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隐隐发现,沈夜澜是真的不喜欢那薛蓉蓉。
不过仔细想来,薛蓉蓉的确不讨喜。
自己准备让她逃,她却信不过自己,反而朝那辽人举报自己。而且还天真地以为她那沈大人表妹的身份那震慑到这些辽人。
便想她有这样的思路,只怕是真叫沈家的老太太宠坏了,如此看来,她在沈家老太太的心里是何等的重要了,不然怎么能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宠成了这副模样,事情的轻重不分就算了,连好坏都不能辨别。
沈夜澜似乎能看出她心里在什么,于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我祖母姓薛,当年薛家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将门,曾经与□□皇帝一起打下这大齐的江山,薛家未曾破灭之前,府邸门口还有□□皇帝钦赐的镇国柱石。”
孟茯好像听说过,薛家后来被奸臣楚異陷害与金国勾结,一门二十七口人,全惨死先皇的刀下。
唯独剩下一个当时在南州沈家养病的小少爷。
薛蓉蓉便是这位病弱少爷的独女了。
后来沈家替薛家翻了案子,薛蓉蓉没了亲人,就一直住在薛家。
哪怕是个女儿,但因为是学家的遗孤,所以沈老太太也将宝贝一般养在眼前,万般爱护。
“她这样的身世,祖母放在她身上的心思远超沈家的任何一个后辈子弟,只是过于溺爱了,也养成了她如今的这骄纵性子。”祖母过份溺爱,与她是只有坏没有好的,等于捧杀一般,沈夜澜的母亲早前说过几句,却惹了老太太的不快。
只道是沈夜澜的母亲这个做媳妇的容不得薛蓉蓉。
所以自此后,谁也不敢多嘴,任由老太太折腾。
也正是薛蓉蓉这样的性子,所以沈夜澜的父母宁愿他娶了没曾见过面的孟茯,也不愿意他遂了老太太的意愿,娶薛蓉蓉做媳妇。
孟茯听到沈夜澜的这些话,一时觉得这薛蓉蓉如今这个样子,只怕老太太是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她也不好去说沈夜澜祖母的不是,便没在言语了。
转眼就到这寅时了,此刻正是昼夜交替之时,温度最低。
又马上要入秋了,这郦县还被群山包围,水汽湿气也就重了些。
孟茯穿得少,可这披风虽大,裹着里却是面空荡荡的,只觉得腰冷脖子冷腿脚都冷,不禁打了个喷嚏。
惊得静静坐在一旁不知思略什么的沈夜澜猛地起身到她跟前,口气竟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冷。但是她已经将沈夜澜的披风据为己有了,总不能叫他将衣衫也脱给自己吧?
可沈夜澜却已经脱下外袍了,“你先把这个穿在里面。”但是想起自己这外袍上溅了不少辽人的脏血,孟茯身上那样娇白的皮肤,弄脏了怎好?
不免就想到当时孟茯穿着折身西域舞娘的衣裳,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心里就有些发闷,越想就越是生气。
孟茯愣愣地看着他脱下衣裳,明明要递给自己,又忽然穿上,还一脸凛然杀意,顿时给她吓得不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先生?”
她这又软又轻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落在沈夜澜心头,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恢复了常态,“我没事,这衣裳脏,这会儿也快天亮了,我带你回去吧。”
说着,见孟茯起身,很自然就拦上了孟茯盈盈不握的腰肢,给横抱起来。
孟茯刚想挣扎,就听沈夜澜说道:“你若走动,那披风也挡不住腿。”一双修长白得发光的腿……
他都不曾好好看过,凭何再给别人瞧了去?
虽然这会儿外面也没什么人。
而孟茯听到他的话,忙压紧了披风,这样一来腾不出手去抓他的衣襟,觉得有些不稳,于是只能将整个身子朝他紧紧贴了过去。
隔着那鸦青色的薄薄披风,孟茯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夜澜手上的温度,不免是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回头一想,左右以后要嫁给他,就算是假夫妻,但肯定要住在一间屋子里,到时候肯定也会磕到碰到。
这会儿就权当是提前习惯了。
回到下处,天才微微亮起来,隔壁的婆婆却已经起来了,见沈夜澜回来,跟他打了招呼,有些担心道:“你家媳妇一宿没回来,我喊了老头去衙门里报官,也不晓得有消息了没。”
“多谢婆婆,昨夜她与我一处,如今在屋子里,让婆婆费心了。”沈夜澜朝她谢着,见她打水,忙将手里的水给他送到灶房里去。
婆婆听着孟茯在屋子里,也就放心了些,见沈夜澜给自己打水,也就出去买菜了。
沈夜澜也趁着这会儿,借她家的灶火烧了热水送到屋子里去。
孟茯洗完了澡出来,沈夜澜也用凉水洗了,换好干净衣裳,将孟茯的脏衣裳要来,与自己那沾血的黑袍一并扔到灶火里烧了个干净。
回头又见孟茯穿着一身昏黄色的对襟衣裙,栗色镶边,不免想起昨儿她那一身勾人魂魄的妖媚模样,与今儿的装束简直是大相径庭,便忍不住道:“你不喜欢鲜一些或是暖一些花色么?”
“喜欢啊。”孟茯哪里不喜欢了,只是她一直要干活,穿那些不要一个时辰就给弄脏了。
身上这个也是一天一换,但脏了不是那么明显。
何况她也晓得自己这身材有些超纲了,穿成这个样子,还能被那好色成性的萧元脩认出来,她要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以后上街哪里还方便“喜欢为何总穿着些,你年纪还小,若是喜欢就挑些好看的。”他想,待此间事了,待了玖皁城,就给她买许多好看的衣裳头面。
忽然又想起自己送她的梅花簪,“那个,你不喜欢么?”
孟茯先是没懂他问的是什么,直至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上,才恍然反应过来,“与衣裳不搭。”戴上有些不伦不类了。
沈夜澜听罢,暗自点了点头,有些自责自己粗心大意,怎么上次就没想到给她买衣裳呢?不过这些他也不大懂。
算了,还是等回去了,带她去挑。
“走吧,咱们去吃饭。”
孟茯跟在他身后想,其实有些想问玲珑的事儿,但是昨天沈夜澜那时候的气场有些吓人,怕自己提起玲珑惹他不高兴,于是又给吞了回去。
寻了一处小店吃过早饭,沈夜澜也不放心将她留下了,索性将人带着去了昨儿晚上停留的那院子。
她好坐在隔壁看书,窗外是一庭秋菊,才打着花苞,想是缺乏打理,横七八竖地倒在一处,枝丫也没人修剪,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靠墙处却种着两株碗口粗的桂花树,这会儿花金色的花朵还没完全凋零,仍旧将这一片小院晕染得香醉。
孟茯看累了书,便趴在窗前往外瞧。
那韩宣云领着一个小青年走来,也不知道絮絮叨叨跟他交代着些什么,只见那小青年频频点头,然后便转身走了。
孟茯本还担心打扰他们商量正事,转本抽回目光,没想到那韩宣云却朝她这两走来了。
“孟大夫。”窗户下面就是横七八竖的菊花,那韩宣云踩在花坛上走过来。
“韩先生有事么”孟茯好奇地看着他,想起那孙买办说他武功很高,底子好,身上的伤好得快,所以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他手臂上绑着纱布的伤口,“没见骨头吧?”
“见了也无妨。”韩宣云回着,转而朝隔壁窗户正好和孟茯这里别开的书房看去,“你家沈先生多半是被你这倒霉运气吓怕了吧?如今是打算将你做孩子一般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了。”
说道运气这一事,孟茯也很抓狂。
她上一辈子运气就不好,别人值夜班的时候,都没什么病人。
轮到她值夜班,运气好的时候就五六个产妇来生孩子。
那不好的时候,曾经有高达十五个产妇,自己根本就忙不过来,有时候还遇着那胎心异常,或是大出血,有一次还遇到那羊水栓塞。
半条命都给她吓没了。
同事们都不愿意与她值班,实在没办法碰在一起了,也是叫苦连天的。
反正她是大半夜随着产妇转院去上级医院好几次,有一次路上还出了车祸。
她就盼着医院里赶紧将妇产科分成妇科产科,她也好去妇科。
可是没等到医院分科,她就到了这里。
运气也没见好过。
如今听到这韩宣云侃调,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好运气全部用来遇到沈先生了,我也没得法子。”
韩宣云听罢,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家沈先生若得了你这话,必定十分欢喜。不过他也没办法一直带着你,我估摸着这一次回了玖皁城,就将你送到他兄长府上。”
孟茯听着这意思,沈夜澜还要远行?不免想起了沈大人的话,只说沈夜澜是个极少归家的人。
下意识就朝韩宣云问道:“他要去何处?去多久?”
“去多久不知道,兴许要去草原一趟吧。我们干的这些事你也知道了,已经死了不少兄弟,就是不知到底有没有用。”
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每一件都算得上是行侠仗义,不计报酬,却每一次都有着性命之忧。
其实孟茯不解,沈夜澜既然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他要做的这些事情,有朝廷势力不是轻而易举么?又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跟这一次凤凰山矿的事情一样。
所以便问道:“你们要做的,既然都是为了老百姓,那为何不与朝廷合作呢?”
韩宣云听到这话,却是‘呸’一口。
不过倒不是吐孟茯,而是对当下的朝廷,“但凡没读过书的人都晓得,如今咱们这大齐朝廷是个怎样的,反正我等是灰心了,靠着他们不如靠自己。”
朝廷腐败,皇帝贪图享乐,不问朝政,这倒是事实,不然好好的一个齐国也不会折腾成这番模样,叫四方诸国虎视眈眈,都恨不得来咬下一块肥肉。
事实上辽国金国都蠢蠢欲动好几次,也得了不少的好处。
韩宣云显然没有打算跟孟茯说太多,又因提起朝廷,满腔都是愤愤不平,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轻,便先走了。
可他的那些话,却像是在孟茯心里扔了一块石头一般,再也安不下心来看书。
等着沈夜澜来寻她吃午饭,少不得要问起:“韩先生说,你要去草原上,去多久?”
“还没确定,是那萧太后寿辰,但朝廷那边还没合适的人选。”事实上是那样的狼虎之地,文文弱弱的齐国人们不愿意去。
可这一次又非去不可,因为是那萧太后六十的寿辰。
至于沈夜澜想去,还是想在暗处将这凤凰山的事情扩大些,暗中推波助澜,使得黑水部落与萧家彻底反目。
中间还有一个白隼部落。
这时候孟茯却忽然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嗯?”沈夜澜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方才宣云的话我听到了,这一次朝廷没有人愿意去,所以他希望我做了这使节,一路上也能给予他们不少方便,到了辽国也好行事。”
但是他实在厌恶这个朝廷。
孟茯没有想到他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但还真没发现韩宣云跟自己是一个意思,只继续与他说道:“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年轻人,他生的时代和我们是有些相似的,他年少一战成名,精忠爱国,嫉恶如仇,却因性子过于直爽得罪了当时的权贵,所以郁郁不得志,直至临死也没能再继续上沙场。”
“他有一首词,我记得甚是清楚,‘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①。这整篇词里,唯独第一句和最后一句是真的,其他的便都是他的梦。”
“是梦,也是他一生的梦想,只是到他临死,家国仍破,江山未归。他兴许是时运不济,但是他一颗心终究是是牵挂这百姓和国家,可惜他遇到的朝廷和咱们的朝廷也是一般模样,他不得重用郁郁而终,到死也没有放下面临破亡的家国。他的国家兴许欠了他一个盛世,也辜负了他的一腔热血。”
孟茯说到此处,朝沈夜澜抬头看去,“你与他有一样的梦想,所以我想说莫要辜负了这一腔热血。”毕竟沈夜澜的家世摆在那里,自己又曾经是状元,他想要做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既然心中有梦,有大好的资源,为何还要一个人踽踽独行孤军奋战呢?
也许他站了出来,会让许多已经放弃的人又重新看到希望。
这大齐不乏胸中有梦想之人,亦如这韩宣云。
朝廷的衰落,又不能代表所有的人放弃了这个国家和民族。
那仅仅代表了一部份罢了。
沈夜澜静静地看着孟茯,也不晓得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多少,眉眼里含着几许思略,似乎又在认真想,似乎又只是单纯地看着孟茯。
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洒在他半个肩膀上,衬得他整张脸都显得温华清雅。
孟茯不敢去打扰他,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有没有用她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凡人,离不开这人间烟火,可像是韩宣云他们这些人,将自己都全搭在了这些事情上,连性命都没有办法保障。
他们死了,还要将家里的钱财砸进去,那家里人呢?
明明他们是再位大齐的子民们奉献,可这对他们的家里人不公平。
而朝廷那样的好资源,却在一旁白白给那些庸才贪官糟蹋着。
与其如此,沈夜澜还不如给拿过来放在韩宣云他们的身上。
而且很多事情,经朝廷的手一过,明明就是事半功倍的。
远比他们这样师出无名要好办得多。
就如同这一次韩宣云他们想要去辽国,如果沈夜澜能做这个使节,那就方便了许多。
“你说的对。”良久,沈夜澜淡然地回了孟茯一句,“吃饭去吧。”
孟茯有些摸不准,他这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直至晚上那韩宣云拿着一个折子,在她窗户前走过,笑道:“果然还是这枕头风最好使。”
孟茯脸顿时红了大片,“你胡说什么?”
那韩宣云却是笑得开心不已,很快就跨出了小院。
这时房门从外被推开,是沈夜澜走进来,“天色不早,回吧。”
在这郦县又待了两三日,孟茯偶然听到有人和沈夜澜说起薛蓉蓉的消息,说是被那格日勒带到山里去了,正打发人去找。
好歹还有个踪迹,但愿能寻到人吧,不然那沈家老太太不得将沈夜澜给活生生撕了。
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回玖皁城。
因回来得太晚,便没有去沈夫人那边接孩子。
家里没什么现成的,孟茯只能下了两碗面条,切了些熏肉做臊子,与墙根底下扯来的小葱炒香,撒在面条上。
沈夜澜在一旁帮着切葱切肉,孟茯有时候晃眼瞧过去,仍旧觉得太不真实了,那样一个高门贵胄里出来的少爷,应该是身娇肉贵,不食人间火的。
可沈夜澜做起来很顺手,连那葱花都比孟茯切的还要好。
她不禁发出疑惑,“你不是不会做饭么?”她可清楚地急记得,当初沈夜澜请自己做厨娘,说是不会煮饭。
可她看着方才沈夜澜那架势,切菜掌勺,是样样都很是在行的。
“我练剑,刀工好。”俊眸瞥了一眼锅铲,“一个道理,跟挥剑一样。”
他是不言苟笑的人,在正经不过了,孟茯很难认判定他是不是再说谎糊弄自己。
只半信半疑道:“那你去摘几个梨子来。”
院子里的黄皮梨已经熟透了,正好这面条没有汤,摘了几个梨子来切在盘子里,搭着吃,也就不会觉得面条那么干。
很快,两人便将准备好的面条梨子抬到树下的石桌上,沈夜澜抬手挂了灯笼,两人面对坐下。
头上一轮明月,照得满园华光,处处都透着静怡温暖。
沈夜澜想,也许这才是大家心底真正的梦吧?只是不赶走辽人,守住国土,这一份温暖,也不晓得还能维持多久。
他抬头看着对面低头吃饭的孟茯,眼里溢着暖意。
孟茯心里挂记孩子,第二天一早,连早饭都没吃就忙去接萱儿和兰若。
萱儿见她自然是欢喜不已,忙收拾着小包袱,马上就要跟着她回家。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府上住得再怎么好,大赵氏对她再怎样好,她还是想着回家,想回到孟茯身边去。
而且因为一直都住在大赵氏这屋子里头,所以很多时候一日三餐都是她陪着大赵氏吃,这感情自然也出来了。
尤其是大赵氏旧病犯了的那些天,她一直跟着在床前陪着。
本来她和自己那侄女小时候又十二分像,于是大赵氏越发疼她。
所以如今见她要走了,是十分舍不得的,一面故作难过捧着胸口说道:“好个小没良心的,连阿娘一来你就不要我这老太婆了,好叫我白白疼你一场。”
萱儿拿不定主意她是不是真的伤心了,忙扔了孟茯的手上前去哄,“老夫人别难过,我过两天就来看您哦。”
大赵氏这才笑了。
这里孟茯和大赵氏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去见沈夫人,也瞧见了沈浅儿。
她与萱儿一处说话,也是依依不舍的。
从府里出来,孟茯领着姐妹俩去馆子里吃了早膳,在就近的小菜场买了不少菜,这才回家。
鉴于自己这运气一向不大好,索性也不出门了,开始坐在院子里碾药。
给沈夜澜做的药都没了,她还想配置些温养女子内体的药丸,所以也不怕无聊。
一面问着萱儿和兰若在府上的事情,少不得是要提起薛蓉蓉害她们的事儿。
“幸好我听阿娘的话,没敢要她的东西,送到大夫人的屋子里去了,不然她那天的模样,分明是一定要审兰若姐姐,然后肯定打算到我房间里来搜。”萱儿并不知道薛蓉蓉在郦县被格日勒劫走的事儿,以为她已经回南州了,“不过好在她还算要脸皮,第二天就悄悄收拾包袱走了。”
连萱儿这种几岁小丫头都能看出来的阴谋,倒像是薛蓉蓉能做出来的事儿。孟茯听了这心里也有些后悔,若是晓得薛蓉蓉曾经这样算计过孩子,当初她跑去找沈夜澜,自己就不要跟着去找的,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被劫到凤凰山上的事儿。
也亏得叫沈夜澜把自己带回来了。
可若是运气差了那么一些,真被那辽人带走了,还不晓得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呢。
不但如此,还听兰若和萱儿一起说她当初在南州时候,如何对待沈浅儿的。
叫沈浅儿白白受了许多委屈,又无处伸冤。
孟茯听得这一桩桩事儿,越发觉得这沈家老太太是个难缠的,不免是有些担心起来,虽然跟沈夜澜是做假夫妻,可到时候去沈家了,对她还是要晨昏定省的,沈夜澜这个亲孙子她是要留给她娘家侄孙女的,如今被自己占了去,能给个好脸色么?
想到此,不免是忧心忡忡的。
不过因为去了这一趟郦县,与孩子们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所以打算晚上亲自做一顿丰盛的饭菜。
唯独有些可惜,若光若飞在书院里出不来,昨晚自己才问过沈夜澜,他说还得大半个月呢。
早上买了现杀的半只鸡,一尾鱼,还有些河里捞出来的新鲜虾子,以及一块里脊肉。
蔬菜有嫩绿的豌豆尖,一把三四两重的小白菜,还有些茄子黄瓜儿。
萱儿吃不了多少辣,所以鸡给炖了清汤,辣蓼胡椒姜蒜做了蘸碟。
这里还没有辣椒,但齐国人又喜欢吃辣,所以这些辣蓼草芥末一类,便是常常用到的调料。
鱼做了松鼠鱼,不过是她的刀法实在不好,炸出来模样不大好看,引得兰若和萱儿在一旁笑了好一会儿。
里脊肉炸了肉酥,分了一些肉出来剁了肉沫,跟着蒜蓉一起炒了小白菜,也是十分下饭的。
还切了不少火腿跟着虾子煎了饼子,嫩绿的豌豆苗扔在滚烫的鸡汤里,又香又鲜。
茄子做了鱼香,瓜给凉拌。
六菜一汤就给做出来了。
正好整整齐齐抬到院子里的桌子上,沈夜澜就好似跟掐着时间一般回来,萱儿忙迎上去:“先生今儿有口福了,阿娘亲自下厨做了饭。”
沈夜澜也有些怀念孟茯的厨艺了,虽不是多好,也不能和那些个名厨相提并论,但那家常味儿却不是旁人能模仿得来的。一时也有了兴致,忙将带回来的礼盒放回屋里,便去洗手,到厨房里看有没有要帮的地方。
孟茯见了他,似有些委屈地同他说道:“你若早些来,我切的鱼就不会叫那俩丫头笑话了。”颇为有些告状的意思。
沈夜澜闻言,扭头见到院子里那桌上放着的鱼,“你那是什么个吃法?”
孟茯本来还指望他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没想到他竟然没看出自己做的是松鼠鱼,当下有些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我那是松鼠鱼,那么大一只松鼠坐在盘子里,你瞧不见么?”
沈夜澜听着她这带着些小火气的声音,忍住了笑,一本正经又改口道:“看出来了,只是从前看见的松鼠鱼都是躺着的,第一次瞧见坐着的,颇为新鲜。”
然后昧着良心夸了一句:“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孟茯也十分好哄,那脸上一时就挂起了笑容,“算你还有些眼光。”又有些懊恼:“忘记给你买些酒了。”
“我不喝,就与你们吃饭。”他也不是很爱喝酒,只是有时候遇着朋友,推辞不过,抬起杯盏应酬一下罢了。
“也好,喝酒伤身,多喝汤对身体还好呢。今天的鸡特别新鲜,我看着现杀的,鱼也不错,听说是天还没亮就从河里捞出来,也是现杀的。”孟茯将碗递给他,才想起问:“你洗手了么?”
“洗了。”沈夜澜也不觉得她啰嗦,反而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这饭菜的味道,也不是大宅子里从厨房里用食盒送来的大鱼大肉能比的。
四人分四张凳子坐下,萱儿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动筷子。
但还是给忍住了,见孟茯和沈夜澜两个长辈动手,这才将筷子伸朝那所谓的松鼠鱼。
不过孟茯比她先一步,夹了一筷子递过来,“口是心非,一面说不好看,吃的时候你倒是比谁都着急。”
小丫头一边吃着,一边笑道:“我只说阿娘做得不像,也没说不好吃。”
因为菜做得有些多,所以也吃得慢了些,等吃完在院子里坐了会儿,萱儿便嚷着要摘梨子。
沈夜澜便抱着她摘梨子。
孟茯在屋檐下看着,心里不由得想,若是以后自己也有一个像是萱儿这样软软糯糯的女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孩子的爹在哪了?
目光不由自主朝沈夜澜身上看去,但又觉得不现实……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这一款?
于是赶紧将这心思收起,不然真变了味,以后对自己只有坏处没好处,到时候还怎么相处?
她才将这心思压下,哪了想到兰若带着萱儿睡下后,沈夜澜过来敲响了房门。
孟茯过去开门,迎面便是一个精致的盒子,“什么?”糕点?不该这么多吧?
以前她伤着的时候,沈夜澜时常带零嘴回来。
“一些衣裳首饰,我不大懂,寻了掌柜夫人,她跟着挑选的。”沈夜澜这话说的和自然从容,神情也是淡然自若的。
反而是听到里面是衣裳首饰,孟茯这收礼物的人有些紧张起来,“我有衣裳首饰呢……”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送的。”沈夜澜将她的紧张一扫眼底,心里止不住地快活起来,想来孟茯还是挺喜欢收到这份礼物的,有些后悔,早该送才对。
孟茯见他清华背影转过身下了台阶,朝对面房间走去,这才回过神来,忙关了门。
和大部份女人一样,她喜欢拆礼物,跟拆快递是一个感觉,哪怕晓得里面是什么,但也忍不住这份想要打开的冲动。
而且这份礼物因为不是她自己跟着去挑选的,所以还有些开盲盒的惊喜和期待。
里面竟是三套衣裙,一套藕荷色,另外两套分别是雪青和艾绿。
前一套是交领阔袖里外三层,但都料子都十分轻薄,有些魏晋风的意思。
其他两套则是大齐当下流行的对襟。
还有几件搭配的首饰,不是十分耀眼出挑,但配起来却十分得孟茯的心。
但是问题来了,新衣裳新发簪有了,但自己在梳头上一只没有天赋,所以平时都是随便绾起来。
如今再随便,似乎有些对不住这新衣裳和新发簪。
她不免是发愁,所以第二天也没穿。
沈夜澜显然是满怀期待的,却见她又穿了这灰扑扑的一身,不免是将疑惑问出口:“你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但我不会梳其他款式的发髻。”反正也不是外人了,昨日那坐着的松鼠鱼都叫他们笑话过一回了,孟茯现在也不怕沈夜澜笑。
没想到竟然听沈夜澜说道:“你去换,我教你。”
孟茯不想动,这都穿好了。
可是沈夜澜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她,势必要她去换了。
孟茯没法子只得又回了房间,换好了那套有些魏晋风的藕荷色,便拉开门伸出一个脑袋,“好了。”
她自打穿越来这里后,除了第一天,之后再也没穿过这样好看的衣裳,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沈夜澜见她那小模样,心底忍不住有些发笑,一面上了台阶,进到屋子里去。
但见孟茯有些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怎么样?”她在镜子里看了一回,觉得还行,但这散批着的头发,有些煞风景了。
“很美。”这会儿沈夜澜倒是吝啬起来,夸赞的话也只说了两个字,不过手臂却已经扶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带着坐到妆台前,修长的手指捡起妆台上的桃木梳,替孟茯绾发。
冰凉乌黑的发丝在他好看的指尖来回穿越交错,很快一个好看的发鬓便绾了出来。
孟茯看得有些呆了。
不过她并不是看自己,而是看镜子里认真绾发的沈夜澜。
人好看,手也那样好看,还这样巧。
她忍不住这想,这男人多半除了不会生孩子,应该旁的都会了吧?
同样也是一双手,为什么自己就不如他?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跟着越优秀的人住在一起,就越是显得自己的平庸了。
孟茯仔细想来想去,自己竟然没有一丁点的优点。
眼见他梳好发鬓,连忙将自己的簪子和他送的,一并从抽屉的匣子里拿出来,“戴哪个?”
“这个怎样?”沈夜澜拾起的,是他第一次送孟茯的那朵白玉梅花簪子。
藕荷色的颜色本来就浅,戴着那支玉簪很是搭配。
也不会觉得单调。
孟茯已经十分满意了,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回,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可沈夜澜却不满意,“有些胭脂就好了,你身体该补血了,这唇色太淡了。”
孟茯听到这话,回头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服气:“我才是大夫。”贫血不贫血,难道自己心里还没数么?
不过这嘴唇好像还真有些淡了,若是能红润点,应该更好看。
便道:“我回头自己开一副药调理。”
沈夜澜没言语,而是朝窗外看过去。
外面,是兰若和萱儿的声音,两人已经起来了,不知在说着什么,叽叽喳喳的。
孟茯不由得紧张起来,忙转身朝沈夜澜看去,朝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显然,是怕两个孩子发现沈夜澜一早从自己房间里出去。
一面有些不习惯这及脚跟的长裙摆,小手拽起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朝着房门口朝外探去,想等着她二人到厨房里去的时候,就趁机让沈夜澜快些出去。
等了片刻,兰若果然带着萱儿去厨房了。
孟茯急得忙转身招手,本意是让沈夜澜趁机出去的。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夜澜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身后了,她这忽然一转身,手就抓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吓了一跳,正要松手,又怕自己后背碰在门上发出声音,引来孩子们。
于是只能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放。
等她站稳,沈夜澜的里衣都被她扯开了。
这秋老虎才来,天气越发炎热,本就穿得轻薄。
孟茯看着眼前肌理分明的胸口,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想要张口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的,但又怕站在这门口说话外面能听到,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夜澜。
希望他不要误会,自己对他是半点肖想也不敢有的。
他对自己已经这么好了……
沈夜澜仍旧是一贯作风,不言苟笑,孟茯甚至觉得他现在的神情比平常严肃,便想他莫不是生气了?急得忙伸手给他将衣襟塞回去。
可是衣带都扯松了,她刚归位,又垮下来,那胸前肌理分明的肤色便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看得她心慌慌的,手脚越发不听使唤。
“嗯?”忽然,沈夜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的腰带。
他是要自己解开腰带,给他将里衣穿好?这果然是生气了,不然怎么不自己动手呢?
孟茯觉得自己理亏在先,他给自己买新衣服新首饰,还好意进来给自己梳头,可自己干了什么?
如果地上有裂缝,孟茯可以将脑袋全部扎进去。
但是没有,她只能硬着头皮,颤着双手去给他脱下外袍,将衣裳一点点解开,又重新穿好。
沈夜澜也站在远处,屋子里出来她手底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外,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孟茯觉得耳朵烫,脸也烫。
沈夜澜看着身前的孟茯,不止一次想要捉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但是不行。
他所知晓的礼教,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自己是绝对不能去动她的,这是对她的尊重。
哪怕现在他有些忍不住了。
但还是要忍。
而且他太确定不过了,孟茯并没有把他当做一生的伴侣来看待,到目前为止,她只怕还是将他做沈先生来看待。
两人中间的这份疏离还没有越过,沈夜澜怕自己举动出格,反而吓着了她。
孟茯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声音低得犹如蚊蚋一般,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好了。”
然后头顶传来沈夜澜冷静的声音,“嗯,下次小心点。”然后他便开门出去了。
他出去的那一瞬间,孟茯看到院子里站着的萱儿和兰若,不知为何慌得不行,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忙将房门关上,双手捂着滚烫的脸颊,急匆匆往镜子前去。
“咦?”没红,她的脸居然没红。
那岂不是白紧张了?害得她一直垂着头,生怕叫沈夜澜看到不好。
不过沈夜澜刚才这样光明正大地从自己房间里出去,萱儿和兰若又不是瞎子,肯定是看到了!
自己折腾了那么久,不就是不想叫她俩看到么?
可如今到底还是看到了,会怎样想?
她又陷入担忧中。
最后反而是萱儿来敲门喊她吃饭。
孟茯也不能一直藏在屋子里,而且听着沈夜澜已经出门去了,便开门出来。
“哇,阿娘您好好看哦,跟天上的仙女一样。”萱儿是头一次见到她这样正经梳头,还穿了颜色好看的新衣裳,忍不住惊呼起来,早忘记了要问为何沈先生会从她屋子里出来的事儿?
一面喊着叫兰若来看。
孟茯心说仙女才不像她这样蠢呢!