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过去的小姑娘更软了,像是一团柔软的云朵瘫在他的怀里,独孤长月放了她不是,搂着也不是,终是有些意乱情迷了,舍不得撒手。
也不知是不是他心急如焚不够温柔,昏迷中的小姑娘发出不舒服的闷哼声,他那脑子里‘嗡’的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连忙将她的衣裳给拉好,最终还是将她放到旁边的石头上去,自己脱了袈裟僧袍,跳入山洞里的寒潭之中。
浑身冷热交替,万般难受,只能盘腿坐在凉水中,念着般若心经。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左右,听得山里传来的野兽声,他收回神念,毒素似乎稳定下来不少,忙从潭中出来,穿好衣裳,将小姑娘夹在胳膊底下,踏着满山青枝,往孟茯他们安营扎寨的迎递送去。
此时此刻,已经快要天亮了,拓跋筝杵着剑坐在火塘不远的地方闭目养神。
忽然听得这声音,猛地睁开眼,提剑闪了过去,看到是独孤长月,有些意外,“你不是走了么?”只是问完这话,见到他胳膊下夹着的沈墨兰,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滚出来,“独孤长月,你都做了什么?”
尤其是看到沈墨兰脸颊绯红,衣衫单薄,那脖子上更有几处红印。
她也是个过来人,哪里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独孤长月被她的话吓得也不轻,从未如此狼狈过,一手朝她做了禁声动作,一面压低着声音着急解释着:“贫僧什么都没做,你莫要胡乱冤枉人,她手上的守宫砂还在呢。”说罢,如负释重地将那还没醒来的沈墨兰扔给拓跋筝,“你自己看。”
拓跋筝接过沈墨兰,果然见她手腕上那守宫砂还在,但这脖子上怎么说?“我从前怎没看出来,你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花和尚罢了。”那满脸的嫌弃,是一点也不掩饰。
独孤长月只觉得现在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了,而且他还真动了小姑娘,只是没到最后一步罢了。如今佛心大乱,“贫僧一时不察,中了仇家的毒,本是想找你帮忙运功,谁知道会是她?”
拓跋筝冷笑一声,“照着你这样说来,反而怨我?”也不愿在理会他,抱着那昏迷中的沈墨兰回了帐篷里去。
独孤长月仰头无奈地看着天边变得越来越浅的月光,“阿弥陀佛!”
随后转进了背后的山林里。
看来这毒得全靠自己了,拓跋筝是指望不上了。
很快,东方日初,很快便将着天边的银月所代替。
沈墨兰伸着懒腰醒来,昨晚自己好像做梦了?还梦见了一个和尚,便想肯定是昨天晚上听她们说了和尚,然后就梦见了。
只是等起来洗漱,从水盆里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红印,惊得大叫起来,“筝姐姐,我好像被蚊子叮了?会不会有毒?”她从前被蚊子叮,可没红这么多地方。
更没有这么一大团。
拓跋筝正在收拾行礼,听到她的话,一时不晓得怎么给她解释,只试探性地问道:“你昨晚睡得可好?”很自然地拿了条纱巾给她缠在脖子上,“山里蚊虫多,从神女山上下来瑶人们都喜欢用这种纱巾挡着,不单防晒,还能防蚊虫。”也能将那花和尚留下的痕迹挡住。
希望阿茯看不到。
“还好,就是我昨晚做了个梦,居然梦到一个和尚。”她认真地跟着拓跋筝一起整理着脖子上的纱巾,忍不住好奇地问着拓跋筝,“我听玲珑姐姐喜欢他喜欢得紧,三祖奶奶,额,不是,是夫人说那和尚长得好看,可是再好看肯定也没有三祖爷爷好看吧?而且光头多丑啊。”
“和尚没好人。”拓跋筝听到她的这些话,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她以为是梦,那将当是梦吧。那和尚满地的仇人,真还俗了,做他的女人也是跟着受罪。
沈胖胖将她送到阿茯的身边,不就是舍不得她遭罪,想叫她过些安生日子么?
两人收拾着,外面传来玲珑的催促声,“筝姑娘,小墨兰,你们的行李收拾好了么?快出来吃早饭。”
拓跋筝应了一声,与沈墨兰一起收拾。
等到帐子外面,玲珑已经端着竹碗在喝粥了,一手拿着千层饼,大咧咧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与萱儿不知在说什么,一大一小都笑得哈哈的,手里端着的粥直晃悠。
见了拓跋筝和沈墨兰,连忙招呼她们,“快些吃,夫人说争取快一些,下午一些咱们就能到,也省得中午在路上吃饭了。”
孟茯那里,已经吃好了,休息的帐篷也收拾好,如今正往马匹背上捆扎。因晓得拓跋筝昨晚守了大晚上的夜,便过来同她说道:“你吃了便先上车休息,将那遮阴的车帘放下来,安心睡一觉,帐子叫玲珑和剑香去收。”
等着收拾整顿好,队伍便启程离开。
那回到山洞里的独孤长月休息了半日,想起昨晚的事情,又浑身不自在起来,念什么经文也没得用了,当即便披上袈裟,朝孟茯的队伍追去。
而孟茯也按照她的计划,下午酉时三刻左右到了石头县里。
苏家这夫妻俩虽然在政务上没有什么大贡献,但是在这种植药草一事上,却是十分上心,晓得孟茯这大金主要来,早给她收拾出了一个大些的院子,后门就开在衙门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正大门的门口,正是紧接着石头县的海神庙,好大一个广场,孟茯看了一眼,心说这夫妻俩倒是会挑地方,到时候这里不管来多少药农,都能挤得下。
而且这广场一圈都是老榕树,有的是乘凉休息的地方。
所以这地方她自己也十分满意,当下便领着一行人住了进去,又是吃饭。
待吃完夕阳也差不多落了下来,今日是来不及收购药材了,苏家夫妻却是急急找上门来与她商量价格。
“苏大人若是在政务上如此积极勤奋,三公子对他也能有几分好脸色的。”玲珑时常跟在孟茯身边,当然晓得这苏泊对待政务,到底是有些怠慢。
或者说也不是怠慢,就是他不知道要怎样处理?所以一直拖。
孟茯拿着自己的账本,上面但凡此处种植的药材,她都在外打听好了价格,但这还要综合本地的市场,再最终定夺。
听到玲珑的话,笑道:“带动地方种植中草药,也算是一项政务,你莫要如此说人家。”
“才不是,我听说他自己也租地种了不少,自己算大头,如今这样着急价格,必然是想知道他自己今年赚了多少。”
“你这是偏激了吧?他自己若是不种植,而且不多种,老百姓哪里会信他?”
主仆二人说着,到了这前厅里,苏泊夫妻已经等了小片刻。
见了她忙起身打招呼。
夫妻俩二人还是原来的样子,皎月仍旧保持着那花魁娘子的水准,苏泊也一往如故地胖着,可见种多少亩田,跟胖瘦是没有关系的。
寒暄过后,苏泊迫不及待地问道:“要不要先去田间看一看?还有好些没收成呢?”
“且不急,这两日先将艾草和辣蓼草称了再说。”孟茯说着,让玲珑把自己拟好的价格表递给苏泊夫妻俩,“我还是按照老方法,分个一二三品,每一个价格都在那里,你们看看,若是不满意,咱们是可以商量的。”
夫妻俩自从药草冒芽那一日起,就开始关注这些药草的价格动荡。
所以看到孟茯给的价目表,其实是十分满意的,夫妻俩暗自除去了人工和租地的银子,他们还有的赚。
而且今年是中药草种植推广第一年,山上的瑶人们也才下来,这地是免除税赋的,他们还是自己的地,除了花一丁点的种子钱,其余的都是白赚的。
于是便将价目表递还给玲珑,“可行可行的,左右都是要排队的,我就叫他们在榕树底下自己分品级,应也来得及。”
孟茯颔首,“这也使得。”她也正好让人四处看着,免得有人以次充好。
这时听苏泊说道:“想是我夫妻二人租了那么多田地来种植草药,真金白银砸了下去,是眼睛看得见的,我二人也不是傻的,他们便觉得果然是有银子可赚,所以这县里如今大概有八层的老百姓也都种了,各家收成到底怎样不好说,但我们这里比不得仙莲县那边的良田,肯定是比种粮食要划算,只怕明年这地我就租不到了,我思来想去这做官我的确不在行,所以我琢磨着,要不索性辞了官,然后在这县里开个大一些的杂货铺子。”
皎月生怕孟茯没懂苏泊的意思,连忙接过这话道:“我家夫君是想,开个什么都卖的杂货铺子,把一条街的铺子都租下来,然后全部打通,不过我夫妻二人也没那精力去城里进货,所以不是想着夫人您手底下有商栈么?”
孟茯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苏泊分明就是想开超市……
他这个一条街杂货铺,还想什么都卖,不是超市是什么?不过五花八门,他刚入行进货的确是不方便,而且也忙不过来,也难怪想到了商栈上面。
商栈里没有什么固定货源,除了从这南海郡出去的时候主要带着海货,回来的时候却是什么在南海郡畅销就带什么回来。
所以完全可以满足这苏泊的杂货铺。
而且这石头县算是南海郡一角的尽头,此处的老百姓们去南海城一趟得两天的功夫,也不见得谁家都能有车马。
所以这县里若是开了那大杂货铺子,生意一定是有的。
当下便一口应道:“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只是这杂货铺子里卖的东西多,你们又有心直接做大,除了这租房的银子,还不晓得要投多少银子下来呢。”左右不是一笔小数目,苏泊少不得要写信回去求家里的老太爷了。
因此孟茯觉得也不急在一时里。
苏泊却是自信满满道:“我做官虽是不成,但我今年赚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我祖父自来偏爱我,他也没指望我能做官,我如今在行商上能得出些成绩,他只怕欢喜还来不及,我管他要钱,他哪里会不给?”何况他自己也是有私房的,逛花楼他素来只找皎月,银子两人手里轮流转,没流到外人田去,也都是存起来的。
少年人有自信是好的,可如果孟茯不要这些药材了,他这会儿上哪里找药商?到底还是占了这天时地利,这石头县是南海郡治下,南海郡又是沈夜澜的知州。
他多半也晓得今年能赚钱,赚的是孟茯的钱,所以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也全靠着夫人,不然我们夫妻俩这摸着石头过河,这会儿只怕是焦头烂额的,哪里有闲心去想往后的事情。”
于是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所以夫人放心,将来不管如何,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只要不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是能办的。”
一旁的玲珑叫他这话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皎月也不顾两人中间隔着一台小几,伸手朝他大腿上掐了一把,“你既不愿意上刀山小火海,那还要你来作甚?”
想是皎月下手不轻,揪得他直哈气,“哎呀,夫人我错了我错了。”忙又朝孟茯改口,“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我也去。”
孟茯见他这夫妻二人打闹,可见是这感情极好的,一时竟然想起了兰若的那些个姐姐,但凡是有皎月万分一的运气,只怕也不会是那样的悲惨命运。
不过一个人的运气如何,其实更重要的还是要看这个人的为人和性格。
“好了,与其胡闹,我建议你们倒不如将这开设杂货铺的计划都一一写下来,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也可也加上,不见得一定要和传统的杂货铺子一般。何况真开设起来,那样多的样品,你们也不可能别人要什么,你们去找,这样人手就算是成百上千也不见得会够使。”他们想开杂货铺,对于石头县的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情,孟茯没有道理不帮忙。
所以便将自己那世界的经营理念简单与他们夫妻说一说。
此刻苏泊和皎月听到她的话,也发愁起来了,“是了,我们就光顾着小到针线,大到车马床铺都卖,却没有仔细想想,人手哪里够。”
便朝孟茯问:“夫人有什么好建议么?”
孟茯能有什么好建议?还不是占了生在经济发达的世界的便宜,“如果你们都是临街的铺子,那就每一类货物分开在各个铺子里,专门请掌柜。若是一定要打通做大间的,那就只能一个进口和一个出口,客人不可带着旁的东西进去,所以你们要特意收拾一间房屋,打造不少小柜子给他们存放东西,钥匙和锁交给客人。进了杂货铺后,一人给个篮子,想买什么东西,自个儿直接去找,就跟那逛街一般,但是这样一来,每一种货物下面便要标注好价格,这样客人也不用每一种都需要询问,自己看了价格,买或是不买,自己拿主意。”
反正就是跟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里的超市一般,但是这就十分考验账房先生的记性了。
苏泊却已经明白孟茯的意思了,听罢有些激动地拍手叫道:“夫人这个主意妙啊。”还同孟茯建议道:“夫人不如在南海城也开设一间吧,您弄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学着你,岂不是甚事儿。”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这措词不对,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那城里货物质量不一,价格参差不齐,受蒙骗的百姓着实不少呢,夫人一向是个菩萨心肠的,左右那商栈也要给我们备货,何不给自己也多备一份。”
别说,不管苏泊这建议是抱着想捡便宜还是什么心思,但孟茯真有些动心了。
跟着司马少熏和时隐之投资商栈,不就是想银子生银子么?于是便回着苏泊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情,须得与我家大人商量一回。”
而且如果真开设起来,那她又可以雇佣成百上千的居家女子,贩卖小商品的柜台,用她们绰绰有余。
苏泊夫妻俩见孟茯动心,少不得要劝,又说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回去。
众人都在等孟茯吃晚饭呢。
她身边都是些姑娘们,听玲珑说苏家夫妻劝孟茯开杂货铺子的事情,便问了起来,“夫人是真有想法?”
孟茯颔首,“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除了那搬运重物需要男人之外,剩下的轻巧活儿我就雇些年轻妇人,也省得她们天天在家里跟婆婆面对面扎堆坐着,生嫌隙。”
牙齿舌头还能碰着,就更不要说这婆媳之间的磕磕碰碰了。
拓跋筝听罢,觉得这倒是不错的,十分赞同,“若真如此,倒是给衙门里省事。”瞧那衙门里每天因为婆媳关系闹到衙门里告状的就不再少数。
“那孩子这么办?”玲珑提出疑问。
沈墨兰也好奇,一面往嘴里喂甜汤,水汪汪的大眼睛则看着孟茯和拓跋筝。
“这还不简单,我雇佣了年轻妇人们,她们每月就有银子了,再给婆婆些银子,婆婆自然是高高兴兴给带孙子,何况这孙子又不是别人家的。若真有那不愿意带的,还有外祖母,如果外祖母也不愿意,那就在书院里在开设个幼儿班,专门雇佣些带孩子经验丰富的婶婶们,每月一个孩子收几个钱,早上送来晚上接回家,哪个不乐意?”
不过孟茯说得虽轻松,但真要让女人们出来工作,还是要循序渐进,不然男人们哪里允许,又怎能接受得了?
那跟在菜园子里做长工不一样,到了杂货铺子里,男女客人都有。
拓跋筝听着孟茯的这些话,似乎能想象出来到时候这南海城是个什么样子的,但是又觉得南海城要走到那一步,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艰难呢。
不过她觉得孟茯的理念和自己不谋而合,女人生来并不比男人差,只是可惜她们不曾拥有男人一样的权利,可以读书参加科举。
这便是为何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能称作才女。
而从不曾听说哪个农户家里的姑娘会写诗作词。
她们不是不会,而是她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读书认字。
所以她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女子也可也读书的话,那必然不会比男人差。
所以当下就十分支持孟茯开设这杂货铺子,“我觉得这主意好,多少婆媳关系不好,还不就是因为婆婆觉得媳妇白吃白喝自家儿子的,若是女人们也能有一份收入,哪里还用得着看婆婆的脸色?而且减少相处和见面,正应了那句远香近臭。”
沈墨兰也连忙跟着举着小手。
旁边的萱儿也是。
其实萱儿压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刚才还在同一旁的剑香说悄悄话呢。
这事儿还没跟沈夜澜提,就差不多落实了。
不过她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去造反,沈夜澜也从来不拦着,所以其实那‘商量’二字,也不过就是跟沈夜澜知会一声罢了。
又因为明日要开始收药,所以言归正传,除了要将价格表写出来贴在海神庙广场上,手下的这些人要学会辨别草药的品质。
所以少不得是要加班加点学习。
孟茯是大夫,草药品阶她当然是能分的,自然也就由着她来教大家认,因此也没能早休息。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才开门让人将秤杆抬出去,就发现这对面海神庙广场旁边的老榕树下已经满是人。
因为要分品阶,苏泊夫妻那边打发人连夜通知,所以如今家家户户都基本是全部出动,几乎两是两三户人家就占据一株老榕树下,大家一起分拣药草。
见着孟茯这里一开门,就有人来排队。
价格显然昨儿已经从苏家夫妻那里晓得了,所以一个个都满脸喜开颜笑的。
孟茯她身后这院子里,空着七八间房屋,里面连多余的杂物都没有,只见也是苏家夫妻专门收拾出来给她暂且做库房用的。
可是孟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七八间空房子哪里够用?
这石头县只怕是要成药材大县了,若明年他们还有意要种,倒不如直接将那盘香工坊搬过来,正好现在她也嫌那边的场地太过窄了些。
所以托付拓跋筝做起这女总管,自己便去找场地。
她也是个行动派,才起了心思,当下就开始寻地儿。
那皎月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十分乐意领着她到处转悠,毕竟孟茯如果真将盘香工坊搬过来,那往后这药材就再也不愁销路了。
少不得要感慨,“亏得他们不满意我的身份,不然夫君哪里会赌气带着我来这南海郡,不来南海郡,我就不是这样的活法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每日以泪洗面,然后凄凄惨惨戚戚,最终郁郁而终?
孟茯可以想象得到,苏家的人对着花楼出身的皎月是有多大的嫌弃和敌意。所以也忍不住附和她的话,“是啊,你说世间之事,哪个能说得清楚呢?只怕到了如今,旁人还以为你跟着苏大人在这穷乡僻廊种地,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呢。”
皎月哈哈笑起来,“可是哪个晓得我在这里活得跟那神仙一般逍遥自在,上面既没婆婆往夫君眼前塞人,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往夫君面前晃悠,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全心全意都在这种植药草一事上,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我所求已经都求到了!京城那些贵女们出生再好,可哪个又能比得过我?”
她只要一想到她们虽出生贵族,还嫁了门当户对,可每日要给婆婆晨昏定省,还要强颜欢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搂着别的女人,皎月心里就好生痛快。
不过看到身旁的孟茯,忍不住将心里的话问出口,“你就不担心沈大人么?”
孟茯哪里还敢担心?当初糊里糊涂跟着司马少熏一般,怀疑沈夜澜外头养了外室,折腾得她好一阵子都下不得床,出远门之前,必定是要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浑身榨干他才肯走。
不过用沈夜澜的话来说,他得让孟茯把他榨干,他出了门孟茯才能放心……
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孟茯就忍不住双腿发软,连忙坚定道:“我家大人不是那种人,我信他。”
不明所以的皎月只赞同道:“也是,沈大人是个正人君子。”
而海神庙广场里的榕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一脚曲着,一脚随着雪白的袍裾垂吊着,懒懒散散地坐在树枝上。
但见他往身后的树杆上靠去,单手枕着,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拨着手里的寒铁念珠,妖孽般的俊容上,两道眉峰皱在一处,盯着下面一处收药摊位看。
“怎么这么傻呢?银子算错了。”但他只能小声在嘴里念叨,并不敢真的跳下去提醒对方。
而那个在他口里算错银子的也不是旁人,正是那晚上被他误带走,差点破戒的沈墨兰。
沈墨兰虽会看账本,但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来贩卖草药的药农比预计的还要多,她也就没机会实习一天,直接就上任了。
后面又排着长长的队伍,她就有些心急,将银子算错了。
好在马上察觉,然后同那药农说,将剩余的一两二钱给补上,又小心翼翼地给人陪着不是:“婶婶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
小姑娘说话如此客气又懂礼貌,长得还温柔可爱,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得人心都化了。
那大娘哪里会责怪她,还主动搭起话来,“小姑娘,多大了,订亲了没?”
呆呆萌萌的沈墨兰好生单纯,微笑着回她:“婶婶我过了年就十八岁了,还没订亲,我爹和哥哥说,还没给我好嫁妆呢。”
大娘听了好生欢喜,没订亲好啊。这么大的年纪了没嫁人,也不是什么毛病,就是没攒够嫁妆。于是笑道:“大娘有个儿子,生得虎头虎脑的力气可大,一口气能背两百斤的辣蓼草呢,而且大娘家里娶媳妇也不要嫁妆的。”说着,还越过身后长长的人影,朝不远处整理药草的儿子指过去,“看,我儿子那里呢,长得不错吧?”
不过她话音才落,就被后面等了半天的其他药农喊开,“我说你个婆娘,拿了银子就走,莫要耽搁旁人。”
说话的是个老大爷,将大娘挤走后,麻利地将自家条件出来的一品药草上秤,随后笑眯眯地跟沈墨兰说道:“闺女呀,我家三个儿子都没成亲,你随便挑一个呗,我们家也不要你带嫁妆,人到就可以了。”
树上的和尚此刻不单是皱起眉头,捏紧了手里的念珠,“这是傻子么?”为嘛他有一种这小丫头会傻里傻气答应的感觉?
然后就十分生气,看了看那大娘能背两百斤的儿子,冷哼一声,满脸嘲讽,“贫僧一拳能打死一头水牛!”
又看看后面那大爷家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矮,表情气得快扭曲了,又怨起孟茯怎么放心这个小丫头一个人守着一张桌子?
给人秤错药是小,算错银子也不算大,就不怕她糊里糊涂让自己个儿被人拐走了么?
他那个气啊!
大抵是戾气太重,引得正前方正好对着他这里的沈墨兰频频看过来。
小姑娘满脸的疑惑,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呢?害得她好紧张,把银子都算错了。于是见着巡察过来的拓跋筝,连忙跟她说,“筝姑娘,我觉得有双眼睛在偷偷看着我,我一紧张,刚刚还把银子算错了,幸亏那位大娘人好,都没有怪我呢。”
拓跋筝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没有的事儿,可能人太多你不适应,明天熟悉了就会好一些。”但下一刻,便不动声色捡起一颗小砂石,直接往前面那榕树上扔了去。
然后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
没多会儿那独孤长月就气急败坏地来了,“沈夜澜他媳妇呢?怎么让那么一个傻丫头守着一张桌子?”
拓跋筝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少盯着人,你晓得她是谁么?”
“贫僧什么时候盯着了,贫僧就是路过这里,看着热闹过来看一眼罢了。”开什么玩笑,他不是也收了几个徒弟在铁矿上么?他此番来石头县,就是来看看徒弟们的。
“呵!”拓跋筝冷笑一声,没去揭穿他。
他却是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你如果一定要做沈大人的玄孙女婿,你只管看。”拓跋筝环手抱胸,总是被冷淡表情占据着大部份时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其实她还是挺想看看,傲气得不得了的独孤长月喊沈夜澜祖爷爷是什么个样子的。
独孤长月原地石化!半响才反应过来,“你没弄错吧?”
“沈家字辈就那样排,不信就自己去数。”自己是闲人么?还有空来消遣他?说罢,回到广场里。
然后独孤长月看沈墨兰不单是又笨又蠢,现在还多了一个更不好的地方,就是这辈份,居然是沈夜澜的玄孙女。
但心里虽是嫌弃,又不由自主地回到那树上,继续盯着。
他是这样劝自己的,“这小姑娘不管怎么说,也是沈夜澜的玄孙女,她这么笨,若是我不帮忙看着,真被药农们拐走了,沈夜澜怎么给人家交代?”
所以他这还算是帮沈夜澜的忙。
而孟茯下午些就回来了,合适建造盘香工坊的地方也找到了,不过房屋虽够工人居住,但工棚却没有现成的,还要自己修建。
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能急在一时,也就早些回来,正好看看大家的收获如何?
只是她才回来吃了口饭,没来得及去前面大门口,就有人来禀,说是南海城来人了。
南海城家里如今留了书香,菜园子里和商栈都各有管事的,所以孟茯一时竟想不出是什么人来了?又或者是商栈还是菜园子出了事情?
只忙让来人进来说话,却是陌生面孔,但仔细瞧,似乎又觉得有些熟悉。
倒是对方先朝她跪下来,“孟大夫,我是于四莲啊,我弟弟是你们村子门口地母庙的惠德,咱们从前在我二妹家里还见过。”
她这样一说,孟茯才想起来,为何觉得她有些眼熟了,当初自己去惠德和尚二妹家里出诊时,她也在那里。
只是孟茯有些意外,她找到此处来的,但最要紧的还是问,“惠德师父如今怎样了?”她不是没想过找人联系,可是沈夜澜在这里最多待个三四年,久不得,不好叫惠德跟着一起奔波。
一面扶着她起身。
“他好着呢,那姜家村地母庙关了,他去了镇子上的庙里做了主持,五月底的时候和几个同门里的师兄弟们接了大单子,去京城里给大老爷们做法事,听说总共要好几百个和尚呢。”于四莲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只因腿脚风湿病,所以刚才这一跪,如今有些颤颤巍巍的。
孟茯看了出来,忙叫她坐下。
她推辞了几回,才满脸不安地坐下,“他去了京城里,庙里不能没人,正好我没个落脚地,就在庙里借了两间屋子来住,七月底的时候,有位姓韩的先生来寻,说是找惠德的,晓得我是他姐姐,便让我带着儿女们来这里,我才晓得,原来是当初的沈先生做了大官,在这南海郡做知州。”
但那衙门里她不敢去,打听到孟茯来了石头县,就赶紧追着来了。
孟茯见她穿得虽是破旧,但衣裳干净整齐,可见也不是那馋懒之人,只是好奇她怎就愿意背井离乡?
至于那姓韩的,兴许是韩宣云罢。
然孟茯还没来得及问,这于四莲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说道:“我男人前年跟着一个寡妇跑了,族里不要脸的,为了争夺那几亩地,非得说我这俩儿子不是他们老何家的血脉,我一气之下就带着儿女们出来,投靠了惠德。”
说罢,认真地朝孟茯一字一句地说道:“孟大夫你要信我,那不清白的事情我一点没做过,何况儿子跟那该死的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孟茯的确听惠德唠叨过他的大姐夫不是个安分人,所以自没有去怀疑于四莲,只是着她既然带着几个儿女出来,此前多半是靠着惠德接济的,如今来了这南海郡,山高水远的盘缠也不大可能剩下什么了。
便道:“我信你的,你们这一路如何来的,我也能想象出来,我现在叫人腾出两间房,你们先休息,正好我这里也要帮手,你们若是愿意,休息两日就留下来帮忙。”
那韩宣云喊她带着儿女过来投靠,想来是在沅州过不下去了。
而且又是惠德的大妹,孟茯就更不能不管。
于四莲得了这话,起身又要跪。
玲珑不在,孟茯只得自己劝自己拉,好言说尽,她才擦着眼泪道谢,“孟大夫您真是菩萨娘娘转世的,难怪惠德常常挂念着你们一家子,您也放心,我儿女们也不是那吃闲饭的懒人,肯定不会叫您失望。”
孟茯当即让人带他们去吃饭,安排房间休息,这才得以到前面去。
这会儿太阳依旧落入山根了,满广场的药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有商家来此卖起了灯笼蜡烛,倒是十分会做生意。
他们没走,所以摊位也没像是预计的那样早早收起来,一直到戌时一刻,孟茯喊着众人吃饭,才得以收了摊。
众人虽是累得腰酸背痛的,但还是要对账。
许久没有这样高强度的劳作了,大家几乎是沾床就睡着。
刚要休息的独孤长月发现,那才压制下去一天半不到的毒,居然又犯了?
然后管不着双腿,寻到了孟茯他们这院子里。
床上的沈墨兰睡得正香,抱着被子卷做一团,大半只白嫩嫩的小腿都露在外头。
独孤长月深深吸了口气,忙闭上眼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