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沈夫人却是觉得若这要接孩子回去的是魏娇表妹,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里挂记着,打发人来接,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可是表妹夫接……事先还不要魏娇表妹知道,为此偷了大家的来往交流的书信,总觉得太奇怪了。

因此听到孟茯的担心,“也不是我非得要将人往坏处想,只是我认得他,他虽不是坏人,但也没好到这个地步来。他若真对表妹有情有义,当年就不该去娶小吏家的千金,如今作起这深情模样,反而有些叫人觉得奇怪了。”

原著里,对萱儿继父的笔墨不多,所以孟茯也不晓得他原来还娶过亲。

只是那原配福薄,早早没了。

方才孟茯心里着急,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见沈夫人重新提起了,对于这个何少爷的痴情人设和慈祥继父扮演就越发怀疑了。

这时候又听沈夫人说道:“何况这但凡是个正常男人,莫说是自己的女人给别人生了几个孩子,便是有些亲密关系,只怕气得早就想发怒了,哪里还能这样好心,将孩子接回去做亲生的抚养。”因此拍着孟茯的手叮嘱道:“几个孩子是好的,你与他们虽没有骨血之情,却是有养育之恩,在他们心里的分量也不比生母差。”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些自私了,接下来的话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犹豫起来。

孟茯见她神情为难,联想着前面说的话,心里已经猜了几分,“我懂你的意思,你且放心,我若想丢到他们,早在那姜家村的时候,就自己走了。所以即便你表妹寻来,若是她不能好好抚养孩子,我也不会松手的。”

沈夫人听到这话,心中有些感动,当下朝孟茯保证道:“你放心,若真有那日,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她是做母亲的,最希望的便是将来孩子们能有出息,过得顺顺畅畅的。

俗话说最好骨肉不分离,可是魏娇表妹这情况太过于特殊,这三个孩子是她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被人骗了生下来的,自然与她和何家少爷生的琪哥儿不一样。

且不说她见了三个孩子会不会想起从前那些痛苦日子,便是三个孩子到了她跟前,她那娇弱的身体,也照顾不过来,不能像是孟茯这样亲手管教,到时候交到别人的手里,哪个晓得将来教出来的是个什么人。

只是对孟茯来说,便有些不公平了。

但孟茯并不这样想,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在别人看来是她照顾着三兄妹,不离不弃。

可事实上,那时候刚到这里,是三兄妹陪伴了她,给予了她温暖。

没有叫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个人踽踽独行。

孟茯从沈夫人这里告辞回了家,有些不放心书院里的若飞若光,喊了玲珑帮自己去跑一趟。

玲珑听罢,忙摆手道:“哪里要这样麻烦?早前三公子担心辽人报复,早就打发人在那里看着,是不会叫陌生人跟他们接触到的。”

这事儿沈夜澜没有跟孟茯提过,她心生感激,“我这到底欠了你家三公子多少”也不晓得如何还了。

给他借的五千两银子,卖了那批药材后,扣除一切费用后,总共赚了七百多两。

对于从前的她来说,算是巨款一笔了。

再加上她给人诊病得来的这些银两,如今手里加起来,七七八八,能凑个整数一千。

可沈夜澜没收银子,这会儿想起,便推门进了沈夜澜房间,给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这心里才踏实了不少。

玲珑见了,甚是好奇,“您和三公子早晚要成亲的,终究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更何况您此番去这辽国,也是立下了天大功劳的。您若是男子,只怕还能得封个一官半职,可您一个女人家,给您的赏赐,只怕就是金银玉器了。”

所以想来要不了多久,孟茯也是富甲一方了。

孟茯听到有赏赐,眼睛都亮了,“可能赏多少?”

玲珑摇头:“这功劳不小,而且三公子亲自去了京城,那这赏赐就只会多不会少的。”

孟茯不免是向往起来,若真得了这笔横财,想做什么生意,也可大胆放心,不用畏手畏脚的。

只是前世自己也没怎么接触生意,所以到时候也只能是借着投机取巧赚几个钱了。

而且还要提前做了解,调查市场。

于是和玲珑问起,“眼下什么生意好做?”

玲珑摇头,不过倒是提起沈夜澜手下的产业:“前几年,三公子在南州买了不少槡田,租给老百姓们种,等他们养蚕结了茧子,又收茧子卖给织造坊里。”

除了朝廷的织造司之外,南州还有许多私人的织造作坊。

额……孟茯有个疑问,那些老百姓为何不自己卖给织造坊,还要让沈夜澜赚个差价呢?“他们怎不直接卖给织造坊?”

玲珑回道:“织造坊里就是直接织锦染色做花样,生茧他们是不要的,可是寻常老百姓家里自己缫丝太费劲,一个人辛辛苦苦一天,也不过能得二三十两丝罢了,兴许做一个头巾还不够呢。这样费时费力的,而且质量又不一,还有常常自己煮坏了蚕茧的,所以三公子就收了这些茧子,找了专门的人缫丝,再转卖。”

“原来如此。”孟茯恍然大悟,。

后又听沈夜澜名下还有书局数间,最好卖的便是文人名士拟做的科举文章,在找些有名声的贤士批注,刻印出来,卖给那些个考生们。

“此一项看着是不赚钱的,可事实上读书人买书,跟着看病吃药一般,都不会讲价的,因此利倒是可图。”玲珑也去过书局里帮过一两次。

孟茯听罢,心说这还能不赚钱么?沈家是什么人家?桃李满天下。便是冲着这名声,不必找什么贤士名仕来写文章做批注,也有大批的考生会冲着沈家名气去买。

不由得也叹道,“所以人家说这瘦死的骆驼是比马大,可见正是这样了。更何况一个有了些气候的大宗族呢,想要做生意挣钱,便是借着这名声,也能引客无数。”都不需要自己去做宣传。

所以她思来想去,做什么赚钱?自己又能做什么?南货北卖?或是投资些酒楼饭庄?再就是卖些药丸。

其实这后两样只要用心做了,都是能赚钱的,但是孟茯前世经历过医闹,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心有余悸,是不打算卖药丸和吃食。

免得别人出了事情,来寻自己抵命。

因此将这心思放在南货北卖之上。

就如同这一次从辽国带来的药材,除去各种费用后,还能挣这么多。

若是自己投资得多,岂不是就赚得更多?

不过现在她手里是半点资源都没有,也就不过是先想一想罢了。

隔日,沈夫人就打发人来给话,说自己往京城的书信,昨儿就打发人连夜送去了,叫她莫要着急,先将那何全稳住,等京城的回信来了,再做打算。

可才过了三日,那何全就上门来催。

“已过了几日,想来孟大夫也考虑好了吧?不知几时将孩子送过来,我也好早些回去交差。”他虽故作沉稳,可孟茯还是觉得他太过于心浮气躁了。

可见是因为着急的。

而且一口一个孩子,他既然是别人家的下人,那怎就称呼起少夫人的孩子们,不是少爷公子?

再有孟茯这会儿已经怀疑起何少爷心思不纯,于是便道:“这样的大事,不是做买卖,何管事着急也没用。”

何管事哪里能不着急,老爷少爷一再交代,务必叫他早些将人带回去,可这都多少天了?而且他隐隐觉得孟茯似乎不愿意放手,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傻子,平白无故给人养孩子?

可这话他却不敢说出口,只怨这孟茯运气好,不单是攀上了沈家的三少爷,还给大齐弄回来了这六千匹哈青马,不然自己早就直接叫人把这几个小野种给抱走了。

哪里还需要陪着笑脸三催四请地求她?

如今听到孟茯这话,心中越发不喜,一面极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我家少爷还要等着见孩子,望孟大夫不要为难我,算起来我来这玖皁城也不少日子了,却迟迟不得好消息,我家少爷气恼了起来,闹起来不好。”

孟茯心里只想着,你吃你的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还能如何闹?可见这何全是真气极了,才会说出这这番话来,也是觉得好笑:“你也是个聪明人,这玖皁城又不是京城,山高水远,走走停停不得耽搁些日子么?你就不会自己想办法回了你家少爷?”

难道找个借口都不会?那他怎么做到管事的?

见他守在自己这柜台前,也不好做生意。

便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一个专看妇科千金的医馆,你也不好一直待这里。”

何全的确站着挺尴尬的,总觉得来往那路人,都在看自己,就好像他一个大男人,得了女人的病一样。

因此也只能先回去了,少不得在心里将孟茯骂了一回。

而他今日跑到柜台来说了半天,孟茯只怕自己一日不点头,他就还要来。

这样下去,也就瞒不住萱儿了。

萱儿如今也快七岁的姑娘了,哪里还能不懂事?而且事关他们的亲生母亲,孟茯也不好一直瞒着,只托玲珑去书院接若飞兄弟俩回来一晚,自己也好给他们三兄妹说个清楚。

又说那日剑香跟着这何全,并未查到什么,不过今儿他回去后,便往京城里寄了信去。

剑香来问孟茯,“可要将信截下?”

孟茯摇着头,“罢了,叫他送去吧,我也想晓得,何家到底是几个意思。”

若飞兄弟俩忽然被玲珑给接回来了,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地回来,却见孟茯和萱儿都是无恙的。

不免是疑惑起来,叫了一声阿娘,便直接问孟茯:“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阿娘这样着急地将我们接回来。”

这会儿才关了铺子,阳春三月里,早上称了不少荠菜,又新鲜又嫩,孟茯因喊了玲珑去接他兄弟二人,因此买了只小柴鸡回来炖着,晚上就拿这新鲜荠菜往里烫着吃。

她挑拣着荠菜,一面示意兄弟俩坐下,又喊了萱儿过来坐着。

萱儿搬了小马扎过来,在孟茯身旁坐下,抬起放在地上的小箕,“阿娘萱儿给你抬着。”

那若飞兄弟俩怎满怀期待地看着孟茯,心里又想莫不是跟沈先生的婚期订下了?

正想着,就听孟茯说道:“浅丫头的外祖母,待萱儿最好,对吧?”

三兄妹颔首,但这是众所皆知的,一时不知道孟茯问他们作何都疑惑地朝她看去,“阿娘怎提起这个?”

孟茯叹了口气:“因萱儿长得像是她一个侄女小时候,所以才多几分偏爱。”

三兄妹听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一回,又急忙朝孟茯看了过去。

这事儿他们并不知道,便是萱儿也不晓得。

反而是兰若,早就知晓那大赵氏为何偏爱萱儿了。

孟茯继续说道:“她那侄女,是京城靖国公府的嫡小姐,叫做魏娇。只是十三岁时,叫那靖国公的一个妾室害了,想是碰着了脑袋,所以记不得从前的事情,然后就到了乡下。”她说到此处,看了看三兄妹,“便有了你们,只是生下萱儿后,她那失忆症阴差阳错便好了。想她一个朱门贵胄的娇小姐,小小年纪就这样遭遇,也不晓得当时是如何冷静下来让自己接受这一切的。”

想来那魏娇,也是个可怜人。

此话一说,莫说是若飞兄弟俩,就是萱儿也震惊无比,他们的亲阿娘还在。

孟茯见他们都不言语,便继续说道:“她虽也不舍孩子,可是你们也晓得你们那祖父祖母是个什么人,她哪里能遭得住这样的折磨?自己也是有爹有娘的,又丢了那么久,总是想着要回家的。可那样的人家,断然不能让人晓得她有这样的过去,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瞒着的。”

目光落到萱儿身上,“浅丫头的外祖母看到萱儿的时候,就起了疑心,尤其是晓得萱儿还有一对双生哥哥。”又与他们说,大赵氏有一个双生的妹妹,就是靖国公夫人。

而沈夫人又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这能生双生,是赵家那头遗传来的。

几样巧合凑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生疑?

也正是这疑心起了,才有了现在那何全来要人的事儿。

“那何家管事来了两回,一定要将你们接走,可此事你们的母亲并不知道。也非我要阻拦你们的大好前程,只是这思来想去,总觉得是不大对劲,所以和沈夫人商量了一回,她已送信去京城里问了,等问清楚了缘由,若那边真能善待你们,我的确不好再阻拦你们跟亲生母亲见面。”

然孟茯话音才落下,那若飞态度就十分坚决道:“我不管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我是不愿意去,我就一辈子跟着阿娘。”

若光似乎也是这个意思,点着头附和:“我也是,左右我也不大记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就晓得饿饭的时候,是阿娘您给我们吃的,贼人来了,是您将我们护着。生育之恩虽然是不可忘,可这养育之恩也一样重要。”

萱儿对于孟茯说的什么亲阿娘,就更没有什么记忆了。

于是也点着头,“我也要跟着阿娘,一辈子不要跟阿娘分开。”

其实作为一个养母,能听到孩子们这样的话,孟茯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

可见那些付出没有付之东流。心下十分感动,“我晓得你们敬爱我,只是她终究是你们的亲生母亲,既然晓得了她在,她若要见你们,你们也该去见一面。不愿意跟着她,那就继续跟着我。今日我说这些话,也不是要叫你们做个决断,只是想着你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若飞其实也有些怕孟茯赶他们走,所以听到孟茯这话,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此事全凭阿娘做主,她若想见我们,我便就去给她请安,只是要我们留在她身前,住一起是断然不可能的。”

若光仍旧是附和着若飞的话,“是了,阿娘您说得这样清楚,我们也晓得当初她撇下我们非她所愿,可生下我们,还不是一样非她心甘情愿的。她见了我们,兴许反而想起从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呢。”

既如此,这住到一起,对她反而是折磨了。

萱儿看着两位哥哥,又看看孟茯,也是和哥哥们一个意思。“去见面可以的,但我不愿意留下来。我还是最喜欢跟阿娘住在一处。”

虽孩子们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跟着自己,可孟茯其实也担心,只怕是他们没见过真正的荣华富贵,若到时候见着了,只怕又不这样想了。

可不管如何,现在孩子在她这里,她便要尽一分力,让他们保持初心。

如此的话,以后他们真到了魏娇跟前,变成个怎样的人,若真走上了老路,那也怨不得自己了。

反正她也是尽力了。

只是心里虽这样劝服自己,但其实她跟三个孩子是有感情了的,怎么可能愿意叫他们继续走那反派的路?

所以哪怕眼下孩子们都道跟着自己,仍旧是忧心忡忡的。

次日她亲自送若飞若光去书院,少不得叮嘱,“除了我和玲珑姐,不管何人来接,你们都莫要出书院一步。”

若飞晓得她的意思,是担心他们被何全骗走,便道:“阿娘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京城那边虽然还没来了准信,可是偷盗别人的书信,就不是个端正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想着又觉得对方着实是蠢,还是瞧不起阿娘,居然直接偷了书信来给阿娘瞧。

真当阿娘是那乡下不识字的村妇么?

他此刻反正觉得,那什么何少爷是个蠢透了的人,没个眼界没脑子,不然也办不出这样的蠢事来。

当即跟孟茯再三保证,好叫她安心。

待同孟茯挥手道别,进了书院后,若飞便将心中的话说出来道:“我觉得她未必想见咱们,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人这样糟蹋生了咱们,只怕心里是恨极了,怎么可能会想见咱们?”

兄弟俩今年也快十岁了,如今读了书,懂得也多,心里想到的也就越多。

若光点头,“是了,还有那个姓何的,只怕不是个好东西,接咱们回去还不知有什么企图呢?我现在就担心萱儿那丫头年纪小,怕被他逮着机会给哄住了。”

若飞听罢,有些担心,但还是劝着他:“应该不会,以后咱俩回去勤一些。”

“也只能这样了。”若光应着。

孟茯从书院离开后,就直接回家了,压根不曾想到,这兄弟俩是如何看魏娇夫妻二人的。反正昨日她说起魏娇的时候,尽量说了她的诸多难处,也跟几个孩子说,舍他们兄妹三人离去,魏娇是不得已的。

反正是一句那魏娇的坏话不敢说。

只是她才回来,那何全又来了。

孟茯不乐意,对方似乎也有些不耐烦,疾步迎过来,“孟大夫,你到底要我等几日,你倒是给句话。”

“我已经去信往京城里问了,这事儿咱们都不好替人家做主,最好是问一声你家少夫人到底想不想见,她若想见,我这里就亲自将孩子送到她跟前……”孟茯本来是嫌他隔三差五就来,烦得很,所以才与他说。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何全气急败坏地打断:“你……你,我不是说了,我们家少爷想给少夫人一个惊喜么?你怎能如此?”一手指着孟茯,因旁侧有人,只得将那骂人的话给吞了回去。

“这种事情比不得旁的,你们少爷也是个大人了,怎能如此思虑不周?反正信已经送去了,我是一定要等到那边的消息,所以你这些天也不必再来了。”孟茯说罢,只他身前走过,直径进了铺子。

何全气得不行,又想着看不能不能拦下孟茯的信,所以急急忙忙走了。

却不知孟茯并没有亲自写信,全凭着沈夫人那里经手。

而且都这么多天了,只怕也快送到,他现在哪里能追得上此话与何全说了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倒是没有再出现在孟茯的眼前。

京城。

大赵氏收到了女儿的信,看了一回气得脸都白了。

忙打发人将自家妹子小赵氏喊来。

去请小赵氏的人说得着急,这小赵氏没敢耽搁,急急忙忙来了。

刚进来就见着自家这素来最是稳重的姐姐,居然气得脸色发白,有些担心,“阿姐,你这是怎了?哪个气你?”

大赵氏冷哼一声,不言语,将沈夫人的信扔到她跟前:“你好好看看,你那女婿家到底是什么人?”

居然如此下作,将她们这些女人间来往的书信都偷了。

若不是那管事的没脑壳,拿到孟茯眼前去,只怕她们是一辈子都不晓得了。

小赵氏见她语气不善,连看起信来。

待看完了,脸色也没比大赵氏好多少,“怎么会?”不应该是娇儿给的,娇儿的性子她知道,做不得这样的蠢事。

这时候就听大赵氏气骂着:“那何全将信直接拿给孟大夫看,只怕以为孟大夫是那没见识的,提个国公府就能吓着她,老实把孩子交了。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孩子真接来了,在他们何家能得什么好日子过?”

说罢,拉着妹妹的说苦口婆心道:“我是与你说过不止一次,孩子们的亲爹虽是畜生不算人,可孩子是好样的,孟大夫给教的极好,比咱们这京里的纨绔们像样子。”

小赵氏苦着脸,“我若是早知道是这事儿,我还不将娇儿一并叫过来?”

大赵氏这才晓得,今儿侄女带着琪哥儿回了娘家。

于是便催促着她,“既然在你府上,我现在就打发人去接。”说罢,也不等小赵氏点头,雷厉风行地吩咐了人去靖国公府。

要说这魏娇,当时她恢复记忆的时候,看着那三个孩子,是极其厌恶的,所以找到机会就赶紧逃了。

只是回来后,她竟然挂念起那三个孩子来,到底想着那姜大虽然是个混账畜生,可孩子们终究是无辜的。

尤其是生下这琪哥儿后,又重新做了母亲,她对几个孩子就越发思念了。

于是只能同母亲小赵氏哭诉。

也正是她心里挂念着孩子,小赵氏当初得了大赵氏的信,就连忙跟魏娇说了。

这会儿她来了,小赵氏也顾不得给她看沈夫人的来信,直接问道:“你晓不晓得,姑爷打发何全去接那三个孩子了?”

她一脸懵,本来一开始也不知道被接过来,是为此事。

所以听到这话,震惊无比,“夫……夫君他晓得了?”

大赵氏见她这样子,看来果然是真被瞒着的,便道:“他哪里有什么不晓得的?连孟大夫的身世都查了。如今使唤何全去接人,催促得又紧,孟大夫不放心,找你表姐商议,给了信送来。”

小赵氏连忙将信递给魏娇。

魏娇看吧,小脸也是苍白一片,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盗了三人的信。当即又惊有恐,看朝大赵氏:“他能拿到姨母给我的信,倒也正常,可见是翻了我的箱子。可我给姨母的信,不该是在姨母家里么?他如何拿到的,还有我写给母亲您的?”

大赵氏和小赵氏方才只顾着气何全偷信的事儿,没多想。

如今被魏娇一提,顿时只觉得背脊骨寒凉。

这两座国公府里,居然都有何家的人。

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她们的信。

“姑爷他怎么是这种人!”小赵氏喝了一声,扶着扶手缓缓坐下身,只觉得一时脑子昏沉,头重脚轻。

显然不信,这是自家姑爷能干出来的事情。

大赵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信她可是放在房间里的,这何家姑爷是怎么从她房间里的信都偷走?如此悄无声息的,那岂不是自己房里发生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一时只觉得越想越是骇人,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当下,这反而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一定要搞清楚,他如何将信拿走的。

大赵氏几乎是颤抖着声音交代妹妹和侄女,“此事,先不要声张,咱先将这家里的老鼠抓出来在做决断。”

小赵氏连连点头,可魏娇最担心的是三个孩子,“可孩子们怎么办?”

大赵氏当下就做了决定:“先委屈孟大夫,求她莫要放人,又或者咱们自己找人去接,将孩子安排到别处去。”说到此,看朝魏娇:“娇儿啊,不是姨母一定要你母子骨肉分离,可是何家此举,着实骇人得很。”

可说完这话,却发现魏娇脸色有些不对劲,忙叫了她一声:“娇儿?”

魏娇如今脸色惨白,只因她想到前些天里,夫君兴致冲冲地跟她说,琪哥儿的心疾有救了。

他在外认识了一个番邦外来的大夫,说是有能救好琪哥儿的病症。

她当然不信,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这病是能救的,能多活几年,都是要看造化。

所以心里好奇,那日番邦大夫来了,她本想去听一听,看这番邦大夫是打算怎样救的,但刚走到外面,就听着里面传来那番邦大夫说什么换心的话。

于是便没有再听下去。

那时候听了,只觉得这番邦大夫简直是胡说八道,且不说心脏割下了人就没了,就算真能换,可是到哪里去找一个?

谁还能长两颗心

早些时候听说有人得了怪病,是需要亲人血肉做药引子的。所以这会儿她便想,莫不是那心脏的来源,是在这三个孩子身上?

正因是想到这里,她才觉得整个人,这一瞬间好似跌入那万丈深渊里一般,脚下就是那无尽的地狱。

琪哥儿是自己的孩子,那三个孩子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啊!

此刻听到大赵氏唤自己,猛地回过神来,“姨母,他是想要孩子们的心啊!”说罢,忍不住痛声哭起来。

她这话没头没脑的,大赵氏和小赵氏有些不明白。只是见她哭得如此难过,忙起身过去扶她。

魏娇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情绪,将自己的猜测与她二人说道:“家里不日前来了个番邦大夫,说能给琪哥儿治病,但是要换心,如今他忽然备着我要接三个孩子,只怕是要将他们的心换给琪哥儿。”

大赵氏听罢,只觉得骇人听闻,“阿弥陀佛!这是剜人心脏,死了要下油锅的,怎可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赵氏也忙道:“你劝了没?这样骇人的事情,姑爷怎么能信?”

“他只怕是信了,最近那番邦大夫一直在府上。”魏娇哭着说道。

大赵氏和小赵氏都傻了眼,也是好一会儿才将情绪稳住了一些,只听大赵氏说道:“莫说那三个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就算是别人家的,可也是好好的一条性命,这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大赵氏是当家主母,虽然也处置不少人,直接拿板子打死的就两三个,可那是因为下头的人使坏在前头。

可若飞三兄妹都是好孩子!

小赵氏早年家里和妾室闹得厉害,靖国公又是个生性风流的,她自己手下就弄死了几个侍妾通房,可这眼下的事情跟那些事儿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也看着魏娇道:“娇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莫要跟姑爷一起犯了糊涂。这人没了心,可活不得的。”

其实,小赵氏的是私心是,那琪哥儿得了这样的怪病,活不久的,姑爷身体也不好,听说再要孩子,生出来只怕比琪哥儿还要艰难。

所以与其指望着琪哥儿,倒不如她这做母亲的出些力,把那三个孩子好好养起来,以后女儿老了,还能有个依靠。

姑爷家里三代单传,他自己身体不争气,若早早就没了,琪哥儿又撑不久,以后家里的财产都要被族里收走,女儿一个寡妇人家,怎么活?

魏娇还真没想过,会让那三个孩子换心给琪哥儿,所以得了长辈们的话,都连连点头。

三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回,当下写了信给沈夫人,还打发人跟着去,将这三兄妹悄悄接走。

然后大小赵氏二人,开始偷偷探查家里的奸细。

手都伸到了她们的正房里来,别的地方只怕也不见得干净,大赵氏少不得要跟自家老爷安国公说。

安国公听罢,心里一下有数了,为何朝堂上,自己打算做的事情,那何尚书总先朝前自己一步。

白白抢了几样功劳。

他从前百思不得其解,只当何尚书和自己想得一样,还每次都是他先禀到圣前,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可如今看来,竟然是……

两家后院大整顿,哪里能不惊动何家这边?

何景倏又收到了何全的来信,再联想到那日大赵氏将自己的岳母妻子都接了过去,心里就有了计较。

待用过晚膳,一起回到房中,看了看病弱在床的儿子,便出言试探她:“娇娘,若是有办法能将咱们琪哥儿的心疾救好,但要付出些许代价,你愿意么?”

若这是从前,魏娇肯定是丝毫不犹豫就点头,她愿意。

哪怕就是要她的命来换,也愿意的。

只是现在,她不晓得要如何回答了。

而她的沉默,在何景倏的眼里,也变成了琪哥儿在魏娇心里,不如那三个野种。他这人是有些偏执的,想问题总喜欢钻牛角尖,也正是这样,小时候大家才不愿意跟他玩耍。

只有这活泼开朗,天真无邪的魏娇愿意到他跟前。

“你不愿意?”他皱着眉头,安静的房间里,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魏娇缓缓抬起头,“夫君,心疾是无药石可医的。”她想劝他,认了命吧。

莫要去害人了。

何景倏却盯着她的脸,慢慢露出一个冷笑,紧接着笑出哈哈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魏娇见瞒不住他,也不在掩饰什么,只苦言劝道:“夫君,心怎么能换呢?你莫要听那番邦大夫的胡话,白白害人性命。”

何景倏却是一把粗暴地将她推开,一脸防备地看着她:“母亲说的对,在你心里,果然是那三个贱种更重要,我这几日在想,若不是我家上门提亲,娶了你和破烂货回来,你是不是还要去找那信姜的猎户?”

他从前于魏娇面前,虽谈不上多温柔,但夫妻之间好歹也是相敬如宾的。

所以眼下忽然说出这些话,还提到了婆婆,魏娇惊骇得满脸呆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觉得很陌生的何景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前,夫妻间有什么事情,夫君也喜欢跟婆婆说,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可眼下这……

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给人生过三个孩子,她是破烂货。

别人骂,她勉强能接受,可是为什么这些话是从自己的夫君口里说出来呢?

一样的话,别人说可能无关痛痒,可是亲近的人说,便犹如锋刃一般,宛若万箭穿心。

她一个跄踉,跌坐在身后的替身,浑身瘫软。

“怎么?被我说中了,没话说了。”何景倏却是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你疯了。”魏娇浑身发着抖。

这时,床上的琪哥儿忽然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夫妻俩的吵闹声惊醒。

魏娇颤颤巍巍地爬起身,看样子是想去哄孩子。

却被那何景倏反手退了一步,冷着脸看朝她说道:“贱人,别碰我儿子!”然后大步跨过去,先将那琪哥儿一把抱起来。

琪哥儿今年才两岁,最是粘母亲的年纪,加上何景倏从前又不爱笑,不像是个慈父的样子,所以琪哥儿本就有些害怕他。

如今他绷着一张脸,所以琪哥儿看了,哭得越发厉害。

魏娇爬起身来,忙上去抢。那哭声,听得她心都要碎了,“你把孩子给我。”

“滚开,我何家的骨血,岂能叫你脏了!”何景倏拿胳膊拐了她一下。

魏娇撞到床前的灯架上,人和灯架齐齐摔倒,那灯盏顿时将帐子给点燃,荷花大的火苗瞬间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