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剑香被孟茯扶起来,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看着孟茯晦暗不清的表情,心情也降到了极点。

自己果然惹了大事,明明晓得那柳婉儿不是简单的,却还如此大意,不然的话,早就将她杀了。

她正后悔自责着,忽然听到孟茯说道:“罢了,世事难料,兴许她命不该绝吧。何况退一步说,你既没什么事,又没暴露身份,已经是极好的运气了,快些下去休息吧。”

孟茯眼见着剑香那眼睑下一片青色,只怕这些日子不曾休息好,也不好过,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如今事情没办成,还不知她那心里多难受呢。

孟茯再三催促,剑香才退下去休息。

孟茯本打算晚上沈夜澜回来,自己与他说一声,以后也好防备着那三皇子一些的。

可沈夜澜比她所想象中的还要忙,也就是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起床走了。

好让孟茯心疼,但沈夜澜的这些公务,她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就想着尽力做些小事,若是做得好了,也算是替这南海郡添砖加瓦。

养鸡场的小鸡如今一千多只,一个个毛茸茸的小黄球,远远瞧着跟洒满坝子的黄豆儿一般,尾随在老母鸡身后,瞧着是滚来滚去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孟茯作为一个大夫,哪怕是妇科大夫,但这最基本的常识也晓得,本来这南海郡的天气就十分炎热,温度高了细菌也容易滋生。

所以这会儿正在同卫如海说着:“鸡舍务必要保持干净,还有后面的两块坝子,从中间建个栅栏出来,改成两块,早上放左边,下午就将鸡赶到右边去,腾出来的地方赶紧用水清洗。”

这里最不缺水,当初孟茯挑中这里,一来是偏僻,而来是有一条溪流横穿而过。

至于这些冲刷鸡粪的水,最后在新挖出来的沟渠里汇聚到一起,从城墙根下的排水沟到了外头。

那里孟茯花钱建了两个池子,又将附近的地都给买下来,打算些时令蔬菜,正好将这些发酵的粪水来浇灌,不怕长得不好。

而且如此一来,这粪水也能处理掉。

她这一套系统早就做好了,早前卫如海不明白她在城外挖那么两个大个池子做什么,如今总算晓得是大有用处了。

卫如海心底佩服她的打算,自然是一一应了,“只有手底下几个人,也有些忙不过来,我有意再去多雇佣几个人,正要问夫人的意思。”

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他原本还想着亲自去府里问问孟茯的意思。

如今孟茯来了,又有新的任务安排,便趁机问。

小鸡养起来了,鸡粪也容易攒,所以外面的菜地也要开始动工。因此孟茯便点头道:“雇吧,男女都可以,若是有那擅长侍弄蔬菜的,年纪长一些也不打紧。”

又问卫娘子,“小鸡的吃食,可是用姜蒜水拌的?”小鸡仔染了旁的病倒也不担心,就怕这鸡瘟,是就一片,叫你倾家荡产白忙活一场。

所以除了保持鸡舍干净之外,最主要的便是要提高这些小鸡仔的免疫力。

免疫力上来了,成活率也高。

只是这养鸡的成本也高。

但孟茯这是第一次尝试养鸡,少不得是要走一些冤枉路的。若是能多花些银子学些经验,倒也是划算。

卫娘子连忙应了,“姜蒜是我爹娘帮忙买的,个头都不错,只是夫人若一直要喂的话,还是要自己种才划算。”她还惦记着孟茯在城外买的那些地。

总不能闲着。

孟茯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也不单种植这些姜蒜,最好还是套种。

何况姜蒜都是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最是能防虫,到时候一行蒜苗一行旁的时令蔬菜,那些被虫害的机率也低。

方笑道:“正有这打算,所以才让你家相公帮忙雇人,要些最是会侍弄蔬菜的,到时候由着他们来管理这田地。”

卫娘子方才并没有在,所以不知晓,当下听到孟茯的话,很是赞同。

又问起那些人的月钱问题,是长工还是短工?

孟茯是思略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给算长工,但又有些担心他们不尽心,只混日子拿月钱,便同卫家夫妻交代道:“雇人的时候,契约上一定要写清楚,那混日子的我这里是断然不敢要的,若是人为缘故影响到了收益,造成损失,我还要扣工钱,可若是做的好了,我也会给赏钱,在到年底,还会给大家过年的红包。”

反正是恩威并施,如果像是从前自己那样,只许诺好处的话,怕到时候压不住这些人。

夫妻二人连忙记下了,待送了孟茯出了这鸡舍后,卫如海便道:“如今这样忙,不如请了岳父岳母来家里,也好帮忙照顾一二。”

他现在要去雇人,养鸡场的这些人,总要有人看着吧?只是卫娘子一个人,他不放心。

所以卫娘子便去请了她爹娘过来,两老就她一个女儿,若是女婿愿意,当然是想住在眼前的,因此自然是高高兴兴的。

如今见着这读书的女婿虽没在功名路上得个出路,可阴差阳错,也混了个管事做着。

肉眼可见女儿家里这条件越来越好,心里十分欢喜,晓得卫如海又替孟茯去雇人了,知道他为人老实,生怕他给那些个心眼多的骗了去,便交代着女儿,“这里我和你娘看着,你随着女婿去,别叫他给人诓了,招些好吃懒做的进来,到时候办不好事情,夫人责备起来,只怕要丢了这好饭碗。”

卫娘子听罢,想到自家相公的脾气,也忙跟去了。

孟茯将养鸡场的事儿交给这卫如海,一来是看他行事沉稳较真,二来是他读过书,讲道理好沟通。但也怕他为人太老实了些,让下面的人给欺负。

所以思来想去的,正好沈夜澜将成事谋事还了回来,孟茯便让成事去养鸡场那边待一段时间。

又让剑香去帮忙买了不少菜种子,送到卫娘子那里去。

伺候菜园子叫她掌管着,养鸡场卫如海来负责。

不过两日,人就已经雇来了,总共二十五个人,加上原来养鸡场里就有的八人,总共三十三个人。

分了十个来侍弄那十来亩菜地,剩余的便都在养鸡场里。

她连着忙了两天,沈夜澜今儿回来得早,见她在桌上画了些格子,不知填写什么,凑了过来:“听萱儿说,你这知州夫人,比我这做知州的还要忙,都忙些什么?你这又是在画什么?”

孟茯将自己画的账本只给他看,“府里的事情有书香,万事不叫我操心,所以我这账本是养鸡场那边的。”说罢,又指了自己的支出,还有预算,“如今小鸡仔还没二两重,我已经花了这许多银子,就算是这些小鸡能茁壮成长,只怕到时候也赚不得什么钱,还要白白亏了这工人们的月钱。”

沈夜澜见孟茯这账本,倒是清晰得很,比传统的记账方法还要方便,叫人一目了然,“你这记账的法子好使,回头我叫在人在天学了,回去交给衙门里的那些文书们。”他们那些账目,看得人脑袋晕。

又疑惑:“既现在就晓得亏了银子,你还做什么?”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嘛经验不足,就不要想着赚钱了。何况我不是买了城外的地么?打算种菜呢,这南海郡天气好,菜蔬长得也快,等我第一茬蔬菜上市,涠洲河州的老百姓们也来了,你就雇他们去修理街道,等他们得了工钱,就来买我的菜,这银子我不是又给拿回来了么。”

沈夜澜听着她好盘算,忍不住笑起来,“可你就不想想,虫害怎么办?”

“那多简单啊,我那些小鸡仔出壳儿就开始喝着姜蒜水,姜蒜是要不间断地种,到时候一排姜蒜一排普通蔬菜,哪里会遭虫害?即便有也不会太严重。”而且鸡粪水天天有,隔三差五地浇,蔬菜必然长得好。

很多人对于有着刺激气味的蔬菜都是十分排斥的,有的甚至是不吃。

所以种菜的时候,大家下意识就会给分开种植,不然总觉得担心会染上那气味。

可事实上怎么可能染得上呢?

不过也正因为大家不会套种蔬菜,压根也不晓得这个套种常识,不但可以防虫害,还可以相互弥补各自缺乏的养分。

沈夜澜当然不知道,所以听到孟茯这话,有些意外,“此话当真,这样能预防虫害?”

“那是自然的。”孟茯觉得沈夜澜一个贵族子弟,虽也体验过乡下生活,但也没亲自去种植,不晓得也实属正常,顺道与他说道:“不单是蔬菜套种,还有果蔬套种。”

今儿沈夜澜衙门里负责农耕畜牧的王大人才跟他说,庄稼虫害太严重,一直没有好办法处理。

所以听到孟茯这些话,想着她是学医的,只怕还真有些说头,因此十分好奇,“你仔细与我说说。”

孟茯见他是真感兴趣,也乐得跟他掰扯几句,“反正你也莫要小看,这种地也是有讲究的,而且套种也有很多种,就比如地太窄,不够使,那菜苗就可以套种,就说这菠菜和青菜就能一起下种子,前者出苗慢吞吞的,青菜出苗却十分快,可提前移植出去,不会影响到菠菜。”

还有那瓜豆套种、大小套种,甚至是阴阳、高矮,层出不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可套种的。

高矮套种里,就比如白菜和茄子。

种植茄苗之前,可以先提前种下小白菜,等小白菜长到拇指高左右,再种茄子苗,可有效防治土蚕危害到茄子苗,这样成活率就提高了。

土蚕,又叫做地老虎。

“还有豇豆跟韭菜,豇豆长得高,正好遮阴,韭菜就长得嫩,而且韭菜的刺激气味,让虫子不愿意靠近,也就有效保护了豇豆不受虫害,一举两得的事情。咱们又说这阴阳套种,我现在要种植生姜,生姜喜欢那喜阴性的,可这整个南海郡天气都十分炎热,所以我在种植生姜的地方种些西瓜苗,西瓜正好与之相反。”

但孟茯吧,她没敢跟沈夜澜说,其实她没试过。

这都是前世看的百科全书,本来当初在姜家村还试着种的,这不是遇着年岁不好,闹了旱灾么,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沈夜澜听了,却喊了还在屋子里收拾的玲珑过来,“你夫人方才的话,你记下了么?”

玲珑不解,一面点着头。

没曾想沈夜澜将那笔墨纸砚推给她,“既然是记下了,那你一会儿都给默写下来,送到衙门王大人那里去。”

玲珑听罢,顿时后悔不已,忙改口:“三公子,我其实记得不大清楚。”

可沈夜澜不想动手,也不想孟茯劳累,这屋子里除了玲珑就再也没了旁人,于是哪里还能由着她,只道:“不清楚的地方,再问夫人就是了。”

孟茯在一旁幸灾乐祸,但看到玲珑急哭了的表情,忙朝她建议道:“你既然记下了,你就去找萱儿,她大字写得不好,你就念给她听,叫她写。”正好监督她念大字。

反正不要写得好,只要那王大人能认出来就行。

说到萱儿大字写得不好,沈夜澜想起书院不知几时能修好,便同孟茯商量道:“本来若是何家不离开京城的话,我还想领着他们俩出去长长见识,可是如今他们出了京城,我也不敢太冒险,但整日靠着在家里看书也不好,等着过一阵子,我一个侄儿来了,让他先给若飞和若光做先生,你觉得怎样?”

“既然是你找的,自然是没错的。”孟茯心里却忧着何家的事情,“也这么些天了,便是因为难民的缘故,耽搁了行程,可也差不多要到了。”

石头县是南海郡治下最大的一个县城了,不过孟茯听说那石头县单是神女山就占县里面积百分之七十多,而那神女山上住着的瑶族和壮族畲族都不少,又十分排外,最不好治理。

这些少数民族从前一直在山里,极少出来,也不臣服大齐的管教。

更不要指望能听衙门的安排行事了。

在他们那里,最高的领导人便是寨子里的寨老,在那神女山里,就相等于存在许多小国度。

一个寨子,就等于一个国度。

可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这神女山到底是属于大齐,怎么可能容许他们有自己的政权?加上这些年山上的人逐渐下来,与大齐人多少有些来往。

所以很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因此便问着沈夜澜,“那石头县地势偏僻复杂,我听说来南海城的路都不通,有的地方还要全靠双腿才能走过去,而且又有那么多瑶人们。”

沈夜澜听她提起此处,方想起这原本是那何景倏要任职的地方,便道:“忘记与你说了,何景倏如今重新接了旨,就在河州江口县,想来这个时候已经接任了。”

江口县,离南海郡,不过两天的路程罢了。

从江口县到这南海城,也只要四天的时间。

孟茯听到这话,当然惊喜,“你怎不早与我说,好叫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一阵子。”

沈夜澜倒是想与她说,这不是没有空回来么?

夫妻俩说这话,那玲珑又不在了,也不知几时就说到床上去了,孟茯觉得自己对他的男色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完全沉沦其中了。

等着欢愉过后,忽然想起这是危险期,忙要起来。

“还没天亮,你做什么去?”她刚在沈夜澜怀里动了一下,就叫他察觉,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大抵是因为这坦诚相见的次数多了,孟茯也不似当初那般扭捏了,虽也仍旧红着脸,但还是低声同他说道:“都怨你,我方才都说不可以了,我得去熬药,赶紧喝下。”

说着,挣扎要起身,但反而被沈夜澜箍得更紧了,“我吃过了。”

“吃过什么?”孟茯一下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才惊讶道:“你哪来的药?别是哪个庸医给的,若是以后吃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阿茯是担心我么?”想是与她说这话,沈夜澜也没了睡意,翻身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你又干嘛?”孟茯推着他,这才歇了没半个时辰。

耳边是沈夜澜的夹着厚重喘息的声音:“明日要出门,三天后才回来。”所以为了这小醋坛子放心,他还是交完公粮再走吧。

孟茯委屈得要死,她都说了她不怀疑了,可沈夜澜全然当那耳边风,每次出门前她都要遭殃一回。

现在甚至有些怀疑是沈夜澜自己重欲,拿这事儿做借口。

又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了司马少熏的话,疑神疑鬼,不然的话现在怎么可能……

不过事后,阴阳调和,养颜美容,不错不错!

说起来,也是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司马少熏了,听说还跟着李通判在外头。

莫不是如今夫妻如胶似蜜,现在已经分不开了么?

她疑惑着,隔日还特意让剑香去隔壁李通判家打听,却没有司马少熏要回府的消息。

算起来她也去了二十天左右了,孟茯这心里怪想她的。可能又因晓得何景倏如今留在了河州江口县,不会来这南海郡了,心里松了口气。

方才有闲工夫想起司马少熏与那李通判何时生娃娃的事情。

她地里的菜种子已经播下了,按照她的套种法子,如今那出苗快的,已经冒了绿芽,下午天气稍微凉爽了些,她便领着萱儿去瞧。

养鸡场打扫得十分干净,两块坝子轮流着放养,然后冲洗干净,太阳不小,地面很快就被晒干了。

还能算是杀菌。

成事跟在她身旁回话,“刺头子是有的,不过叫属下斗胆打了一顿,老实多了,本来是想赶他走的,但他家中就一个病母,赶走怕断了生路,我见他做事如今也勤快了许多,便让卫管事先将他留下来。”

孟茯听罢,有些好奇,“他从前是做什么的?”

“街上的混子,欺凌霸世,靠着强要些保护费过日子。”本想赶走他,可只怕他又要走上老路,街上的人白白遭殃,索性留他下来铲鸡粪,打扫鸡窝。

孟茯听罢,这些混子最是难安排的,偏抓到衙门里去,也就关个一两天罢了。

所以觉得给留在这里,成事又能将其压着,街上的人也少受他欺凌,如此正好。

但也有些担心,怕这种人暗地里使坏,所以跟成事说道:“盯紧了些,你就跟他说,契约已经签了,他若想走就要付双倍的违约金,若是不想走就好好干,但也不要起什么歹心,不然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就算在他的头上,到时候要杀头的,他若死了,他老娘就没人送终了。”

成事晓得孟茯这是恐吓,哪里能杀头?不过这样也好,“吓唬吓唬也行,正好这刺头子是个孝子,只怕还能叫他此后多长几分心。”白得了一个护卫替他巡逻养鸡场呢。

看过鸡舍,到了城外田间。

如今一片片绿菜畦,还是不同颜色的绿,瞧着便叫人舒心。

萱儿跟着她来,正是孟茯许诺了她,等西瓜苗长出来,就给她几株,让她种在自己的院子里。所以如今直奔着那西瓜苗处。

不过如今黄瓜西瓜南瓜冬瓜都刚冒芽儿,不大能分辨出来都是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瞧不出来,过两日阿娘来的时候,我再来取吧。”

这瓜苗长得也快,一天一个模样。孟茯笑应着:“也好,不过茄子你也可以种,养在花盆里,倒是若是结了,让兰若给你做鱼香肉丝。”

不过茄子苗仍旧还小,倒是小菜苗长得不错,已可以下锅了。

孟茯也摘了不少,准备带回去吃一顿火锅。

说起来,自打离开玖皁城后,就没吃过火锅了,正好这南海城遍地的海鲜,吃个海鲜火锅。

只是让孟茯惋惜的,这个世界还是没有辣椒,蘸碟只能用辣蓼草,终究是没有那红澄澄的辣椒蘸碟看着有食欲。

回来的路上想到小鸡逐渐大了,也不单吃粮食,到时候割了些野草切碎跟着拌在一起,这些个野草十有八九是可与用药的,所以她这些小鸡是不是也算吃着药膳长大的?

那应该生病机率就少了些吧?

而且小鸡一日日茁壮成长起来,她心里也痒痒的,她又瞧上了田边荒坡下的池塘和小河,想要养鸭子,做咸鸭蛋。

刚回到府上,就见着前厅站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头上戴着头巾,一身儒生装扮。

正与书香说着什么,见了孟茯等人,忙迎了上来朝孟茯作揖拜礼,“小侄沈巽,见过小婶。”

这时候也听书香解释道:“这是沈家族里的沈巽少爷,是三公子专门起来给少爷们做先生的。”

孟茯以为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到呢,所以有些意外,“我已经听夫君提过来,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又问他几时到的,如今在何下处?说着打算让书香在外院给安排个下处。

并没有见着他的行礼和长随。

沈巽拱手回道:“今早就到的,就在衙门对面的河边住着,来府上很近。”

那里并没有什么客栈,都是些小院子,住的大多是这州府衙门里大小官吏家眷们。

所以他是不在府里住?不过孟茯想来如此也好,各住各的,到底是方便些。

这里奉了茶,他倒是个积极的,问几时可以开课。

这自然是越快越好的,不然这若飞兄弟俩整日都泡在书房里,孟茯怕人给累病着了,有个先生劝着,劳逸结合,先生的话他们也愿意听。

当下便道:“你若是方便,休息两日就开课吧。”说罢,喊了玲珑去将兄弟俩叫过来。

行了拜师礼,兄弟二人因为这些天看了不少书,沈夜澜也没空与他们解惑,索性便朝这沈巽问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孟茯也插不上话,见那沈巽也乐意解释,便让书香去厨房里备饭,正好留这沈巽吃饭,让若飞兄弟俩作陪。

也不晓得兄弟俩同这沈巽如何说的,竟然隔日一早,兄弟俩领了孙家兄弟,就去对面沈巽的小宅子里上课了。

孟茯晓得的时候,人已经去了,有些觉得对不住那沈巽,“他一路舟马劳顿,还没歇息一天半日,就被这俩孩子缠上,怪过意不去的。”所以让玲珑给送些点心果子过去,表达歉意。

她本来是想让孙买办这俩孙子跟着读书,可那沈巽不要束脩,将若飞若光交给他,已经十分不好意思了,所以只能同孙家两兄弟解释着:“早前我与你们父亲说,到了这边安顿下来,让你们读书,可如今那沈巽先生我不好麻烦他,因此只能叫你们等一等,这书院建好了,再送你们过去。”

孙福贵是大哥,听到孟茯这话,连忙道:“此事不着急,我们晓得夫人您的心,而且这沈巽先生教的,我们和弟弟也不大能懂,便是他要教,我们也不见学得来。”

孟茯想着也是,到底是没启蒙,若飞若光在读书上的天赋是无人能比的,孙家兄弟还没正经读过书,赶不上是实属正常了。

因此便道:“既如此,待书院开了,你们先从最基本的书经学起。这读书的事情,是急不得的,须得一个脚印脚踏实地,一口气是吃不成一个胖子,只有好好学好了基础,往后那些生涩的书文,你们看起来也才能看得出些意思来。”

兄弟俩齐齐应了,继续跟着若飞若光做书童。

上课的时候,两人没事儿就在外面翻了些简单的书本打发时间。

两兄弟上了两天的课,沈夜澜也归来了。

以往他回来,若飞若光早拿着书等着他,这次门口却是空荡荡的,有些意外,“若飞他们到何处去了?”

“沈巽住在河对面,他们去那头上课了。”孟茯与他一起进了厅,接了那披风拿手臂上搭着,打算给他倒茶。

他却先一步自己倒了,示意孟茯坐下,“怎么来的是阿巽?”

“不是他是哪个?”那天沈夜澜也只说是他的侄儿小辈,没专门说是谁。可现在孟茯听他这意思,竟然不是沈巽。

沈夜澜喝了茶,似不觉得解渴一般,示意玲珑去厨房里拿甜瓜,一面同孟茯说道:“我是叫沈博过来。”不过现在谁来也无所谓了,这书院真修起来,先生不够用,他们都也要来的。

便没在追究,“算了,哪个都一样。”又与孟茯说道:“明日船就要到了,届时我要忙着安置难民,晚上回来得晚,只怕要惊扰你,我就先睡在书房,一会儿你帮我将书房后的榻收拾出来。”

孟茯自是应了,这安排难民是正经事情,不敢去打扰他。只是想来家里似乎也没个多余的丫鬟,除了厨房里的厨娘,就是几个洗涮打扫的婆子了。

不过倒也勉强够用的,自己身边有剑香玲珑,打发哪个出去跑腿的时候,身边还留了一个。萱儿那头有兰若,若飞若光又有孙家兄弟俩。

家里内务,书香管着。

好像这人少也有少的好处,便也将那雇几个丫鬟的事儿想压下了。

“我看到西城门沿着长街过来,好多铺面都是空着的,小街道的院子也无人居住,此番是要将人安置在那里么?”城中别的地方也有空房子,但是这西城门一带的房子不算陈旧,而且他们住在一处,应该好管理些,所以孟茯便猜测着。

“嗯,正是挑了西城,后头不带门脸的地方,可抽签定夺,按照标签所相对的房屋免费住下,临街的铺子院子,便要使银子,不过价格也不会定得太高。”如此保证所有的人有房屋住,那空闲出来的铺面,总会有人买的。

说是难民,可他们不过是家里被大水淹了罢,有的身上是有银子的。

孟茯听着他说倒是简单,但真来了那么多人,各家人口又不一样,那抽签的时候岂不是要分几波。“人手够用吗?房屋大小不一,各家人口数量也不同,到时候还要分类,一天里能安排完么?”

沈夜澜早前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下船的时候便在河边做登记,这样应该是不会出岔子的,然后就直接在海神庙前的广场抽签。为了让他们信服,我和李大人商量,从这些移迁的百姓中,叫他们举荐几个人出来跟着张罗抽签事宜,到时候不管抽到哪里,全凭着各人的运气。”

“这样很好,真有那抽到地势不好的,也怨不得官府办事不公,只是他们运气不够吧。”又想到这样的话,明日众人是可以安顿下来了,“那岂不是后日就要开工?”不然的话,这些老百姓才来,那屋子里只怕除了碗筷都没有,他们吃个什么?到时候还不是要衙门里出钱给供他们?

倒不如直接就开了工。

“是呀,所以这些天会忙一些,单是给他们入户籍,衙门里的识字的都给算上了,只怕也要三四天才能完成。雇了他们去修筑街道,还要人去做工头,银钱也要当日结算,想着没个二十来人,怕是忙不过来的。”衙门里如今是仵作、门子、灯夫都算上了,才勉强可够用。

更不要说那些个皂吏马夫。

孟茯听着只觉得便是大工程,实在伤脑筋,而且那修筑街道,还要去城外星盘山运石头,这样的体力活,女人家哪里能做得了?

所以便道:“左右他们才初来南海城,一颗存粮是没有的,衙门里这前半个月也要管他们一顿午饭的,索性就雇佣这些工人的家眷们来煮午饭。等缓过来几日,他们手里有余钱了,我再叫卫如海喊着本地人把吃食小摊摆到附近,半月后就将午饭给撤了,再折成几个铜板给他们。叫他们各家的家眷,有手艺的也在街头摆起小摊位来。到时候只要银子流通起来,城也就活起来了。”

沈夜澜听到她这话,忍不住赞赏起来,“阿茯可惜了,你若是个男儿,我如论如何也要举荐你去户部。”

孟茯有些不好意思,这又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只是从前看的书多,占了先人们的便宜罢了。只笑道:“是女子也无妨,我说给你听就是了。”一样能落实就好。

沈夜澜满心愉悦,“我和李大人还在发愁,这些工人的家眷如何安置,我们倒可免费供他们半月的午饭,可是家眷们怎么办?如今你这样一说,到将这眼前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难题已解,而且还能带动经济,所以当下便计划道:“待第二批人来的时候,就让他们去修筑书院,还是照着你这个法子,到时候也让人在书院附近摆摊开店,不怕热闹不起来。”

再往后,就是海神庙了。

虽这银子不该花在这种虚无缥缈的地方,可这里是南海城,海神是整个南海郡老百姓心里的神灵,是他们的信仰,为了安他们的心,这银子必须得花。

“这样好是好,但我有些担心本地商家坐地起价,到时候物价膨胀,这给的工钱买不了什么,只怕最后吃亏的就是衙门了,所以这但凡有人故意哄抬价格,一定要严惩不贷。”孟茯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就怕到时候有商家涨价,大家跟着效仿。

到时候人多了,法不责众。

那点工钱连片菜叶子都买不到,衙门里就只能提高待遇了。

如此一来,这抄来的银子莫说想要将整个南海城重修一回,就是修一间书院只怕也不够。

这个问题沈夜澜早就想到了,“城中人流暴涨,货物就供不应求,所以我已经吩咐人专门留意,但凡谁敢胡乱涨价,便直接拿到大牢里去。”如今是关键时期,不妨狠厉一些,不然怕是降不住那胆肥想要一夜暴富的。

又问了孟茯的养鸡场和菜园子,还说了衙门里王大人对她说的这些套种十分有兴趣,等这些人安置完了,要好好来向她讨教。

孟茯其实懂得的不是很多,但是如果有用,她也要倾力相授。

所以便道:“既然是忙,我有空了就把我知道的给写出来就是,到时候拿到各县去,虽不知道可不可以提高收成,但病害绝对是可以防御一些的。”

还与沈夜澜建议道:“也可民间征集,若真有那实用的,就是利民利国的好事情了。”可惜了,自己不知道如何提高稻谷产量。

接下来几日,沈夜澜果然忙得很,城里也因着这些别地迁移来的老百姓,而热闹了不少。

沈巽因此被还被沈夜澜喊去帮忙,若飞若光也就没去上课,孟茯正好将他两人喊来做执笔,自己念着那些小科普知识,一面让兄弟俩轮流写。

若飞还好,她说什么就写什么。

可若光就十分感兴趣,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阿娘,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没见着哪家这样种地,您说的这些有什么依据么?”

从前她的确拿不出依据来,不过她如今套种菜苗,不是十分成功了么?于是便道:“你若不信,你哪天去我的菜园子看一看就好。要不是这一阵子衙门里忙,我还要将菜园附近的小荒坡和池塘那一片都买下来。”

买地就好了,买荒坡做什么?若光更是不解:“那荒坡上都是些沙土,想要养肥,不知多少养鸡场的鸡粪泼下去呢。”

“这你就不懂了,买来当然是种果树啊,果树株距那么远,中间都空闲着多可惜,白白长了些杂草,又不能卖钱,所以可以种植一些葱蒜,或是草药也行,就是草药种植周期太久。不过若是懒得种,就把鸡赶紧去,鸡粪肥土,还能捉虫,同样能让果树减少害虫。”

若光听到这里就越发感兴趣了,眼睛都放着光。

所以孟茯说一句,他就要问,严重影响了进程,孟茯就不叫他动笔了,只喊了安静些的若飞,“若飞还是你一个人来写吧。”

一面叮嘱着若光,“你不许插嘴,我晓得的都让你大哥写下了,你自己拿去看,我不知道的你来问,我还是不知道,你自己琢磨去。”

若光果然自己琢磨去了,比如孟茯提了一嘴水稻杂交,可提高产量。可挑选品相好的种子培育。

他竟然就去买了几种本地适宜种植的稻谷品种回来,居然开始催芽育苗,打算自己将那小池塘改成田培植杂交水稻。

好生有梦想,孟茯都没去打扰他。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有这个探究之心,如此积极,自己作为家长有这个条件就要支持。

转眼司马家第一艘船送来的老百姓安居下来,第二艘船只很快也要到了。

有了第一艘船的老百姓们做范本,孟茯想着这第二艘,沈夜澜不用寸步不离跟着了吧?

可她还是想错了,天生的责任心,让沈夜澜还是依旧跟着下面的小吏们一样,忙得脚不沾地。

萱儿跟着书香出去买菜,遇着了有些不敢相认,只见他才短短几天,晒得黑了不少,回来与孟茯说,好生心疼他在外头吃苦受累。

孟茯也趁着这段时日,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种小知识记完了。

因为是自己从前看书晓得的,将本子送过去给王大人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都是各地老百姓们世世代代总结下来的经验,我替他们记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但便是这一点,也是受益匪浅了,所以我已与我家大人提过,待这河州和涠洲的老百姓们安顿好后,仍旧可以征集大家的经验,到时候再推广出去,好叫老百姓们少走弯路。”

王大人是个圆润的胖子,年纪四十左右,眯着眼睛认真地听,听完了孟茯的话,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本子,“这建议极好,夫人有心了,也谢谢夫人能为百姓们想这么多。”

实在难得了,难怪沈夜澜当初一定要娶这位孟大夫,人家这气度,懂得这么多,一点藏着掖着的意思都没有。

如此,也难怪当初能在辽人手里得了那么多哈青马。

倘若是那些个小肚鸡肠没有眼界的,只怕还担心别人知道这些个秘密呢!

所以觉得孟茯这份心实在是难得,对她由衷对了几分敬佩。也满怀期待等着其他两州来的老百姓们安顿好了,就赶紧征集他们本地农业畜牧上的心得和经验。

一定要编一本大齐农牧册,让这天下老百姓们少吃些亏,年年岁岁粮食大丰收。

又说孟茯从衙门里回来,便见着了许久不曾碰面的司马少熏,只见她气色也没有好多少,仍旧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心里纳闷了,两人坐在一处喝了几口糖水,孟茯就忍不住问:“怎么?你这一阵子不是都跟着李通判么?莫不是还真发现了什么?”

司马少熏摇头,“我若真发现了什么,我还能撒气,偏什么都没有,亲眼见着他起早贪黑,真的是办公务,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