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大街上空荡荡的,一眼看不到几个人影,孟茯和玲珑也只能回去了。

衙门那头仍旧是没有什么消息,倒是白天忽然发现几具尸体,都是别处流窜来的惯犯,不晓得被哪个侠士给收拾了,全都没留下性命,还被切了子孙根,场面惨不忍睹!

孟茯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去听别人行侠仗义,关注的都是少熏的消息,听剑香回了没半点进展,心一时沉到了谷底。“好好的一个人,怎偏就遇着了这样的事?”她若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丢了就丢了,兴许孟茯还没有这样难过。

可偏偏她不曾做过什么坏事,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卑躬屈膝,最后却是伤痕累累,连下落都没了。

她叹着气,百般后悔:“怨我,我就不该叫她一个人回家的,也不晓得当时她是怎样的绝望?”

沈夜澜便回来了,站在她的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河里都找遍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那城门口也打听过了,不曾见她出门去,可见还在这城里的。”

孟茯听到河里没消息,那也姑且算是个好消息。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那李誊竟然是这样的人,占着司马家的一切好处,一路扶摇直上,可却这样对待司马少熏,他那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想到沈夜澜见天跟他在一处,忍不住问:“你难道就一点没发现么?”她问的,是李誊身边那个毕莲。

沈夜澜一脸无辜,生怕自己被那李誊连累了,惹孟茯不悦,忙解释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哪里有心思去留意别人?”

孟茯冷哼了一声,如今心里的确是十二分怨那李誊,所以连带看这沈夜澜也不大顺眼了。

这对于沈夜澜来说,的确是无妄之灾,一个晚上都是小心翼翼地,就怕惹恼孟茯不高兴,将他给赶出去。

只是司马少熏没有半点音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还不晓得要如何跟司马家交代呢?孟茯也替沈夜澜担心,“此番占了司马家诸多好处,却还将人家女儿给丢了,只怕到时候人家追究起来,李誊就算拿命去抵,也难以平息。”

沈夜澜想,司马家哪里敢要李誊的命?只怕到时候也就自认倒霉罢了。不过以后李誊再想得到司马家的半点好处,是不可能的了。

司马少熏没消息,孟茯也没睡好。

可偏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半夜的时候院的房门被‘砰砰’地敲响。

孟茯和沈夜澜忙起身,但见楼下的玲珑已经去开门了,来人是在人和在天。

“三公子,朱仙县来了急报,好像有小股海贼出没。”

沈夜澜听了这话,连忙退回屋子里收拾。

孟茯急得不行,跟在他身后转着,见他要什么便递什么,“如今手里半个兵都没有,只能从衙门里带衙役们过去了。”

带去了,寻司马少熏的人手就少了。

可比起司马少熏一个人,那朱仙县又更加重要。

“我没有回来之前,都不要出城了,便是南城外面的菜园子,也不要去了。”沈夜澜还要忙着去衙门里点衙役,也顾不得和孟茯多说,只匆忙交代了一句,就下楼走了。

孟茯送到楼下,见他出了院的房门才回楼上,这哪里还能睡得着?

哪怕是小股海盗,可是朱仙县那船好几年不动了,还不晓得能不能上海去?总不能真等这些海盗到了岸上在动手吧?

这下半夜,反她是睡不着了,天一亮就去打听消息。

仍旧是没有司马少熏的消息,反而听剑香说:“昨儿李大人找到半夜,仍旧没消息,便在酒馆里喝了一夜的酒,如今醉醺醺的,叫那毕莲给带了回去,只怕这会儿还没醒呢。”

孟茯听罢,忍不住有些气恼,“莫要管他,咱们仍旧继续找。”城就这么大,只要没出去,肯定是能找到的。

然她这还没出门,府里就来了一位客人。

是个穿着紫色袍子的青年,剑眉星目,眼光里带着些凌寒剑气,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见了孟茯便抱拳行礼,“在下落雪山庄时隐之。”

孟茯听罢,恍然想起沈夜澜说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叫做时隐之,是那夏国边境落雪山庄的庄主,做的是木料生意,此番这喜乐坊等处重建,那木料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承包了。

早前还约着出去一起吃过饭,不过孟茯想到都是男人们,还要喝酒,所以沈夜澜邀她的时候,她就拒绝了。

“原来是时庄主,可是来寻我家夫君?”孟茯问着,以为他是来问生意上的事情。

时隐之似乎神情略有些着急,摇着头,“在下今早才听说朱仙县有海贼出没,夜澜手底下没有什么人,我这里好带了两百多个人,武功还算是不错的,打算去朱仙县一趟,兴许能帮上夜澜一些小忙。”

他这是要去帮沈夜澜?孟茯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连忙道:“如此再好不过,只是不知我能帮到些什么。”

就听时隐之说道:“我府上有一位病人,在外寻大夫我不放心,所以想请弟妹过去一趟。”他说到此处,“这位病人弟妹应该也认识,我先将她交托你弟妹,只求弟妹好生照顾,让我安心去朱仙县,莫要叫她离开那宅子一步。”

孟茯听说自己认识,心中不免是有些好奇。但为了叫他早些启程去朱仙县帮沈夜澜,也忙答应下来,“时大哥放心吧。”

他一口一个弟妹,孟茯也不再见外叫他时庄主。

时隐之看了厅外要进来的玲珑一眼,“玲珑晓得我住在何处,让她引你去便是。”

说罢,便同孟茯告辞走了。

玲珑才来,见到时隐之有些意外,忙着上前打招呼。

那时隐之与她交代了几句,让带着孟茯去他的宅子。

玲珑疑惑,进了厅里来,“去他宅子做什么?他一个单身老头子,孑孓一身的。”

“他多大?”老头子?孟茯瞧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玲珑仔细想了想,“我当初跟在三公子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三十的生辰了,这都好几年了呢。”三十多了,不是老头子是什么?

孟茯还真没看出来他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但也没纠结了,忙去收拾了药箱,“咱们先去他府上看看那病人,然后赶紧找少熏。”

一面让剑香继续带人找。

而孟茯则在玲珑的带领下,很快便到了城里一处僻静的别院中。

开门的管事见着玲珑,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孟茯,便猜出了身份,上前行礼,然后应着去后院。

一面说着,“前儿我家庄主夜里回来,好见着这姑娘跳河自尽,将她带了回来,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叫那么些个畜生给糟蹋了,如今怎么劝,她都不吃不喝,也不要人近身去。”

孟茯听着前儿晚上救回来的,又想起那时隐之说自己认识,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司马少熏的身上去。

本来觉得如果是她,再好不过了。

可又听到管事后面的话,顿时心咯噔一下,有些害怕起来。

玲珑似也猜到了些,有些紧张地看朝孟茯。

管事的仍旧说着,一边叹气一边说,“我家庄主如今已经将那些糟蹋她的人杀了,也算是给她报了仇,只是姑娘终究是叫人糟蹋了,以后还不知怎么办才好呢。”说着,开了这小院的辕门,朝着里面一间厢房指了指,“就是那里了,她如今不愿意见生人,我就不进去了。”

尤其是更不愿意见到男人,除了庄主,她谁都不信。

孟茯早就无心听管事的话了,双脚不由自主地朝那厢房走去,推开了房门,里面的窗帘都全放下来了,也不曾点灯,屋子里有些暗。

“出去!”一个精疲力尽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有些沙哑。

可即便如此,孟茯还是听出来了,是司马少熏。

她快步跑进去,果然看到了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的司马少熏。

司马少熏见来人是她,显然也愣住了,张着发白的嘴唇,“阿茯?”显然,有些不相信孟茯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孟茯一直在心里想,千万别是司马少熏,她只是一时生气躲起来罢了。

那些都只是巧合罢了。

可现在,司马少熏就在她的眼前,颓废地坐在那床榻上,脸上还带着伤痕。

想起方才管事说的话,司马少熏那日遭受的那些痛苦,虽与她的情感不相通,可是孟茯只要想到,眼眶还是忍不住发酸,那泪珠子就不受控制地滚落了出来。

“对不起,少熏,对不起!”她上前一把抱住木然的司马少熏,愧疚不已。

司马少熏光着的脚踝被她滚烫的眼泪打湿,那带着些温热的泪水使得她多了几分生气,将头靠在孟茯的肩膀上,“阿茯,你没错,都怨我自己傻。”

明明晓得了李誊的心在别处,可自己还非得要去一探究竟,还要负气一个人离开。

如果一开始她听孟茯的话,不要打草惊蛇,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里,继续自己烧菜做饭,该多好啊?那她就不会遇到那帮畜生……

她又想起来,被那几个畜生拖到巷子里去,她喊不出半点声音,稍微挣扎就被打得昏死过去。

想到此处,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阿茯,我好怕!”

“不要怕,那些人已经死了,我在这里。”孟茯抱紧着她,心里怨那些糟蹋司马少熏的人,也更憎恨那李誊。

玲珑背着药箱进来,见她俩哭,也跟着红了眼圈,“等我去杀了李誊。”

说着,放下药箱就要去。

却被司马少熏唤住,“不可!”

玲珑听罢,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都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他?”

司马少熏当然不可能再想着李誊,只是李誊杀不得,李誊怎么可能是单纯因为长得好看,被她爹给捉回来做司马家的女婿?

也不可能全是因为司马家的缘故,他一个初入仕途的寒门子弟,就能直入青云。

她摇着头,“我知道你们想替我出气,可是他的确动不得。”说着,将孟茯的手拉了过来,“时叔叔今早来看我,说会替我找大夫,我那时候便想,指不定就是你了。”

时叔叔熟人?孟茯疑惑着?还没询问,就听司马少熏说道:“我也晓得你们肯定在找我,只是我现在这副模样,还不知如何见人,我也没有脸面见人了。”

“做错事情的不是你,没有脸面见人的该是李誊跟那个毕莲才是。”司马少熏是受害者,不是加害者,本就不该被嘲笑才是。

说起看病一事,孟茯也有些担心她,当即反手抓了她的手腕,一面开解着:“少熏,你莫要怕,所有的痛苦都过去了,以后你一定会好好的,遇到很好的人。而且你还有我们啊!”

孟茯一面安慰着她,一面替她把着脉,身体除了有些虚之外,并没什么大碍,但为了以防万一,生怕她沾了什么病症,孟茯还是开了些药,叫玲珑熬了一大盆,用来给她洗澡。

还给她喝了一碗避·孕的汤药。

这药,两天里都是有效的,算了起来这还没三十六个时辰呢。

如今晓得她身在这里,孟茯自然也不会着急回去了,打发人回去给告诉书香他们一声,便在这里陪着司马少熏。

待洗完了身子,替她将身上那些小伤口重新包扎了一回,劝着吃了些饭,哄她睡下。

只是没睡多会儿,她就梦魇了,挣扎着满身的汗,孟茯见了连忙将她叫醒过来,让人熬了些安神的汤。

陪着她在这里吃晚饭。

家里她须得回去一趟,沈夜澜不在,孩子们不能没人管,所以便让玲珑留了下来。

回到府中,书香剑香忙来询问,晓得司马少熏没事,放心了不少。

孟茯并未提起她被人侮辱的事,也托付过时家别院的那管事。这对于司马少熏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少提起对她的伤害也小一些。

等孟茯安排孩子们歇下了,剑香方来回话,说起那毕莲的身份。

“那毕莲有个姐姐,为了救李誊死了,两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的,临死前便将她妹妹托付给李誊。可出门在外,一男一女到底不方便,所以便叫那毕莲装着是他的书童。”

孟茯听罢,“便是从前他们相依为命,为了相互照顾,扮作书童我倒也可以理解,可他与司马家结亲后,为何还叫那毕莲女扮男装在身边?照着我看现在说什么鬼话都是借口,到底还是男人的劣根性,没舍得拒绝那红袖添香罢了。”

剑香赞同道:“是呢,做了司马家的女婿,又不差那一分半两的银子,难道还不能给那毕莲寻个落脚的地方么?这样寸步不离的带着,比人家经的夫妻都要亲昵,也难怪司马姑娘负气离开。”

孟茯又问:“他今日可去寻人了?”

剑香回道:“晌午才酒醒过来,刚开始寻,见我们的人都回来了,便猜到了人找着了,以为是在咱们府上,还跟书香姐说,让司马姑娘先冷静几日,过几天再接她回家。”

孟茯听了,险些给气笑了。“就这?”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司马少熏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这一比对,她跟沈夜澜哪怕是假夫妻,但沈夜澜和这李誊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神仙了。

第二天孟茯去看司马少熏,自然没将这原话瞒着司马少熏,直接与她说了。还劝着他:“我也不晓得你们家究竟是瞧中了他哪里好,可此人绝非良配。”

这会儿的司马少熏倒是通透得很,“怨我自己糊涂了,便是你不劝我,我也会同他和离,这和离书我一会儿就写,你帮我送到衙门里去。”如今,她是一点也不想同李誊有半点牵扯瓜葛了。

他的心还不如石头呢。一块石头搂在怀里一年半载,到底还能有些余温,可是他的呢?

孟茯想,那衙门里岂不是要递到李誊的跟前去只怕不好和离。

司马少熏多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在这南海城的衙门里,没法子和离的,而且李誊多半也不会同意,便道:“罢了,我写信与我爹娘送去吧。”他们就自己这一个孩子,嫁给李誊是喜欢自己以后会更好。

可现在呢?

孟茯颔首,这样的大事,的确是该跟父母说一声才是。虽不知道司马少熏到底想通了没,但既然已经能考虑到和离,早些做决断也好,那李誊心里放不下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还将那白月光的妹妹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感情上如此拖泥带水,即便他真对司马少熏有感情,往后也不见得两人就会幸福。

不过到底还没有和离,就住在这时隐之的别院里,终究是不好。

司马少熏便托付孟茯给她置办了一处小院子。

写的是玲珑的名字,免得让那李誊发现了,只叫玲珑仍旧跟在司马少熏的身边。

翌日就搬了出去,从小院子里安顿下来,想是换了个新的环境,那司马少熏的状态稍微好了些。有些担心孟茯,见她这样为自己的事情奔波,生怕到时候自己跟李誊和离,连累了她,便没了瞒着她的心思。

“阿茯,其实我该告诉你,那李誊才不是什么寒门子弟,我阿爹将我嫁给他,也算是带着赌的运气了。”

“嗯?”孟茯在给她调药,好叫她身上的疤痕早些消除,听到她的话,有些诧异,不懂这是几个意思?

司马少熏垂着头,“你也晓得吧,当今圣上年轻时,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游山玩水。”

孟茯听着这话,忽然觉得有些乾隆下江南的感觉。

别是这游山玩水的途中,结识了不少红颜知己,四处留情,然后还生了不少孩子?

果不其然,只听司马少熏继续说道:“圣上在外的这诸多红颜知己里,最让他挂记的,只有一位,便是像极了玉妃娘娘的村姑,周春娣,而她就是李誊的亲生母亲。”

所以周春娣有孕后,这个孩子被允许生了下来。

本来她也要被接进宫里去的,可是没想到那位玉妃娘娘忽然又接受了圣上的感情,圣上与玉妃再一处浓情蜜意,自然就将其遗忘了。

后来宫里发生了不少事情,玉妃宫殿被毁,已经五岁的平阳公主丢了,连玉妃娘娘才产下的小公主也没了踪影。

圣上经此打击,便将这李誊忘记了。

“多半是血缘关系的缘故,他读书一路科举到那殿前,叫圣上认了出来,见他眉眼里有着玉妃娘娘,又或者说是他母亲周春娣的模样,所以圣上便找到我父亲。”她说到这里,却是满脸的后悔,“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自然不愿意,哪怕他是天子血脉,可是我自己不争气,只瞧了他一眼,我就觉得他与别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是我自己瞎了眼非得要嫁给他。”

她说的这些事儿,孟茯是一件都没听过。包括那个什么玉妃娘娘。

但是有一点她现在晓得了,这李誊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

所以这和离不容易,也一下晓得为何这李誊能一下坐到通判了。

孟茯想起如今的这几位皇子,到最后都没坐上太子之位,莫不是一直给这李誊留着?

可李誊没了司马家这跟大树,他便没了半点依靠,拿什么跟那些皇子们争?

这信息量太多了,孟茯有些没消化过来,回了府上还在想这个事儿,还有那玉妃怎从来不曾听说过?所以便问起书香。

书香有些诧异,“夫人哪里听来的?”

“你莫管我哪里听来的,你且和我说说呗。”孟茯记得原著里可没有写这一号人物。

只是结局的时候,作者大抵为了洗白这不理朝政的昏庸皇帝,说他变成那副模样,都是因痛失心中的白月光。

孟茯想,兴许这位玉妃就是那白月光了。

书香侧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位,不过是禁忌,宫里宫外都不让提的。”

为何是禁忌?只因那位玉妃娘娘身份特殊,应该算得上是当今圣上的师姐,而他们还有一位师兄,这位师兄和师姐相爱。

当时还是王爷的师弟求而不得,只能含泪祝福了。

但是不巧,师兄战死了,死在金人的铁骑下。不久后,师姐就入了王府,听说那位平阳公主,其实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应该算是那位师兄的。

“按理,圣上如此钟情,对玉妃娘娘如此宠爱,但她对圣上一直都十分冷淡,过了好几年,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才接受了圣上的感情,只是可惜红颜薄命,没几年人又没了,听说连带着平阳公主和她刚产下的小公主,都一起葬身于火海中。不过传言有很多种,也有人说其实那位师兄根本没死,只是被金人抓了去,逃出来后,玉妃为了跟他重续前缘,便用了这金蝉脱壳之计。”

孟茯听书香说完,只得了个总结,“好狗血啊!”

书香年纪比孟茯还要小一岁呢,这些事儿她也是别处听来的,所以便道:“其实都是些道听途说罢了,当不得真的,宫里但凡知晓这些密事的,如今都是上了年纪的,这些老人口风最紧了。”

不过书香更好奇,孟茯打听这些做什么?想到她这两天跟司马少熏在一处,莫不是从她那里晓得了什么?于是一时没忍住,脱口问道:“夫人知道李通判的身份了?”

孟茯一怔,意外地瞪大着眼睛,“你知道?”

两人都算是不打自招。

书香呵呵一笑:“我这人如其名,从前三公子好些书信来往都是我在处理,多少能看到些,就晓得了。不过剑香和玲珑她们都不知道,三公子也叮嘱过,不许让他们晓得,尤其是玲珑,嘴风最不严,一句话都管不住的。”

“这样说来,你家三公子也是晓得的?”孟茯这会儿倒是能想通了,为何司马家当初这样大方,几艘大船说借就借了,还主动给他们拉那些流离失所的老百姓送过来。

到底是李誊的身份缘故。

只是孟茯越想又觉得不对劲,圣上把船王的女儿嫁给李誊,然后让沈夜澜来做这南海城的知州,李誊做通判。

两人年纪相近,在这里相处个几年,便是没磨出一些兄弟情,那也是好几年的同僚了,将来圣上若真有心将李誊扶上去,那沈夜澜只怕是摆脱不了。

沈夜澜背后有沈家,大半个朝堂的官员小吏,多少出自于沈家?

沈家有名,司马家有财。

简直就是文武双将给他保驾护航,这不是要扶着李誊上位,还是什么?难怪当初全文到最后的时候,那些个皇子们,都熬成了爷爷做了祖父,还没当上太子。

感情这位置一直是留给李誊的。

而李誊能被圣上如何心心念念的记挂着,不是他有多优秀,而是他的母亲跟那玉妃长得最为相似。

玉妃没了,玉妃的女儿们也都没了消息。

李誊就是个独苗苗,是圣上唯一的心灵寄托。

想到这里,孟茯心里忽然有些难过,这李誊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人选!沈夜澜他们这些人这样努力地想让大齐重现辉煌,可若是将来是李誊这样一个主子,大齐哪里能好起来?

“夫人怎么了?”她忽然不言语,此刻还表现得一副难过不已的模样,让书香有些担心起来。

孟茯摇着头,“没事。你让剑香去朱仙县打探打探吧。”沈夜澜也去了几天,衙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书香应了,自去同剑香传达,剑香收拾了行礼,便启程去了。

下午孟茯本来打算带这萱儿去看司马少熏的,却有人递来了帖子。

孟茯打开一看,竟然是魏娇的帖子。

魏娇肯定不可能一个人来的,那何景倏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来此?必然是同行了。

可惜玲珑不在身边,剑香她又让去了朱仙县,只得让兰若去喊了书香过来商议,“这何景倏不是江口县的县令么?怎么可擅离职守”跑来南海城这么远的地方?

书香也一脸懵,“夫人先别管帖子,我打发个人去衙门里问一问。”

不过一会儿去衙门里的人就来回消息了,只说那何尚书去世了,这何景倏报了丁忧,已不是江口县的县令。

孟茯听罢,心说难怪如此。

只是孟茯没有打算去赴约,反而让魏娇来府上,而且只要她一个人。她信不过魏娇,就怕魏娇骗她领了孩子们出去,跟着那何景倏带来的人一拥而上,全劫走了,自己到时候怎么办?

然后让书香去衙门对面沈巽那边将若飞若光兄弟俩接回来。

晚些,帖子就来了,魏娇明日来拜。

孟茯只将帖子拿给他们兄弟俩看。

二人却是看也不看,便扔到一旁去,“她要来便来,只是我们却断然不会同她走的。”说罢,就将那脸扭到一旁去,脸色很是不好。

如今也快十一岁的孩子了,本就有些早熟,所以孟茯觉得大抵是叛逆期提前来了。

只随了他们的意思,但仍旧劝着:“当初她也是受害者,其实也不欠你们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换位思考,各自考虑对方的难处。”

兄弟二人虽不大愿意见魏娇,但孟茯的话还是老实听了。

翌日也就没去上课,就专门等着那魏娇登门来。

魏娇来得早,早饭才没过多会儿,门房那头就有人来传了。

晓得就她带着琪哥儿来,孟茯便让领着来花园里坐。

若飞三兄妹也都坐在这里,到底是见亲生母亲,若飞若光表现得很是紧张。

最轻松的,反而是萱儿了,见哥哥们紧张,反而还安慰道:“权当是个陌生人罢了,何须紧张?”反她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

眼里就孟茯这个娘。

没一会儿,就见着一瘦弱的妇人抱着一个穿着罗缎衣裳的男孩子走来了。

孟茯抬头望了过去,但见她瘦弱得有些夸张,脸上已经快要皮包骨了,两颊凹下去得有些吓人,显得那颧骨有些高,整个面相看起来好苦。

她同样也看到了孟茯,看到了孟茯身旁紧靠着的萱儿,以及一对健康帅气的双生兄弟。

无法想象,当年她离去时候,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小女儿,还有那两个瘦弱不堪的儿子,如今竟然长得这样高,长得这样好。

双目不停地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换,似乎怎看都看不够。

“何夫人,请坐。”孟茯见她抱着孩子站在亭外,人那样瘦弱,生怕一阵风给她吹没了去。

魏娇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抱着怀里因为病弱,而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三岁孩子的琪哥儿进来。

但面对着这三个孩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朝孟茯低声道了一句:“沈夫人,谢谢你。”她以为,看到这三个孩子她会想起从前的痛苦日子。

可是这三个孩子长得如此好,身上没有了当初自己离开姜家村时候的半丝气息,所以没有将她心底的那些痛苦不堪重新掀起。

只是看着这三个孩子如此健康茁壮,而自己怀里的琪哥儿却……心里一时有些难过。

“不客气。”孟茯也觉得颇为尴尬,按理这个时候自己这个义母因该离开,把这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抱头痛哭才是。

只是她见若飞若光那模样,又不敢离开,只得继续耐着性子坐下去。

全场气氛冷到极地,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那琪哥儿看中了萱儿手里玩着的蚂蚱。

那是兰若用棕榈叶子编织的。

琪哥儿想要,魏娇下意识就开口,“给弟弟玩吧。”

萱儿摇头。“我只有一只。”

“给他吧,他还小,你是姐姐当让着才是。”魏娇劝着,见怀里的儿子急得伸着小手去抢,连忙劝。

她这话按理也没一点错,好像自古以来,大的就要让着小的。

可就是这下意识的反应,让孟茯和敏感的若飞若光都齐齐朝她看了过去。

孟茯还没说什么,那若飞就倏然站起身来,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他小就该给他?那他病了,需要我们的心,我们是不是也该给他?”口气,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的,如今见着做亲娘的来了,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开始要东西。

只是一只棕榈叶子编的蚂蚱是不稀奇,可是若飞和若光不满意她理所应当的口气。

魏娇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未成谋面的儿子们会这样凶,当即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怀中的琪哥儿也会察言观色,没敢在要,只是一双小眼睛仍旧眼巴巴地看着萱儿。

萱儿见也怪可怜的,动了心,想要递给他。

却被若飞一把拦住,“你给他做什么?今儿是蚂蚱,谁知道下次又要什么?要心你给不给?”

萱儿忙缩回手,摇着头。

魏娇的记忆里,两个儿子胆小如鼠,如今却这样凶悍蛮横,吓得都快要哭起来了。又想着在那头被何家不当人看,这头亲儿子们又如此防备自己疏远自己,俨然将自己当做外人看待的模样。

一时难过,便红了眼眶,要哭起来。

孟茯想到母子相见,肯定会看到眼泪的,但绝对不是因为现在这个缘故掉吧?要劝不是,不劝又不是。

好在那书香这时来给她解围,“夫人,前头有些要紧事,您可先过去一趟?”

孟茯便趁机跑了。

离开了这花园,她松了一口气,却被书香催促着,“真有事儿,李大人喝了不少酒,非得要见司马姑娘。”

孟茯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大白天他喝什么酒?如今衙门里大半的官差都去了朱仙县抵抗海贼入侵,他在这衙门里不理些公务就算了,居然还要跑到我这里来撒酒疯?”

一面加快步伐,朝着前厅走去。

才到院子里,就迎面就闻到一大股刺鼻的酒味。

但见那李誊醉醺醺地坐在厅里,毕莲居然也在。

毕莲见了孟茯,急忙跑出来凑到孟茯跟前,眼眶红红的,也不晓得哭了多久,“沈夫人,求求你让我们夫人回去吧!那日誊哥哥也不是故意要凶她的,也是怪我没有早跟夫人说,那是祭奠我姐姐的碗筷,不然夫人怎么可能给砸了?”

她不说这后面的话还好,一说那厅里醉醺醺的李誊就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框出来,“莲儿,你不必替她说好话,她是个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么?骄纵跋扈惯了。”

然后又到孟茯面前来,“你让她出来,我有话与她说,她要是再不回府,以后也别回去了!”

毕莲连忙上来掺扶着他,“誊哥哥,你醉了,你莫要再说这些醉话气夫人了,她只怕就在暗处听着呢。”

李誊甩开她的手,一面朝着四下寻去,似乎那司马少熏就躲在哪个角落里一样,“司马少熏,你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