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本来就是那种天生的冷白皮,以往穿着那些个老气横秋的衣裳,只觉得她整个是苍白无神,甚至是有些老态。
可这才换了一身衣裳,那叫人艳羡的细腰也显了出来,该廋的地方廋,该有肉的地方也有肉,要说整个人有种焕然脱骨的感觉也是不夸张的。
兰若见了,也是惊讶了一回,她一直都好奇,沈先生喜欢孟茯什么?但是现在隐隐约约懂了些。
四姐还在的时候就常说,男人嘴上虽然说得道貌岸然,但他们那心里头啊,还是最喜欢漂亮的姑娘。
不过这一点兰若倒是冤枉了沈夜澜,他当初决定去姜家村做先生,只因为他在街上看到了孟茯不畏流言蜚语,想救人时的不顾一切。
目的就是那样纯粹,就是想救人而已,不曾掺杂丝毫的杂质。
所以她即便在万人中央,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沈夜澜看到她的时候,却是觉得她的身上是带着光的。
想也正是这样,在这茫茫人海里,他眼里只能看得见她。
他的心底,也想像是孟茯那样,为了救人可以抛去所有,不顾一切。可是对于朝廷的失望,让他无心入仕。那时候的他也许就像是水中的浮萍,并不知道要漂往何处,只顺水而流。
可遇到孟茯后,他想要试着停下来,不在随着水流四处漂泊了。
但兰若不知道沈夜澜情从何起,这会儿也是把他划入了以貌取人那一类里。所以很好奇那沈先生到底是个什么眼神?还是说他眼光异于常人?能一眼看出打扮得犹如三四十岁妇人的孟茯其实是个娇俏的美人。
毕竟眼下孟茯这收拾起来,既有着那些高门大户里贵小姐们的姿态,却又有着她们没有的平易近人。
眼睛不由得落在孟茯胸前,忍不住移到她身后,垫着脚尖又往下看。
“你做什么?”孟茯好奇为何她跑到自己身后,拿下巴垫在自己肩上,看个什么?
就听兰若很认真地说道:“我想看看,这样能不能看到您的脚尖。”
孟茯得了这话,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忙往前走了两步,“你这丫头,越来越不正经了。”
兰若似乎还是年纪小了些,从前又跟着浔娘身前,多半也听了不少荤话。于是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继续认真地说道:“我二姐也跟您一样,站着都看不见脚尖,总说走两步就累得喘气,可我瞧您也不累……”
孟茯哪里还能听下去?这种话她也是曾经在寝室里跟小姐们们讨论过罢了。可是兰若才多大?而且萱儿还在这里呢?当下忙给她打断:“越说越是离谱,你就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这里没得旁人。”兰若见孟茯红了脸,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也想到了萱儿在,方没再继续。
孟茯只叫她说的极其不自在,心说自己这自打到了这个世界,一直忙于生计,哪里有旁的时间去考虑别的?也没去注意,走路喘气什么的。
但叫兰若这样一说,倒也察觉到了,正常步行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真跑起来,这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穿了这新衣裳,又因是好料子,孟茯抬起筛子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像是从前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裳,丝毫不顾忌。
颇有些蹑手蹑脚的,兰若见了,只忙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以后这些活儿您就别沾手了,叫我来做吧。免得每日我总觉得蹭吃又蹭喝,都不好意思多添两碗饭。”
孟茯叹了口气,“罢了,明日我还是还回来吧。”哪里能叫兰若一个人做了,虽不是什么重活儿,但自己也是闲不住的人。
这话不知道沈夜澜怎么就晓得了,日暮沉西的时候,孟茯戴了自己做的围裙和袖套在厨房里烧菜的时候,他使唤着萱儿和兰若进了孟茯的房间里,将她那些旧衣裳都给翻了出来,然后便带到了厨房来,很自然地坐在灶前添柴烧火。
每一个时代都是有迷信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的年代?
所以这穿过的衣衫,在大家看来都是沾了人气儿的,断然不能随便扔了,也不好送人,毕竟这也不是那闹灾荒的时候了。
因此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放在火里烧了。
衣裳都是些粗布衣服居多,更不可能谈添加剂一事儿,孟茯一直站在另外一边,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自然也没察觉。
直至她发现的时候,衣裳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了。
到底是觉得可惜了,好些都还算是半新的呢,少不得将沈夜澜连带萱儿兰若教育了一回。
也幸好这两个丫头没将她的里衣也翻找出来。
外头穿的她是没有讲究,但贴身的衣物却是尽量买些好的。
如果真的都烧了,她那心多半是要滴血的。
饭后仍旧在梨树下坐着乘凉,兰若带着萱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花绳,便去睡觉了。
树上的梨子今天下午趁着沈夜澜回来得早,所以都叫他给摘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的,都切块去了芯。
孟茯见时间也不早了,便也起身去厨房。
这几棵梨树结得满树的梨子,个儿虽多,但因都挤在一处,春天的时候没有疏花,所以个头不大。
剩下的这些小梨子,孟茯就打算一部份用来泡酒,一部份用来做酸梨。
因此晚饭后就用干草和冰糖熬了汤汁,这会儿已经凉透了,便让沈夜澜帮忙,“厨房碗柜旁边的架子最底层上放着两个坛子,麻烦先生帮我搬过来。”
若是以往肯定自己动手了,空坛子也不重,但这如今不是穿了这身衣裳么?她有些不方便。
梨子还没熟的时候她就早做了打算,所以坛子早就洗干净了。
这会儿沈夜澜给搬出来,她便将梨子分别装好,一只坛子里倒了酒,一只坛子里则倒了冰糖和干草。
“这酒是给你的,酸梨是孩子们的。”孟茯一面封着坛口,一面让沈夜澜帮忙抬到厨房里去,跟在他身后说着。
沈夜澜并不好这一口,一直都觉得喝酒误事,尤其是见过自己族里的兄弟们,喝酒和做下不少混账事儿,于是在这一方面就更严以律己。
所以听到孟茯说专门给他泡的,有些意外,但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来。“我不爱喝,不过这玖皁城秋天过后,就直接入冬了,到时候会下雪,等我挖两株梅树来种在墙角,到时候在书房里烫着酒赏着梅,倒也是不错的。”
他这么一说,孟茯看着院子里,除了左边那墙下的几棵梨树之外,便是自己在前面墙角种了些葱蒜,的确是单调得很。
因此也点头道:“好。”
孟茯又将厨房收拾了一回,沈夜澜在一旁搭着手,说着些闲话。
有那凤凰山上的,也有衙门里的事儿。
然后沈夜澜便主动道:“折子已经送到京里去了,我也不要别的,就做这一次去辽国的使臣,他们正愁着没人,只怕正欢喜,所以批文符节想来很快就会来了。”
言下之意,这一趟辽国是去定了的。
孟茯早该猜到了,那天韩宣云说什么枕头风好使的话时,那手里拿着的,只怕就是沈夜澜要送到京里去的。
这玖皁城去京里,驿里来去快的话,走水路最多十天左右罢了。
就算上在京里要耽搁两三天,那也最多是半个月。
所以这半个月后,他便要走了。
虽说都是一样的人,可是民族信仰不一样,所以孟茯很担心沈夜澜到了草原上,如今大齐也算是弱势一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也不晓得是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了。
又听说那草原入冬后,温度低得可怕,便道:“那我早些给你准备行李,那边冷,明日我去买些羊毛回来,过冬的衣裳就不要铺棉花了,用羊毛吧。”这里临近着辽国,卖羊毛的辽人不少。
棉花和羊毛崭新的时候,其实都是一样暖和的。但是时间久了,这棉花就容易变形,而且也不如羊毛保暖了。
孟茯当然知道沈夜澜到时候做了使官,这衣裳自然是有人打理的,但还是觉得羊毛的衣裳能暖和些。
沈夜澜并没有拒绝,他是练武之人,就是只穿夏袍也是能御寒的,但是见孟茯原意将心思花在自己身上,心里是暖的,所以颔首应了,“如此就要麻烦你了。”
但不放心孟茯出门,便道:“我明早喊孙大过来。”
孟茯自是应了,她也不单只买沈夜澜一件衣裳的,既然是要买,这玖皁城又比老家冷,那肯定是要给孩子们的份也买了。
自己也拿不动,正好叫孙大帮忙。
这时只听沈夜澜说道:“若光若飞虽素来是那自主独立的,但是书院里文课武课一起上,很多琐事是忙不过来的,我打算明日领了孙大家的两个孩子过去,给他两人做个书童,你怎样看?”
其实他一开始是没选中的,只是后来韩宣云提了一句。
他想着如今孙大在码头上,两个孩子整日提着篮子在街上卖些零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让他们去跟着若光若飞,跟在身边也能认得几个字。
孟茯当然觉得好,他看着两个孩子在街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卖零嘴,又没得什么生意,是十分艰难的。但她更担心的是那银钱的事儿。
沈夜澜哪里还不了解她,见她那表情就将她心底的担忧猜了个七八,“管吃管住,往后若是听话懂事,长大了我给他们寻个体面活计,假如若光若飞出息了,也能继续跟着,以后在身边做个长随管事,也比过跟着孙大在码头上做苦力强。”
原来是不要钱的,但在书院里吃饭的银子却要自家来付。孟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一年得花多少银子?我最近也没开门做生意……”手里的银子也不晓得能维持多久。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让沈夜澜打断了,“你既跟我订了亲事,我难道还能饿了你不成?何况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启蒙先生,常言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银子我出也是理所当然。”
孟茯竟然没得话反驳。
这时候沈夜澜又说道:“你想继续开门做生意,我是不会阻拦你,但这玖皁城不安全,你还是少出诊,尤其是晚上。”说到此,似乎觉得若是自己不叫她出门,真遇着那等着救命的,孟茯也不可能不管,便道:“上次那个玲珑,我再使她过来,你出门就带着她。”
孟茯倒没拒绝这份好意,到底是小命要紧,连连点头了,朝他谢了一回。
话罢,各自回房休息了。
孟茯洗漱完毕坐到床上,只见着墙上那沙漏,发现竟是已戌时三刻了,也忙躺下了。
第二天她领了孙大去买羊毛回来没多会儿,玲珑就来了。
年纪似比她大一些,生得也出挑,桃腮弯月眼,看起来其实是有娇俏的,只是个头却比寻常女子高了些,因此无形中也显得多了几分英飒。
她来了,听着这话里言间的意思,是要寸步不离跟着。
那岂不是要住在家里?可家里左右就这么几间房?总不能将若飞他们兄弟的房间腾出来给玲珑住吧叫她跟着兰若和萱儿在一处,又太挤。
便琢磨着,叫萱儿跟自己睡,兰若和玲珑住在一处。
她还没着手收拾,沈夜澜就回来了一趟,把他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里去。
堂屋两侧的房间里,一处是仓库,堆着些药。
一头则是简易书房。
孟茯以为衙门里今天没事儿,所以沈大人这么早将他放回来了,正合计着问他喜欢什么料子,趁着今儿有时间,一起去布坊看一看。
可是与他说了不到两句话,他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玲珑搬进了沈夜澜原来住的房间里,孟茯才有些后知后觉,他这是专门回来腾屋子给玲珑住?这是把自己做废物来看了么?难道这点小事自己还办不了么?
便又想,莫不是怕自己怠慢了玲珑?
不过手里事儿多,下午她才将羊毛晒在院子里,就有客人上门。
还有沈夫人的帖子作保,孟茯便跟着去问诊了。
那些个羊毛都是洗干净了的,但却还是一团一团的,得人工撕扯开来,才会变得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回来时候已经天黑了,下午些的时候,她才出门没多久,天气就变了,阴沉沉的,只是一直没下雨,拖到了那这快天黑的时候,才飘起些毛毛细雨来。
孟茯一心挂记着院里晒着的羊毛,恨不得一步做三步。
不过回来却见沈夜澜在,早就带着兰若萱儿将羊毛收起来,如今就放在库房里。
他正在书房里收拾床铺。
他之前回来,就将东西都放到书房,孟茯也不晓得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所以一直没敢给他收拾。
这会儿见他在里面,才进来帮忙。
厨房那头,兰若在做晚饭,玲珑帮着打下手,孟茯一边给他铺床,一边试探地问道:“我看玲珑姑娘也是个周正好看的,又会武功,你叫她跟着我,是不是太委屈了?”
“正是她会武功,我才叫她跟着你。”沈夜澜正在整理着自己房间里抱出来的那两堆书,哪里还没听出孟茯试探,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她就是个侍女,我晓得你不习惯,可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往后我还要做官,身边少不得要带几个人了,你须得早些适应了,性子莫要软绵。”
孟茯听罢,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假的’。
沈夜澜却想到她这颗心太善良,生怕她以后叫下面的人欺负了去,便又叮嘱道:“你待他们好,是他们的福气,可是林子大了,难免是有些参差不齐的,不见得会记着你的好,所以你这心里,也要留一些心眼才是。”
孟茯听到这话,反省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她多善良,只是她还没有适应这个社会罢了。
这样的世道,说得难听一些,的确是要心狠些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关键她自己又不似沈夜澜这种有本事的,有时候好心做好事,却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反而给人添麻烦。
于是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你知道便好。”可沈夜澜这口气,分明就是不放心。
也是,若是时间快的话,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启程去辽国了,这一去少说三两月要的,就怕孟茯吃了别的亏。
收拾好屋子出来,饭也做好了。
因为人少,于是也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
玲珑前头在郦县的时候,就暗中跟着孟茯好几天,但并不如当下这样直接的接触。
更何况沈夜澜还在,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三公子,再无那一身高傲冷漠,满身的人烟烟火气息,却只是因为身旁坐着的孟茯。
可见,那韩先生是没说错了,三公子果然是动了情,这位孟大夫,想来往后就是女主子了。
于是也不敢怠慢半分,一点多余的心思也不敢有。
家里多了玲珑这么个大人,那些个羊毛疏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过四五天,就得了两件衣裳的量。
这日孟茯趁着沈夜澜回来得早,央着去布坊里总算将料子挑了出来。
那韩宣云来做了一回客,带来了两棵梅树,在墙角挖了两个好大的坑,将梅树种下去。
当夜便唰了一顿火锅,韩宣云喜欢酒,孟茯家里是还没有的,那梨子泡酒又还不成,只让玲珑去街对面打了二两烧刀子给他。
喝到戌时左右,已是醉醺醺的,只能喊了孙大过来,送他回去。
走的死后那嘴里只念叨着什么‘阿宴’。
孟茯听着就是一个人名,心里不免是八卦心起,但不好去问沈夜澜,就偷偷问玲珑:“阿宴是谁?”
“哦,原是韩先生的未婚妻,不过他听信流言蜚语,退了亲事,阿宴姑娘就去庵里做姑子了,不再见他。”这要说起来,又是一桩孽缘。
也正是不得阿宴的原谅,所以这韩宣云在外的时候,都是最不要命的一个。
孟茯没曾想,他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觉得他有些活该,一点信任都没有,不过些流言蜚语就要与阿宴退婚。
不过阿宴去庵里做什么?要是自己的话,就找个更好的人嫁了!
时光弹指,只觉得也没过几天,这秋老虎就已经彻底过去了,天气逐渐凉起来,每日还飘着毛毛细雨。
梅树是活下来了,可是街上却因这淅淅沥沥的细雨,变得清冷了不少。
天擦黑些,孟茯就让玲珑关了铺子。
反正沈夜澜也是走后门回来的。
明儿若光若飞就有两天的沐休,她是打算和沈夜澜一起去接兄弟俩的,正好给他们做的冬衣,也能去裁缝铺子里拿了。
另外还给孙家兄弟俩也做了棉衣。
羊毛的虽好,也没贵多少钱,可那疏羊毛实在是太耽搁时间了,如今她和兰若的,都还没弄出来。
所以才给孙家兄弟做了新棉衣。
当晚也是早早的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如今有玲珑跟在身边,的确是方便了许多,去买菜的时候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
她生怕去得晚了些,买不到新鲜的鱼肉。
已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些天,也逐渐熟络起来,孟茯也晓得是个玲珑话多没心眼的,要说那些心里的小九九,她还不如兰若盘算得好呢。
也就是兰若年纪小了些,不然本事大着。
沈夜澜正等着她一起去接孩子,见她买了许多肉回来,少不得要多问一句:“你要待客么?”
“没有,我瞧着新鲜,买些回来,咱自己做点肉干,到时候你去了草原上,若吃不过那些膻味儿重的,也拿这个解馋。”孟茯是这样打算的。
虽然她晓得沈夜澜不挑嘴,但这不是想着若光若飞读书的事情上,全是沈夜澜一手操持的,自己别的地方也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在这种小事上尽心了。
其实沈夜澜真吃不惯那草原上膻味重的荤腥,但他这样的身份,要吃什么没有?即便没有,多的也是有人想办法给他找来。
可孟茯在他还没去,就已经在为他做这准备,这份情自然不是别人能比得了的。
孟茯当下忙换了衣裳出来,跟着沈夜澜上了马车,去玖皁城书院。
这书院位置她一直知道,但却是头一次来。
要说呢,这齐国就是重文轻武,花在这修建书院上的银子,只怕能给郦县建城墙了。
也难过沈夜澜所若光若飞在这书院里很安全。
孟茯看着那约摸有城墙高的围墙,这当然安全!
接了孩子们,少不得是说不完的话,两兄弟一面跟孟茯说书院里学的文武知识,又忙着问沈夜澜不少问题。
一路上嘴巴是没得闲过。
到了家里,兄妹几个兴奋地说了会儿话,两个孩子就缠着沈夜澜,看他的时候那眼睛里都冒着星星,满是崇拜。
只怕也是在书院里晓得了沈夜澜的身份了,正是那一等一的南州青年才俊。
也就是萱儿不读书,不晓得这一个状元多难得,因此才不会觉得稀奇。
何况沈夜澜中状元的时候,还正直少年。
两天的时间,孟茯也只能等沈夜澜去了衙门,他兄弟二人才同她说些书院里的闲事儿。
孟茯只觉得很不妙啊,劝着兄弟俩:“你俩好学上进是好事情,可也莫要太过劳累了,这沐休本来就是给你们放松休息的,还是赶紧将书本放下吧。”
没料想若飞来了一句:“不可,我们启蒙已十分晚了,从前在姜家村的时候,都是半吊子,我与若光还能拔尖儿,可是那书院里都是些出息的,先生算是我们的启蒙,他的名声摆在那里,我们若是不刻苦努力些,将来岂不是丢了他的颜面?”
然后,兄弟俩拿着书本索性进了房间里去看,还嫌弃萱儿和兰若叽叽喳喳吵了他们。
孟茯见了不禁叹起气来。
玲珑在一旁见了好笑,劝着她道:“别人家的孩子十根棍子也打不出一个爱读书的,他俩好学上进,这是天大的好事,您发愁什么?”
孟茯想说劳逸结合才最好,一味地读书,怕伤了身子啊。
隔日,沈夜澜没得空,孟茯和玲珑将他二人送去书院。
回来没多会儿,沈大夫人那头就打发来接萱儿过去玩耍。
孟茯仍旧是让兰若陪着去了。
只有她和玲珑在家里,自然也说起了郦县的事来,想到玲珑也是好韩宣云他们有来往的,便问她:“薛姑娘有消息了么?”再过七八天,只怕就得一个月了。
玲珑摇头,“去山里寻,没得个结果,倒是草原那边得了消息,见过格日勒,还买了不少姑娘家用的物品,如今正在追,也不晓得追到了没。”
既然那格日勒还买姑娘家用的东西,可见薛蓉蓉还活着,也松了口气。只是她被劫走这么久,就算是这消息一直是压着的,但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不透风的墙?寻回来后,这名声也要受损的。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嫁给沈夜澜。
指不定到时候老太太还要因为她名声受损,不好再找好夫婿,一定要沈夜澜娶了她呢。
不过沈夜澜的性子,孟茯大抵摸到了些,凡事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越过底线了。
沈家老太太那些手段,在他身上没得用。
所以倒也没有多担心沈夜澜会因为老太太的缘故,会委屈了他自己。
这时听玲珑说道:“朝廷的公文早就派下来了,不日就到这玖皁城,给那萧太后的寿礼朝廷也派人一并送来了,兴许再过三两日就要到了。”
“这倒是快。”孟茯听了,心说若是朝廷能在自家老百姓的身上做事不拖拉,才叫好呢。见她晓得这么多,便问到:“可有派了旁的官员跟着?”
“有的,是从前鸿胪寺里掌管百官班次的班序李世白,他是鹤州惠王家的嫡长子,与三公子有些交情,他来了倒也好,韩先生他们到时候行事会更方便些。”
孟茯听罢,心说既然是王爷家的嫡子,那岂不是个世子爷?不过并不曾听说过鹤州有一位惠王,王爷们不都是在京里么?心里有些疑惑:“近年来,还有出京到封地的王爷?”
玲珑知道她从前一直在那沅州乡下,不晓得这些倒也实数正常,也没去笑话她没见识,何况这位惠王的确很多人都不晓得。
“也就是一个皇族宗亲罢了,王位袭到他这里,也就完了。所以那李公子也不算是什么世子,而且为人老实敦厚,不像是韩先生那种人,不然惠王也不会将他安排再鸿胪寺里做班序。”不过玲珑说着,倒是觉得奇怪了,那李世白不可能主动揽了这差事,惠王就他一个儿子,也不会允许他冒险的。
所以这桩差事怎么会到了他的头上来?
然玲珑这疑虑,才到第二天,见着李世白领着他妹妹李清雅出现在州府衙门前,方明白了。
李世白虽是个老实敦厚的人,但却十分宠爱他这妹妹李清雅,只怕是李清雅想跟着三公子一起去草原,正好这寿礼的事儿是鸿胪寺来办,他为了李清雅,也就揽了下来。
于是犹豫着,要不要跟孟茯先提一提这李清雅?
她还没做好打算,第二天那李清雅就来了,手里提着些糕点,进门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越过开门的玲珑,直接朝厅里去。
见了厅里疏羊毛的萱儿,直接将点心递给她,“你就是萱儿吧?我听沈大嫂说你最喜欢这一家的云丝糕,所以特意买了些过来。”
萱儿仰头看着她,一双大大的杏眸里满是疑惑。
看看她,又看朝后面走来的玲珑,见玲珑脸色不大好看,方起身朝玲珑走去,“玲珑姐,她是何人?你怎就放她进来了?”
萱儿往日才不会这样问玲珑,也不会这样不礼貌。
只是见了玲珑因这女人进来后,脸色不好,心里便猜到了些,多半是与她不和睦的。
而玲珑来家里有些日子了,又会武功,还经常带她跟兰若上街,在萱儿的眼里是极好的人。也就先入为主,玲珑是好人,那这个让玲珑不高兴的,肯定不是好人了。
玲珑听到她的话,刚想要回一句自己也不认识。
那李清雅就在桌前坐下,“我姓李,是三公子的挚友。”一面掰着手指认真地算了算,“认识得四五年了吧?”又自己去倒茶,却见茶水是凉的,便朝玲珑喊道:“玲珑,茶都凉了,你去重新煮一些。”
玲珑因为性命是沈夜澜救的,家里的仇也是沈夜澜给报的,所以她当初便认了沈夜澜做主子,从前跟在沈夜澜身边的时候,也常常做这些零碎的差事。
因此李清雅使唤起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所以玲珑对她才不喜欢,如今又有了孟茯这个真正女主人对自己的尊重相比,对李清雅也就越发厌恶了。
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厨房。
孟茯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她昨天买了些糯米和酒麯,准备做些糯米酒,但不放心玲珑和兰若,生怕她们掌握不好水,将那糯米蒸得不好,所以自己戴上围裙袖套,把头发全部用头巾包起来,一个人在厨房里做。
院子就这么大,厅门也是大开着的,她也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因此见了玲珑,一面朝着厅里那边探过去,一面解着头上的头巾:“先生回来了么?”
“不是,是先生朋友的妹妹。”说着,压低声音在孟茯耳边说道:“就是那李世白的妹妹,她最是一个装模作样的,说了什么,您不必搭理。”
说罢,便去了厨房里烧水。
正巧那李清雅从厅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孟茯,目光快速地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眼,旋即露出欢喜的笑容,“你便是孟大夫了吧,果然跟沈大嫂说的一样,是个很接地气的人儿。”
她笑得天真无邪,可孟茯听着这接地气儿的话,怎么就觉得是说她不漂亮。
她是不漂亮,但也不必明说出来吧?而且又觉得这李姑娘故意露出来的纯真笑容,好假。
不过俗话说得好,这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姑娘请里坐。”
李清雅却就这样站在屋檐下,一双俏丽地眼珠子四处打量着狭小的院子,明明是嫌弃不已的,但嘴里却要说:“人家说大隐隐于野,小隐隐于世,沈三哥才是真正最会过日子的人,这样的院子里,也能叫他过得跟那世外桃源一般,是不错的地方。”
回头见孟茯跟她站在屋檐下,笑道:“孟大夫你忙你自己的去,我和沈三哥好些年的交情了,犹如自家人一样,你不必专门陪着我。”
孟茯脑子里蹦出几个问号?自家人?既然是这样亲密的好关系,她怎么就没听沈夜澜提过?
但李清雅既然都这样说了,孟茯自然也就不管了,去前面铺子里拿了石臼来洗干净,又用火烤干,便将酒麯放到里面去舂。
那李清雅见孟茯真走了,心里却反而不舒服起来,尤其是见孟茯来去在院子里走了几趟,神色依旧如此,竟然没有半点难过。
自己都上门来了,难道她就没有别的想法么?
不过转而又想,她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又有什么资格去想?也就是不知道沈三哥怎就要娶她?
心里很是疑惑,早在惠州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孟茯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竟然叫从来不近女色的沈三哥动了凡心要娶她,而且还丝毫不吝啬地告知了这圈里所有的人。
想要见一见孟茯,便成了她心里的执念。
因此她到京中找哥哥,晓得沈夜澜要做时节去辽国给萧太后祝寿后,软磨硬泡地让她哥哥终于揽了这差事,她也就理所应当的跟着来了。
昨日安顿,今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寻过来。
其实看到孟茯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就这么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没有那绝色的容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罢了,怎么可能配得上沈三哥?
可很快她又想,沈三哥宁愿选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妇,为何也不要自己呢?难道是因为老太君?
沈三哥一直不愿意娶那骄纵的薛蓉蓉,所以才找了这孟茯来做挡箭牌?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沈三哥怎么就挑了孟茯呢?于是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甚至是有些同情起孟茯。
但想到如今孟茯跟沈三哥同住一个屋檐下,心里对孟茯还是不喜。
于是便转到了厨房前,见孟茯又包起头巾在厨房里干活,“孟大夫会的真多,厨房里的事情我一窍不通的,也不晓得以后怎么办才好。”
玲珑只觉得她站在门口碍眼不已,听到这话更是烦躁,就见孟茯抬起头朝李清雅微微笑道:“李姑娘,麻烦你让开些,挡着光线了。”
李清雅只得又回到厅里去,但萱儿已经去前面铺子找兰若了,她买的糕点也放在原处没拆,不免皱起眉头来,心里低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略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趣,便走了。
玲珑和孟茯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两人用瓮装好糯米出来,她已经不见了。孟茯这才问:“我不曾听先生提过她,果然很相熟么?”
玲珑摇头,“跟着李世白见过三公子两三次罢了。”
孟茯听到这电话,忍不住就笑了。
玲珑不解,那李清雅企图再明显不过了,都找上门来了,孟茯怎还笑得出来?“您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既然才见过两三次,只怕你家三公子也不记得她是哪个。”孟茯这说,也不是没有理据的。
就那牛夫人吧,沈夜澜也见过几次了,明明晓得是牛县令的夫人,但是单独遇到,他也不见得会认出来。
所以有一次孟茯和牛夫人说话,叫他遇到,回头就叮嘱孟茯,“不要和随便跟认不得人的说话。”
那牛夫人叫认不得么?她可是孟茯的老主顾了。
于是当时孟茯听到这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以为沈夜澜是脸盲。
但很快,孟茯又发现,沈夜澜的脸盲,只仅仅限于姑娘媳妇们罢了。
玲珑仔细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然后与孟茯说起她当时跟着沈夜澜时候,“那会儿三公子已经替我报仇了,他救了我的性命,又给我家报了大仇,虽然也不是特意为我家去报仇,他本就是个行侠仗义的人,可我还是念及这恩情,又没别处去可去,到他跟前求他收了我做个丫鬟,可是他竟然问我是哪个?”
还是那韩宣云在一旁笑着提醒,沈夜澜才想起玲珑是前几天大火里救出来的那姑娘。
孟茯听罢,忍不住笑起来,也将牛夫人的事情和她分享。
两人正在厅里疏着羊毛一边笑着,沈夜澜不知何时回来的。
“遇着什么开心的事情,笑成这个样子?”
玲珑连忙起身行礼,孟茯则也放下手里的羊毛,接了他递来的披风,“今儿回来得倒是早,正好我买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和羊肉,咱们唰火锅吃吧。”
明明玲珑才是沈夜澜说的侍女,可是他自己回来时候,这种贴身的东西从来不给玲珑,房间也不要玲珑去打扫。
当然,他自己也是个爱干净的勤快人,屋子里总是收拾得整齐,孟茯每次进去,也就是给他收些脏衣裳出来洗罢了。
“屋子里什么味道?你有客人来这后院了?”沈夜澜忽然问道。
孟茯摇头,见他吸了一下鼻子,也学着嗅了一回,没什么多余的味道啊?他哪里晓得的?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不过不是我的客人?”
沈夜澜听罢,看朝玲珑。
但是他并不曾见过玲珑有什么年纪相近的姑娘做朋友。
玲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是我,是李公子的妹妹来了。”
萱儿的小脑袋从玲珑身后冒出来,“她说与先生认识好些年,是自家人。”
沈夜澜凝着眉,似乎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很确定地回道:“我并不认识李公子的妹妹。”随即又添了一句:“世道这样乱,莫要再让陌生人进门来。”
玲珑和孟茯忍住笑意,连连点头。正打算去厨房里择菜切肉的,前头在铺子里守着的兰若来喊,“刘员外家来取药了。”
孟茯只能摘了围裙往铺子里去:“缺的那几味药,生药铺子还不曾送来,只怕得叫她等一等了。”
沈夜澜随着她的步伐跟了出来,“我去拿吧,都差什么?”
孟茯探了一眼外头的天儿,还没黑,倒是来得及,“你就说我这千金医馆,他们自晓得。”
孟茯与他说着,一面招呼那刘员外家打发来取药的婆子进来,“天转凉了,劳烦先进来等一会儿,我家先生这就去取药。”
婆子穿着一件蓝色的碎花褂子,手揣在袖子里,听到孟茯的话忙道了谢,推辞了几回才进来,趁机问着孟茯,“我老婆子也有些不爽利,可劳烦孟大夫给我瞧一瞧?”
别人有病不好意思来看,可她这是来给家里夫人取药的,既然要等,就顺道问一问,兴许还能将这老毛病治好了,以后也不会总隔三差五去茅房小解。
孟茯来到这个世界也一年多了,看过的病人也不少,现在对于诊脉已经十分熟练了,切了她的脉象,就有些疑惑:“冒犯问一句,你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几岁?”
婆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说来也不怕大夫笑话,我三年前才生了幺儿,此后就这模样了,以前在家里管着孩子还好,这两年回动东家屋子里伺候,到底是不方便,因着这难言之隐,总是耽误正事儿。”担心地看朝孟茯:“大夫,我这有得治么?”
“原是如此。”她年纪四十七八,是正儿八经的高龄产妇,也难怪留下了这样的病根。听她担心,忙笑着安慰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血虚弱了一些,中气下陷肾气不固,膀胱气化失约导致。①”
婆子也听不懂,但孟茯那句不是什么大毛病的话,却叫她安心了些,急切地看着孟茯,“当真能治好?”
“想是你年长生育,这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所以气血双虚弱,我给你开一个八珍汤,你回去喝了,便会有效果的。”孟茯说罢,已经着手研墨开药方子。
因她出来了,所以兰若也进去跟着玲珑择菜。
孟茯这里自己动手,开方子抓药,又交代了她几回。
沈夜澜便拿药回来了,三十多斤的药,但见他轻巧地提在手里,丝毫不影响他一身清雅。
好叫孟茯心里不得不嘀咕一句,果然这好看的人,就是扛着犁头也帅极了。
抓了刘员外夫人的药,一并交给这婆子,她付了自己看病抓药的诊金,再三谢过去了。
外面虽然还没有天黑,但因为飘着细雨,也没什么行人,孟茯想着也懒得开下去,与沈夜澜说道:“关门吧,到后院去,到底暖和些。”
这铺子虽小,可这前面门板开着,街上那冷风就跟不要钱似得,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沈夜澜应了,正要去门口抬起门板,忽然前面跑来一辆马车,速度很快,却在他们这铺子门口勒紧了缰绳,赶车的夏国青年从上面跳下来,“这里是千金医馆?千金手孟大夫的医馆么?”
“这位客人有什么事么?”孟茯迎过去,沈夜澜也先放下门板,没着急关门。
那夏国青年闻言,急忙朝孟茯看去,“是孟大夫?”
“嗯。”孟茯颔首,见他神情急如星火,不禁朝马车里看过去,“病人在里面?”
夏国人摇着头,双膝却要朝她跪下,孟茯吓得忙退开:“客人有事直说。”
“我家嫂子难产不顺,产婆已没了办法,在下知晓孟大夫不夜诊,可我您若不去,她只怕就活不下去了,求孟大夫救救她吧,她是个极好的人!”他说着,已在台阶上跪了下来。
很是叫孟茯为难,倒是一直暗地里打量他的沈夜澜开了口,“生死有命,孟大夫便是有在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人从阎王那里带回来,她可随你去,只是到时候是生是死,全凭着各人的造化,你不可怪她。”
一直不让自己夜诊的是沈夜澜,可他现在却代替自己答应了,让孟茯也好奇起来,难道这夏国人身份有什么问题么?
“多谢!只要孟大夫肯去,届时不管出什么意外,都不会责怪孟大夫。”拓跋聿现在只求这位满城妇人都称赞的千金手孟大夫能去,只要她去了,嫂子肯定能有救的。
当下孟茯便收拾药箱,沈夜澜是要同她一并去的,也就跟后院的玲珑打了招呼,叫她先将铺子关了。
拓跋聿很是着急,催着他们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往城东去,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来,他将马车扔给巷子口那灯笼铺子的掌柜,心急如焚地领着孟茯和沈夜澜往巷子里去。
往里是一处院落,比孟茯家里大了三四倍,房子也宽敞的,但除了这拓跋聿之外,就只有一个伺候的婢女,她还不会说汉话,只会说他们夏国话,因此跟着产婆也沟通不来。
产婆四五个,如今见了孟茯,忙都迎上来,七嘴八舌说产妇的状况。
拓跋聿和沈夜澜在隔壁厅里等着,他担忧里面生产的嫂子,急得满头的汗,自然是坐不住的,来回在沈夜澜面前走了好几回,忽然停了脚步,转身又惊又诧地看着沈夜澜:“沈三公子?”
口气不是很确定。
沈夜澜颔首:“终于想起来了。”
拓跋聿有些难以置信,一面终于找了椅子坐下来,头却慢慢垂了下来,将眼里的那些不甘心都给掩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我们半年前就到了玖皁城,不敢随意抛头露面。”
沈夜澜似乎对他的这些事不感兴趣,口气淡淡的应了一声,没继续问什么。
让拓跋聿有些意外地朝他看去,“我听说,你要去辽国了。”
“嗯,去走一趟。”沈夜澜话音才落下,隔壁忽然传出来一阵婴儿啼声。
虽有些微弱,但拓跋聿还是高兴得像是个小孩子一般欢喜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生了。”然后也顾不得许多,忙朝那产房门口跑去。
虽不能进去,但好像站在这里,他就能离那孩子更近一些。
很快,产婆们陆续出来,然孟茯是在大半个时辰后才出来的。
这会儿产婆们已经拿了赏银走了,沈夜澜和这拓跋聿站在院子里的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眼睛都看着产房这里。
拓跋聿见了孟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又要跪。
孟茯实在不适应这动不动就跪的病人家属,忙避开身,“她身边就一个人照顾,如今大人孩子都需要人看着,她肯定忙不过来的,而且病人身体太过于虚弱,只怕没得奶水,你去牙行里,让人帮忙找个靠谱些的奶娘来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产房,“病人身体不好,如有什么问题,立即来寻我。”
拓跋聿认真地记下,又朝她道谢,亲自去取了诊金来。
要赶车送他们回去。
孟茯听着虽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但他这里除了那个说着夏国话的婢女,没旁人,便道:“我们自己回去,你且趁着这会儿牙行还没关门,去找奶娘吧。”
这个时候,戌时不到,牙行里关门晚些。
沈夜澜见她也交代完了,便伸手接过药箱,与孟茯一起同这拓跋聿告辞。
出了巷子,走了没多久这细雨就越来越密了,沈夜澜在街边买了一把大一些的油纸伞,撑在头上。
“你人得他们?”孟茯忽然问起。
沈夜澜也没有隐瞒着她的意思,“两年前去过夏国都城,见过。”
不过那时候夏国皇帝还不是现在的拓跋闻,是拓跋聿的兄长。
“原来如此。”孟茯有些羡慕,他去过了那么多地方,不由得好奇,“那草原上你去过么?”
“去过,草原往北,有雪山,也有戈壁沙漠。”沙漠还有绿洲,又像是碧玉一般的泉水,也有很多好人。
孟茯有些心生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看看这大好河山?”
沈夜澜听到她的话,侧目看了过来,“你想去?”
“肯定想去啊,那画再怎么好看,却也画不出这山水神韵,也没有办法让人身临其境。”但是现在处于乱世,她想去多半是做梦了。还看她这未来的几十年,国家是否能安定下来。
倘若安定不下来,只怕一直都是要过着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
沈夜澜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下却已做了个决定。
是有些冒险,但留下来也不见得会安全,不如一起带着去,也能圆她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