家跟我去那么远妻儿分离。不过那边若是能如这南海城里一样,给先生们提供教舍,能接纳这拖家带口的,自然是好说。”
要修建教舍,倒也不难,只是需要时间,那边县衙若是拿不出银子这么多银子,自己倒是可以赞助一些,反正也不是将银子扔到河沟里,这是用在正处,最是应该的。
便道:“这教舍不难,那头的书院也没有现成的,我这次去就将笪丹他们都召集起来问一问,再找衙门那头做商量,若是可以的话,本月就可以开工,反正这年味也不重,想来明年一二月就能正常开学了。”
沈巽听罢,想着还有这诸多事情,而且还要与瑶人们接触来往,便主动道:“既如此,我与小婶你们一并去,左右书院那边我没有什么事情,早些过去与他们数落起来,也是有好处的。”沈家读书人,若不为考功名,那便以育人为本。
小婶一个女流之辈对这些事情尚且如此留心,自己断然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
“你若愿意去最好不过了。”自己本来是有生意的事情要忙,如今沈巽去了,又懂得他们的话,就好交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