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孟茯看着这一疯一哭的二人,越发觉得生厌了,也不打算在理会,只寒下脸来:“你家夫人不在我这里,何况李大人也是个读书人,难道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懂么?我家大人不在家,又没有什么长辈在这里,剩下我一个女人家,你灌了两口黄汤就上门借机撒泼,我倒想问你一句,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李誊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不然怎么毕莲的那些话,他能听懂呢?所以自然也能看出来,孟茯生气了。

坦白地说,他其实对孟茯并不熟悉,对孟茯的了解都全是来自于当初司马少熏叽叽喳喳跟自己说她怎样好。

还有那沈夜澜不管多晚多远,得了空闲都要回来。

因此他晓得,在沈夜澜的心里孟茯到底有多重要,圣上的那些话,他一点都不敢忘记了。

除了司马家之外,他还需要的是沈家,而且他对沈夜澜本身也十分欣赏的,所以也不敢在闹下去了。

当即便止住了声音,但到底因心烦意乱多喝了几杯,仍旧有些站不稳,还是要那毕莲扶着。

毕莲扶着他,任由他当着孟茯的面往自己身上靠来。“誊哥哥,你醉了,我们先回去吧。等夫人气消了,咱们再给她赔罪。”

那李誊因为孟茯的话才冷静下来,听到她说要给司马少熏赔罪,眉头又皱起来了。

只是叫器的话还没说出,叫孟茯冷声一句‘慢走不送’,给生生压了回去。

毕莲见李誊不再吱声了,虽不知道他惧怕孟茯一个女人做什么,但还是只能扶着他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她本来还想多闹一会儿,就不信那司马少熏能坐得住?不出来跟誊哥哥吵闹?

等他们吵起来,以后和好的几率就不大了。那自己便有机会代替姐姐,一直替姐姐照顾誊哥哥了,而且也不用再扮作小厮,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誊哥哥的身边。

孟茯见他二人走远了,一点避讳也没有,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以后少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书香晓得她火气大,但想到那李誊的身份,有些担心,生怕因此得罪了李誊,于是忙小声道:“夫人我知道你见了他二人厌烦,可哪个不是?但您莫要忘记他是个什么身份,忍一忍吧。”

孟茯方才气头上,还真忘记了,这会听到书香的话,才有些后知后觉,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难不成现在跑上去跟他道歉么?

那是不可能的。

“罢了,不说也说了,何况少熏若是与他和离了,他到哪里再找一个比司马家更富足的人家做姻亲?”而且孟茯一想到李誊这样的人,道貌岸然,也不希望沈夜澜以后在他手下做事。

所以等沈夜澜来了,不管沈夜澜能不能采纳自己的意见,但孟茯还是要与他说一句。

这李誊若是将来真成为这大齐之主,是祸不是福。

人家都说透过日常小事,就能看出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格局了。

这李誊,明明是他自己错在先,可事到如今,在他的眼里,仍旧是司马少熏骄纵跋扈主动闹事。他还喝酒撒疯,跑到邻里家中大吵大闹。

完全可以试想一想,这样一个是非不分,黑白不辩的人,能当得起那样的大任么?

书香听到孟茯的话,似乎也有所安慰,“也是了,此番得罪了司马家,没准司马家一个‘不小心’将他身份透露出去,京城里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狼虎之人,岂能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孟茯听了她这话,心说对了,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也就不担心被他报复一事了,让书香接着送茶送点心的由头,打发去花园里看一看,魏娇与几个孩子相处得怎样了?

花园这头,魏娇因见孟茯走后,就松了一口气,总觉得少了些压力。

何景倏说了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会救琪哥儿的,让琪哥儿成为一个正常健康的孩子。

所以眼前这三个孩子,有朝一日终究会成为药引。

她太了解何景倏了,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可这三个孩子,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厌恶,所以她也不希望将来他们变成冰凉凉的尸体。

所以便试着劝道:“也不是一定要心,只要你们三兄妹肯分出一点心头血,也许也是有用的。”看着怀中孱弱的琪哥儿,“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你们的弟弟,你怎么就能忍心看着他这样受苦么”

“何夫人慎言,我们高攀不起。”若飞将她的话打断。

然后若飞若光一句接一句地说,虽没有说魏娇的半分不是,可仍旧将魏娇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萱儿就一旁吃着点心喝着茶看着。

她见哥哥们说了那么多,便也朝魏娇看了过去,“不管如何,您终究是我们的亲生母亲,您和我们到底愿不愿意,总之现在我们都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了,将来肯定要孝顺您的。”

萱儿说着,目光落到她怀里的琪哥儿身上,“只是,我们断然没有一点义务要拿自己的心来救他,对不对?”又不是自己的孩子……

何况心头血人一辈子就那么几滴,取了往后一辈子都病怏怏的。

凭什么要他们三兄妹的一辈子健康来换他的健康?就因他出生比他们兄妹三人尊贵么?

不过这都不是让他们三兄妹最为气恼的,最为生气的是,听这魏娇话里的意思,取心头血是最好的办法了,若是他们不同意,还是要挖心?

若飞不知道魏娇的眼里,那何景倏到底是个何方神圣,这般厉害?早就给他们三兄弟定下了生死的日子。

这场母子相见,终究是不欢而散,倘若可以选择,三兄妹往后都不想见到魏娇了。

所以便也不愿意与她继续待下去,连理由都不找就自己走了。

书香打发人来时,这里就只剩下抱着琪哥儿哭的魏娇了。

三个孩子扔下她不管?这应该不是三个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除非魏娇说了什么惹恼他们?于是孟茯也没忙着去见魏娇,只去喊了萱儿过来。

因为若飞若光已经去衙门对面沈巽那边上课了。

“怎的不高兴?”孟茯问着萱儿。

萱儿坐在她身前的小马扎上,将头枕到她的膝上来:“她虽不挖我们的心,可要我们取心头血,口气叫人不喜欢,好似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一样。”

孟茯听罢,心里有些气,“既如此,不理会,往后也不接她的帖子。”只觉得流年不利,今天上门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只安慰了萱儿一回,又与她说自己的人生自己可以做主,魏娇虽是亲生母亲,但她这些过份的要求,完全不用理会。

而那魏娇,也没坐多久,便抱着孩子走了。

可怜是可怜,那琪哥儿也可怜,可是也没有道理让健康的孩子牺牲健康来拯救他吧?

因为晓得何景倏就在这南海城里,孟茯也就没出门,连若飞若光上下学,都叫人去接送,就怕出半点意外。

她自己为了以防叫那李誊跟踪自己,所以也没去看司马少熏。

魏娇从府里出来,便直接往下处去,忽然见着马车外那街道上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大些的孩子,怀里又抱着一个小些的,一个念头从心里冉冉升起。

何景倏身体是不好,但也没有说一点可能都没有,不能再有孩子了。何况公公临死前还在交代,让他也多纳几房妾室。

所以为何就不试一试,让妾室们生的孩子呢,那才生下来的孩子,心脏不是更纯更干净么?

想到这个法子,忙回去跟那何景倏商议。

何景倏本来十分气恼,她一点事都没办成的,不过听到她这话后,到底还是动心了。

用自己的骨血,总比用那等下三滥的骨血还要好吧?

在他的眼里,若飞三个孩子,到底是个猎户的儿子罢了。

低贱不已。

于是也没在这南城里多留,转头启程回江口县,带上何夫人与何尚书的灵柩,一起往京城去,这路上大可买一些擅于生养的女子带回去。

然后慢慢调养身子,等过了这丁忧,正好可以试一试。

这对疯子夫妻的思路完全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出来的,孟茯不知晓,还兢兢战战在家里蹲了两三天。

连若飞若光去衙门河对面上课,也都小心翼翼的。

直至三天后晓得他们已经离开了南海城,而且没留下什么人,才放了心。

而这个时候剑香也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知州府里带去的八百多人,加上朱仙县的两百人,还有时庄主的两百人,原本一千五不到的,可硬是将那五千多海盗打得落花流水,还抓了三千俘虏,不过朱仙县那大牢里也关不下这许多人,还要管饭,所以三公子给带回来了,打算安排在采石场里做工。”

所以沈夜澜可能会晚一些回来。

孟茯晓得他没受伤,还大获全胜,自然是欢喜不已,而且还白得了这么多工人。

当下除了司马少熏的事情,便没有什么烦心事了,安安心心开始准备过年事宜。

可到底这沿海天气炎热,过年的气氛始终是炒不起来,也就只能贴些春联,准备些年货。然后打算入乡随俗,随着这里的老百姓们一般,去海神庙祭拜。

因为想要赶在过年前见将海神庙修建好,所以最近一直在赶工赶点。

如今前殿和海神娘娘的神像都已经修建了出来,就是后堂还没收拾出来。

但这并不影响海神庙里的香火,如今那前殿门口半人高的大香炉里,已经插满了香烛,每日都有人前来祭拜。

孟茯也领着萱儿去拜了一回,然后转到南城去。

她好些天没来了,卫如海夫妻有不少事情等着与她禀报,如今见了人便忙请到堂屋里去坐下。

卫如海的岳父岳母也在,忙过来请安,奉了茶原本还想说会儿话,但外头有长工来找,便忙着出去了。

这里便只剩下卫如海夫妻俩。

“鸡群赶到果园里去了,长得比在这里要好些,我昨日抓了几只来称,斤两比预计的还要多二两,可见这家禽还是不能圈养,所以小的斗胆在山坡下的池塘附近修建了鸭棚,打算等着鸭子大一些,也赶过去。只是如此一来,这边倒是又闲了下来,所以想问问夫人有什么打算?”

他本来是要上门去问的,但是听说李夫人和李大人闹得不欢喜,孟茯好几天也没过来,想是在做这中间人,因此就没去问。

孟茯听说鸡群终于长了重量,到底欢喜,只觉得是看到了曙光,因此听到卫如海后面打算将鸭子也赶去池塘里散养,自然是同意的,但那池塘里闲着只养鸭子也着实可惜浪费,便道:“回头让成事去买些藕回来种上,还有那吃莲子的也务必种一些,周边泥土湿润,若有芋头种子,种一些也可。”

这话,自然是同卫娘子说的。

只是看了卫娘子一眼,发现她气色不对,忙笑道:“我几日不来,你竟然有了喜事,恭喜恭喜,回头将这礼补上。”

卫家夫妻听到她这话,一脸不解,面面相觑。

孟茯见了,方晓得这夫妻俩还不知道,因此便朝卫娘子说道:“你们夫妻也成婚多年,如今既有了孩子,你就安心在家里养着,莫要再去田间操劳,你觉得手底下若是有可靠的,就自己挑几个出来,分派给他们管着。”

即便卫娘子有了身孕,孟茯也没想过将她这菜园子管事给卸职了。

反正在她看来,女人不能因为有了孩子,就要放下手里的事业。

卫娘子听到她的话,又惊又喜,他们从前家里贫穷,是不敢要孩子。这如今因为从孟茯手里得了这些活,夫妻俩大小也算是个管事,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也计划着生孩子。

只是越想要,就越是没得好消息。夫妻俩便想着,那就等过年后,再想旁的法子,实在不行找大夫瞧一瞧。

哪里晓得这没将此事放心上了,好消息反而来了。

如今都有些不敢相信,“当真如此?”

孟茯起身走到卫娘子身旁的空位上昨天,抓了她的手腕来,“你怎忘记了,我原本的老本行是什么,我还能看错不是?”

夫妻俩还真忘记了孟茯原本是个千金科的大夫。

如今听到她的话,见她此举,卫如海激动得起身,赶紧让卫娘子冷静下来,好让孟茯帮忙把脉。

然后紧张地等着。

“的确是有了,而且快一个月了。”但孟茯有些好奇,这卫娘子身体还算是好的,月事也没有不调。“你怎么就一点没发现?”

卫娘子如今欢喜,也顾不得羞怯,“菜园子里黄瓜茄子全都结了,每日都要摘一批出去,我这一心扑在菜园子里,就没仔细留心。”

的确,这个时候菜园子里大丰收,还有新苗每日要种下,她没有注意也是实数正常的。当下便道:“三月之前,到底是要小心些。”

卫娘子忙应了,又感恩孟茯还留她做这菜园子的大管事,于是这挑选几个人来分散手里的活儿时,也是十分上心,转挑那等负责的。

又说这场子里过一阵子鸭子赶出去了,要空闲下来。是有些浪费了,可这马上过年了,孟茯也不好叫卫如海他们出去买鸡蛋鸭蛋的,最后便道:“罢了,先空着吧,过年后再做别的打算。”

到了下午些,摘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带着在菜园子里玩了大半天的萱儿回府。

刚回来就发现府上多了不少人,书香急急忙忙迎出来,低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老夫人老爷来了。”

孟茯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书香口里的夫人老爷是自己没曾见过面的公婆,所以还笑道:“来了便来了,好好招待就是了。”

书香见她如此放松,心想不都说头一次见到公婆,做媳妇都紧张么?孟茯怎么没反应孟茯不是没有反应,而是没有反应过来。

反而指着箩筐里满满一筐新鲜蔬菜:“我想着,每日自己去摘一回,左右坐在府上也是闲着,这够新鲜吧。”弯腰捡起一个水萝卜递给书香,“洗过了,削皮就能吃,跟着那些个海鲜炖汤,去油还保鲜。”

书香见着她拿在自己眼前晃荡的水萝卜,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夫人,老爷老夫人都在呢。”

“嗯?”孟茯这才反应过来,扭过头望去,但见厅前站着几人。

一对约莫年过五旬模样的夫妻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

那老爷夫人四个字在她脑子里炸开了。

是沈夜澜的爹娘?她当场就愣在原地,手里的萝卜是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好不尴尬。

而且她这是去菜园子里,为了方便所以穿得也简单,跟那寻常妇人没什么区别,是一点知州夫人的风范也没有的。

即便和沈夜澜这关系如今越来越复杂了,可是假成亲这事儿是真的。她虽也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沈夜澜的父母亲,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吧?

萱儿也有些紧张,原比见魏娇时候慌,站在孟茯身边,小手也轻轻地扯着孟茯的裙摆。

到底还是那沈老夫人先开口,笑盈盈地走过来,“你就是阿茯吧。”按理,她应该已经是花甲之年了,但是看着仍旧如同那五旬的夫人一般,身材清廋,一颦一动,真真像极了画卷里走出来的江南仕女。

处处透着的都是婉约清雅。

孟茯忙放下萝卜,牵着萱儿迎上去,福身行礼,“孟茯见过夫人,见过老爷。”

萱儿有些紧张,义父虽然大度接受他们这三个拖油瓶的存在,可是不代表老夫人和老爷子吧?所以见孟茯这个时候牵着自己上前来行礼,心头七上八下,生怕连累了孟茯。

给这老夫人和老爷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哪里想到,老夫人先拉起孟茯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温柔笑道:“这小三儿自来最野最调皮,我与你爹一直在想,他这一辈子到底何时才会成亲,没曾竟然遇着了你。”

这话里言外的意思,是对自己很满意么?孟茯有些懵?

而这时老夫人又弯下身,蹲在萱儿的跟前,“你叫作萱儿吧,生得倒是伶俐,也读书么?”

萱儿一样懵,如今被养胖了,那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萌,点了点头,歪着脑袋问:“我叫您奶奶还是夫人?”

“你说呢,傻孩子。”沈老夫人笑着,回头朝身后随行的姑姑使了个眼色,那姑姑便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前来。

沈老夫人打开,但见里头是一支小小的玉笔,支杆通透翠绿,“既然读书认字的,这个送你。”

萱儿十分喜欢,但却朝孟茯看来,没敢去接。

孟茯看着沈老夫人送出的礼物,心说到底是书香世家,送孩子见面礼也是笔……而自己灰头土脸带着一箩筐菜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好像挖个洞把头暂时埋进去。

她想忽略自己的存在,可偏萱儿还看过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快谢谢奶奶。”

沈夫人见萱儿接了礼物,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方朝孟茯歉意道:“我与你爹本是打算四处走一走,但到河州一代,听闻你二哥要来此处就任,我与你爹商量,既如此便到南海郡来与你们过年,年后再去河州,他多半也来了。这样不告而来,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太客气了。

孟茯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马上就去安排院子。”

刚要喊书香,沈老夫人便道:“我们已经自己找地方住下了,就在听松院里。”又指了指沈老爷身旁跟着的少女,“那是阿瞳,我一个故友知交的女儿,一直跟随着我,跟亲女儿无异,你就叫她住在听松院隔壁的菡萏阁里便是了。”

说罢,喊了阿瞳上前来,“快见过你三嫂嫂。”

那阿瞳想来是这沈老夫人养大的,所以气质与她如同一辙,好似那清冽梅花一般。

施施然上前来,与孟茯福身行礼,“阿瞳见过三嫂。”

孟茯却不由自主想起了薛蓉蓉,怎么沈家这些个老夫人老太太,都喜欢在身边养一个未婚姑娘家?不过看了看身旁的萱儿,好像自己也一样。

当下便忙去安排,换了衣裳又准备接风宴席。

若飞若光俩回来,晓得沈夜澜的父母来了,也是紧张不已,忙到跟前去磕头。

没想到被沈老爷子考起功课来。

两人读书上本就有天赋,自然很是得沈老爷子的喜欢,晓得他们的先生如今是自家族里的沈巽,便喊了一并来吃饭。

也是巧,沈夜澜这个时候回来了,孟茯忙拉着风尘仆仆的他去楼上沐浴换衣裳。

以往他沐浴时孟茯躲都躲不及,如今孟茯却扒在门口,便忍不住逗了她一回:“你这是要打算一同与我沐浴?”

孟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想是跟你说,今儿也不晓得你爹娘来,我多半给你丢人了。”

她那会儿跟个村妇一般,沈老夫人那样优雅的人……

“唉!”想到此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有沈夜澜爹娘和蔼又慈祥,不但接受了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媳妇,还接受了那三个孩子。

孟茯晓得,这全都是因为沈夜澜的关系,他们爱屋及乌罢了。

可偏自己不争气,今儿头一次见面交给沈夜澜丢了脸。

沈夜澜的声音夹杂着水声传过来,“你就为着这小事发愁么?”

“这是小事么?”头一次见公婆啊,即便是假的。

“你放心好了,我爹娘是不拘小节之人,何况单你为大齐得了那六千匹的哈青马,就此一项,他们就十分满意里,再有我现在安心为朝廷做事情,不再东奔西跑,与你安心过日子,他们还不知道有多喜欢你呢。”

到底是自己的亲爹的亲娘,他们怎么对孟茯的,沈夜澜那心里都算得死死的。

孟茯听到这话,虽放心了些,但是想起今天沈老夫人也说,自己让沈夜澜安定下来,还说沈夜澜是野小子。

可是她眼里,沈夜澜就是高不可攀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

怎么想起当时沈老夫人那口气,嘴里说的好似不成器的儿子一样。

她纳闷不已,正是发愁,却见沈夜澜竟然已经沐浴出来了。

沈夜澜一手擦拭着头发,从她身前走过时,很自然地揽过她那盈盈不握的小腰,搂着往外间去,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自己则在一旁擦着湿润的墨发,“好了,莫要多想,我爹娘都是极其好相处的人,我爹也非那样严肃。”

沈老爷子是枫叶书院的山长,学子满天下,朝堂多少大员见了他也要鞠身叫一声先生。

沈老夫人也是做学问的,年轻时候就是一方才女佳人,她的诗词更是流传得甚广。

左右他二老都是做学问的雅致人,孟茯想到自己是种地的,心里到底是有些压力。

不多会儿,那沈夜澜就穿戴收拾好了,过来牵着她的手,一并下楼去。

花厅里,众人都在,沈巽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沈老爷子跟前回话。

见了沈夜澜,便转身过来行礼,叫了一声小叔,又朝孟茯拱手行礼,“侄儿见过小婶。”

孟茯点了头,也同老爷子老夫人行礼,他们夫妻二人许久不见小儿子了,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老夫人问日常,老爷子则问政务。

只是才没说一会儿,就开始摆饭。

一桌子的鱼虾撇开不论,那一些个蔬菜,可全都是孟茯今儿从菜园子那头带过来的。

孟茯本来以为他们这中儒门大家,应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只是如今见着饭桌上的话也没少。

待吃过饭后,那沈老爷喊了沈夜澜和沈巽在院子里说话,孟茯也陪着沈老夫人在花园里漫步消食。

阿瞳也陪着,只是她的话少,跟个隐形人一般,几乎都是孟茯跟沈老夫人说。

不过也是老夫人问,孟茯回答。

直至到了听松院门口,沈老夫人要去休息,孟茯告辞。

原本要休息的沈老夫人却将阿瞳叫到了跟前来,“你如今,可愿意死心了?”

阿瞳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却点了头,“阿瞳死心了。”她一直都知道薛蓉蓉根本就配不上三公子,三公子也不可能娶薛蓉蓉,所以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但是她的身世不如薛蓉蓉,她的母亲也只是沈老夫人身边一个丫鬟罢了,她出生得也不体面,所以她一直都很刻苦地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她确实做到了,很多人都以为,她就是沈家的女儿。

她的气度和她的满腹诗书,都与沈老夫人如出一辙。

可她不想做沈家的女儿,只想做沈家的少夫人。

沈老夫人见她点了头,便继续往院子里走,一边缓缓说道:“小三儿素来比他两位哥哥要出挑,性情也略高傲轻狂了些,他这样的人,哪里能懂得什么是人间烟火?其实内心是孤独的,所以……”

她说到这里,回过头朝阿瞳看过去,“我和老爷从前就想过,小三儿的妻子不要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儿,沈家不用借谁的势,也不需要这位媳妇满腹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孟茯刚好这些什么都没有,但是她身上有人间烟火,她能感染了沈夜澜,让他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过日子。

所以这婚事当初他们答应了,也正是这个道理。

不过出乎意料,孟茯比沈家夫妻俩以为的要优秀很多,她可能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美人,可是她身上的气质让人很舒服。

而且她还有医术,可不论病人是贫富贵贱都鼎力相救,她还有智谋,在凶悍的辽人之间周旋,为大齐谋得了这六千的哈青马。

大到她可以为民族大义谋事,小到可以为了一株菜叶子折腰于田埂间。

这样的人,她既然与儿子有着共同的言语,也能携着人间烟火,教会儿子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生活,能完全走进他的心里。

所以沈老夫人很满意,至于孟茯带着的那三个孩子,听大媳妇提过了,是她表妹的骨肉。

可她见三个孩子对孟茯满是孺慕之情,这是她所见过的任何后娘里,头一个见到能如此得到孩子们爱戴的人。

阿瞳没有言语,只垂着头,似乎晓得自己输在哪里了。

这时候又听沈老夫人问道:“那你甘心么?”

阿瞳当然不甘心,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配得上沈夜澜。可谁知道沈夜澜的妻子,就不可能是她这个样子的。

她有些不解,“您既然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儿媳妇,为何还?”还提供一切环境,让自己成为才女呢?

阿瞳终是忍不住,哭着问道:“您不是最喜欢我,拿我做女儿来看待的么?”

她现在这副频临崩溃的状态,沈老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也不恼怒她的质问,温柔地拉起她的手,“阿瞳,我的确是将你做女儿看了。我也了解你,你虽看似柔弱,可是骨子里喜好争强好胜,小三儿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他未来有一个什么都要跟他一争高下的妻子。”

阿瞳听到这话,震惊地看着沈老夫人,有些委屈,“您怎么就知道,我不会为了三公子而改变呢?”

“改变了,那就不是你。我也一样疼爱你,自然也不希望你为了迎合别人,改变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得不说,沈老夫人是最通透的。可是她的直言不讳,也让阿瞳伤心难过。

她看着此刻哭得伤心难过的阿瞳,温言安慰着,“我现在将你带在身边,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世间优秀的男子很多,不单单只是小三儿一个人,总有一日你会寻到一个与你性格相合的优秀男子。”

可现在的阿瞳哪里听得进去,只扑在她怀里哭。

她想说不甘心,可是不甘心有什么用?席间她看到了三公子眼里有着从前不曾见过的温柔。

他看朝孟茯的时候,眼神都是软的柔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沈公子也会有这样的眼神。

阿瞳哭了许久,沈老夫人一直耐心地哄着,直至沈老爷子回来了,阿瞳才回去。

沈老爷见此,看了阿瞳还微微抽搐的背影一眼,“怎的?解开了?”

“心结到底要由着她自己才能解开。我只是担心老二,这混账东西迟早要败在这上面。”沈老夫人想起二儿子,就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我得快些给阿瞳找一门婚事。”

沈老爷听到她这前后的话,也就猜了七八分,“怎的,还他一直惦记着,想让你把阿瞳给他做小?”

老夫人叹了一声,“可不是,也不晓得怎就生了这么个儿子。”老大都是随了他们的老子,从没有半点想要偏房侧室的心思。

老三就更不用多说了,倘若没有遇到孟茯的时候,只怕他连想都没想过,身边得有一个女人呢。

唯独这老二,已经两个妾室三个通房了,仍旧不满足。

如今还不死心地盯着阿瞳。

且说沈家老夫妻这头数落着好色成性的二儿子。

沈夜澜这里也在同孟茯说自家的二哥,“我二哥早几年就有心想要将阿瞳讨过去,不过母亲的确是将阿瞳做女儿来养的,自然不给。”

起先是孟茯旁击侧敲地打听阿瞳,可是问了半天,发现沈夜澜对阿瞳的了解,还不如自己今儿接触半天后,对阿瞳的了解呢。

于是也觉得自己闲的无事,问他这个作甚?只提起李誊的事情来,“你是不是早就晓得他的身份了?”

沈夜澜就晓得,孟茯肯定会问起,所以也不瞒她了,“自是晓得,我启程离开京城前夜,陛下将我叫到了御书房,交代我好生辅佐他。”

孟茯听得这话,眼睛都瞪圆了,“你甘心?”

“这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我自然是能看出来,他若是真有大才,我在他手下也不是不可,只要能为百姓着想便是,可他行事如何,不必我多说你如今也看到了,他这个通判完全不影响我处理政事。”不影响,管他做什么?早些时候还不熟,万事同他商量,只是半天也等不得一个结果,等来了又是些畏畏缩缩的行事法子。

反正叫沈夜澜好不失望,索性后来也就自己做决定,知会他的同时,喊了他一起去,再分派任务给他。

但时间久了,沈夜澜有些心力交瘁,觉得像是带孩子一般。

孟茯不解,“可上一任知州,不是他出力拿下的吗?”

沈夜澜摇着头,“你天真了吧?陛下如今有心扶持他,少不得要替他铺路,借着上一任知州的事情,给他些名声罢了。”

说到这里,还朝孟茯看了一眼,“他还不如你呢,也不晓得这许多年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孟茯听到这话,不由得笑起来,“既如此,我比他还好,所以你愿屈身于我身下?”

“自然是愿意的。”沈夜澜笑着回道。

也不知是不是孟茯的错觉,总觉得他这个笑容好像有点不妙啊。

果不其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就被沈夜澜带到了床上,然后趴在他的身上。

他还真就在自己身下。

孟茯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急得忙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扣住了腰,紧紧贴在他身上,挣扎不得。

“沈夜澜,你放开我。”孟茯急了,大抵是因为想到如今沈夜澜父母在府上,所以这等亲密之事,总觉得有些担心被发现,慌张地朝还敞开的窗户瞧去。

沈夜澜见了,抬起手臂,不知扔了个什么出去,七弯八拐地弹出了窗外,然后竟然弹到了窗户后面,一下将窗户关了。

她看得两眼发光,好生兴奋,“你如何办到的?”

但却听沈夜澜有些委屈地说道:“你都不想我么?方才还假惺惺地说,我爹娘对你好,是因我的缘故,你以后要好好对我,莫不是这话你就说来糊弄我的?”

孟茯听到这好似怨妇一般的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那表情,越发是哭笑不得,“你还有没有一点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