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砰’的一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但见拓跋筝提剑站在门口,英飒的身影在月光底下被拉得长长的。

冷喝声起:“独孤长月!”

独孤长月被她这一喊,似乎回了神一般,在看自己竟然在沈墨兰的房间里,大惊失色,急急退开,朝门外走来。

沈墨兰也被惊醒过来了,抓起薄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一时竟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里,只瞧着独孤长月,心跳竟忽然快速跳动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很是不对劲。

拓跋筝看了沈墨兰一眼,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不过她没武功,到没有关系,所以如今她就只防着独孤长月。

此刻的独孤长月头上青筋暴涨,脸色十分难看,表情看起来也很痛苦,见到提剑防着自己的拓跋筝,“快将贫僧打晕!”这毒,他控制不住了!

拓跋筝凝着眉,自是如他所愿。

几乎是他倒下,孟茯和玲珑剑香也都从房间里出来了,几人七脚八手将他抬到屋子里,不等那沈墨兰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拓跋筝抬手往她肩后一记手刀劈去,顿时也晕倒在床上。

“现在怎么办?”玲珑看着独孤长月,还是有些心疼他,可想到他差点对小墨兰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又十分恼怒,反正此刻的感情是十分矛盾的。

“先将他捆起来吧。”孟茯有些担心他忽然醒来,虽然拓跋筝能制住他,可少不得要弄出响动,惊动了旁人。

一个和尚出现在沈墨兰这大黄花闺女的房间里。

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玲珑和剑香得了话,连忙将他捆到椅子上。

又跑去孟茯的房间将药箱给带来了。

原来拓跋筝下午的时候就发现独孤长月不对劲了,到底是见多识广,加上沈墨兰又时常与她进出,所以一下就联想到了。

但玲珑和剑香都是一脸懵,她们只是晚上临睡前被喊道到孟茯的屋子里去。

所以现在都好奇不已,“筝姑娘,你到底如何发现的?”

拓跋筝和独孤长月切磋那么多次,这和尚心里有佛有杀心,却唯独是没有情的,他忽然惦记着沈墨兰,让拓跋筝忍不住怀疑。此刻听到玲珑和剑香问,“我从前见过。”

那时候是夏国的皇宫里,就有中了这情蛊的人,两只情蛊在同一个人的体内,这人活不了多久,所以中蛊毒之人,必须马上找一个人。

而且须得是女人,恰好那天独孤长月将沈墨兰带走,虽说终究没碰沈墨兰,可不排除另一只蛊虫以其他的方式进入沈墨兰的身体里。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刚才沈墨兰醒来看到独孤长月后,身体会有所反应。

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她体内另一只蛊虫作怪。

“若真是蛊虫,怎么办才好?”剑香有些忧心忡忡,朝孟茯看去,可孟茯一个千金科的大夫,只怕都不曾听说过这蛊毒。

然这时却见孟茯打开药箱,拿出一把小匕首,朝拓跋筝问着:“你确定是虫子?”

“确定。”她晚饭的时候就看到沈墨兰手臂上有小疙瘩跑来跑去的,跟从前皇室里见过的一样。

孟茯听着是虫子,心里就有数了。毒蛊她也有所了解,其实就是培养病菌害人罢了,但也有的还真养出了可以在人体内存活,主导人大脑和思想的寄生虫。

听起来是万分恐怖,可这看得见的虫子对孟茯来说,比那看不见的病菌要好百来倍。

当即朝玲珑道:“你去后院鸡舍里抓两只公鸡过来。”

玲珑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下不是该想想怎么解除蛊毒么?夫人怎叫自己去抓公鸡?“夫人您让我去抓公鸡?”

“嗯。”孟茯颔首,一面同剑香吩咐:“厨房里是不是还有没杀的鱼?你去弄些新鲜的鱼血。”

玲珑和剑香都一脸懵,但看孟茯的表情也不似那开玩笑的,只能怀揣着一团疑惑各自去了。

拓跋筝也何尝不是疑惑:“你打算如何解毒?你要晓得这蛊虫便是有内力,也无法逼出体内的。”

“你从前所见过中情蛊的人,是如何解毒的?”孟茯也好奇,反正她的办法简单又粗暴。

但绝对奏效。

拓跋筝摇头,“没有可解之法,只有两人在一起,哪怕不爱没半分感情。不然的话,夜深人静之时,浴火焚身煎熬,便是找旁的男女,并没有什么效果。”那两人当然最后没在一起,因为其中一人是太监。

另一个中情蛊的人,是她父皇的妃嫔,因为她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觉得她背信弃义,所以就自宫到宫中做了个太监,就是为了来寻她,见她已移情别恋,被福贵荣华迷花了眼。

便选择了自相残杀的方式报复,在自己和那妃嫔的身上下了情蛊。

那妃嫔就是拓跋筝的母妃,所以她才会认出这情蛊。

欲求不满?然后最后死了还是疯了?孟茯看着床上昏迷的沈墨兰,这倒霉孩子。又看看那独孤长月,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她叹气,拓跋筝也跟着叹气,“其实你没有办法也说得通,毕竟这蛊毒在大齐境内很少听说,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招惹来的仇人,反正我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招人嫌的和尚。”满嘴的嫌弃。

“谁说我没法子,我不是让玲珑和剑香去做准备了么?”作为一个妇科大夫,大抵在众人眼里,就只能给女人看病了。

其实五花八门也是略有涉及的,只是不精通罢了。

“抓鸡?取鱼血?”拓跋筝表示没听过解毒会用着这些东西。

所以等玲珑跟剑香回来的时候,听到拓跋筝说孟茯要用这两样东西来解毒,都觉得可能需要给孟茯普及一下什么是蛊毒。

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但见孟茯已经抬着那一小碗鱼血放到桌前,然后拿起小匕首,往那独孤长月的手上划了一道口子,一面同玲珑吩咐:“一会儿蛊虫出来,你就放鸡。”

然后递给拓跋筝一双银筷子,“东西出来你快些夹住,然后扔到地上。”以拓跋筝的武功,应该是来得及的。

“啊?”玲珑还抓着公鸡呢,就抓到一只,另外的几只躲到鸡窝最里面去了。这会儿她揪着翅膀提在手里。

还按着孟茯的要求,捏住公鸡的嘴巴。

此时此刻,小刀已经在独孤长月的手上划出一条血痕,随着血珠子往外冒,孟茯还将那腥臭的鱼血往伤口跟前凑进了一些。

三人也隐隐猜到,孟茯莫不是想用这鱼血引蛊虫出来?但是有用么?

不是她们不信任孟茯,只是她们三都是习武之人,行走过江湖,也算是多少有些见识的,还真没听说过。

但孟茯还真就是这个意思,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独孤长月被高高挽起的袖子下,那手臂皮肤底下的动向。

她如此认真,其他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就怕惊吓着那蛊虫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伤口处。

拓跋筝拿着筷子站在一旁,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忽然,玲珑眼睛瞪大了,想要张口又怕吓着那蛊虫,孟茯没开口喊放鸡,她也不敢松手,只急得频繁抬起下巴,示意大家看独孤长月的手臂。

只见他手臂皮肤底下,约莫吊坠绳子般粗细的东西在游荡着。

看起来好生恐怖。

这东西游得极快,眨眼间竟然已经到了伤口处,一条赤红色的细细肉虫子就从里面钻出来半截。

“放!”孟茯急喊道。

拓跋筝已经将那虫子夹住,谁知道比预计的还要长,她夹着虫子强行从伤口里拽出来,那虫子尾巴缠到筷子上,竟然就要往她身上来。

吓得她连待筷子一起扔了。

而这千钧一发之际,孟茯这个‘放’出了口,一直被玲珑禁锢着的公鸡脱手跳出去,一口将那虫子啄入口中。

除了孟茯意外,其他三人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好一会儿,那拓跋筝反应过来,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孟茯:“这,就将蛊毒解除了?”

孟茯颔首,“对啊,□□层的蛊虫,对腥味都无法抵抗的。”但是蛊虫的速度快,离开寄生体后,会立即找新的即使身体,所以怕到时候躲不及被蛊虫盯上,孟茯才让玲珑抓了公鸡过来。

拓跋筝看着那只吞下蛊虫后,没有半点不适的公鸡,心中百般难受,当年她为了救她母妃,太医院多少人用了多少法子,多少名贵药材,甚至父皇还用了内力。

却仍旧没有半点效果,最后她母妃还是被这蛊虫折磨而死。

哪里晓得,除去蛊虫的法子,竟是这般简单。

想来应该就是母妃的命了。她整理好心情,见孟茯已经在给独孤长月包扎伤口了,所以看朝床榻上的沈墨兰,“还是如此法子么?”

“按理论说,既是情蛊,那肯定要同生共死才是,其中一条既然已经死了,另外一条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但是为了以防出现意外,还是取出来吧。”谁知道到时候那条会不会在沈墨兰身体里产卵什么的?

这一次不用她吩咐,大家都提前做好了准备。

等孟茯给沈墨兰划了伤口,继续用鱼血去引,玲珑就提着鸡上前。

拓跋筝也拿起擦干净就的银筷子等着。

与上次一般,仍旧是一条赤红色的肉虫子,看着十分恶心。

但是有了方才的例子,这一次倒没有手忙脚乱。

看到蛊虫被公鸡吞了,玲珑有些不放心,“这公鸡还能吃么?”

“你在想什么?我正想让你们将公鸡烧了呢。”现在公鸡就是个盛体,这虫子能不能被它消化掉都是一回事情。

这个孟茯没有临床经验,所以只能用火葬处理了这只鸡,算是彻底断了这蛊毒。

剑香和玲珑去烧鸡,孟茯给沈墨兰包扎伤口,至于那独孤长月,则被拓跋筝粗暴地用凉茶水泼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手上还有伤口。

正要询问,拓跋筝已先开口,“现在觉得怎样?”正常的话,她就放了他,总在人家姑娘的屋子里,算个什么回事?

独孤长月本十分不满她们如此对待自己,忽听得她这话,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舒服了许多,有些诧异地看朝她,“你帮贫僧解毒了?”

“我可没那本事,你身体里的是情蛊,是阿茯帮忙将你们体内的蛊虫取出来,如今已经让玲珑她们去烧了。”拓跋筝解释着。

“我们?”独孤长月下意识地朝床上的沈墨兰看去,但见她从被子底下露出来的手上,也有伤口。一时道了声阿弥陀佛,“贫僧险些作孽了!”

“你既没事,就赶紧走吧,往后再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毒,莫要再凑上来,我们这边都是些女人,你不要名声我们还要。”拓跋筝这也算是警告他往后小心些。

独孤长月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只朝桌前整理药箱的孟茯拜了一拜,便匆匆走了。

没多会儿,那沈墨兰也醒来了,听了这前因后果,又惊又奇,然听拓跋筝说那独孤长月的不是,竟然替他开口辩解道:“他也不是有意的,何况我不是没什么事嘛。”

拓跋筝见她这样说,也就懒得提醒她上次脖子上的红印不是蚊子咬的。

是那独孤长月留下的。

闹腾了这么半宿,明儿还要早起,众人便都各自去休息了。

一早孟茯起来才吃好饭,准备往前门去,那于四莲便带着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来了。

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小的十一二岁的模样。

“孟大夫。”于四莲上前行礼,忙招呼着孩子们给孟茯磕头。“这是我家的三个娃儿,如今都给我姓,这是于小石、于小木,丫头叫小水。”

又道:“这吃也吃好了,歇也歇好了,我听玲珑姑娘说,你们这几天正忙着,那捡药的事儿我不懂,但秤杆我认得,让我们去帮忙吧。”拍着两个长得结实的儿子,“他们都是做惯了力气活的,孟大夫也只管使唤。”

孟茯想着那沈墨兰手上有伤,因此便让于四莲跟着她在一个摊位。

至于那于小木和于小石到底还是未成年的孩子,最起码孟茯是这么看的,哪里能要他们去扛草药?只让他们去负责独轮车。

那于小水,小姑娘家家的,孟茯便叫她跟着萱儿作伴。

只是院子里也待不住,没多会儿就出来跟着帮忙。

虽是两个小姑娘,但到底是多两双手,还是能帮些许忙。

单是这艾草叶子和辣蓼草,收了三天半,才全部收完。

孟茯有心将盘香工坊搬过来,那这些草药也不用往南海城送去了。

接下来歇了半日,孟茯便去药田里。

本来这石头县的老百姓们没有什么营生,就只能靠着这种植药草换几个银子,所以十分上心,连笪丹他们的药田也收拾得十分整齐,更不要提那药草涨势喜人了。

又何况艾草和辣蓼草如今真金白银换了银子在荷包里揣着,所以对待药田里还没收割的其他药草,就很是认真了。

见了孟茯也上前打招呼,龙胆寨的笪丹更是借着感谢孟茯给他妻子幽蓝治病为由头,朝她打听着盘香工坊的事情。

“我是听苏夫人说的,此事可是当真?”他们这些从山上下来的人,最上心的其实还是这盘香了。

所以孟茯这盘香工坊搬到石头县里来,他们以后买盘香是不是就会更便宜些?不但如此,听说还要招工,这也不是什么重活,男人女人都能做的,所以他想若是能将他们寨子里的年轻女人都安排进去,不下二三年,家里岂不是都富裕起来了么?

有了银子,不就可以送孩子们去南海城的书院读书了?

他们的瑶人和畲人的知识虽然也很多,但是如今要跟着汉人生活在城里,这城里还是得有他们的人做官,不然以后这沈大人走了,上头的官员不照顾着,他们被欺负了怎么办?

所以得有孩子去读书,将来考科举做大官。

他们这些瑶人畲人才还有个盼头不是。

孟茯颔首,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意思,又想到当初他们寨子是最先下山的,便也愿意给他这便宜好处,“场地已经看好了,正好需要些工人修葺工坊,你那里可是有闲人,若是不耽搁药田的活,你就找几个来。”

笪丹得了这话,顿时欢喜不已,搓拳磨掌的,“有有,夫人要一百个也能有。”

孟茯又问了些他们在山下的生活,按理也住了这么久该是已经习惯了。

山下水源干净,独门独户,而且考虑到他们的寨子群居习惯了,所以几乎每一个寨子的人都安排在一处街上或是小巷子里住着。

他们这些寨老的权力也都还保留着,就好似小组长一般,小事一般他们自己商量做主,若是遇着大事或是牵扯案件,还是得需要经衙门。

但除了上一次疯狗咬死人的事情,向来都平安无事,何况这城里居住环境好,染病的族人们大大减少,还不用防备着猛兽偷袭。

这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就是读书问题,这县里汉人的孩子们都去私塾了,他也去问了,可是私塾里的先生教不了。

这也不怨人家,因为他们许多人都还不会说汉话,更不要说孩子们了。因此便壮着胆子朝孟茯问道:“我听这县城里的人说,这天下好多读书人都是沈大人家里教出来的,说什么最是博学多才的,既如此不晓得沈大人家里有没有会我们这些山话,又会说汉话的先生?”

想读书是好事情,孟茯倒是十分意外,笪丹居然还有这觉悟。“这我倒是不知晓,不过各寨子里的孩子们若是整日不上学,也不是一回事,此事我回南海城后,与我家大人询问一声。”

多半这样石头县只顾着抓经济,所以没有考虑到孩子们的读书问题。

经济虽然也要提上来,但是读书也很重要,是缺一不可的。

所以当皎月来找孟茯商量盘香工坊建造的事情,孟茯便提了一嘴,不过想到苏泊都要辞官了,便道:“罢了,你们也不用管了,左右你家大人也不打算继续领朝廷的俸禄了。”

“那是,我们仔细算了一回,苏家在京城里有的是名望,用不着我家夫君去挣,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还要看上司的脸色,才得多少俸禄?”说到此处,似乎发现这‘上司’一句说得有些出入了,便连忙改口道:“这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也不怪沈大人瞧不上我家夫君,做官这事儿他的确做不好,所以那瑶人畲人孩子们读书的事情,断然不要指望他,免得白白耽误了人家的孩子们好前程。”

孟茯颔首,方与她继续说建造盘香工坊的事情,“我今日遇着笪丹,他问了,所以工人的事情我交给了他,不过这基建他们到底不如咱们这边的老师傅有经验,所以还是要指望你帮忙看着。”

主要现在药田里的那些药材,还没到收割季节,自己也不可能在这里等着,总要回南海城去的。

“这你放心就是了。”皎月满口答应,想着这药材的事情上,已经占了孟茯的天大好处,以后杂货铺子还要同她来往,所以打定主意,这盘香工坊就算自己往里面填了私房银子,也要给她做得像模像样的。

不然这良心上哪里过得去?

孟茯要回南海城,这边的院子里堆满了药草,虽是打发人在这里看着了,但少不得要托付皎月也帮忙看着些。

便与她说道:“那于大姐一家不同我们回南海城,她就带着孩子们住在这边,库房也交给她看管,按理是没有什么事的,不过我就怕这忽然来风来雨的,她自己带着三个孩子招架不过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打发几个人过来帮忙。”

孟茯本意是带着他们去南海城安顿的,但于四莲见这里没人看着,往后孟茯还要在这边建什么盘香工坊,少不得要用人,她就求一家四口的衣食,所以便主动留下来。

孟茯劝了几回,她还是不走,这才作罢。

便想着往后若是惠德从京城里回来,晓得他们来了这里过来了,那再接回南海城也行。

隔日,便告辞了众人,回了南海城去。

这一来一去的,也是有十来天的功夫了。

刚到府里,书香就递了书信来,“夫人回来得倒是巧,您这前脚刚到家里,后头成事和谋事的信就送来了。”

他二人不是当初从涠洲回来,因没疏忽大意,所以又被喊回去查那柳婉儿的事情。

孟茯打开信笺看了一眼,见着他们果然查到衙门里去,那胡梨花没死,户籍还迁走了。

里面详详细细地说了个大概,孟茯看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按理当初早就猜到了可能是柳婉儿借用了胡梨花的尸体,但现在真看到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她心里便有些难受。

书香见她脸色忽然变得不好,有些担心,“夫人,您没事吧?”

孟茯摇着头,示意她看信。

书香拾起来看,脸色也不好了,“这……她怎能如此,偷盗了人家闺女的尸体代替她,自己又拿人家的身份活着,还要毁坏人家父母的名声,她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歹毒?”又有些着急,“成事和谋事跟玲珑一样做事情难得一次动脑子,也不晓得有没有去找胡梨花的父母,好告知他们,将胡梨花的尸骨带回去好生埋了。”

“去了,还将消息透给了三皇子。”孟茯示意她继续看第二页。只是如今却不知道柳婉儿拿了女户之后,去了何处。

成事和谋事如今已是到死胡同里,无处可查了,所以才来信,等着这边的吩咐。

孟茯当即让书香取了笔墨来,“你给他们回信,等个几日,看看三皇子的人怎么处理,若是那边没动静,就回来吧。”到底柳婉儿才是女主,那光环如此大,成事和谋事哪里震撼得动?

所以即便查到了又如何?

所以与其在外浪着,不如早些回来吧。

休息了一回,方问起这些天城里的事情。

自己走后,沈夜澜也一直没回来过,都歇在那军营里。

“大事是没有什么,只是来了位督察御史,跟个长舌妇一般,说女人们就该老实在家里带孩子,出来抛头露面的都不像话,不过咱们这南海城的官吏家里,哪家的大小媳妇们真老实坐在家里绣花?在外头都是有营生的。”

基本也都是在孟茯来了之后,她们也开始逐渐抛头露面了。尤其是孟茯和司马少熏他们的商栈开起来后,好多官吏家的女眷都开始做起海货生意。

大齐并没有律例严明不准朝廷官员或是家属行商,所以有赚钱的机会,哪个愿意闲着?

“督察御史?”孟茯倒不担心,反正沈夜澜也没贪污受贿,更不曾打算谋反,怕他个什么?更何况那精铁制出来的甲衣和武器,都秘密送到京里去了。

可是史祯祥怎么可能白来这南海城一趟?

他当时本来就不大信任柳婉儿,所以打算双管齐下的。

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到南海城又听到沈老九翻船溺亡的事情,就一直蛰伏着。

直至前些日子听说沈夜澜制造出了刀枪不入的甲衣,还有那削铁如泥的武器,却迟迟没有听说他送折子上京城里去,当下就有了主意,都没想着与三皇子商量一声,准备悄不声息立下这大功劳。

所以便往京里递了折子,沈夜澜意图谋反。

证据嘛,不就在军营里,跟如今石头县还在继续生产的铁矿里。

且不说那些精铁所锻造出来的武器和甲衣如何宝贵,就是沈夜澜那折子里写了诸多关于炼制精铁的事情,所以也不能透露出去半分。

所以为了小心防备着他国的细作,自然是没有经他这南海郡的驿站送出去。

反而是找人送到河州,由着他二哥的名义从河州发往京里去。

谁会盯着沈二的折子?

但史祯祥不知道,他一心想着立大功,将沈家扳倒。

如果这谋反罪落实,诛灭九族不在话下的。

不过很快史祯祥就发现了这南海城出来干活的女人还真是多,而且一出门便是一天,尤其是在那沈夜澜妻子孟茯的盘香工坊里。

听说里面也有不少男人,只觉得这些女人实在是不知廉耻,居然跟着那么多陌生男子同处一室。

却不晓得盘香工坊里,很多工人都是一家子。

这南海郡本就是贫瘠之地,前些年外有海贼骚扰,内有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各家的家道都十分艰难,如今有了些好起色,自然是没有都闲着的道理。

男子虽要在外营生,可女人也不好在家里吃着闲饭,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当然是不可放过。

左右都是为了儿孙好。

所以那工坊里除了小媳妇,还有年轻的婆婆们也跟着,这史祯祥当时在盘香工坊对面茶楼里阴阳怪气骂着的时候,被那工坊里的年轻婆婆们晓得了,跑出来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牵扯到盘香工坊,书香自然也跟孟茯说了。不过说起此事,她倒想起另外一桩,“夫人你们才走了没两日,就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赖皮抢了个年轻姑娘,不过好在被巡街的衙役们救了下来,你猜这史祯祥如何说?”

“他如何说?”孟茯这才发现,这位督察御史的名字,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他说都是那姑娘自己穿得少,出门不就是给男人看的么?她自己要招蜂引蝶,如何还连累那几个年轻小伙子蹲大牢。您说这是人话么?也不晓得这样的人当初是谁录取的,怎还做上官了?我瞧着人他都没做仔细。”书香说起这件事情,还有些恼怒。

玲珑听罢,气得火冒三丈,“他这是助长歪风,照着这样说,女人出门得拿被子裹着了?这南海郡什么天气他心里没数么?”

“衙门里如何判的?”这样的男人,孟茯见得其实还真不少,尤其是从前自己那个世界的时候,她在妇产科,见多了去。

“哪个不是女人生养出来的,何况家里也是有姐妹的,当然是没听他的话,他虽是督察御史,权力是大,但到底这是衙门里的事情,公正严明的,他还能怎样?”不过后来听说指着负责此案子的南海郡官吏骂了一顿。

“这样的人,莫要理会就好,南海郡清清白白的,倒不怕他能查个什么,过一段时间他自己会走。”这种人与他生气,实在是不值当,就好似被狗咬了,你总不能回头去咬狗一口吧?

但孟茯还是大意了,隔日午休起来,正准备打算去南城菜园子,也顺便看看卫如海他娘子身体如今怎样,就发现玲珑不在府上。

见到萱儿和兰若沈墨兰几个在院子里商量着做新糕点,便问着她二人。

只得萱儿回着:“今儿一早,那位京城来的什么史大人,好像在街上又跟几个婶婶吵起来了,玲珑姐姐听了很是生气,说出去瞧一瞧。”

如果只是看看,那倒也无妨。

孟茯就怕她那脾气,惹了祸事在身上,忙喊了剑香去将人找回来。

不过拓跋筝先一步将玲珑给提溜着回来。

两人都一脸的怒气。

“你拉着我作甚?让我趁乱踹他一脚怎么了?”玲珑气得不轻,她刚伸腿过去要踢到那史祯祥,就被拓跋筝发现,拽着回来了。

拓跋筝没理会她,只朝孟茯说道:“我路过,见史祯祥不知怎得罪了街上那帮卖鱼的媳妇们,给围着打。”说到此,瞥了还没消火的玲珑一眼,“那史祯祥如此轻贱女人,固然可恶该死,但别人能打,她却是打不得。”

倒不是怕她一脚将人踹没了。

而是玲珑到底是沈夜澜这府上的人。

孟茯少不得也朝玲珑说几句:“他又不是一个人,身边好几个随从呢,你若真踢了,到时候少不得算到你家三公子的头上来,你这不是添事儿么?真见不得他,你找他一个人的时候动手不行啊?那大街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呢?随便打打就罢了,若真出了人命,众人一哄而散,就认出你是府里的人。”

拓跋筝听着前面孟茯说的话还像样,怎么到这后面反而还给玲珑出起主意来?也是无可奈何,“难怪她这样不分轻重,原是有你这么个主子在上面纵容着。”

孟茯还真冤枉了,当即笑道:“我素来好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也说了,这个史大人的确是欠收拾的。他说的那些贬低咱们女人家的话,就算他心里不是那样想,只是过嘴瘾,那也该收拾一回。”

玲珑听着孟茯的这话,脸色才好起来。然后暗搓搓地跟孟茯商量着,“我已经打听到他住在何处了。”

“你可将那点心思收起来。”拓跋筝瞪了她一眼,见孟茯穿着这身窄袖裙裾,便问道:“要去南城?”

“嗯,大半月没过去了,想着去瞧一瞧。”说罢,回头朝那边的兰若几人问着,“可要给你们带些什么?”方才听她们说做什么水果点心的。

沈墨兰却起身提着裙子跑过来,“夫人我与你们一起去,她们要什么我都晓得。”那菜园子里她还没去过呢,听说里面除了那不结金元宝的摇钱树,其他的是应有尽有,还有早前去河州抓蝗虫的鸭子大军。

说起这抓蝗虫的鸭子大军,少不得要提这总惦记着想要纳阿瞳做妾的沈二公子。

他如今在这河州也安顿下来了,当时遇着那蝗灾,也亏得是沈夜澜和孟茯帮忙,方解去了这蝗灾之危。

那鸭子在田坝里抓蝗虫老百姓们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当将孟茯的鸭子群送回去以后,这河州养鸭子的人家就越来越多。

而沈二公子终是求仁得仁,如今终于把阿瞳纳了。

沈老夫人自然是不同意,本想着阿瞳既然已经放下老三了,那往后就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可年后到这河州后,赶上二媳妇哮喘旧病犯了,一定要她照顾。

其实沈老夫人懂,哪里是二儿媳妇想要阿瞳留下?到底是那不真气的儿子授意的。

也不晓得阿瞳是如何想的,竟然答应留下来。

然后这几个月软磨硬泡的,如今便成了好事。

他是自年少就惦记着阿瞳,无奈这阿瞳一门心思在沈夜澜身上。如今虽是纳她做妾,但却是要风光大办。

这治下城里各位乡绅老爷们晓得了,少不得是要捧场祝贺的。

借着胡梨花身份的柳婉儿随着她家老爷小姐一起来吃酒席,远远便看着一个与沈夜澜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贵人,穿着大红袍子,满脸好不欢喜的笑容,低头不晓得与他的正房娘子房氏说个什么悄悄话,动作温柔款款,将那似有些不高兴的房氏扳将过来。

不多会儿,就将方氏给逗笑了。

柳婉儿微微眯着眼睛,她早就听说沈家正房这三个公子里,唯独这二公子贪花好月,府上美妾不知多少呢。

沈老九的事情,她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为此连姑姑都死了。

是沈夜澜和孟茯害得她从此只能在这世间踽踽独行,连个亲人都没了,不但如此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拥有,只能借着一个村姑的身份苟活下来。

所以她便开始琢磨着,不如从这沈二公子身上找机会。

她正想着,桌前的小姐便扬起团扇,挡住大半张脸,要与她说悄悄话。

柳婉儿连忙凑近。

只听她家小姐虞沣儿瞥了前头的房氏一眼,说道:“我听人家讲,这沈夫人最不待见那个什么新姨娘的,但这沈大人说了,娶了这新姨娘,后院里的那些姨娘们,就都给打发了。我若是沈夫人,我是如何也高兴不得的,他此举不是证明,如何看重这新姨娘么?偏这沈夫人糊涂,居然还当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能不八卦?又不晓得轻重,心里想什么便同丫鬟悄悄说。

可柳婉儿哪里细心去听,只想着沈二公子要将后院的那帮妾室都打发了?只为这新姨娘?那些个被打发出去的残花败柳,岂不是能为自己所用?

好端端的富贵日子忽然没了,心里哪里能不生恨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823:41:02~2021-01-2923:2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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