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玲珑在反应过来孟茯做了什么之后,也就晓得为何自己看着孟茯有些不对劲了。
所以确认孟茯睡下后,她越想越是不放心,还是想法子通知了沈夜澜。
出去一趟,见街上这大半夜里,仍旧还没有戒严,就晓得并未东窗事发。
那是整整六千匹战马,哪个能想到就叫孟茯这么轻而易举地让韩宣云赶走了。
她一个旁观者,这心里都是震撼的,又何况是孟茯这个幕后策划者呢?
沈夜澜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可要仔细说起来,这世间的事儿,哪里还能用常理来解释?
如今看着那小脸都是苍白的孟茯,又心疼她又觉得好笑,抬起手臂,修长且带着暖意的指尖微微划过她光洁的额头,将那几缕碎发拨到她的耳后去,“你晓得朝廷那帮老家伙,在这上头折了多少银子和人么?”
孟茯整个人到现在也还没有平静下来,心里仍旧是慌慌的,也没想着去躲避,听到他的话,只一脸懵然地摇着头。
但她想,肯定是很多个十万两。
“从和庆三年开始算起,那时候辽国和金国凭着这些骑兵,强分走了大齐燕云十二州,庆帝被迫迁都,此后孝明皇帝、先帝以及如今的圣上,几代人付了多少心血,什么样的计谋没有用过?可对于这哈青马终究是求而不得。”沈夜澜自己说到这,眉眼飞扬,看着孟茯越觉得她简直就是上苍派来给大齐的福星。
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双手扶着仍旧懵懵的孟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脱口叫她的闺名:“阿茯,你是大齐的功臣,你晓得么你将多少人没有办到的事情,都给办成了!”
只要这六千匹哈青马能顺利到达玖皁城,想来不出十年的时间,大齐肯定能拥有一万甚至两万的战马。
可惜了马繁殖太慢,四五岁那牙口长齐了,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成熟。
不过也正是马匹繁殖速度太慢,这铁骑才显得尤为珍贵。
孟茯并没有去关注国情,只晓得这齐国经济农牧,甚至是科技都十分发达,可唯独这军事能力上吊了车尾,才叫辽国和金国这样踩在脚底下。
所以,也不晓得这六千匹战马代表着什么?又叫多少齐国人看到了希望甚至现在,沈夜澜那心里都生出了将和庆帝时丢失的山河收复回来。
“那,你那十万两银子,算是没有亏本吧?”她心里所惦记的,还是那被阿木尔骗去的十万两银子。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沈夜澜。
心情澎湃的沈夜澜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郎朗笑开,“阿茯,这些马,便多少十万两砸下去,也是值得的。”
孟茯认识他一来,这是头一次看到他笑得这样开怀,心里忽然有些理解。
是了,他十年苦读,为的是什么?是那金榜题名名扬天下么?
不,他和韩宣云他们一样,也是侠义凌云,他望着齐国能好起来,与那些热血儿心里所想的一样,梦想有朝一日,能收回那燕云十二州,重振大齐风采!
这些马,或许真叫他们看到了希望,让他们热血复燃起来。
想到此,孟茯脸上也慢慢浮出笑容来,“这样说来,我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只要那马一日不要齐国境内,孟茯也不敢放下心来。所以问着沈夜澜:“我起先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并未提前知会他们,昨日叫他们匆匆收拾东西离开,旁的不提,只怕这干粮都没有带够吧。”
而且那么多马,一路上得吃多少?
现在正逢着冬日里,冰河枯草,纵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但也叫马无从下口。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来你这里之前,已经见过了辽国在此处的齐商,他们会一路暗中资助,便是拼尽了性命,也会不计一切将这六千匹马送回齐国。”沈夜澜能一两年就能攒出这十万两银子来,自然也常和这些商贾们在打交道。
而且于他所见,士农工商,一样都是这齐国子民,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并未轻看过任何人。
也正是这样,他与商贾间关系甚好,人面也广。
如今他打了这一声招呼,自然是有人暗中行事。
至于赛罕少爷家的管家和马奴,他已经让人杀了给埋在了枯草黄土下,以绝后患。
但他没有跟孟茯说,生怕孟茯因为此事,平添压力。
从这上京到呼伦部落,得七八天的时间,那头七八天没见马,肯定会打发人来问,倒是少不得也要耽搁几天,所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这马已经走完了大半个草原了。
那个时候,萧太后寿辰也才刚过,他们也正好启程离开。
所以现在沈夜澜要做的,便是所有蛛丝马迹都给擦干净。
不然到时候他这出使队伍,只怕到时候也不好走了。
“这些天里,你莫要再去賭楼那边了。”但一直躲在这屋子里,反而又叫人生疑,所以沈夜澜才只叮嘱她不许去賭楼。
孟茯哪里还敢去,即便是沈夜澜不叮嘱,她也不可能过去的。连连点头,“你也要小心些,我前些天偶然听到,你叫人为难了,又不好去问你。”
“都是些逞口舌的小事罢了,不伤皮肉。”沈夜澜哪里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如今听到孟茯问起,知她是关心自己,当下便露出温柔笑意,“别担心我,南州第一青年才俊,也非沽名钓誉的。”
孟茯听到他这话,晓得是为了宽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哪里有这样夸自己的。”
沈夜澜见她终于笑了,眼里阴弥也彻底退去,才放下心来,“好了,时辰不早,我天亮之前必定要赶回去,这些天为了以防万一,我便不会再来了,你自己小心些。”
说罢,想起她管自己借钱的事儿,又觉得好笑,当下拿出一叠银票给她,“这个你先拿去,不够在让玲珑去取。”
孟茯瞥了一眼,好几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
大齐虽然军事能力不行,被诸国打压,但是这经济能力却遥遥领先,也是大齐最先开始用银票的,所以发展至今,这齐国的钱庄,也早就开到了诸国之间。
所以这银票便是这辽国的上京城,也通用的。
但孟茯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她就倒卖些药材罢了。可沈夜澜已经起身立刻去了,她还坐在床上,也来不及追,最后只能将银票收起来。
外头听着沈夜澜又低语说了些话,像是在叮嘱玲珑。
孟茯才晓得玲珑没睡,只将她唤进来,“罢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也要天亮了,不睡了,我们说说话。”
玲珑练武之人,熬夜是常有的事情,眼下又晓得孟茯心里可能还害怕,便留了下来,说着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孟茯听得津津有味,还连带着从她口里听说了沈夜澜从前的一些事。
方晓得在姜家村,多半是他停留得时间最长的地方了。
心里忍不住想,他为何要留在姜家村那么久?难道是为自己么?可是这个念头刚浮出,就被孟茯毫不留情地掐掉了。
自己算什么?哪里能留住沈夜澜?玲珑不是说他从前还做过那江上垂钓的渔夫么?也往梨园里做了小半年的武生。
兴许在乡下做先生,对他来说也是一时新鲜,体验生活罢了。
两人说这话,不知不觉便天亮了。
起来收拾好,便去街头辽人的小吃摊子上用早饭。
“咱们今天去药材街么?”玲珑提醒着她,若那老板娘有消息,也快了。
“不急,好些地方咱们都没去过呢,先逛上两日再去也不迟。”她俩人如今是男子装扮,当初去賭楼的时候还特意做过跛子,走路一颠一跛,假装过驼背什么的。
所以如今挺直了腰杆走在大街上,又算是穿得体面,哪个能想到前些日子天天混迹賭楼的是她们俩?
玩了几天,因为手头方便,孟茯也买了不少东西,是打算带回去送给众人的礼物。
才打算去卖药材的那条街。
这条街她已经走烂了,哪里多出个新药摊她能一眼察觉出来。
才到乌海药材店,便见着老板今日在,门口也挂了不少挂着新鲜血丝的虎骨,孟茯走近,他便上来热情地问:“客人需要什么?”
“我先看看。”孟茯侧过越过他,往铺子里去。
但见那原本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听到她的声音,忽然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惊喜,“客人,是你!”一面激动地喊着老板,“老爷,是他,他就是那位神医。”
还真跟孟茯所料想的那样,这老板娘本来是将孟茯当骗子来看待的,但是那些药也都是治女科病的,她便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然后熬来吃了。
刚好吃完,她家男人就回来了,夫妻两人久别胜新婚,少不得温存一回。
眼看着自己的月事没有来,她有些着急,担心是自己糊涂吃了孟茯给的药,所以赶紧找大夫诊脉。
没想到竟然诊出喜脉来。
但是因为时间太短,大夫也不敢确认,不过欣喜若狂的她仍旧觉得孟茯那日的话是真的,果然是要送她一个孩子,于是忙去找别的大夫。
也都诊了出来,但给的话还是说脉象不稳定,极有可能是她思虑成忧,造成的假脉象。
老板娘才不管,就是真的怀孕了,回来与她家男人说起此事。
这掌柜也一心盼着长生天赐给自己一个孩儿,所以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坚定地认为妻子的孕象不是假脉象,更认定了孟茯这个小公子就是长生天的来凡间的化身。
所以这两日里祭拜了几次,只盼着孟茯再度出现。
由此可见,此刻这老板娘见了孟茯,是何等的激动。
当下夫妻热情地请着孟茯坐到上座去。
孟茯几次想要开口解释,自己才不是什么神灵,可都没机会。
玲珑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还真叫孟茯给猜中了,这老板娘有孕了,不是将她当神灵就是当神医。
而孟茯也终于在这夫妻俩情绪稳定下来后,耐着性子解释,自己其实是一个千金大夫。
但夫妻俩才不管她是神灵化身还是大夫,只听抓着重点,他们的确是有孩子了,兴奋不已。
当下便要报恩。
孟茯也就理所应当地开口,“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上京城,是为了这药材而来的。”
那掌柜闻言,“这是小事情,恩人想要寻什么药?”
“我想大批收购辽国特产的药材。”她要做二道贩子,赚些差价。孟茯也是坦荡,朝老板娘看过去:“我已来这里问过许多次,我一个齐国人想要得个合心的价钱,实在是难,所以来回几次在门口,观到夫人的症状,才想借此与两位交个朋友。”
夫妻两人闻言,不觉相视了一眼。
他们的眼里,齐国人都是心思最重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孟茯这种将打算全盘交代的齐国人,当下也不觉得被她选做利用对象,毕竟如今孩子是真的有了。
而且她如此坦诚,反而让他们觉得孟茯是个可交的朋友,绝非那些一肚子包藏祸心的齐国人。于是便道:“孟大夫放心,这是小事情。”
孟茯听罢,便拿出了五千两银票出来,“这些,可够?”
夫妻俩看看她,又看看银票,忍不住好奇:“孟大夫就如此相信我们夫妻,不会将你这银子骗了么?”
孟茯当然担心,毕竟前有韩宣云被骗了十万两银子呢。所以她自己也是留了后手的,但这会儿却还要昧着良心说,“咱们生意之人,诚信最为重要,而且我也相信两位如今所求如愿,肯定不单是我那两副药的缘由,一大部分还是因为长生天的怜悯。”
一提到长生天,夫妻俩表情也庄严严肃起来,这生意便成了。
只是连契约都没有留,玲珑生怕她被骗了,“辽人如此狡猾,您太实心眼了。”
孟茯却是叹着气,“我觉得如今我已经变坏了?”
玲珑以为她说的是马匹的事情,“那是为国为民的事,是好事,您怎还再想?”
却见孟茯摇着头:“我给那老板娘的药,少用了一味,到时候还需要吃两副保胎。”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多出了这些个心眼来,作为一个大夫其实这样做是没有医德的。
玲珑有些诧异。
只听孟茯继续说道:“也非我所愿,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一不小心便是要赔了身家性命的,所以我也不敢冒险。他们若是骗了我,我就不会提药一事,到时候孩子也就留不住,算是他们的报应。”
反之,若是没有骗自己,到时候自己就将那保胎的药送给他们,只字不提旁的,就说是为了帮他们的孩子稳固胎心。
玲珑听着她这话,却是笑了:“这哪里是变坏了?常言说的好,害人之心虽不可有,但这防人之心不可无,跟何况咱们也是头一次跟辽人打交道,到底什么样的品性,本又不了解,防着一些罢了,不算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旁人这样做是没有关系的,孟茯却想到自己是个大夫?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先是一个人,才是个大夫,何况现在又是要行商,并非是以大夫的身份来。
她这样一想,方想通了些,带着玲珑去酒楼里吃饭。
这大些的酒楼,各国的口味都有,孟茯随意点了几样,才拿起筷子,竟然见着李世白走来。
李世白一脸诧异,显然在这里遇到她们俩,也颇有些意外。
但并未坐下,而是朝孟茯二人点头打了招呼,便直径上楼去。
孟茯有些好奇,“他怎么能一个人出来?”按理各国使节若是想要出来,必然是有辽国的护卫跟着才是。
而他孤身一人,身边既然没有自己本国的护卫,也没有辽国的护卫。
“莫不是偷偷出来的吧?”叫她们俩遇到,纯属偶然。
玲珑却觉得这李世白迂腐老实,做不了什么,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武功不算好,做事又温吞,成不得大事的。”
孟茯和她的看法正好截然相反,“你也说了,他做事温吞,又是那老实人,怎么会一个人偷偷从驿馆里出来?”一面抬头朝楼上看去,“这种大酒楼消费不低,咱们也只能开销得起这楼下大堂,他却要往楼上去?难不成他还是个饕餮,自己要一个人上楼去吃大餐么?”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玲珑听到她这话,方有些警惕起来,“也是,素来不曾听说他贪口腹之欲。”
孟茯从荷包里拿出银子,喊了一声小二结账,催促着还在低头吃的玲珑,“不管是不是巧合,咱们们先走,到时候你打发人给你家三公子说一声。”她仔细想来越来越不对劲了,这么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在妹妹失踪以后,他还能一直保持平静,如今还一个人跑到大酒楼来吃大餐。
孟茯不信,他是一个人,上面必然是有人等着他。
玲珑忙擦了嘴巴,觉得孟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两人当下结账出了酒楼,孟茯却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看自己,下意识回头,只见着那二楼窗户旁边,李世白就站在那里,忽然冲她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孟茯觉得好生诡异,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然这才没走多远,忽然四下便来了许多辽人王府侍卫,将她们俩围住。
玲珑双刺才拿出来,头顶却掉下天罗地网,直接将她罩住。
她被困在其中,犹如那网中鱼,孟茯不会武功,就靠着身上那点防身的药。
可这些护卫像是知道她会用药一般,全都提前挡住了。
两人就这样被抓住,塞进一辆马车里。
这是一条巷子,人烟极少,而且是王府的侍卫们行事,路过的人瞧见了,只当孟茯和玲珑是得罪了贵人们,当然也没多管。
而那酒楼里,李世白正朝一个汉人女子道谢,“多谢殿下。”李世白没有想到,连老天爷就都在帮自己,刚出门,就遇到了孟茯。
而李世白面前这女子也非旁人,便是当初嫁来辽国和亲的公主李馥。
原本她是要嫁给辽王的,可是半道上被忽云王抢了去,那忽云王又送了辽王十来个美人,才抵消了此事。
这放在齐国是大逆不道的,但这是辽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女人而已。
“你我终究是同宗,何须客气只是你答应我的事情,最好不要忘记了。”李馥对于孟茯不感兴趣,也不好奇沈夜澜那样的才俊为何挑了她做妻子。
她此番帮李世白,只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当初被长姐摆了一道,代嫁到这辽国来。
虽然她的命好,嫁了那忽云王,对自己也不错,可再怎么好,哪里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乡?
所以当这李世白找到她,答应帮她报仇,她也算是投桃报李,将孟茯抓了。
李世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妹妹失踪跟沈夜澜和孟茯有关系,可是除了他们,李世白也想不到是谁了?
可沈夜澜他动不得,且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而且沈夜澜又是此番代表大齐前来给萧太后祝寿的使臣,是断然不可出事的。
但是不报仇,他不甘心,觉得对不住妹妹。
因此才找李馥抓了孟茯。
让孟茯一辈子也回不到大齐,妹妹既然嫁不了沈夜澜,他也不会让孟茯如意的。
而李馥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让她的长姐李蓉过得不好就行。
让一个女人过不得好,这太容易了。李蓉已经招了驸马,所以李世白只要回去,让驸马不要将心思放在李蓉身上就行了。
而想让一个男人变坏,不要太简单。
李蓉过不得好,孟茯就永远被困在忽云王府里,他不会让孟茯死,而要他一辈子在忽云王府里为奴为婢,生不如死。
妹妹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她还是个孩子?自己也答应送妹妹回去了,可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妹妹李世白越想,眼里的阴鸷就变得越来越狠戾。
李馥侧目打量着他,将他那眼里的狠色看得清楚,心里忍不住想,都说这李世白是个老实人。
可这老实人发起怒火来,还真是狠毒。
真真应了那一句话,兔子急了还咬人。
两人无言,分别告辞离开。
李馥从酒楼离开,转了一圈才回府。
回来便立即让人将孟茯带来,似乎很是着急。
而这会儿孟茯和玲珑已经醒来了,玲珑被暂时废了武功,如今状态比孟茯都还要差,浑身瘫软地靠在孟茯的肩上。
孟茯身体底子是好的,早就醒来,也晓得她们如今在何处,又为何被抓过来。
本来还以为是马匹的事情败露了,好叫她心慌,生怕连累到沈夜澜。
却没想到刚醒来,就听看守她们的婆子说。
“听说是开罪了李大人,方托付咱们公主将人带到这府里来的。”
“原是如此,只是进了这府里,再想回大齐就难咯。”
不过婆子们在外两句闲谈,也让孟茯晓得了现在的处境。
至于那李大人,这会儿孟茯就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是李世白了。难怪他那个笑如此诡异,这只怕是要给李清雅报仇吧!
眼下见玲珑醒来,轻声问道:“你怎样?”
“武功被废了,没个三两月,只怕恢复不过来。”玲珑虚弱地回着。
孟茯闻言,很是担心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人同看守的婆子说话,“王妃回来了,让将人带过去。”
紧接着房门打开,那两个体格粗壮的婆子进来,将她二人做那小鸡仔一般拎着,出了这偏房。
一路上孟茯顾着去记这些路,如今又是这阶下囚,自然是无心去欣赏这偏向齐国风格的布置,不然在这上京城里,还能看着梅花和假山楼阁,应也不难发现,这位忽云王对于这位齐国来的王妃是十分宠爱宠爱的。
很快,两人便被带进暖和如春的小厅里,被婆子扔在地上。
孟茯忙去扶那虚弱的玲珑,也顾不得去打量这厅里都有什么人。
身后,却传来一个女人怒斥声音,“快些将她们扶起来。”
扔她二人的婆子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李馥。
直至李馥身边那丫鬟走过来,“还愣着作甚,王妃的话你们没听到么?”
两婆子回过神,确定是没听错,这才连忙将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心里纳闷不已,不是说要将这俩女人做女奴的么?如今又要赐座,为的是哪般可李馥已经叫来了人,将一颗丹药送到玲珑的嘴边。
孟茯紧张不已,忙起身去拦。
却听李馥开口道:“孟大夫不必担心,这是可恢复她内力的丹药。”
孟茯当然不信,这李馥跟那李世白是宗亲,一伙人,如何能信?
李馥也不急,当下只将这婢女婆子们都屏退下去,唯独留了那心腹丫鬟,然后朝孟茯行了一礼,“李馥代大齐朝廷感谢孟大夫为大齐所做的一切。”
孟茯有些弄不清楚,心里倒是想到了那哈青马上面去,但这李馥如今是忽云王的王妃,孟茯又怕她诈自己,于是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
李馥见了,似乎也明白她的防人之心,只让心腹丫鬟给玲珑吃了药,然后朝玲珑道:“你若是不放心,三息后可调息试一试,便晓得本宫的话是真是假。”
玲珑这会儿已经吞下药了,听着她的话,也试着坐直了身体,慢慢敛下气息来。
而孟茯也正听着李馥与她说李世白找她,劫了孟茯来这府上做女奴的事因。
又朝孟茯道歉,“倘若不是遇到沈大人,李馥便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
原来李馥与李世白别开后,半途遇到沈夜澜递来的信,自然少不得要提那哈青马的事情,然后让她暗中出手帮忙,尽量将这时间拖得久一些,也好为韩宣云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本宫如今虽为辽国王妃,可终究是大齐血脉,心中也盼望着有朝一日,大齐能恢复从前的鼎盛繁荣,百姓们也不必再受人欺负践踏。”她虽被远嫁到这大辽,被迫离开故土家乡,可心中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希望她的国家有朝一日能鼎盛起来。
她说了诸多,见孟茯仍旧还不信,方拿出一个信笺来,递给孟茯:“本宫知晓犯错后,立即与沈大人告知此事,也好让沈大人防备着那李世白一些,沈大人也托付本宫,先将孟大夫留在府上,待到他离开上京城之日,一并带着孟大夫离开。”
怕孟茯不信,所以留了信物。
信物不是别的,就是孟茯给沈夜澜写的借条。
孟茯甚至都没拿出来,就给认出来了,方相信了她的话。
当下也忙朝那李馥道歉:“是民女错怪了殿下。”
“孟大夫不必如此,也是本宫错在先,为了一己私欲,险些造成祸事,成了这大齐罪人。”李馥是真的没有想到,眼前的孟茯竟然将几代人都没有成功的事情办成了。
她对孟茯心里不禁有些油然敬佩起来。
而此刻的玲珑已经恢复过来,也朝李馥行礼道谢。
“本宫已让人收拾出一处小院,就麻烦孟大夫在府上委屈一阵子了。”马匹的事情,显然瞒不住多久,到时候外面只怕要闹起来一回,孟茯在外的确不安全。
孟茯又谢了一回,方在丫鬟的指引下,到李馥为她们安排的小院里歇下。
这人生颇有些大起大落,明明上一刻还是阶下囚,如今却成了座上宾。
当然孟茯最为意外的是,这位李馥公主居然是胸怀大义之人。本来听着她为了报复李蓉,而答应了李世白,将自己抓来做女奴。
应该是个眦睚必报之人,她被李蓉害得和亲,也不想让李蓉过得舒心,可没想到在在知道自己为齐国得了六千匹哈青马后,马上就舍弃了她对李蓉的报复之心,转而将自己奉为座上宾。
可见在大仁大义面前,她那点小仇怨恨都算不得什么了。
解去了束胸带,总算可以正常着装了,而此刻孟茯也才留意到,这王府的一切设计,似乎都偏向大齐风格,在这上京城只怕再也挑不出第二座这样的府邸了,因此好奇不已,“忽云王对这李馥公主应该十分宠爱吧?”
玲珑到底是土著,又不像是孟茯一样从前在姜家村那样的小地方,所以多少知晓一些,“听说忽云王是接亲路上就看中了李馥公主,所以直接给抢了去,然后送了十个美人给辽王。”
所以外面又称李馥为十美王妃,只因她是忽云王用十个美人换回来的王妃,很少有人想起她原本的封号是平安。
“原是如此。府上可有侧妃?”孟茯方才来的时候,见着王府里有不少小院楼,好像都是有住着人的。
“自然是有的,不过忽云王最宠爱的,还是咱们李馥公主,而且她身份高贵,是这府上的女主人。”玲珑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些担心,“不过有一位侧妃娘娘,好像是夏国公主,听说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咱们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乱走。”
孟茯连点头,“这位侧妃为何疯的?”
玲珑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孟茯好好科普一下当下各国局势了。“这位夏国公主是前夏国皇帝的胞妹,夏国皇帝忽然暴毙而亡,二殿下也没了消息,她王叔匆忙登基后,又正好遇到夏国灾荒,就将她嫁来换了不少牛羊。”
这换做是个正常人,都会疯的吧?
这样说来,比起李馥,这位夏国公主反而更可怜了。
这时候听玲珑说道:“李馥公主是忽云王抢来的,这夏国公主因送来的时候已经疯了,虽也美貌,可却早已枯瘦如柴,辽王不喜才扔给忽云王的。”
孟茯听着,却是觉得这些公主的荣华富贵也不是白白享受的,这国家真遇着什么,皇子们还没出力,倒是她们这些做公主的,先被拉来顶上了。
又有些觉得不公平,一样是自己的骨血,为何国仇家恨,要一个女人来解决呢?
晚些,李馥打发人送来了不少正宗的齐国菜肴。
想来是她陪嫁的厨子亲自做的,孟茯和玲珑也终于吃了一顿家乡口味。
都说月是故乡的明。孟茯觉得这菜也是故乡的更合口味。
住了几日,李馥过来找过孟茯一次,两人也算是熟络起来。
想是因为年纪相近,三观又相同,所以聊得十分投机。
只是聊得尽兴了,李馥却反而叹气起来。
“怎又忽然不高兴了?”孟茯问她。
李馥有些不舍地看着孟茯,“兴许再过半个月,你就要随着沈大人走了,这一走只怕此生再难见面了,虽可书信来往,可是终究不如相见言语。”
孟茯到这个世界一年半有余了,真正能聊到一起的,还是这李馥,所以算起来,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所以听到她这话,一时也伤感起来,不由得垂下头,“是啊,以后再要见面,只怕是艰难了。”
两人正是伤感着,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也亏得是白日青天里,若是晚上,还不知要吓得多少人瑟瑟发抖呢!
孟茯忙朝李馥看去,“这是?”
“是拓跋侧妃,她有失心疯,已许久没有复发了,今日不知怎的?”李馥说着,便忙要起身。她是这府上的女主人,府里发生什么事情,自然要由着她来处理。
孟茯见她要走,也急忙起身,“我是大夫,虽对于这一类病症不舒服,但兴许能想办法先将她安抚镇定住。”
这么叫着,的确是叫人渗得慌。
李馥也没有拒绝,“她疯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咬,你跟在我身后。”
孟茯颔首,当下与她一起去了拓跋筝住的院落。
与别的院子不一样,这里布置十分简单,院子里甚至一棵树都没有。
或者说原来是有的,只是因为怕她上吊,所以都给移走了。
孟茯随着李馥进去,但见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披头散发,这寒凉的天气,她只穿着一件身白色的裙子,四肢僵硬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口中一面发出那渗人的惨叫声。
几个婆子压不住她,见了李馥犹如见了救兵,忙迎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日子里不都好好的么?怎么就忽然复发了么?李馥问着,一面要进去。
就叫一个婆子拦住,“王妃莫要进去,都是那新来的侍女不知道,将侧妃那破旧的香囊烧了。”
听到这话,李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孟茯有些不解:“是什么香囊,给她在找一个一样的不可么?”
李馥摇着头,“那是她从夏国带着来,唯一剩下的贴身物件了。”上哪了去找一个一样的?
孟茯听罢,原来是如此,想来那香囊对这拓跋侧妃也十分重要,但还是提议道:“去坊间买一个一样的不可么?”这上京城里,也有夏国人的商铺。
李馥不知道行不行,只是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当下便打发人去。
可东西也不是马上就能买回来的,总不能叫她这样一直叫着吧?正是发愁,却见孟茯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戒指,“这个是我一个夏国病人给的,因她说是贵重物品,所以我就带在身边,想着有机会还回去的,让人先拿去给她,看看能不能让她先冷静下来。”那是一枚有夏国标志性的花纹的戒指,上面还镶了一颗豌豆大小的蓝宝石。
那是当初她给那夏国女人诊治的时候,她从手上摘给自己的,说从前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但孟茯的到来,让她的儿子顺利出生。
她的儿子就成了她平生最宝贵的宝贝,所以便将手上的戒指给了孟茯。
孟茯是不要的,可见着自己拒绝,她情绪变得激动,便收起来,想着等她孩子大一些,自己再送给那孩子。
可是现在为了让拓跋筝镇定下来,她便将这戒指拿出来。
李馥有些半信半疑,不知这戒指到底有没有用,但还是让人送去给拓跋筝。
照顾拓跋筝的婆子将戒指接了过去,心惊胆颤地送到拓跋筝眼前去。
那拓跋筝原本是没有打算看的,是婆子哄着她,“侧妃,您瞧上面还有颗好看的蓝宝石呢。”
然她才看了过去,所有的情绪好像再那一瞬间都戛然而止,很快将那戒指一把夺了过去,恶狠狠地质问着婆子,“哪里来的?”
婆子被她吓得不轻,忙朝后退,没想到她竟然追到了门口,似乎觉得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目,她忙又退了回去,颇有些像是那见不得光的鬼·魂一般。
她面毫无血色,瘦得皮包骨肉,房间门窗又紧闭着,灯盏烛台全都被她打翻了,所以阴暗的灯光下,只瞧着她一脸惨白,甚是恐怖。
那枚蓝宝石戒指,被她紧紧地捏在手心,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在众人身上肆意地扫视着。
李馥生怕吓着孟茯,下意识拉她到自己的身后去。
这时,拓跋筝又问:“哪里来的!”可能因为她平日叫得多了,嗓音已经发生了变化,叫人听了莫名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